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醒悟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先前那奇异的香味将众人迷倒,夙砂影和夜萤才趁机潜入了曲游船舱。
夜萤看着连翘难以置信的模样,笑道:“这是咱们鬼域的酡颜香,大宗朝无人识得,除了咱们拥有鬼域血统的
人之外,天下间无人能抵抗这酡颜香的催眠魔力,不到明日清晨,他们是醒不过来啦!”
连翘惊异地吞了口唾沫,心里不禁长舒了口气,问道:“那你们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他们的?”夜萤一笑:
“两者皆有。”连翘眼神骤亮,忙问:“是我九哥哥托你们来的?他现在何处?可否安好……”夜萤嗔怪道:
“亏你还记得为他担忧,当初你由着性子跟这坏蛋去的时候,就不管你九哥哥的死活了?”
连翘咬唇不语,心中甚是难过。夜萤叹了口气,想当初连翘决定随流云而去,虽然是自身鲁莽在先,受阿夙利
用在中,情势所迫在后,但终究是换回了夜萤一命,加之这一路上,连翘吃尽苦头,夜萤救他之时见他浑身伤
痕,对他所受的苦自然也忖出了七八分,夜萤天性善良,当下对连翘倍感怜惜,不忍再责备于他,遂道:“小
毛猴子,你的九哥哥安然无恙,已经跟随风座回到龙鼎联盟总舵,风座对他宠爱有加,盟主也接纳于他,如今
他的人,就在昙河对岸的逐日城里,正与你隔水相望呢!”
连翘闻言,忍不住再次泪如雨下,一面擦着脸一面痛哭,这一次,他不再压抑自己,仿佛一个认错的孩子一般
,放声纵情哭泣。夜萤见状,酸了鼻心,伸出袖子替连翘拭去泪珠。连翘抬起头,终于破涕为笑,这是他数月
来展现的第一抹笑容。
夜萤吸了吸鼻子,拉着连翘走向站在宴桌旁的夙砂影。夙砂影径自盯着昏睡的流云,一如既往地沉默,不知在
想何事。连翘望着夙砂影狰狞的鬼面,想起他的行事作风,不觉心有余悸。
夙砂影此行的目的乃是龙鼎联盟的绝密,可夜萤竟然采取迂回战术,死赖着九毒从沈犹枫那儿套出了夙砂影此
行之目的。夜萤从逐日城跟踪夙砂影奔赴悬星城,一路上虽躲躲藏藏,夙砂影又岂会不知?但出人意料的是,
夙砂影并未阻拦夜萤,不仅未阻拦,还私下授意诸名潜入悬星的天影旗杀手装作对此事不知,任由夜萤跟着自
己探得流云下落,潜入昙河支流,直至曲游船外。
酡颜香乃是产自鬼域的极品迷药,使用酡颜香并非制服流云的唯一办法,但却是夙砂影放手去做的唯一办法。
夙砂影再清楚不过,这曲游船里的众人,唯有自己和夜萤不会被酡颜香的药性所迷倒。为了另一个人去顾忌下
手的尺度,这并非夙砂影的行事作风,但如今他却尝试去做,或许,在他的心中,当真深藏着沈犹枫口中所说
的情。
“准备纸笔。”夙砂影忽然开口,语气依然不含感情。连翘一愣,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夜萤眉心一皱,
即刻看出了端倪,遂向连翘点了点头,示意连翘先去寻副笔砚。连翘乖乖地寻去,心中未免忐忑不安。
夜萤顿了顿,锁眉问道:“阿夙,你莫非是想使用幽冥祭的最末式借尸还魂,通过控制流云的意念来逼他写下
降书?”
夙砂影看了夜萤一眼,面无表情道:“不错。”
“不成!”一声低喝,夜萤的声音颤抖起来,“用这招不成!”
“本座行事,无须你插手。”夙砂影冷然回绝,手掌已举向流云头顶的天灵盖,一股内力顷刻缠绕在夙砂影的
手掌中,以至于他掌心的纹路在眨眼间便染成了深紫色。
夜萤急得一把按住夙砂影的手臂,眸中溢满凄忧,失声叫道:“巫君婆婆说过,借尸还魂乃违逆天人本宗的武
学秘术,若非绝境,万不可擅用!你若强行用内力操控流云意念,自身筋脉也必会大损,届时定然走火入魔,
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阿夙!我宁愿你一生冷酷,也不要你变成像流云这般疯狂绝情之人!”
夙砂影微微一怔,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划过一丝极淡的苦涩,冷言道:“本座的双手早已染满鲜血,纵然绝情又
如何?”
夜萤脸上的憨呆神色倏然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他极少显露于外的凌厉,他狠狠掐住夙砂影腕上的太阴、大陵、
神门三穴,目光直逼夙砂影,语气竟是决绝:“若要使这招,那你就先杀了我!”
“放手。”夙砂影语气冷厉,浑身上下隐现杀意。
夜萤直摇头,他无法预料自己同夙砂影硬碰会是何种后果,但此刻,他心中却有股力量无法妥协,遂一咬牙,
三分恳求,七分商量,九分反抗,说道:“阿夙,一定还有别的法子能够得到流云的降书,你先收手,从长计
议……”
“再说一次,放手。”夙砂影声如寒冰,浑身肃杀,不容置疑,已无丝毫商量的余地。
夜萤知道即使自己不放手,夙砂影也不会改变决定,一旦借尸还魂使出,借力打力,自己也会卷进这场走火入
魔的冒险之中,可是他又不甘心就此放手,眼看夙砂影掌上内力即将打出,他依然死死地拽着夙砂影的手腕,
既然劝不动,又打不过,夜萤便索性铁了心,要疯要死,横竖都跟这无情冰山在一块儿。
乱来……夙砂影一凛,冰冷的心中竟然涌起一丝莫名的犹豫,那借尸还魂的危害极大,用在此处并非上策,夙
砂影又岂会不明白?但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沈犹枫算得天衣无缝,他早料到夙砂影若想获得流云的亲笔降
书,唯有使出借尸还魂,故施这一计,实则已不动声色地将夙砂影反逼入极其被动的境地,很显然,在天影旗
的威逼和挑衅下,沈犹枫的出手反击可谓狠辣至极,毫不留情。
“哐当——”就在夙砂影犹豫的眨眼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碎响,夙萤二人寻声望去,只见连翘惊诧地呆在原
地,手中的笔砚已摔落到地上,那砚台生生地碰碎了两个角。
“呀!”连翘眉头一皱,忙俯身拾拣,然而,正是这突如其来的失手,让连翘猛然清醒,霎时间灵光大动,脱
口叫道:“等一等!”说着直起身子看向面前的夙萤二人,凝色道:“连儿……倒有个法子!”
夜萤闻言,暗自琢磨着,无论这小毛猴子想出了什么不靠谱的法子,能暂且拖住夙砂影总是好的,忙道:“阿
夙,不妨先听听连翘的法子,再做定夺不迟。”
夙砂影顿了顿,竟未再坚持,但掌中的内力依然不减,他侧目看向连翘,冷冷道:“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降书
连翘一点头,向夜萤道:“劳烦夜萤哥哥帮连儿磨墨!”
夜萤见夙砂影收了招式,顿时长松了口气,也不想去深究连翘究竟作何打算,立时拂去额头上的冷汗,将那破
角砚台摆上宴桌捣腾起来,一面研磨一面时不时地瞄着夙砂影,唯恐他改变了心意。
连翘在宴桌边坐了下来,晶亮的眸子望向夙砂影,正色道:“请影座口述降书内容。”夜萤惊道:“原来……
你想模仿流云笔迹写下降书?”连翘又一点头,一本正经地提笔沾墨,夙砂影冷冷一笑:“这可不是三岁儿戏
。”连翘却一脸认真:“是不是儿戏,待连儿写完了,再请影座决断不迟。”
夙砂影盯着连翘,脸上鬼面狰狞,全然看不透他在琢磨些什么,然而半晌后,他却一个握拳,在刹那间收了内
力,并未多言,径自沉声述道:“大宗朝廷巡按使蓝婴谨致书于墨台盟主之前……”
连翘一听大喜,粲然望了眼夜萤,立即挥毫疾书,他神情专注,下笔竟是极其沉稳。
“……婴追随盟主虽时日不长,却幸受盟主隆恩,一直心存感怀。昔日以流云之身佯装易节,然情势所迫,掩
万贼耳目矣!自盟主兴师讨伐昏君,几经征讨,扫灭群雄,其势不久必统天下,万贼大势已去,此乃天意也,
如今两军对峙,殷钊不识时务,愚蠢自负,妄图与盟军抗衡,犹如螳臂挡车,自取灭亡,岂非不自量力乎?婴
自知对盟主有愧,不愿再助纣为虐,此番巡狩于釜阳双城,已秘密办妥盟主交待之事,切盼回盟与旗中弟兄重
聚,得以昭明真身,以慰平生之夙愿……”夙砂影不紧不慢地口述,字字清晰,干脆利落,中途未停顿一句,
却跟连翘的下笔速度配合得异常巧妙。
夜萤瞅着夙砂影,虽难免心事重重,却又不觉好笑:“我未想到,这冰山骗起人来竟是一套套的!”他又看向
趴在宴桌上睡死的流云,暗道:“你也未想到罢,有朝一日,会有人在你面前把你当猴耍!”
待夙砂影口述终了,连翘亦收笔方毕,他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将写好的书信捧起来递给了夙砂影。夜萤凑
过去一瞧,只见那信纸上字迹工整,书写从容,无一处墨渍,俨然就是一封恭敬坦诚的降书。夜萤看得心中直
叹,不禁问道:“这信倒是封绝妙的降书,但又如何能证明信上乃流云笔迹?”
连翘料到会有此问,遂正色道:“悬星城关卡甚严,举凡入关的乞丐,皆要签署户籍令,在令文上按下指印才
能通过,我与流云是假扮乞丐入城的,流云签下户籍令时,我已牢记下他的笔迹,过目不忘,连儿敢以性命担
保,我仿造的降书与流云亲笔书写的降书,绝无二致。朝廷若要考证,在悬星城的总兵营寻到昔日流云签下的
户籍令,对比笔迹,一看便知。”
“考证这事儿就让殷钊去慢慢头疼罢!”夜萤终于释然一笑,不禁对连翘刮目相看,赞道:“我只道你是个鲁
莽的小毛猴子,岂料你竟然如此用心!话说,这临摹笔迹的本事,你又是从何处学来?”
连翘笑道:“连儿打小替九哥哥罚抄药经,这临摹笔迹的本事,算不得什么!”说着他又涩然叹了口气,冷眼
瞅向流云,恨恨道:“他昔日假摩云座笔迹飞鸽传书,陷连儿于云坛受尽凌辱,陷龙鼎联盟于轩辕台损兵折将
,今日因果流转,不过是他的报应!”
夜萤恍然,夙砂影却不发一言,径自折好降书,略一思索,问道:“他随身可持有贵重物品?”
连翘茫然地摇了摇头。夜萤提醒道:“你再好生想想,譬如印章类的物事……”连翘皱眉沉吟,突然目光一动
,点头道:“印章未见过,倒有块玉,他一直随身携带……”说着走近流云,抬起他的手臂,朝其袖口中探了
一探,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拇指大小的紫金美玉摸了出来,递给夙砂影,道:“我二人上船的时候,掌柜的就是
通过这枚紫金美玉认出了流云身份。”
夜萤狐疑道:“这拇指大小的一块玉,莫非就是风座所言的官印?”
夙砂影不答,仔细看了看那枚紫金美玉,见那美玉晶莹透亮,棱角四方,顶端刻有一字,正是小篆体的“万”
字,玉身虽小巧,其造型和坠饰却极其精致,看来此玉正是龙鼎联盟要寻找的朝廷官印。
夙砂影心中再无疑虑,当下收好降书和官印,向连翘冷然道:“昔日本座给了你一个报仇的机会,今日,再给
你一个自救的机会。”
连翘这回一点便通,当即明白夙砂影此言的深意。夜萤自然看不明白,一听夙砂影说出此言,料想他又在为连
翘设局,忙一手拽着夙砂影,一手拉着连翘,岔开话头道:“此地不宜久留,连儿跟咱们回去,便可得救了,
有什么话,咱们回逐日城再说!”
“我不会走的。”连翘用力拂掉夜萤的手,拒绝得异常干脆。
夜萤一顿足,急道:“你在流云身边多留一日,你九哥哥便会多担心一日,你为何要如此任性!”
“得知九哥哥安然无恙,连儿已再无牵挂……夜萤,我受尽煎熬走到今日,已立誓要查出麓州惨案的真相,亲
手血刃仇人!”
夜萤心中气闷又酸楚,指着昏睡的流云,忧心忡忡道:“可你这仇人明儿个一醒过来,发现身上的玉印没了,
你还有活路?这降书一入殷钊兵营,消息立刻就会传开了去,流云定会发现是你仿造,你还有活……”话音未
落,喉咙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大力卡住,再也发不出声儿来。
连翘并未察觉,径自锁着眉头,喃喃道:“若要寻出麓州惨案的真相,唯有进宫见到万长亭,让我就此放弃,
我决不甘心!”
夜萤又怒又急,心道,好,你不走,我就是拖也要把你拖回九毒身边,正想抬脚上前,却发现自个儿全身的穴
道不知何时已被人封住,现下他不仅发不出声音,整个身体也动弹不得。夜萤心中骤沉,惊骇之下侧目瞪向夙
砂影,立时恍然大悟。
连翘咬了咬唇,似乎再次下定了决心,遂向夙砂影道:“这自救的机会,还望影座明示。”
夙砂影无声静立,嘴角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这笑容未能逃过夜萤的眼睛。这一刻,夜萤已完全领悟了
夙砂影的真正目的,立时倒吸一口凉气,急得直朝连翘挤眉弄眼,但为时已晚,夜萤全身的穴道关节已被夙砂
影的暗力悉数牵制,这小呆瓜既不能说,也不能动,甚至,连表情也僵硬了下来,只能杵在原地,心急火燎,
无计可施。
夙砂影仿若一尊号令生死的罗刹,他缓缓地走近连翘,以俯瞰之姿在连翘身前站住,浑身上下散发出极其鬼魅
的气息,强大的压迫感竟将堂中的三盏青灯悉数掐灭,四周顿时黑暗寂静,只听夙砂影冷若冰霜地开了口,声
音如同来自冥狱:“本座将九毒的身世悉数告知于你,你身负此密,流云便不敢再动你一根头发,从此以后,
那大宗朝廷亦不敢再动九毒一根头发。”
连翘心中扑腾乱跳,惶惑、惊骇、迷茫之情难以自抑,他极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虽然他看不见夙砂影鬼面之
下的神情,但他所有的思绪已被夙砂影的话所牢牢地牵制住,这个灵予山上走出的纯真少年,岂会是夙砂影的
对手?只片刻的工夫,连翘仿佛被施了迷心咒,已无法再理性地思考任何利害关系,他全身麻木,颤声问道:
“之……之后呢?”
“哼……”夙砂影竟蓦地笑出了声,他身体微微前倾,鬼魅地看着连翘,语气冷得如迷如幻:“将这个秘密带
进大宗皇宫,用它跟万长亭交换麓州惨案的真相。”
“扑通”一声,连翘只觉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夜萤浑身颤抖,心如刀绞——原来,被夙砂影当成猴子耍的人,不只流云一个,而是他
们全部,所有人。
“是我真的太愚蠢,还是他真的无可救药,是我不该天真地相信他,还是他自始至终都在利用我,夜萤啊夜萤
……你比连翘还悲哀呐……”夜萤无声地动了动喉咙,五脏六腑都在拼命地纠结,他四肢乏力,思绪全无,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