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骂小的多事也好,」雁桦摊了摊手,笑得好不开心,「不过小的药都下了。」
「接着就是主子您的事了。」
阳焰深知雁桦性子,若非真看不过了,雁桦也不会出此下策。
阳焰不禁想,是否他对底下的人太过纵容,雁桦居然连这档事都做得出来……而如今这般时刻,却也不是他气怒追究之时,阳焰也仅能忍着这口气不发。
「滚。」几番开口,最后仅剩一声沙哑命令。
「小的遵命。」夸大行了个礼,雁桦满脸笑意退出房。临走还不忘将门带上,命房门前的侍卫宫女们离远一点免得受阳焰怒气牵连。
赶走雁桦,阳焰头疼地看着怀中之人。
总而言之,先将人带至榻上吧。阳焰首次这么庆幸太子书房内备有让他随时能休憩的床榻。
只是一至榻上,阳焰便后悔了。
虽是被点了穴制住了行动,但因药性催生的媚态,毫无防备的倚靠,在在挑战阳焰的理智。
见靖凌痛苦地喊热,阳焰也知道一直点着他穴仅会伤身,却又拿不定主意怎么做。
「宫靖凌,我该……拿你怎么办是好?」抚额无奈长叹。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将他困在自己身边。
他想得出千百种方法将他绑在身边。
可是,终究舍不得。
看着他这般跌跌撞撞,除了心疼外,还有嫉妒。
嫉妒,能让他这般另眼看待的怀宁。
可是他对怀宁有亏欠,怀宁原也能不受束缚过生活、自由角逐追求那皇位。
是他自以为是,箝制了怀宁。
以为这般,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用我世家一族,换你未来皇位,可好?」
记忆里,女孩儿的声音细细柔柔,似袅袅轻烟缠绕心头,宛若紧攫思绪的魔。
强迫自己别想,阳焰抱着怀中热烫的躯体,终是下了决定。
抚过靖凌的脸,细细盯瞧这张令他心醉的脸庞,「我不想你恨我。」阳焰苦涩笑道,「真的,不想你恨我。」只是,自腰际隐隐窜上的燥热,让他后悔方才为何多喝了那几杯。
拆下发网,泄了一肩乌黑发丝。轻吻着靖凌头上小小的旋,阳焰将靖凌揽入怀,让他靠坐在自己身上。
方解开穴道,怀中之人便不安分地蠢动。阳焰轻喟,温热气息喷洒在靖凌颈间,靖凌怕痒地缩起身子。
环抱制住靖凌动作,解开靖凌衣带,将手伸了进去。
攫住因药性已有反应地方,轻轻摩挲。
靖凌虽有抗拒,紧按着他的手臂,但在他搓拢捻揉攻势下,终是放软了身子,粗喘着气。
一室暧昧。
看着那红通通的耳根,更觉可爱,阳焰情不自禁将唇凑了过去。
因这突来的刺激,靖凌绷紧身子,轻颤着溽湿了阳焰的手,紧闭眼,靠在他身上。
阳焰虽是讶异,却难免有些自满。
就着凌乱衣物擦去手上的脏污,不意瞧见零散遍布麦褐身子的深浅疤痕。
自肩横划斜下的长长疤痕,是先前为他挡刀的新伤。
泛上心头的疼惜,让他亟欲掩去漫溢的情感,环抱着怀中之人,将气息埋入那颈间,嗅着那略带酒意的气息。指尖来到胸前顺着伤痕轻轻来回滑过,犹豫踌躇着,停在最近心跳的位置。
你心里,会有我吗?
话道出口,不免觉得矫情,自嘲扬起嘴角,他何时这么悲秋伤春了。
答案……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略略恢复力气,靖凌又挣扎了起来,兜转着欲将他翻压在身下。
不想被压也不想被上,阳焰只得先发制人将靖凌压在身下。
因身上热燥难受,靖凌直欲贴上体温较低的阳焰,汲取那一点适意冰凉。手也不住扯着阳焰衣物。
阳焰皱眉,原本仍抑得住的情欲,被这么一挑,竟是扶摇直上。
「别胡来,我只想帮你。」
伸手撩起散落在脸上几缕发丝,指尖碰着酡红炽热脸颊,感受到那一点凉意,靖凌伸手扣住了阳焰的腕。侧过脸紧贴着阳焰掌心,喟出一口气,舒适地半眯着眼。
「殿下……」涎着脸,又欲将嘴贴近。
微微退开避开这个吻,看着靖凌脸上的迷蒙情欲,阳焰不免心伤,「你知道,你看的是谁吗?」
同下着磅礴雷雨那夜一样,阳焰知道,在他眼前的是他,他唤的,却不是他。
知道,却莫名惆怅。
「宫靖凌,我也是人,也是……会伤的。」一声叹息,终是将唇覆上。
那夜,他收回了欲抚上的手;而这回,是宫靖凌不让他放手。
68.
——出生之时,便决定了他一世不凡。
他是这皇朝嫡子,是这江山,下任帝王。
他在众人阿谀奉承、争权斗利角逐中成长,成长过程不尽快乐,尽管有许多弟弟一同。
自小,母后便耳提面命,要他不得出错不得大意,有许多人待着扯他后腿将他废黜,他的一言一行,都关系着多少性命;要他,不可输给他那些皇弟。
方仅是一名孩童之时,他不明了,为何要视那些异母弟弟为仇敌,那些不都是父皇的血脉?
听他辩驳,母后更是严命鞭策,要他不得将那些当自己弟弟,那些个个都是欲抢他皇位的仇敌。母后屡屡策谋试探,要他,残。
若不够残酷冷血不够狠毒,怎有办法登上那九五之位?
母后欲让他方年幼之时,就看尽这宫廷恶毒阴狠,让他清楚明了,他才是下任的帝。
为此,他与母后关系并不融洽。
因为他明白,母后仅想坐稳皇后之位,不惜拿他来换。
但兴许真是母后日夜灌注果效,他与几名弟弟都不相熟,甚至是存着争竞仇视之心,几名皇弟间,他仅与恺清较合得来,那也不过是因恺清母亲湘嫔与母后情同手足,母妃对恺清,并无那么戒心。
而其馀的,因拥戴势力不同,他只当他们对手。
八岁那年,怀宁出生。
因怀宁排行七,母后心觉怀宁定与那皇位无缘,也因上面已有了个他,母后对怀宁竟是百般呵护,连个风都舍不得吹,更别说什么诡计阴谋。
甚至还同皇奶奶说,生下怀宁后她才真正有当母亲的感觉。
母后这般偏爱令他心底不平,尽管怀宁才是与他血缘最亲的胞弟,他还是没办法喜欢怀宁。他讨厌死怀宁了。
而这宫中什么都能比,上至皇子们的琴棋书画骑射下至哪个宫的花开得漂亮,样样都能拿出来说嘴。
最常被提起的,便是皇子们的日课。
因他天资聪颖,无论文武皆在父皇面前出尽了锋头,几名年纪相仿的皇弟都硬生生被他比了下。心怀不满的大有人在,但更多的,是谄媚阿谀。为拉拢他,许多人美言称扬,简直将他捧到了云霄。
听久了也不禁骄傲自满,尽管父皇仍未封东宫,但想必下任帝位定是他囊中之物,其馀皇弟可连边都搭不上,这么一想,心底不免得意万分。
被吹捧奉承久了,他差点忘了,自己不过是个凡人。
会动心,会心碎,会难过。
不过是个凡人,无法左右人的情感。
而这些,都是聿书让他明了的。
自小,能在他身旁侍奉的宫女官人都是经过再三挑选,身家清白门第清楚的人家。
就连他身旁的护卫,都是武术世家余家万中选一的年少一代高手。
母后娘家曹家是朝中势力庞大的开国世家,当年战乱之际救了余家全族免于牵连,为报再造之恩,余家先祖起誓世代效命曹家子弟,忠心不渝。
也因身旁有着几名亲信护卫,让他松了警戒,无意间竟习惯了信任身旁的人。
尽管这并非母后所乐见的,母后仍是仔细挑选了能进俪贤宫的人。
因此,聿书出现之时,他并无太多心。
那年余襄方受封,是历代最年少的一品护卫,隐约也有风声传出父皇欲立东宫。
母后见他也大了,便命心腹李顺勤专心照料怀宁,让李顺勤欲哭无泪,他也不过十四五岁,却是接连照看了三名皇子,这可是苦差哪!
有了专属牢头,怀宁却仍总爱摇摇晃晃跟在他后头,时不时扁嘴大哭,让李顺勤伤透脑筋。
不过这时他得意得很,才没那馀力理会怀宁那小毛头。
为接掌李顺勤职分,母后又择了几名宫女官人至他身旁。
而聿书,便是其中一名。
聿书年长他几岁,长得是眉清目秀,眉眼间有掩不去的些微阴郁,但丝毫不减他的美貌。
不似其他急欲攀附关系的宫女官人,聿书那不奉承也不忤逆的态度,让他起了兴趣。不免对这方来的太监留上了心。
几回下来,他发现聿书不意扬起的笑勾人心魄,让他喜欢得紧。
自此,他便将聿书调来了身旁,想更加认识聿书。
他不唤聿书那难听得刺耳的发粮名,倒是强逼问出了聿书这本名。喜爱强留聿书在他身旁为他做事,见聿书皱眉他便心里快意,言行举止更是变本加厉。
对这样的他,聿书不冷也不热,话也不多,总是将吩咐的事做好,对他那些蛮横要求也不予理会,仅有他自个儿乐得像个傻子。
见聿书这般态度,他虽是气短不满,但也拿聿书没办法,只得变着法子吸引聿书注意。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过,聿书是衔命取他首级的刺客。
那柄擦过颈间的短匕,划破了这短暂平和假象。
聿书仅晓得余襄,不知道除了余襄外,他仍有影卫保护,也因此得以挽救他一条小命。
刀刃落地的仭Ij声响碎裂了他的初恋。
那时他方十二,对情爱仍是懵懂,对情欲更是无知。他不懂爱,也不懂得如何爱人。
只知道,他不愿放他走。
而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
他没有向父皇母后禀报,没有让人惩戒处分聿书,反倒亲手为聿书戴上镣铐,将他锁在自个房内,不让任何人见着,以为,这般就能留住聿书。
「跟着我,我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他与聿书承诺。「我是这江山下任的帝,跟着我没有坏处的,忘了过去的事,我也会忘了,留在我身旁吧。」
「那江山是你先祖血汗打下来的,你不过运气好生得早了些,有何可骄傲的?」
撕破了脸,聿书说话丝毫不客气,「你真以为你多厉害?」
从来没人敢与他这么说!他是这皇朝嫡子,父皇已欲封他东宫,他会是这江山未来的帝!区区一宫奴居然妄言顶撞?
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扇了聿书一巴掌,拂袖离去。
「你晓得吗?我最瞧不起你这般傲!」身后,聿书嘶声力竭大吼,「你以为这般就留得住我的心吗?别自以为是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聿书。
母后不知自哪得知了消息,藉口父皇寻他支开了他,一盏毒酒,赐死了聿书。
返回之时,早已为时已晚,聿书尸首旁,母后轻浅笑着,避重就轻责备,要他好好想想,他可是这皇朝未来的帝,怎能有这般愚行呢?这次她就当没瞧见,未来可别又犯了。
母后嘴角弯起的血腥笑意,让他不寒而栗。
直到母后离去,他僵直的双脚才一软,跪坐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是他亲手害死自己心仪的人,是他害死的!
那之后,他大病了一场。
病愈,收起张狂自满,个性也跟着内敛了起来。
父皇虽是惊讶他的变化,却也乐见这般转变。
先前他太傲,自视甚高不懂体恤,如今他懂得如何藏起锋芒,屈尊逐渐学着圆滑待人,虽偶尔仍是阴晴不定,但与先前骄横傲慢比起来,这般个性更得父皇喜悦。
父皇终是,择了他为东宫太子。
他笑着接下圣旨,内心却是澎湃不已。
他明了,聿书说得没错,他不过是生得恰时罢了。若他晚出生个数把月,如今这太子之位,兴许就不是由他接下。他有那么多皇弟待着与他抢这皇位,他输不得。
斗争,才正欲开始。
聿书一事后,他与母后间嫌隙更深了。
母后成天顾着怀宁,连他有无晨昏定省请安都不介意,他也乐得不与母后怀宁周旋。
反倒是皇奶奶较常关注他。
皇奶奶疼他这长子有目共睹。重病之时,皇奶奶还常来看望他,同他说说话,怕他寂寞。
皇奶奶瞧他偶尔魂不守舍,精神不济,又听了宫中流言蜚语,几番考量下便说要为他纳妃,要风风光光的,为他办个选妃宴。
他虽不愿,但皇奶奶说了算,他也说不得什么。
皇奶奶为他点的太子妃,是朝中镇远大将军沈清廉的么孙女,沈蝶衣。
他见过几次沈蝶衣,人们对她的评语不外乎出身世家名门却毫无架子,什么乖巧贤淑识得大体的,他记不得。反正官家小姐不都是这么被称赞的?
也不晓得皇奶奶怎么就择了她。
如今想想,若非当时皇奶奶指了蝶衣,他如今,是否仍不知该怎么爱人?
两年结发生活,两年幸福时光,是蝶衣教会了他爱人的方法,更是蝶衣做了媒让他与怀宁和好。
只是,蝶衣也死了。
上百条人命,保他皇子头衔东宫封号,换他朝中稳固地位。
「用我世家一族,换你未来皇位,可好?」
他怎么,也忘不了蝶衣最后回眸那抹笑。
「你定会成为很好的皇帝。」
颤抖得握不紧东西的纤纤细指按在他唇上,不让他说话。
「我从没后悔。」
「所以你也别后悔,好吗?」
在他唇上印上冰冷吻别,蝶衣偏着头轻轻浅笑,而后退了步朝他挥了挥手。
捧着白绫,蝶衣终是背对他离去,任凭他怎么哭吼都不回头。
这锦阳宫,成了困住他的牢。
蝶衣死后,他过了好一阵颓靡日子。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力,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觉得自己,懦弱。
他明明知晓沈家是被冤枉的,却救不了他们。明明知晓母后欲舍蝶衣保他,却阻止不了。
皇长子又如何?东宫太子又如何?还不是保护不了自己的结发之妻!
他恨、他怨,愤恨救不回蝶衣性命,憎恶挽不回曾有的过错。
第一次那么恼恨自己,不过是个凡人。
那段日子,他不上朝也不理会旁人,日日借酒浇愁,夜夜笙歌游戏花丛。
他若不是皇长子,会有人瞧上他一眼吗?他若不是皇长子,母后会多与些心给他吗?
他又何苦为了这些人去挣那皇位撞得头破血流?
辗转听闻这事的怀宁,却是缠上了他。
虽仍不能完全理解大人口中话语,可是怀宁却坚持要陪在他身旁,不顾母后脸色难看,抱着枕头被子强硬住入了锦阳宫。
怀宁未被宫廷秽染的童言童语,锲而不舍的纠缠,让他厌烦。
一口一声的「蝶姐姐说不能丢下哥不管。」他只当没听见。不愿正视心底隐隐的疼。
聿书死了,蝶衣也死了,他这始作俑者却仍是好好的活着,苟延残喘。
他不敢承认自己怯懦,不想承认自己没有勇气自我了断。
只是他仍是东宫,仍是父皇指的继承人,这宫里宫外,多的是想杀他的人。
加上怀宁日夜在他宫里走动,难免让人怀疑是否他俩是否已讲和,让人起了戒备之心,起了杀意。
那柄响箭,虽无刺伤怀宁,却足以让他清醒。
他忆起有多少人等着欲取他性命,忆起蝶衣希冀的,太平盛世。
忆起蝶衣说的,希望有天,他们兄弟能平和相处。
他紧紧将受惊的怀宁抱入怀,暗暗发誓。
是怀宁拯救了他的心,他誓言定要保护怀宁,绝不让人再伤怀宁一分一毫。
而后为揪出幕后主使,为挽回权力威势,他已不记清私下做了多少肮脏事。
当时他仍不懂,他越是关心越是想保护怀宁,越是害了怀宁。
后来明了之时,他已将怀宁推上了众矢之的,回不了头。
经过几次冷血暗杀,他才真确明了,他在意的,他重视的,都不免会被他身后的幽暗宫廷卷入。
因此,他学会了藏。
藏起心绪藏起介意藏起关心,以为,别让人发现自己在乎,就能张开羽翼遮掩真相。
就连简单的话,也得在唇舌上转了几圈,才敢道出口,就连些微的情绪,也得仔细掩饰隐藏,免得落人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