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七子 中+番外——绯寒

作者:绯寒  录入:06-19

阳焰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楞怔,旋即被可掬笑容掩去:「若我说得视情况呢?」

「你要同我这般虚耗时辰吗?」

将软剑收系腰间,靖凌想了想,只得将父亲说的转述与阳焰知晓。

原以为阳焰会阻挠,阳焰听完却仅是淡淡说了句:「我同你一道去。」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再道:「我得确保你不临阵倒戈。」

「……小的知晓。」

决意与他一道后,阳焰迅速拟了策略,后更要靖凌替两人易容,靖凌也只得从命行事。

拿着易容道具,看着阳焰面容,靖凌只觉再疲惫不过。这些年来他好话说尽,拼了命去做他能做的来博取信任,好不容易以为终于挣得了站得稳了,却仍是换来这般猜忌怀疑。

「大殿下,好了。」

没半晌,靖凌拿过铜镜与阳焰瞧看,转身欲为自己易容之时,却听身后阳焰轻道:「今后宫中必有一番震荡……我可没那心力年岁再挑选拉拔另一个宫靖凌。」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感。靖凌原欲假意没听见,但终是背对阳焰,微微颔首。

而后闭眼将人皮面具覆上,掩去思绪情感,还有那一丝丝的,动摇。

53.

「雁桦。」阳焰一个弹指,影卫立马自梁上跃下,恭敬领命。「你暂时留在这假扮宫护卫,就别同我们出宫了。」

「小的遵旨。」

靖凌听从阳焰指示将影卫易容成自己的样貌,而后随同阳焰躲过探子自密道出宫潜入宫家。多年未返家,如今重返故地,昔日再熟悉不过的院落却遭御林军派驻看管,森严戒备重重防护,偌大府邸成了插翅难逃的牢。

无声放倒碍着去路的御林军,熟门熟路来到娘亲书房,小心翼翼推开门,皎皎月光寖透窗纸,温和洒落一地银白。未曾更动过的摆设布置擦抹得尘埃不染,与主人仍在之时无异。

一阵鼻酸悄声袭上,靖凌赶紧闭上眼,咽下翻涌直上的前尘往事。

在这屋里,有太多太多回忆;像遭强风掀腾飞快翻动的书页,幕幕页页写满年少犹不解事之时,被疼宠呵护在掌心的欢声笑语幸福片段。

每翻过一页,思念便随着高涨泛溢。

彷佛仍听得见温柔吟唱和着悠然琴声,哄着顽皮淘气的他入睡;清风轻旋翩舞将古老歌谣吹拂得很远很远,再不复返。

直至阳焰轻声询问,靖凌暗暗调息,睁开眼往前几步,不让身后阳焰瞧见那些软弱。

合力移开书柜,摸索许久才找到宫云凌说的暗格,靖凌自金椟里拿出印信,欲就着月光辨明真伪,方抬手,印信便被阳焰劫走。

「大殿下!」靖凌有些气急败坏,但仍是努力压低嗓音,深怕引来御林军。「您做什么?」

「方才你仅说宫老要你拿印信,道可以救宫家。瞧你亟欲出宫我便没多问……」

为不让靖凌夺回,阳焰拿高印信握在掌中,后退了步,「你打算拿这印信做什么?」

居高临下地睇着他,「你在瞒些什么?」

靖凌别过脸,是,他是没将始末解释清楚,牢狱里阳焰说过的与之何干仍在耳际,他如何敢和盘托出?

难堪沉默令人窒息,好一会,才听阳焰缓缓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悠悠荡荡,宛若自很远的地方传来。「宫靖凌,若你不信我,我该……」顿了顿,似在寻觅适当话语,「该怎么帮你?」

闻言,靖凌不禁苦笑:「大殿下您这般疑心小的,回过头又要小的信任您……」

「小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阳焰难得没回话。

「更何况,大殿下您先前就说了,那是您的政敌,与您无关……」靖凌不再逃避,回头直望入阳焰眸底,「要小的如何相信您不会阻挠小的?」

阳焰眼神闪烁,一瞬闪过许多情绪,快得让靖凌来不及捉摸。踌躇了会,见阳焰无意开口,靖凌只得自顾自接着道:「……若小的与您说了实话,而这实话您听不得容不下,您是不是会用尽方法不让小的去做?」四目相接,这次靖凌没有退缩没有率先移开视线。

没有回答他的质疑,阳焰抿起的唇弯起一抹弧,看得靖凌浑身发冷。

「宫靖凌,咱们来交换条件。」

无视靖凌脸上的错愕,阳焰话锋霎时一转,「在这事上,只要不危及怀宁、影响大局的,我都帮你。」

「……可是大殿下不是说……」那是政敌吗?

阳焰先一步打断他的话,「对,因此,办法要由你想,而我则负责出力。」

见靖凌满脸不解,阳焰扬起惑人的笑,「同我早先讲的,如今许多眼睛盯着你瞧欲扯你后腿……你的一举一动将可能影响我布局设棋,说不穿还会再被老四利用……

因此,不管你将要做什么,都由影卫来替你做。你只要同以往那般守着怀宁,其他事,由影卫为你做。我不会干预。」

听来很吸引人。

靖凌不由得低头仔细咀嚼思量了起来。

他原先打算印信到手后自个送至北疆给小叔,只是他也晓得定会有许多探子盯梢监视欲揪他把柄,光是出个宫就不知得耗费多少心神,更别说消失个几来日,兴许还会因此被冠上无谓罪名,说不定也会连累宫刘两家……若要将人易容假扮他,也还得小心别被拆穿,光阳焰怀宁这关就难过,别说还得提防他人试探询问……更何况,他放不下仍在牢狱中的亲眷友朋。

想来也只能请人为他跑这一趟。

可若真要请人为他送至北疆,他心中又无适当人选……说来也有些凄凉,这偌大宫中,竟无能全然信任之人。

如今阳焰这番提议,既能让他待在宫中留意局势,印信一事也能因而解决……

听来真的很吸引人。

「如何?」阳焰挑高眉,再次问道。

靖凌抬首,望入阳焰那不知盘算些什么的墨黑双眸。「……条件呢?」

「很简单,只要信我便可。」

「……只有这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阳焰,靖凌以为,阳焰开出来的条件定是百般刁难,却没想到是这般……

「宫靖凌,我要的……一向很简单。」阳焰小声低喃了句,而后敛起笑容,朝他伸出手,正色道:「我要的,仅有你的信任。」

纵使心中仍存许许多多疑问,靖凌仍是点头答应,摊着掌接下印信。被体温烘熨得烫人的印信,彷若在掌心烙下了个印。靖凌不禁望着掌中白玉印信微微出神。而后收紧拳,坚定看着阳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阳焰颔首,嘴角是难得一见的和煦笑意,鲜少在外人面前显露的真挚。靖凌看着那笑容迟疑了会,才将原委全盘托出。

54.

那夜,两人费了番功夫才自御林军包围下脱逃返宫,虽疲倦不已,靖凌却感觉踏实许多,高悬着的一颗心似也稍稍放下了些。

外边情势如此紧绷,阳焰既说了要出力,靖凌当然是顾不得情分脸面,隔日一早便要影卫快马加鞭至北疆,替他将宫家印信与一书信交与小叔。

如今仔细想来,或许阳焰仅是打着交换条件之名,实则是欲帮他也说不定。但他满心牵挂都是仍在牢中的亲眷友朋,无暇琢磨阳焰深掩话语中的心思义涵。

圣上虽至今仍未发令判审,但谁也不敢保证,宫刘两家是否会成了下一个沈家。

天威难测,这宦海倾轧翻腾,总让人看不分明,也无从捉摸。

靖凌既答应了父亲不强行搭救,又与阳焰约定了不妄自行动,再怎么受怕担忧也只能提心吊胆干着急,只得每日都往锦阳宫去,深怕漏了什么消息。

阳焰瞧他这般无心职务,索性要影卫暂代了他的缺留在惜宁宫守卫监觑,免得怀宁藉机又胡来生事。

靖凌也晓得他这行径不妥,却也真没法定下心假装无事与怀宁厮混,同怀宁叨咕几句便不作声接受阳焰这般好心。

平时总希望怀宁对朝中事务一无所知才好,但如今这般危急时刻,能依仗的仅有对朝中情势再明了不过的阳焰……靖凌总觉心虚罪恶过意不去。

阳焰同他说,他要的是他的信任,仅有他的信任。

只是阳焰不晓得,在这宫中,他真正能信任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靖凌知道,依他这尴尬身分,在宫中本就让人难以信服。因此他总是尽力地去做,努力地想赢得自己信任的人信任。

他不晓得阳焰怎么想,在他看来,他跟阳焰,本是同艘船上的人,除了信任阳焰,他还能怎般对阳焰?若非那日狱中阳焰那般逼咄质问,他也不至有那么大拒抗。

虽然总摸不透阳焰心思,但他到底,是信任阳焰的。

也因此,靖凌觉得自己再卑劣不过。不与阳焰道清楚,这样顺势接受阳焰好意,还装得彷若百般为难……

只是偶尔,又觉得兴许是错觉,阳焰不过要他归顺服从好生守约助他为帝,是他多心。

这番矛盾心思,靖凌小心掩着藏着,不让阳焰察觉。也幸好近来两人谈话鲜少岔离朝中情势,才没让靖凌再拘泥深究。

如今宫刘两家之事由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会审,胶着案情重重迷团令三法司头疼不已,加之以幸悯在旁扇风点火大敲边鼓,闹得朝中沸沸扬扬,人人自危。

大理寺坚持得一一问清枝微始末或许另有隐情,刑部却主张历代贩私盐便是株连死罪无从再审,督察院则事无关己道该由圣上定夺,三法司争吵了许久没有定论,而最关键的圣上却是将此事交予三法司后便连日不早朝,更别道有何旨意判决了。

听得靖凌不知该喜抑或愁,喜的是或许仍有时间等,愁的是不晓得圣上拨的究竟是怎般的算盘。

一向与父亲不合的阳焰,在这事上也没插手搅和。阳焰虽说了在这事帮他,但阳焰说得清楚,仅限于不干预。庙堂上,阳焰有他的立场考量,他无权过问。

只是现今,实际该如何为宫刘家解围,靖凌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更别说计谋对策了,他从来不是善于计划谋策的人。

他常道怀宁天真,但他何尝不是?在这浮沉宦海瞬变宫廷,他们都是懵懂未知,太过天真。

因此,他仅能等,被动地等。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食不下咽。

一两日后,阳焰要影卫给他几张画像,道若是他闲来无事就做些人皮面具,省得他整日游手好闲看了碍眼。

靖凌也没辩驳推却,仅是默默收下。他晓得兴许是阳焰瞧不惯他这般颓靡,便寻了些事与他做,好让他别总陷在仓皇紧张里。

虽然阳焰口头上不说,但每当这般时候,靖凌便分外能体认阳焰果真是长子,与当了十五六年独子的他不同,阳焰相当擅长照料人。先前也好,现在的事也好,阳焰那明里暗里给予的关怀体贴,让人渐渐,不自觉地放下戒心。

无意间与阳焰提起这事,阳焰含着笑,说道这可都是被怀宁逼迫出来的。他与其他兄弟,可没那么亲腻。

原以为这话题就此打住,却没想到阳焰兴致一来又接着说道年少之事。

靖凌晓得阳焰会在这般时刻与他提起过往之事,多半是为转移他注意,别让他脑海中兜着转着都是宫刘两家之事。

只是靖凌也从没想过,原来以前阳焰与怀宁感情恁般地差。

55.

只是靖凌也从没想过,原来以前阳焰与怀宁感情是恁般地差。

据阳焰说道,从前阳焰可是极度厌恶怀宁,躲都来不及了何况是照顾。可偏偏怀宁总爱黏着他跟入跟出的,让他也只好练就一身照料孩童的好功夫。

或许是因身为么儿,怀宁自小便是个爱撒娇的孩子,也因此深得圣上与皇后娘娘宠爱;皇后娘娘对怀宁并无什么要求鞭策,反倒是百般呵护疼宠。这般另眼相待看在阳焰眼底很不是滋味,也导致阳焰对这胞弟并无太大好感,反倒与不同母妃所出的三殿下较处得来。

阳焰总想办法变着法子欲避开怀宁,只是怀宁缠功了得,总有办法惹得阳焰气怒不已又不得不理会,否则,说不穿又是一顿责骂训诫。

阳焰随口举了几个例子,让靖凌听得是再入迷不过。那是靖凌仍未进宫,尚未与怀宁结识之前的趣闻,怀宁不曾告诉他的过往,自阳焰口中道来更是意趣横生。

阳焰虽是平稳语调轻描淡写,但光想像阳焰铁青着脸,又不能推开巴着裤脚不放的怀宁,那般情景想来便觉得无比有趣。

但当靖凌兴致勃勃问道那两人究竟何时如何和解之时,阳焰顿时寒下脸,不发一语拿起方才放下的奏摺继续批阅,一旁若巧惨白着脸朝他摇头示意,靖凌便晓得这不是他该问的,只得赶紧闭嘴藏舌免得误触逆鳞。

这宫中,有太多秘密,并非所有事都是能知晓的;知道越多牵连越深,越是危险。

无关信任与否。

偷觑阳焰阴郁侧脸,深刻感受蓦地袭卷而来。

阳焰藏掩掌握许多秘密把柄,早已是众矢之的,冲着阳焰而来的明枪暗箭不计其数,更别道层出不穷的行刺暗害;只是一直以来阳焰总是独自隐瞒咽下,就连最信任的胞弟也不愿告知。独自一个人挺直着背,担负着这宫廷腥风血雨,为底下跟从的人撑起一片天。

也难怪阳焰总用暧昧难明的态度掩饰真正情绪感受。

这么想来,又似乎有些可怜。

靖凌好似、渐渐有些明了了。

发觉靖凌一直瞧着他出神,阳焰问了声怎么了,靖凌霎时回过神,尴尬困窘不已,只得搜肠刮肚翻找合适藉口脱身。

这一回想,让靖凌忆起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顾不得阳焰怎么想,靖凌急急一股脑地将疑问倾吐而出。

阳焰生辰那日后没消几日,阳焰私下更换了几名年数高的仆役,靖凌以为阳焰定已揭穿处置了那奸细便不再多心,加之以一连串的事件,让靖凌几乎忘却了这事。直至这回被幸悯逮住,见幸悯对怀宁行踪十足把握,靖凌才惊觉,兴许他们仍未揪出这细作,这人如今仍在怀宁身旁为幸悯通风报信。

「你说,那江子季长得怎般模样?」

阳焰沉吟了好一会,突然问起江子季长相,靖凌一愣,连忙回神形容江子季相貌特征。

听他描述完,阳焰缓缓说道:「早先我命人至江家探消息,却听市井传闻道江家独子前先日子一时兴起下江南游历,路途上遭遇抢匪失了音讯,身旁护卫也不知行踪。

江青山重金聘任好些个武林高手查缉这事,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今早探子回报今城内又有新传言,道城郊农家在猪舍里发现一尸首,衣衫尽退,颜面全毁,就连那话儿都被割下……而体型特征,与你方才道的相去无几。」阳焰淡淡说道,像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想来那江子季,约莫是被灭口了。」

「大殿下……」相较于阳焰的淡然平静,靖凌显得再焦急仓皇不过。「那七殿下他……」近来太多事情让他顾不得,轻重缓急他总难拿捏。如今才与阳焰说道,会不会误了时辰?是否会害怀宁处境更加危险?若江子季真惨遭灭口,那幸悯下个目标,是不是会指向怀宁?

「近来一堆事搞得人心烦。」阳焰喟然放下手中奏摺,揉了揉眉心闭目歇息,「暂时别担忧怀宁之事,好好想想你们宫家之事吧。别将所有事都揽上身,身子会受不住的。」

听阳焰说这话,靖凌很想反驳道大殿下您才是,只是被阳焰先一步发话,失了先机。「奸细之事我会再查,只是我没想过上次仍是没揪对人,看来还是得将惜宁宫来个大搬风才妥当。」

「但七殿下那……」

「怀宁早习惯了身旁仆役来来去去,定不会放在心上。」阳焰无谓说道,「且他如今……兴许没那心思。」

「七殿下怎么了?」虽然知道阳焰似不喜他问怀宁之事,但靖凌就是忍不住。

阳焰瞥了靖凌一眼,拧眉收声,靖凌方迟疑是否又踩着阳焰哪个禁忌时,阳焰叹了口气轻按着眉间,娓娓说道:「怀宁这些日子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拐着弯抹着角,趁我没空管他的时候欲变着法子偷溜出宫,惹得雁安一个头两个大,说也说不听。若非仍有母后抽空盯瞧,说不穿每日都闹着要出宫。」神情无奈,眉眼间却满是宠溺纵容,「所以,放心好了,这点小事他才不会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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