第三篇:艳雪篇
71.黄鹤楼中吹玉笛(一)
江城,落梅山。
在东湖浩渺的烟波之上,有山,名曰落梅山。此地有行吟阁,乃屈原当日途径楚地行吟之处。
落梅山的得名,更因了大诗人李白的诗——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这江城、黄鹤楼、行吟阁,自古以来,便是诗酒风流之地,多少侠士仗剑浪游,漂泊至此而生无限感慨。
东风昨夜楼,便建在落梅山上。山下的东湖,有莲塘千顷,广袤无涯。
此时秋气正浓,坐在阁楼上远观湖中山色,只见西风愁起碧波,菡萏香销,芰荷凋残。
秋雨,打在枯萎的残荷上,更兼日暮苍穹,残荷听雨,别有一番意境。雨中孤帆点点,零星地洒在烟波浩渺的湖面,缓缓地游移着。
离开洛阳,已经半月。
这半月间,却发生了许多事情。根据画扇得到的消息,水容已经正式登基,年号圣德。
如今,已经是圣德帝元年。
琼珠楼与寒翎的国师府一样,一夜之间被烧为灰烬,没有人知道这是谁做的,昔日的天下第一青楼,如今已不复存在。
十里胭脂笙歌艳舞,玉泻琼珠,花落南唐,如今的胭脂巷,已经只有南唐馆,琼珠楼就像一场绯色的绮梦,刹那间消失在人们的视界里。
回到东风昨夜楼,已经七天,这七天内,却发生了不少事情。
第一件,便是有两位远客来临。
说起着两位远客,本少爷实在,有点焦头烂额。
“霞少爷。”
红儿娇俏的身影窜上阁楼,她一身胭脂红的短上衣,金丝锁边的长裤,衣角系着两只精致的黄色小铃铛,她一走动,便牵动衣角的铃铛发出悦耳地有若风铃般的响声。
她一见我,灿烂的笑颜便如一朵秋日的芙蓉花在你面前绽放。
她拽着我的衣角,粲然道,“霞少爷,猜猜今晚是谁做的晚饭?”
看着她那诡异的眼神,我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风潇潇?”
红儿摇了摇头。
“芳树晴?”
红儿点了点头。
我哈哈一笑,“如此说来,咱们可要好好尝尝芳树家大小姐的手艺了。”
红儿催促道,“霞少爷,我们快去吧,待会儿风潇潇和芳树晴又该有得说拉。”
我点点头,笑拉红儿下了西楼,往东风昨夜楼的花厅走去。
花厅里,已经燃起几对浇花的红烛,几盏蓝色琉璃灯挂在画壁之上,一张棠梨木的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
东风坐在上首的位置,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风潇潇与芳树晴,她们就像两只蝴蝶一般,似乎东风的身上有糖,一个劲儿地往上沾。
她二人,正在忙不迭地给东风夹菜,我和红儿,以及在坐的紫儿、画扇、绮绣,统统都被她们视为空气一般漠视掉了。
我道了声,“师父。”
东风笑着点了点头,我便在绮绣旁边的座位坐下了。
画扇和紫儿坐在一起,他二人本来是未婚的夫妻,于礼亦合。红儿便挨着紫儿坐了。
“流霞,你要不要试这汤?”
绮绣用青花汤勺盛了一勺汤到我碗里。
我端起碗喝了汤,汤的味道倒是挺鲜美的。
画扇道:“大家都喝点晴姑娘煲的汤吧,听说岭南的姑娘都煲得一手好汤。”
风潇潇撇了撇嘴,一双妩媚的凤眼扫了芳树晴两眼。
她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说归说,筷子却已经夹了好些菜,一些放进东风碗中,一些自己吃了,又喝了几口汤,几勺羹。
绮绣不怀好意地笑道:“潇潇姑娘可知道,你方才吃的羹,是什么羹?”
风潇潇有些警惕地道:“什么羹?”
芳树晴站了起来,细长的瓜子脸上盛满笑意,仿佛她鼻头上的那几颗雀斑,也带上了几分惬意。
她走到风潇潇身边,用筷子夹一起一块汤羹中的肉,笑嘻嘻地道:“这是香肉羹。”
绮绣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有些疑惑地道,“香肉是什么肉啊?”
芳树晴拍了拍手,朗声道:“蛇肉和狗肉。”
我此刻正夹了一块白嫩嫩的肉,放在嘴边正欲往嘴里送,她这一句话,说得我立马停了筷子。
当然,反映更严重的是风潇潇,她那一张妩媚妖艳的脸,早已白里泛青。
“呕。”
她那双纤细柔美的手,此刻正捧着匍匐的前胸,干呕着。
芳树晴似乎还嫌没有玩够,又用紫檀木的雕花木勺舀了一勺汤,递到风潇潇面前,笑岑岑地道:“你要不要再尝一口这鳄鱼汤。”
呕……
一连数声,这下不仅是风潇潇,连红儿、紫儿、本少爷,也开始泛起干呕。
胃里一阵酸味泛起,明明刚喝下去的是色鲜味美的汤,此刻却像是吞下了一条形状丑陋、恶心至极的鳄鱼。
连画扇那一贯雍容的脸色也不禁变了变。
唯一一个神色不变,还能正襟危坐的,却是东风,因为他连一口鳄鱼汤也没喝,一块香肉也没吃。
因为,他只吃素,于是成为唯一一个逃出劫数者。
风潇潇拍桌而起,一双凤眼愤愤地瞪着芳树晴,怒道:“芳树晴,本姑娘要杀了你。”
芳树晴吐了吐舌头,闪到东风后面,气势一点也不输给风潇潇。
只听她道:“来呀,别以为你是风公子名义上的表妹本小姐就怕你。”
风潇潇从腰间抽出一条青色的长鞭,怒道:“本姑娘今天,要把你抽成鳄鱼干。”
芳树晴眉毛一挑,手中已经握了一柄蓝鞘细剑,剑尖闪着森寒的剑光,对上风潇潇的青鞭,竟然一点也不逊色。
芳树晴道:“来呀,本小姐怕你不成。先说好,谁输了谁滚出东风昨夜楼。”
风潇潇的鞭影已经洒向芳树晴,“要滚也是你先滚出去。”
她的鞭法,和婉儿的鞭法出自一家,便是金叶夫人所创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而风潇潇,正是金叶夫人的义女,她的鞭法,更是得尽金叶夫人的真传,是以比婉儿的鞭法更狠更辣,更密不透风。
以芳树晴三脚猫的功夫,蹩脚虾的剑法,怎么可能是风潇潇的对手。
然而,芳树晴剑法虽差,轻功却着实不错,至少是在风潇潇之上。
她一边用剑分开风潇潇的鞭影,一边运起轻功不停地转换方位。
风潇潇的鞭影紧锣密鼓般缠向芳树晴。
芳树晴一边闪,一边骂道:“疯婆子。”
风潇潇向来狠辣,她的长鞭更加不留情地卷向芳树晴,逼得芳树晴迅捷如灵猫般闪躲着。
她俩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突然,“吱”的一声,东风身下的椅子一动,转瞬之间,他的人影一闪。
下一刻,风潇潇的青鞭,芳树晴的蓝剑,都已经落在了东风的手中。
东风的表情有些冷冷地,他很少这样冰冷,他似乎是有点动气了。
只听他冷声道:“你们两个,若再起半分争端,立即滚出落梅山。”
“风公子,我……”
“风公子,我……”
芳树晴与风潇潇同时语塞,只要一遇上东风的事情,她们立马失去理智,只要东风开口,立马便能将她们的疯狂行为制止。
这就是女人,为爱失去理智的女人;在心爱的人面前,乖巧听话的女人。
这便是风潇潇与芳树晴。
绮绣夹了一块狗肉,放进口中嚼着,赞不绝口地道:“香,真香,晴姑娘的煮香肉的水平,真是高。”
风潇潇却了横了一双凤眼,瞪着绮绣。她买东风的帐,可不代表她会买紫箫的帐。
气氛又有点紧张。
咳咳,我咳嗽两声,走到东风身边道,“师父累了吧,徒弟送师父回去休息。”
东风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风潇潇与芳树晴却异口同声地道:“我也去。”
这个……,这个……,本少爷如今,实在有点进退维谷。
东风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他对画扇道:“通知梨花阁和芳树世家,本座需要静养,让他们派人来接他们的小姐回去。”
芳树晴的杏眼一红,两颗晶莹的泪珠儿,已经沿着她的粉颊缓缓下落。
她走到东风身边,拽着东风的衣袖,抽噎道:“我不要回晴川阁,风公子,你不要赶我走,我要留在这里照顾你。”
风潇潇灵蛇一般夭矫的身子,此刻也已经到了东风面前,她跪在东风的椅侧,垂首道:“我是奉义母之命来照顾公子的,公子若要赶我走,我宁愿死在公子面前。”
她眉目间的决绝,让人相信,如果东风不答应,她真的会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
东风微微一叹,柔声道,“霞儿,扶为师回房吧。”
72.黄鹤楼中吹玉笛(二)
我点头道,“好”,便抱着东风出了花厅,一径往后院的主房而去。
一到主房外,早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穿着哔叽蓝的衫子恭恭敬敬地迎了出来。
她二人打起帘子,福身道:“见过风公子,流霞少爷。”
我笑道,“小蓝、小青,去取些热水来。”
说着,我便把东风抱到临轩的贵妃榻上,“师父,徒儿帮你揉揉腿吧。”
东风轻浅一笑,抚摸着我的头顶,“霞儿待在师父身边就好。”
我按着他双腿的手一僵,心中一沉,我该怎么告诉他,我要去取玄镜的事情?
“师父,霞儿迷昏了师父离开青鸾峰,师父真的不怪霞儿么?”
东风浅绿的眸清澈若灵泉,他抚着我的脸颊,柔声道:“为师也不愿,霞儿怀着愧疚待在为师身边。”
他自然是指水容的事情,如今水容顺利即位,可是东风,他却失去了眼睛和腿。
我的心中一疼,狠狠地将他拥入怀中,“师父,霞儿一定会治好师父的眼睛和腿。”
东风笑触我的额头,“霞儿,为师真的不在乎。从今后,霞儿可以做为师的腿,做为师的眼睛。”
我的眼泪已经躺下来。
东风拭去了我脸上的泪,笑道:“霞儿不知道么,看不见也有好处的,你会觉得这个世界的花更香,声音也更动人,霞儿能听到树叶飘落的声音么,还有细雨打在花枝上散发出来的花的香气混合和水珠洒落叶底的簌簌轻吟,多么美妙多么动人。”
我如今才知道,东风是这样善于去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
我揩干眼泪,轻轻地覆上东风的唇。
他的唇是那样柔软,带着淡淡的清香,一阵一阵传入我的呼吸里。
“风公子……”
“少爷……”
小蓝手上端了一盆水,小青手中是干净的毛巾,那白皙的小脸上,正泛着微微的红晕,仿佛雨后桃花。
咳咳,本少爷实在有些尴尬。
东风轻笑道:“都下去吧,霞儿伺候本座便好。”
那小蓝小青将花梨木的水盆和毛巾放在搁架上,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我绞了毛巾,给东风擦了脸。
东风却一把将我扯入怀中,他轻轻的搂着我,俯在我耳边,低低地道:“霞儿,为师想念你了。”
我的耳根一红,离开青鸾峰那一晚,与东风亲昵的记忆一幕幕涌上心来。
东风道:“霞儿在想什么?”
我不禁心虚地压低了声音,“没,没想什么。”
东风抬起我的下颏,狠狠地攫住了我的唇,缠绵火热的吻,暴风雨一般袭了下来。
“唔……师父……”
东风已经将我压在贵妃榻上,他碎白的牙,已经咬开了我的衣襟。
他附在我耳边,暧昧地道,“霞儿不必想,我们这就做。”
“唔……”
东风的手,已经探入我的衣襟里,隔着里衣轻轻地抚摸着胸前的突起。
“师,师父……”
他一边吻着我,一边探索着我的身体,他掌心的热度自肌肤间传来,引起我深深的震颤。
他的手滑入我的下衣,缓缓地抚摸着渐渐觉醒的分身,一阵电流直直地窜进我的身体。
“啊……,师父……”
东风的声音有些低哑,“霞儿想要的话,就替为师解开衣衫。”
迅速地除去了东风与我的衣衫,如今我与他,躺在贵妃榻上,赤裸相对,纯净如婴儿,深情似烈火。
西窗外,秋雨涨满了秋池,潇潇木叶,在秋风秋雨秋声中飘零。
我在东风的身下,重重的喘息着,急促的交媾的声音传了一室,那样香艳,那样凄迷,那样浓似酒,那样淡如茶。
“师父……”
“霞儿……”
我呼唤着东风,东风也呼唤着我,一起攀上情爱的高峰。
深夜,雨已住。
西窗外,是雨滴梧桐的声音,一声声,一点点,空阶滴到天明。
我抚着珍珠帘栊中东风绝美的睡眼,心中盘算着该怎么向东风开口。
黑夜里,东风突然睁开了温润如水波的眼,“霞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我坐起身来,微微一叹道:“师父,徒儿想离开一段时间。”
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下,东风的脸,显得更加地柔和,他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地柔软。
良久,他才道:“霞儿不喜欢这里么?”
我握了他的手,神情坚定地看着他,“徒儿只是想要更多的江湖经历,不想一辈子都要靠师父来保护。”
东风也坐了起来,他将我抱入怀中,拉过绣被盖在我有些微凉的身体上。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霞儿喜欢的事情,就去做吧,不过为师只给霞儿一年的时间,一年以后,霞儿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好吗?”
我紧紧地拥抱着他,“好,霞儿答应师父,霞儿什么都答应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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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楚天,梧桐落叶,银杏飞黄。正是带霜持紫蟹,和露摘黄花,煮酒烧红叶的好时节。
紫儿已经在东风昨夜楼后花园的吹梅亭中预备好了新买来的阳澄湖大闸蟹,新摘的紫菊,新酿的菊花酒。
“少爷,喝一杯吧。”
紫儿新烫了一杯酒,纤手微微,笑盈盈地递了过来。
绮绣和红儿正在剥着新蟹,绮绣自顾自的吃着,红儿却将新剥的新鲜蟹肉放到我面前的盘中。
红儿娇俏道,“霞少爷,吃点蟹肉。”
绮绣无奈地翻了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叹道:“流霞你的命就是好,吃个蟹有人剥好,吃个酒有人斟好,哪似我等这么苦命。”
画扇微微一笑,端起一杯菊花酒喝了,紫儿又将他的杯中斟满。
绮绣又是一番长叹,“娶到璎珞姑娘这样又标致又贤惠的媳妇,也令人羡慕啊。”
他的一番话,说得紫儿的鹅蛋脸上瞬间泛起一抹微红。
红儿却将一条蟹腿塞进绮绣嘴中,笑嘻嘻地道,“绮绣你再拿紫儿姐姐打趣,就塞你满嘴蟹腿。”
紫儿掩唇笑了,画扇却兀自喝着菊花酒,仿佛绮绣所言,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红儿以手支颐,靠在石桌上,大眼睛中明亮极了,只听她道:“莲花公子准备什么时候上紫雨家去提亲呢?”
紫儿的脸更红了,她连忙的拽了红儿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绮绣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画扇温文一笑,对紫儿道:“璎珞,过几日我送你回江南紫雨家,顺便向你父母提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