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狂——微笑。刺猫

江河眼神原本涣散，听到这句话之后逐渐恢复焦距，他看了看局促不安站在门边的柳月升母亲，再看了眼柳月升口中的『柳日林』，眼神来回穿梭几遍，突然有股辛酸的愤怒涌上心头。

「你是柳日河的哥哥？」几乎是嘶吼，江河握紧拳头，柳月升被他的失态吓到，往后退了一步，转过头对上柳日扬担忧的眼神，看来似乎是有些事情发生了。

柳日林沉重的点点头，他上前了一步，认认真真的把江河环视一遍，「你就是当年的江满月吧？我弟弟都有告诉我，你变了好多，几乎认不出，连名字也改了。」

江河无视那些话语，他认出柳月升的母亲便是当年那张照片上的女人，他冷冷的咬牙，瞪着柳日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那女人结婚的是你，不是柳日河？那他呢？他在哪？」

「他不在了。」柳日林对上江河的目光，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回答，江河愣了下，然后从喉中阴冷的笑出声音，「不在？我知道，他远走高飞了吧？要甩掉我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还寄假照片给我？」江河一边说，却没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柳月升担心的看着他，想上前却被柳日扬拉住。

柳日扬对他摇摇头，似乎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弟弟他……死了，九年前。」

柳月升跟柳日扬互看了一眼，沉默起来，当时两人都才只有九岁而已，对死亡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是没想过柳日河叔叔的死背后还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江河反应不过来，他瞪着柳日林，先是沉默，然后才低沉的怪笑起来，「你在说什么？死了？」他转过头看了眼柳月升，后者露出不忍的眼神，他才彻悟，这是真的。

真的。

他爱了这么久，耿耿于怀这么久，恨了这么久……结果对方早在九年前就不在了。

江河一下子跪倒在地，像是所有生气都被抽走一样，他盯着地板，柳月升想过去扶他，他却伸出一只手制止。

「怎么死的？」

「他脑里有颗瘤，他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撑到最后才跟你分手，他舍不得你，怕你牵挂他，所以求我替他这么做，他死后我才把照片跟信寄出，因为他说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不忍心伤害你。」

「他葬在哪？」江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起来有点可怜，柳日林眼神柔和的看着他，「我会给你地址。」说完便转身去拿纸抄写起来。

柳月升这时才慢慢的靠近他，伸出手轻碰他的肩膀，「江河？」

「我没事。」他虚弱的微笑，此时柳日林已经把纸条握在手上，递给江河，江河伸手接过，柳日林却紧握住他的手，他抬头迎上柳日林的目光。

「满月，他说他总爱这样叫你，他说你笑起来就像一轮满月，让他觉得圆满。」柳日林的眼眶泛红，他知道眼前是弟弟到死前都深爱的人，心情难免激动，江河也红着眼，对他微笑。

「他到死前都深爱着你。」

听到这句话，江河像是再也不能控制一样的痛哭起来，这么高大的男人，就这样直挺挺的站着，却像是站不稳似的嚎啕大哭，哭得让每个人都鼻酸起来，柳月升跟柳日扬终于忍不住上前搀住他，江河一直用力的哭，像是要把九年来的眼泪一次哭完一样。

结果饭局没吃成，江河竟然哭到睡着了，柳月升跟柳日扬把他合力抬到客房，各自洗过澡之后回到房间准备睡觉。

「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学校。」柳月升一边换上睡衣一边对柳日扬说，柳日扬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也是一早就要去赶火车。」

柳月升换好了衣服，柳日扬拍拍床铺示意他上去，柳月升掀开被子钻进去，两人很自然的相拥着。

「月。」

「嗯？」

「叔叔好伟大。」

「嗯，可是也好傻。」

「我不讨厌江河了。」

听到这句话，柳月升挑了挑眉，「要是你还讨厌他你就是冷血动物。」

「不是因为觉得他可怜。」柳日扬转过脸，靠柳月升很近，他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总是让他很安心，「是因为他曾经这么爱过叔叔，我想，他一定只是在你身上看见叔叔的影子，不是真的爱你。」

柳月升沉默了，其实他刚才也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因为江河时常看着他出神，然后对他说，你真的长得好像『他』，柳月升知道，江河是透过自己在看着那个早已失去的恋人。

柳日扬伸出手紧紧抱住柳月升，语气依恋，「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要错过彼此。」

「嗯。」

「找个时间，我们跟爸妈坦白吧。」

又沉默了，柳月升一直害怕面对这样的问题，但是经过这次的事情，他也不想再逃避下去，他不想因为无聊的原因失去他最爱的人，他点点头，「好，我们先出柜吧。」

柳日扬露齿而笑，「不要一次坦白？」

「爸妈会心脏病的。」柳月升一边抱怨一边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互看一眼，缩进被子里面咯咯笑着。

第五十六章

早晨。

柳日扬一大早就出门赶火车了，柳月升醒来之后看了眼时间，还足够吃个早餐，他慢慢的走下楼，看见江河坐在餐桌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跟柳日林聊着天。

「早安。」

「早安，月升。」两人一起转过头对柳月升笑着打招呼，江河的眼睛有点肿，但是神态自若，情绪好像也稳定了。

柳月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叉子漫不经心的戳着盘子里面的蛋，不时偷偷抬头偷看优雅的啜饮咖啡的江河。

似乎发现他的视线，江河看着他，露出微笑，「我等等送你去学校吧。」

「嗯，噢，好啊，麻烦了。」有点措手不及的回答，柳月升又低下头去吃自己的早餐，江河突然又开口，「月，你下午有课吗？」

柳月升皱了皱眉，「是有一堂音乐史……」

「那个翘掉吧，我帮你上就好了，陪我去个地方。」

当着父亲的面竟然叫自己翘课！柳月升有点无力的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无奈柳日林却露出同意的神情，沉默的看着自己。

柳月升用力吞下口中的食物，「要去哪？」

只见江河低下头，有点落寞的微笑了，看见那笑容中的苦涩，柳月升突然明白了，他喝了口牛奶，「我知道了，你等等先送我去上课，下午再去接我吧。」

「好。」江河抬起头，露出笑容，像个孩子一样。

中午时刻柳月升都来不及吃饭，就赶到校门口要跟江河会合，郜云陪他走到校门口，「不上课要干嘛？欸你该不会要翘课陪你弟吧！」

「不是啦！」

柳月升急急的否认，然后看见江河站在不远处，靠在车子旁边对他招手，郜云也看见了，他瞪大眼睛，「那不是江河吗？喂你搞外遇喔？那个绯闻是真的喔？你真的——」

「我没搞外遇那个绯闻也不是真的啦！」柳月升又好气又好笑的打断郜云的话，「我要陪他去一个重要的地方，回来再跟你解释。」

说完就赶紧上了江河的车，江河看着他系上安全带，似笑非笑的说，「桃花运很旺喔？你在学校出柜了？」

「他只是朋友啦，班上只有他知道我的事情。」

江河挑了下眉，「包括你跟你弟的事情？」

柳月升想起郜云那天听到他跟柳日扬在浴室的事情，有点犹疑的红了下脸，「……嗯。」

「我以为你很怕别人知道。」

柳月升沉默了，其实，他真的满怕别人知道的，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他觉得，似乎也没这么可怕，至少目前知道的人都很可以接受他们，不论是江河还是罗娜，还有郜云，他们都在祝福着自己。

而且要是因为这一点恐惧就要失去柳日扬的怀抱，那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虽然没告知目的地，但是柳月升心中很清楚他们要去哪里，车子就这样一路开往郊区，一直到一个半山腰的墓园前面才停下。

「到了。」江河停好车，轻声的说，柳月升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这里他来过几次，他知道他的柳日河叔叔就葬在这边。

跟在江河的身后进去，他们走到了一个旁边种满鲜花的墓碑前，上面的照片有点褪色，乍看之下像柳日林，但是又多了一份温柔的气质。

「叔叔总是很温柔，对我们都很好。」柳月升突然说了这句话，本来平常不怎么会想起的人，现在一股脑的关于他的回忆涌上心头。

江河微笑着，眼神里尽是眷恋，他伸出手指轻轻画过墓碑上的照片，「他真的很温柔，他喜欢我笑，他总是想办法让我开心，他说我笑起来像一轮满月。」

两人突然的沉默起来，江河眼神温柔，彷佛可以站在这里一个世纪，目光就这样停驻在墓碑上。

「我想出柜，然后坦白。」

柳月升打破沉默，江河转过脸，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看着他，「向你父母？」

「嗯。」

「不再害怕了吗？」

「比起那个，我更害怕失去日。」柳月升坚定的回答，折磨这么久他终于找到答案，也肯定了方向，只要是跟柳日扬一起前进的地方，就算有陷阱他也不怕。

江河微笑了，「希望你别像我一样傻，说什么要忘记他所以改名，到头来还不是陷在里面。」

舍弃了满月，却陷入了河中，江满月跟江河其实都还是为了柳日河而活。

「现在真的可以释怀了吧？」柳月升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江河的。

江河点点头，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可以吧，他一定也希望我快点释怀。」

发现离开的出发点不是恨，而是爱，那些难解的痛苦跟答案都一下子解开了。

柳月升忍不住想笑，现在的他突然觉得很幸福，虽然有点害怕将要面对的坦白，但是，至少他还拥有柳日扬那双温暖的手牵着他，他就不会迷失。

第五十七章

「小云。」

躺在上铺，柳月升盯着天花板，一只手抱着柳日扬送的抱枕，出声叫唤坐在电脑前面的郜云。

「怎么？」

「我想出柜。」

打字的声音突然停下，柳月升感到疑惑，正想转头查看，没想到郜云爬上了上铺，嘿唷一声翻坐在他身边，柳月升坐起来，往墙边挪了挪。

「想不开？」

「不，是想开了。」柳月升露齿而笑，郜云眯起眼睛，看了他许久，然后叹出一口气，笑得温柔，「那很好。」

郜云一脸放心的神情，靠在床的栏杆上，「柳柳，虽然你总是口口声声说你爱你弟，但之前的你其实很害怕面对这个事实吧？虽然这是人的本性，害怕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我想清楚了，要是我不能跟日在一起，那比别人的目光还可怕。」

「那就先预祝你跟家人出柜成功喔。」郜云笑着露出可爱的梨涡，柳月升也被感染的想微笑起来，「希望我爸不要放猛男杂志在我桌上。」

「对嘛那真的很扯，我爸真不懂我，我喜欢忧郁纤细型的那种弱美男啊～」郜云翻了个白眼，顺势往后倒在柳月升的枕头上。

柳月升傻眼了一下，然后往后缩了缩，「你喜欢忧郁纤细型的……弱美男？」

「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猛男？」郜云瞪大眼睛迅速翻身坐起，「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零号？？」

柳月升吞了吞口水，嘿嘿笑起，郜云只是瞪了他一眼，有点泄气，「都怪我这张脸啦，当时接近你也是因为你比较接近我喜欢的菜……欸别误会喔，你干嘛往墙角缩啊？我对名草有主的没兴趣啦，再说你还不够忧郁勒。」

柳月升笑了起来，往郜云背上拍了拍，「干脆我介绍江河给你？」

「三八喔。」郜云笑着，轻轻往柳月升头上拍了下。

又到了一个周末，柳月升跟柳日扬约好了要一起回家，然后找罗娜一起去放烟火，在秋天放烟火是他们两兄弟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

柳日扬回到家的时候立刻跑进他们俩共住的房间，柳月升正好在整理房间，两三个礼拜不见，柳日扬冲上前去紧紧把柳月升搂住，柳月升咯咯笑了起来。

「你抱得太用力了啦。」

「抱歉。」柳日扬松开手，温柔的整理着柳月升的发，柳月升微笑的轻吻了他的唇角。

「爸妈在楼下，我们下去吧。」

两人恋恋不舍的相拥了一会才下楼去，爸妈刚好坐在客厅里，柳日林对儿子们招了招手。

「最近过得如何？」

「还不错。」两兄弟异口同声的回答，然后相视而笑，柳日林温和的看着两人，他喝着茶，看似不经意的问着，「你们两个在大学，有交女朋友了吗？」

柳日扬明显的僵了下，柳月升只是很镇静的看着自己的茶杯，作了个深呼吸，「爸。」

柳日林抬起眼睛，彷佛也意识到柳月升要说些什么。

「爸，我跟日都对不起你，对不起柳家，我们无法传宗接代了。」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歉意，但是却很坚定，柳日林啊了一声，似乎也没有太讶异，母亲则是沉默的执着茶壶走过来，轻轻的坐下了。

这样的沉默气氛让柳日扬有点难捱，柳月升轻轻握住柳日扬的手，鼓励性的对他笑了笑。

「所以你跟满月那孩子……」

「不，跟江河无关，我跟他没有在交往。」

柳日林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嘴角隐约的苦笑着「你们叔叔也是这样，所以我对你们的性向没有意见，孩子嘛，世界上孤儿这么多，领养也是可以的，孩子都是可爱的……我比较在意的是，你们怎么会现在才告诉我们？」

换柳月升低下头沉默，柳日扬反握住他的手，「爸，妈，我们两个……相爱着。」

母亲倒抽了一口气，柳日林的表情也沉重了，他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柳月升跟柳日扬互看了一眼，然后握紧对方的手，坚定的点头。

这头一点下去，彷佛一个沉重的誓约，无法改变了。

第五十八章

柳月升跟柳日扬躺在一张床上，彼此都沉默着，气氛宁静且沉重，柳日扬转过脸，看见柳月升的侧脸蒙上一层担忧，他伸出手将柳月升搂进怀中，温柔的摩娑着他的发。

刚才柳日林只是神情沉痛的说他必须想一想，母亲便劝他们两人赶紧进房。

从小他们家的教育便是爱的教育，不会打骂，而他们却这样对待让他们在爱中长大的父母，其实柳月升跟柳日扬心里都愧疚的难受。

母亲赶他们上楼的时候，柳月升没漏看母亲眼中的泪光，他知道母亲很难过，他伸手想拥抱母亲，但是又忍住了。

「我刚才其实想大声说开玩笑的啦，干脆一辈子隐瞒他们。」柳日扬小小声的说着，柳月升鼻子一酸，他们的相爱怎么就要这么不堪呢？

柳月升哭了，他埋在柳日扬的胸口哭了起来，每一声听起来都是心碎，「我们只是相爱而已……到底做错什么？为什么会伤害这么多人……？」

柳日扬没搭腔，只是轻抚着柳月升的背，他们两个彼此紧紧相拥，却一夜无眠。

隔天早上，敲门声很轻，兄弟俩却立刻从床上跳起，一夜没睡的他们顶着凹陷的双眼打开门，母亲站在门边红肿着眼，看起来哭了一晚，母亲温婉的微笑，好像昨天什么也没发生，「下来吃早餐。」

柳月升看着母轻转过身，他轻拉住母亲的围裙一角，声音沙哑，「妈，对不起。」

母亲的背影微微一颤，像是忍了许久似的哽咽出声「傻孩子。」

母亲快步下楼，那声傻孩子里面充满不舍与温柔，让柳月升赶紧捏了捏鼻尖，以免又哭出来，柳日扬搂了搂他的肩膀，鼓励似的对他笑，「下楼吧。」

「嗯。」

他们来到餐桌，柳日林早已坐在那里，难得没有看着报纸，柳日林看来也是一夜无眠，他严肃的看着两个儿子，沉声说「坐下吧。」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月升，我们决定让你出国。」

柳月升跟柳日扬都明显的一僵，柳月升正要开口拒绝，柳日林抬起一只手阻止他们说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有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