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钟府的宾客的确过多,屋内站不下的都到了庭院里,好在钟府的景观不错。流风醉看他爹一时半会儿也脱
不开身,便举步向花园湖泊畔的凉亭走去。
那边灯火偏暗,柳树随风摇摆,月影婆娑,他也没有在意,摇着扇子就踏了进去。
待进去后才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人。
葬晚归和……轩绯。
第十二章
还是葬晚归率先看见的他,眼睛一亮,兴奋地跑过来,“风醉,原来你也来了!”
流风醉:“……”钟威严向他发请柬的事儿不少人都知道,你一个替父出宴的宗正公子会不知道?
葬晚归:“来来,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前丞相之子——轩绯,这位是流相三公子,流风醉。”
听了这介绍,两个被介绍的都有些抽搐。流风醉暗骂葬晚归没脑子,轩绯之父既然已经失了丞相之位,那么在
介绍时,又怎么能拿出来说呢?就算能说,也绝不能在流风醉面前说。因为流风醉的爹流盈转是现今的丞相大
人,这么一来,就像仇人见面似地,谁都下不来台。
流风醉摇着玉骨折扇,眯眼看去,只见那位前丞相公子修长的身影都被掩盖在葱茏的树荫之下,月亮被一片游
弋而过的乌云挡住,失了亮光,面貌也看不真切。他合了扇面,笑道:“轩公子好兴致,那日拒了我的邀请,
却不想在此碰面。”
葬晚归一听,耐不住性子了,急急扯着流风醉的衣袖道:“风醉,你怎么会去请他?你来请我啊,我一定答应
的!”
“……”流风醉一边把自己的袖子从葬晚归的魔爪中拯救出来,一边微笑道:“可惜我最近有些忙,不能招待
葬公子你。”
葬晚归眨着眼睛真诚地道:“风醉,你可以叫我晚归,别叫葬公子,多生疏啊!”
流风醉:“……”我本来就和你不熟的吧?扭头,不和他计较,“轩公子见笑了。”
那道青色的人影向这边走了一步,开口的声音倒是谦和有礼的,“数日不见,流公子还是如此风流绝代,轩绯
神交已久,上回拒绝邀请实是有事走不开,还望见谅。”
这句解释和流风醉方才找的借口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人都心照不宣,默默相驻无语,偏偏极有默契地一同抬
头望天。月亮已经从乌云中露脸了,清冷如沁凉明水般的月光照在流风醉精致妖娆的面上,横生出慵懒魅惑的
风情,葬晚归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因此也没发现轩绯若有若无瞥了他一眼后,唇边勾出的笑意。
流风醉开始出神,自打他这次回来之后,他爹的态度就一直很奇怪,特别是今天……想着想着,肩头被人揽住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夜间露凉,别在这儿站太久。钟威严的小儿子已经抱出来了,要去看看么?”
他抬头,白衣俊逸的男子关切地看着他,他心中一暖,应下:“好。”
葬晚归立即恭敬地唤:“流世伯。”
流盈转漫不经心地扫了旁边两个身影一眼,“嗯。”临走前回了下头,却不知看的是谁。
待人走远,葬晚归还是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他身边的青衣男子低低笑了两声,“流风醉,流盈转
……有意思。”
钟威严的小儿子被奶妈抱在手里,安静得闭着眼睛,不哭也不闹,白白嫩嫩的小脸很像小包子,流风醉好奇地
戳戳,小包子睁开乌黑的眼,“咯咯”地笑。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么?”
流盈转瞥了眼小包子,很正经道:“你比他漂亮得多,别人一看就知道你的我儿子。”
流风醉:“……”他默默地看着小包子,难道这刚满月的婴儿看起来很威严么……还是他小时候看起很风流?
钟威严显然没有注意到流盈转说了什么,很高兴地让奶妈把小儿子抱去抓周了。
宾客尽数跑去围观,流盈转丝毫没有去凑热闹的意思,但流风醉又好奇了,“我小时候抓周抓到了什么?”
流盈转的表情顿时高深莫测起来,流三公子到底和他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他这样的表情是吊人胃口的标志
,于是换了个方向,“我大哥抓周抓到了什么?”
“算盘。”
流风醉惊了,“难道我大哥是奸商?!”
流盈转淡定道:“其实我觉得他那是从小就盘算着怎么把美人弄到手。”
“……”流风醉悟了,又问:“那我二哥抓到了什么?”
“眉笔。”
流风醉又惊了,“难道我二哥其实是二姐?!”
流盈转抚摸他,“其实我觉得他那是想长大了为美人画眉而已。”
“……”流风醉再次悟了,他们家抓周的寓意不能从常理推断,应该从《流家家训》的基础上予以拓展。于是
又把问题绕了回来,“那我小时候到底抓到了什么?”
流盈转迟疑,“你真的想知道?”
流风醉点头,“想。”
“真的真的想?”
“想。”
“真的真的真的想?”
“……”流风醉爆发了,“说就说!不说以后别进我房门!”
这个威胁对于流盈转来说还是很有份量的,于是他招了,“你小时候抓的是我。”
流风醉呆滞了,半天才发出一个单音来,“啊?”
流盈转语重心长,“所以我才看在你刚刚满月酒知道调戏为父的分上,决定从小培养你的风流。”
流风醉低头,默默哀悼,您真的确定您不是在报复么……
钟威严家的小儿子显然不比流盈转家的三个儿子彪悍,只抓了张白纸,但钟威严还是很高兴,白纸,也就是他
自己的人生任自己书写。
流风醉盯着那张无辜的白纸,默默地想,这如果是放在他家,他爹绝对会说借着白纸勾搭美人。
不是任何人都受得了他们家的,至少那本《流家家训》就能训死不少人。因为那本书上头一句就是——人不风
流枉姓流。
先辈的风流事迹难以追溯,但至少他家四个都彻底贯彻了这句家训。
抓周之后终于开宴了,流盈转位居百官之首,自然被请到了主席,流风醉不愿意混在一堆大臣中央,于是找了
个偏远的位置坐下来,谁知刚坐下,葬晚归就凑了来,朝他明媚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风醉,好巧啊!”
流风醉默默望天,明明是你凑过来的,也好意思说巧么……
幸好一直没见人影的念矢殊在此时解救了他,“风醉,我找了你半天了,原来在这儿,我给你留了个空位,同
席吧。”
流风醉连忙应下,可天不遂人愿,适时轩绯又走了过来,浅笑道:“流公子不一起么?”
拒绝邀请,等于不给面子,接受邀请,等于自找罪受。好矛盾啊,流风醉心里感叹,但他没有感叹多久,流盈
转也来了,“醉儿,方才不是还说要坐我旁边的么?怎么一眨眼就和你朋友一起了?”
念矢殊见他们关系有改善的预兆,巴不得他们能坐在一起,“流世伯,是小辈鲁莽了,还是您父子一起吧。”
话都说成这样了,葬晚归只得失望地打消想法,毕竟他只是替着他爹过来送礼,并不代表他有资格和九卿坐在
一起用餐。
轩绯自流盈转出现起,就不发一语,流盈转揽着流风醉离去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念矢殊直觉觉得他看的是他
左边,而他左边站的,是轩绯。
第十三章
满月宴散了之后,流风醉刚想回青楼,他家风流爹就抓住了他的手,清俊细致的眉眼在华灯映照下愈发夺人,
“醉儿,你想就这样抛弃我么?”
流风醉一怔,唇角一勾,微微笑了起来,“死了这条心罢,我是不会让你去青楼的。”
流盈转长眉一挑,“哦?你就如此狠心?”
流风醉眉眼含笑,流光璀璨,勾人心魄的魅惑,“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去祸害我青楼的美人么?”
“其实我最想祸害的是你。”
“那更不会给你机会。”
“醉儿。”
“嗯?”流风醉抬眸看去,瞬间就被夺了呼吸,唇上温暖的触觉真实而美好,他一时间愣住了。直到流盈转放
开他,也没回过神来。流盈转舔唇回味,“下回记得反应。”
“……”流风醉看他一眼,不语,转身就上了马车,夺过车夫手中的鞭子,一把抽在马上,马吃痛,撒丫子狂
奔。夜幕华裳中,流盈转看着远去的马车,笑得温柔闲适,以及,意味深长。
不远处,葬晚归和轩绯站在树荫里。
“如何?”
“不可能!”
“相信我吧。”
“……”
“只要你愿意。”
“……”
流风醉被马车颠簸得受不了,干脆解了马上的套绳,直接坐上了马。他没有习武,但这并不代表他体质羸弱,
相反,他是极爱纵马追风的,可惜机会少得可怜,如今倒是随性一番。
脑中一直回荡着方才的那个吻,其实他自小被亲到大,这个吻若放在以前,根本不会引起他如此剧烈的反常。
是他变得过于敏感,还是他爹变得过于闲适?
流盈转养儿子和别人养儿子根本不一样,别人盼望儿子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流大丞相是希望儿子青出于蓝胜于
蓝的风流到底。流风醉受的影响最大,所以很多观念和别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流盈转如此行为,他首先先
到的不是为世俗所不容,而是他爹又在耍什么花招。
“吁。”他勒住缰绳,马狠狠地打了个响鼻才停下。他们奔过了集市人流,到了一处葱郁的树林里,夜间的树
林比白日更加静谧幽深,枝桠在月光的照耀下漫撒出斑驳的剪影。
流风醉轻巧地下了马,目光被丛林间转瞬而过的一抹白影吸引了去。他栓好马,朝那片丛林走去,丛林悉悉索
索地抖动起来,还伴着几声动物的低吼。他更好奇了,伸手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只见一只小小的白色狐狸扑在
一条小狼崽身上打滚,还不时舒服地哼哼。
有趣。
狐狸欺负狼。
流风醉勾唇轻笑,不由心情大好,先前的不愉尽数散了去,无边的风华如月影照坤。那小狐狸睁开眼打量他,
竟丝毫不怕生,流风醉将它抱起来,惊奇地发现,它的眼睛居然是晶莹流转的紫色。
小狐狸眨眨眼,“吱吱”地叫着,还在流风醉怀里蹭着撒娇,流风醉点点它的鼻子,笑道:“狡猾的小东西。
”再去看那被狐狸欺压的小狼崽,委委屈屈地趴在地下不敢动。
流风醉伸手将它也抱了起来,揽进怀里,小狐狸见小狼崽抢了它的位置,登时怒视着小狼,发出“吱吱吱吱”
的叫声,流风醉无奈,摸摸小狐狸雪白的毛,“乖,不许欺负它。”小狼崽可怜兮兮地抬起头,舔舔流风醉的
手指,小狐狸却耷拉下耳朵,头往他臂弯里一钻,只留着大大的尾巴在外边。
流风醉笑出声来,这两个小东西真可爱。
于是牵了马,抱着欺负狼的狐狸,与被狐狸欺负的狼回了青楼。
此时月已高悬,正是青楼热闹的时候,流风醉避开前门,从后门进去,一进门就见姽怜翩依在门柱边笑盈盈地
望着他。
“哟~~主子您终于舍得回来啦~~”
流风醉将缰绳递给侍从,一手抱着一只小毛团子,“姽美人,你好悠闲啊。”
姽怜翩眼尾扫过那抹白色,微微一愣,凑过去近距离围观,“咦?哪儿来的一对儿兔子?”
流风醉差点没抽搐……“他们哪里像兔子了?”
“哪里都像啊。”姽怜翩认真答着,手中白色的羽扇一合,瞬间闪过一道流彩。
雪色的小狐狸直接用爪子表达了它的愤怒之情,“吱吱吱吱!”可惜被姽怜翩躲了过去,小狼崽虽然先前被欺
负了,但在狼族尊严上,还是很扞卫的,“吼!”
惹了众怒,姽怜翩反而笑得更欢了,“还真是一对儿啊~~狐狸和狼,嗯,不错,有前途。”
流风醉:“……”
“对了,主子。”姽怜翩伸手逗着小狼崽,道:“您的父上大人在等您呢,奴家就是来报信的,没想到您现在
才回来,还带回来两个小兔子。”
“你见过兔子么?”
“当然见过~~别说是这兔子,能上天入地的兔子奴家都见过~~”
“……”流风醉对于她指狐为兔的行径已经懒得纠正了,将小狼崽递给她,道:“帮我照顾着,别丢了。”
姽怜翩笑眯眯地接过来,羽扇一开,掩住了上勾的唇,“那只兔子需要奴家一并照顾么?”
小狐狸睁着水汪汪的紫色大眼蹭衣服,显然是不想落入魔爪,流风醉想了想,“不用了。”手下抚摸着狐狸柔
软的毛,问道:“我爹在哪儿等着?”
“雅阁。”
他应了声,转身向雅阁走去。
看来他爹也太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居然仗着自己武艺高超无人能敌,几次三番地随意进出青楼,他当青楼
底下那张写着“流相不得入内”的牌子就是放着好看的么?
狐狸抖抖耳朵,卷过尾巴团成一团儿,远看的确是有些肖似兔子……如果不看那张狐狸脸的话。
毕竟……这张狐狸脸笑得太明显,狡黠而得意的。
可惜流风醉并没有看到。
第十四章
流盈转是在见着流风醉驾着马车走了之后直接来的青楼,守门的护院眼睁睁看着一抹白影从头顶迅速掠过,阻
拦无能,对方又是主子他爹,于是只得找来了管事儿的老鸨姽怜翩。
姽怜翩和流盈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因此在根据侍从的描述找到流盈转的时候,愣了。
“你就是青楼的老鸨?”倒是流盈转先走了过来,含笑问道。
姽怜翩立即合扇一礼,素衣素面,清丽舒雅,“诶呀诶呀~~难得流丞相您记着奴家~~奴家真是欣喜异常啊
~~”
流盈转手中描金折扇一开,“吾爱美人”四个大字无比嚣张地显现,“青楼中唯一的女子,我怎么能不记得呢
?”
的确……万绿从中一点红。
姽怜翩羽扇掩面呵呵一笑,“您是来寻主子的罢?可惜他还没回来。”
“那就找几个美人过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见识见识青楼的美人怎么行呢?”
“这个……”姽怜翩眉目一转,面上笑容不变,“这两日青楼的生意比较好,况且都这个时候了,还闲着的怕
是没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