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中+番外——绯寒

作者:绯寒  录入:06-19

这般说法,未免太过不公,太过不负责任。

宫云凌没多反驳,只是叹了一口气,不愿多评判。

「靖凌。」宫云凌喊了一声,伸出食指指着泥地上图形要靖凌看。

透过栏楯,望着方才父亲一直笔画的地方。靖凌眯细眼仔细一看,便觉越来越眼熟。

「……宫家的方位图?」

见宫云凌点头,靖凌不禁多看了几眼。

「太子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宫云凌笃定地说,「他说道要救你,就定会救你。」

「……」靖凌不晓得该道对抑或不对。他相信阳焰定有主意,只是这个主意内,不包含保全其馀的宫刘家人。

「你出去后,行起事来定会缚手绑脚,太子也会要人盯着你别让你犯傻。」宫云凌朝靖凌咧嘴一笑,「因此,别管爹了。」

「爹!」靖凌急急唤了声,却见宫云凌收起笑容,神情严肃。

「生死有命,爹看得挺分明。」

「可是……」靖凌不晓得,为什么总有人与他道能看分明,生死,真是如此容易明了的事吗?那为何他却总看不分明放不开手?

他还记得娘亲临死前,也是同他道生死有命,要他别太悲伤,要他记得,好好同父亲说说话,说,父亲仍是很关心他……

当初他不信,如今两人心结好不容易解开,他却又有可能得面临丧亲之痛,他不想要这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宫云凌打断靖凌,轻轻叹道。「只是除了你,爹放不下的,还有思凌。」

「爹有个请求,兴许,是最后的请求。」

靖凌想要父亲别这么说,话到咽喉却梗了住,只觉一阵鼻酸。

「若有机会你便回宫家,」宫云凌指着地上图形,「穿过爹的书房来到后花园,移开假山,那儿有一处密道直通城郊。反之,你可以自城郊潜入咱们宫家府邸。」

靖凌仔细听着,深怕遗漏任何字句。

「爹不要你杀破重围去救思凌。」宫云凌顿了顿,再指了图形左上,「至你娘亲的书房,书柜后有一暗格,暗格内有一金椟……金椟内藏着宫家印信。」

宫云凌似想起了什么,面露犹疑之色,吞吐了几回才道出口:「你拿着宫家印信,要人送至北疆与你小叔……」

「小叔?」

「你小叔……爹的胞弟,宫南琁。」宫云凌面露难色,内心似再挣扎不过。

宫南琁?

靖凌曾在阳焰与他的书卷中看见这名,也因同姓宫而多望了几眼,但书卷上有关宫南琁的事仅有无关紧要草草几笔。只知宫南琁是镇守北疆的将军之一,再多没有。

靖凌也是首次知晓他们真是亲眷。

「与他说明原委,要他……插手这事救救思凌。」

靖凌虽赶紧点头称是,仍是忍不住问道:「圣上不是下令追缉宫家人丁吗?那小叔他……?」

「圣上……不会对他怎样。这次咱们宫家发生这么大事,他也定没得到消息。」

宫云凌起身,就着鞋将泥地上图画湮灭抹平,在靖凌欲开口问之时打断:「靖凌……

别多问好吗?」

宫云凌脸上,是难得的不堪狼狈,「前尘往事……不是爹不与你说,而是有许多……至今……爹仍道不出口。」

看着父亲苦痛的面容,靖凌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荼蘼花下,轻声说着这般死去总会有些遗憾的圣上。

靖凌颔首,不再多问。

49.

虽说阳焰承诺定会将靖凌弄出这牢狱,靖凌却没想过这么快。

他还有,许多来不及与父亲说的。

窦大人捧着圣旨高声宣读,靖凌跪拜叩谢圣恩,而后起身接过绫锦玉轴圣旨,澄澄刺目的黄映在眼底,让靖凌有些失神,心底不断想着窦大人方才所言之事:是方转醒的刘宣严词义正地为他说项,道刺杀他的另有其人,圣上才分外开恩,不深究这事。

圣上显然有意保他。就连圣旨上,也仅写着他的名不提及姓不让人多作文章。这层心思,令靖凌百感交集。

离开之际,他望着隔壁牢房的父亲,父亲仅是朝他颔首,唇形无声说道保重,靖凌只觉眼眶再酸涩不过,却也只能在窦大人催促下抬起脚步。

回到惜宁宫,靖凌没有让宫人通报,独自拖着疲惫脚步回到住处。而后命人抬来热水净身,洗去一身脏污。

身上大小伤痕错落遍布,深浅不一;胸前更有青黑鞭伤与未愈刀伤交错,靖凌皱起眉头,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了幸悯那藉审问之名挟报私仇的卑鄙小人好一轮。

不知爹有无受这般委屈……

靖凌摇头甩了甩湿漉长发,现在他该想的,是如何避人耳目回宫家拿印信交至小叔手上,穷担心也无用……既然阳焰不愿出手帮忙,那他也仅能遵从父亲指点行事。

咬了咬牙,自暗柜里拿出金创药,却不意发现柜里易容道具人皮面具皆似无人动过,兴许幸悯没搜到这暗柜……靖凌不禁松了口气。若让人得知他会易容,未来行事便会格外缚手绑脚。

方搽完药阖上暗柜着好装,便听得敲门声。李顺勤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宫大人,殿下命我送面线给您去去霉运。」

靖凌心觉有些莫名,仍道了声进来,要李顺勤将碗置在桌上即可。

「那么,宫大人小的就在外头,待晚些您吃完唤小的一声,小的会进来收碗盘。」

李顺勤弯身,朝他深深一鞠,「殿下还嘱咐请您趁热吃,凉了可就走了风味。」

靖凌朝李顺勤点头示意知晓,没有刻意询问是哪个殿下的命令。

或许,当作是怀宁送的,他心里会好过一些。

经这段时间相处,靖凌晓得,阳焰不会同怀宁说这次的事,也绝不会与他道这事用何法子解决,只会像这般,明里暗里不着边际地给予关心。

远远望着仍蒸腾袅袅白烟的汤面,隐隐地,有股难以言状的罪恶难受自脚底爬升,似只只小虫啮咬啃噬,再不自在。

抬起头,见李顺勤仍在门前,似想起了什么事。「有事?」

李顺勤搔了搔头,有些困窘:「方才忘了道,大殿下请您做一张二殿下的人皮面具,道是有急用,还请宫大人晚些让小的一同带回交差。」

「知道了,晚些我会一同与你。」

「那么小的先告退了。」李顺勤再次弯身行礼,转身离去。

房门即将阖上的刹那,靖凌忍不住开口:「李公公——」

「小的在。」再次推开门,李顺勤自门缝里露出一张脸来。「宫大人有何吩咐?」

「……」话到嘴边,竟有些难以启齿。「……殿下……这几日好吗?」

李顺勤有些困惑地望了他几秒,旋即机灵地回答:「啊、七殿下是吗?大殿下为不让殿下乱跑,这几日请来皇后娘娘亲自坐镇惜宁宫盯瞧殿下功课,殿下可半句怨言都不敢说,乖得像只猫呢!」

语带打趣的回答,让靖凌脑海浮现怀宁吃鳖装乖的脸庞,不禁露出笑容。

「殿下可乖得很,那也请宫大人赶紧当个乖孩子将面线吃罢让小的交差歇息去吧。」

玩笑口吻说道,李顺勤朝他摆摆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那面线冷了可真不好吃了。」

靖凌哂然笑道:「李公公你应也没大我几岁。」

「哎呀,就别在乎这些小细节了。赶紧吃吧。」见靖凌乖乖在桌旁坐下,李顺勤才阖上门。「小的先告退了。」

50.

靖凌望着阖上的门出了好一会神,这才提起箸轻轻拨弄冒着白烟的面线,连日来都无好好吃些热食,闻着那香味便觉饥肠辘辘,只是真正吃入口,却有些难以下咽。

复杂滋味。

他晓得,这是阳焰没道出口的关心,此刻却让他有些咽不入喉。

停箸望着阖上的房门,靖凌总觉下一刻怀宁会推开门大声嚷嚷问他哪去了镇日不见人影。这么一岔神,深埋心底的思念有若浪潮般席卷漫溢,他不禁想起怀宁,想起怀宁的好,想起怀宁那么一些的小缺点,想起怀宁笑起来颊上两个小酒窝,几日不见,竟是如此想念。

想念怀宁不问朝事不沾染宫廷气息的纯净天真,就连怀宁笑得小奸小恶要他一同做坏事那般小任性,也近乎渴求地想。

南风沙沙细语摇晃竹纹雕镂窗门,捎来些许荷花清香,令他回过神来。

再望了眼面前汤碗,靖凌敛下眼缓缓放下箸,再吃不下。

总好像嘴里咽着阳焰对他的好,心里却不断细数怀宁的好。

他不想。

他受不起。

房内传来呼唤声响时,李顺勤正靠着墙有一下没一下打盹,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甩甩头后才回了声是。

这整夜呼呼吹着不停的燠热湿闷的风儿让人脑袋发昏,若非大殿下严命要他端来并探看宫护卫状况,他如今何该是在榻上呼呼大睡……想必大殿下定还未原谅他随殿下胡乱出宫之事,总要找些苦差让他跑跑颠颠。

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李顺勤推门那时才想起了赶紧阖上嘴,免得被宫护卫瞧见。

宫护卫訩着额阖着眼,看来非常疲倦,眼下阴影瞧来也有些惊人,李顺勤搓搓手,讨好地问有何吩咐。

宫护卫揉了揉眉心,这才张开眼。「这,拿去给大殿下吧。」

布满血丝的双眼有些茫然空洞,李顺勤想伸手在那双眼前挥挥,却想起了七殿下可不在他不敢随意造次,便握了握拳忍了下来,回神小心翼翼接过那张人皮面具。

摸来有若真人面皮的面具放在手中那般轻薄,虽是光滑但摸来总有些恶心,放在掌中仔细看了看,真是二殿下那张脸。他虽常瞧殿下用,但还是首次摸到人皮面具,李顺勤不禁有些好奇:「就这般贴到脸上便可?撕下来之时不痛吗?」

宫护卫抬眼觑了他一眼,瞧得他有些心惊,深怕宫护卫罗唆。

「这般人皮面具,有药水可仔细卸下,若无药水的话,强撕便行了,只是会受点皮肉痛。不若另一种人皮面具,若无药水就真难撕下,强行撕扯或许会连皮肉一起扯下。」

李顺勤点头称是,想再多问一点人皮面具之事,却见宫护卫一脸倦意,只好强压下肚子里的好奇虫不再多问,但仍是管不住眼睛,一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动乱瞟。鲜少踏入这房,总让人有些好奇宫护卫房内都放了些什么。但看来似乎也没什么珍贵古玩宝物之类的,有些贫乏单调,要说这是大臣之子的房间,倒不若说是下人房较贴切……

「李公公。」

「啊、是、是是是。」突然听得宫护卫喊他,他连忙答了好几声是。「宫大人有何交代?」

「你拿着那面具给大殿下交差,便回去歇息吧。」

「啊?」李顺勤心里叨咕:宫大人说什么呢,他可是奉了大殿下谕令要……目光一瞥到桌上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线,李顺勤忍不住在心里喊了声糟。

「可、可、可是大、大啊……殿下……」李顺勤结结巴巴说不完整一句话。「殿下他……」

「先下去歇息吧,别顾虑这了。」宫护卫再次说道,语气中满是赶人意味。

「宫、宫大人,您这样小的没办法交差啊!」天知道他怕死了大殿下发怒,大殿下一生气可是六亲不认的,啊、当然,七殿下是例外。

真不晓得为什么他还有心情胡思乱想,李顺勤赶紧回神摇头再喊了声:「宫大人!」

「你先回去吧,与……殿下道我今真无胃口……晚些再用。谢谢他的关心。」

「……可、可是……」李顺勤张了张嘴,不知该不该说出口那是大殿下吩咐。

「七殿下不会为了这事与你生气的,先回去歇息吧,晚了。」宫护卫起身掸了掸衣上灰尘,再望了那汤碗一眼。「李公公,早点歇息吧。」

宫护卫拍了拍他的肩,半推半催促地请他离开。李顺勤拿着手中人皮面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宫护卫推出了门外。

门扇碰一声关上,将李顺勤关在了门外。

七殿下当然不会与他生气,可是大殿下会啊!

他今晚……还有得睡吗?

李顺勤捏着那人皮面具,忍不住想放声大叫。

51.

连几日都无好好歇息,靖凌一沾枕便昏睡了过去,而这一觉醒来已是午时,桌上已换上早膳,靖凌搔搔头,好半晌才慢腾腾下床。

系上软剑整整装,随口唤了声要人打水来,靖凌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盥洗罢随口吃了点东西填胃;冷掉的早膳吃来有些油腻,但他也无意再命人换过。

呆坐在绣墩上好一会儿,伸了个大懒腰,听见全身骨头哔啵作响,靖凌这才真有清醒的感觉。

压抑想见怀宁的冲动,靖凌动动腕骨,终是决意至庭内练功活络僵硬筋骨。

摆好架式舞了几式,软剑在他手里彷若有生命似的,随心所至,啸音低鸣;随他几个跳跃翻身,扬起漫天尘埃破空疾风。

平时总能让靖凌暂忘一切的舞剑运功,如今却因身上大小伤口,让他频频蹙眉不断分心,尚未舞完一轮,却逼出了整身的冷汗。

心中方琢磨着收势停手,恰巧宫女通报怀宁到来。靖凌拿过乾布巾拭去汗水,整了整因练功有些凌乱的衣襟,不愿让怀宁看见那些伤痕。

「靖凌,你究竟哪去了!?」

怀宁方见着他便出口质问,语气彷若无那段争执口角,挂在唇边的笑靥灿烂得让靖凌心跳不禁失了拍。

「殿下……」

「哥道他差你替他出个远门办点事,如今可终于愿意还人了呢!」怀宁双手抱胸,不满嘟起嘴:「真是……昨儿个你生辰呢!」

「……生辰?」

「怎么,你连自己生辰都忘了?」眯起眼,怀宁睨了靖凌一眼,啧了声:「不知你昨夜返宫,要不定好生帮你庆祝一番。」

心里仔细算了算日子,靖凌这才想起昨日真是他生辰。这些时日变故太多,他都忘了这回事。望着怀宁那张因动怒有些红润的脸,一股暖意漫过胸口。自己似乎、还是被放在心上的。

「哥竟然早晨才遣人说道你昨夜返宫……幸好你的生辰贺礼早给你了,要不多呕。」

听怀宁提起生辰贺礼,靖凌想起那令他身陷囹圄的瓷瓶,只得干笑着陪笑脸。

怀宁什么都不知晓,他也不晓得阳焰与怀宁说了些什么。多说多错,倒不若什么都不说,想必阳焰也不愿他与怀宁多碎嘴。

想到阳焰,靖凌忽然忆起昨日那碗面线不似一般去霉运的面线放了猪脚,而是摆了颗鸭蛋的太平面……原来竟是祝寿而非去霉。顿时明了阳焰心意,靖凌一时间分不清涌上喉头的是感谢抑或不堪,或许更是隐隐愧疚。他不想深思。

怀宁叨咕碎念了好一会,见靖凌都没吱声,用手肘毫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靖凌你发什么愣!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含着一泡泪,靖凌疼得说不出话,只得顺从颔首点头。

怀宁斜了他一眼,问道:「那方才我说了些什么?」

靖凌唔呃了半天答不上半句话,怀宁啐了声:「近来你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

靖凌困窘地搔了搔头,藉傻笑蒙混带过。

怀宁口中碎念着罢了罢了,左右来回兜转了几圈,而后夸张叹了一大口气,十足吊起了靖凌的好奇心。

「殿下?」

听靖凌唤他,怀宁停下脚步,双手重重搭上靖凌的肩,脸色正经得让靖凌心惊。

这般直视怀宁那双似总带着笑的桃花眼,靖凌屏气凝息不敢妄动不敢乱望,深怕泄漏了那般龌齰心思。

怀宁看着他战战兢兢的脸,咧起嘴嘻笑:「我方才说,三皇兄跟余襄返京了。」

「啊?」嘴巴微启,靖凌顿时反应不过。

「我说,三皇兄与余襄回来了。」怀宁难得耐心地又道了次。「我正要去找他们呢,去不去?」

见靖凌连忙点头称好,怀宁拉起他的腕直往外奔。「那好,咱们赶快走!」

推书 20234-08-14 :星月悬空枫叶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