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爹接着讲。”云天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忽然听见外头传来急促响亮的敲门声。
“爹爹,怎么了?”劫火从他怀里钻出脑袋好奇地张望。
云天依稀间听到妇人的哭喊,那声音似乎是客栈的老板娘,他皱皱眉头走去开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老板娘披头散发满脸惶急,“我那两个孩子在后院玩得好好的,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到处找也找不到,呜呜……”
云天心想那孩子都这么大了,总不至于在自己家走丢,便安慰道:“可能是出去玩了罢,老板娘在外头找过了没?”
“找过了!都找过了!没人见过我的孩子!”老板娘声音哽咽,一副绝望的神色。
云天心下奇怪,这时有人解释道:“这位兄弟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漓州出了几起案子,不少人家的小孩儿都莫名奇妙的失踪了,搞得漓州人心惶惶,如今街上都见不到几个孩童了,都被爹娘关在家门里头呢。”
云天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难怪他之前觉得漓州冷清了许多,原来是出了这等事情。
“听说那贼人功夫高得很,张嫂家的英哥儿在院子里喂鸡,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啦!哎呀呀……要是我家孩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老板娘越想越心惊,干脆嚎啕起来。
劫火听见动静,抱着云天缝的小布老虎跑了出来,听说小哥哥和小姐姐不见了,他着急道:“爹爹,我们快去找他们吧!”
旁人道:“可使不得啊,小公子还是乖乖待着的好!老板娘,我看你还是尽早报官吧。”
老板娘虽感激云天肯帮忙,可她觉得一个瘸子终究也没多少作用,只好泪眼婆娑地往官府去了。
云天抱着劫火回到房里,认为此事非同一般。
漓州虽不是天子脚下的地方,可也不是没有王法的穷乡僻壤,光天化日的抢小孩,这还得了?
或许是云天生性就爱打抱不平,又或许是当着儿子的面,他不想表现的像个冷血的男人,经过一番考虑后,云天对劫火道:“儿子,爹爹出去帮忙找找那两个小家伙,你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明白了么?”
劫火睁大眼睛,“我和爹爹一起。”
“外头风大,会着凉的,你乖乖睡觉,听话。”
劫火摇摇头:“爹爹,我害怕!”
云天心里一颤,马上就软了,“……那好吧,你跟着爹爹,不要乱跑。”
“嗯!”劫火爬上云天的背。云天拿出布条将他捆牢了,这才带着伞出门。
第四十三章:乌龙
入夜后风雪小了一些,云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众人口中的出事地点走去。
丢失孩子的大多是一些人烟稀少的深巷,云天路过几户民居时,还能听见妇人催促小孩睡觉的声音。男人们则虎视眈眈地四下巡视,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家伙。
“这位老兄,这附近可有丢了小孩儿的人家?”云天叫住一个正准备回屋的男人。
那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十分面生,便有些警惕:“丢了两个孩子,你是从外地来的?最近这地方不太平,你可千万看好自家的孩儿。”
“多谢提醒,”云天对他抱了一拳,“既然丢了孩子,可有报官?官府现在有什么线索?”
“嗨,能有啥线索,州司刚上任半年就出了这事情,正是急得焦头烂额,官府早将所有人都派出去了,可查了一个月也没查出半点风声。前天还张了榜,说若是有人能将那贼人擒住,重赏三百两!可官府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你说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又哪有那个能耐!”男人摇头叹息,神色颇有些遗憾。他注意到云天腰上的长剑后,建议道:“你会武功?倒是可以揭榜试试。”
云天点点头:“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咳,我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钱财什么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趴在他背上的劫火有点无奈地说:“爹爹……”
“哟,这小娃儿长得真水灵,我说,你要是实在没法子,干脆拿这娃儿当钓饵,绝对能把那狗贼钓上来!”他笑了笑,又道:“玩笑话别当真啊,我该回屋了,外头冷,你二位还是快些找个地方休息吧。”
男人进了屋子,云天依稀听见里头传来女人抱怨他的声音,抱怨完了,又问他冷不冷,饿不饿,一声声温言软语伴着饭菜的香气飘出来,无端端惹得他一阵心酸。
云天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一想到劫火跟着自己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有时候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他就觉得既难受又愧疚。
可最令他失落的是,他并不记得劫火的母亲是谁,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个女人的形象,却是总有个高大的男人的身影挥之不去。
……如果他们一家三口能够团聚,是不是也会过得很幸福?
云天忽然产生一股冲动,轻声问儿子:“宝贝,你想要个娘么?”
劫火想了想,道:“我有爹爹就够了。”
云天笑道:“爹和娘不一样,娘会给你做饭、做衣服,还会做好看的小布老虎。”
劫火的声音拔高了些:“一样的!一样的!爹爹为什么要给我找个娘?爹爹不要我了么?”
云天愕然道:“爹怎么会不要你?”
“柳妮儿的娘死了,她爹给她找的二娘对她一点也不好!总是骂她,还不给她做好吃的。”
劫火害怕地抱紧云天的脖子,生怕云天也找回来一个母老虎。
云天失笑了一阵,拍了拍他,柔声道:“不怕,爹只要你一个。”
劫火忙不迭地点头:“嗯,爹爹我们快去抓坏蛋吧,抓了坏蛋有银子!”
“你个小滑头,知道的还不少,跟谁学的?”云天戳了戳他的小鼻子,转念一想,若是有了这三百两,他就能找到一个安身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照顾劫火长大了,他们就不用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了。
“——走吧,抓坏蛋去,抓到了,爹爹就给你盖个房子!”
虽说之前那男人提议让劫火当诱饵的办法只是个玩笑,可目前看来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爹爹,你是不是要我去把坏人引出来?”
“乖儿子,你就站在那片空地上,爹爹藏在这里保护你,别怕。”
劫火点点头,又有点担心地问:“我会不会被坏人抓走呀?”
云天一笑,用力摸摸他的头发,“放心吧,有爹爹在呢。”
劫火一步三回头地往那空地中间走,云天顺手将先前缝好的那只布老虎丢过去,老虎在雪地里翻了几个滚,于是劫火迈着小短腿去追它。
云天躲在一堵青砖墙后,凝神屏息地看着劫火,同时感应着周遭的变化。
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寒气,接着一道冷风呼啸而至!
云天下意识地拔出长剑回手一砍!
“锵——!”
冷兵交接,发出清脆声响。
云天骇然回头,只见一个黑衣少年站在五步外,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你这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云天坐在地上窘得要命,“什么贼子!我是他爹!”
“你是他爹?我还是他爷爷呢!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干嘛?!说!是谁派你来抓小孩儿的?!不说的话小心你的脑袋!”
“嘿——小兔崽子,知道长幼尊卑吗?!谁教你这么跟大人说话的!”
云天气得要笑出来了!他好好的在这“钓贼”,谁知道自己竟被当成了贼!
“你这贼子也配谈‘尊卑’?小爷我今儿就好好给你点教训!”
“我靠!”云天见他不由分说就挥剑砍来,骇得连忙向旁边打了个滚,“你悠着点!我真的是他爹,不信你把他抱过来问问!”
他下意识地回头向劫火的方向一瞧,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劫火不见了!
云天愣了三秒,才大叫一声跳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那少年见他神情焦虑得仿佛天塌了一般,才隐约感觉出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云天面色煞白,又怕又气又怒。只见雪地上留着几个浅浅的脚印,可见来人轻功十分高明,他不敢拖延时间,连忙循着足迹追过去,同时听到身后那少年慌张地叫道:“你真是他爹?!你怎么把他一个人搁在那……”
少年追了一会儿,愕然地发现这男人虽然瘸了一只脚,行动居然相当灵活,他将真气提起八成也只能勉强跟上,不由心中诧异。
“喂!你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儿找你儿子!”
转眼二人出了城外,脚印到了这里便消失了,云天额前冷汗涔涔,四下张望,那少年随后赶到,有些内疚地说:“实在对不住,我以为你守在那儿是想、想抓那个孩子……”
云天懒得搭理他,回头吼道:“闭嘴好吗?!我已经够烦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你凶啥凶!……行行行,我闭嘴,我闭嘴成了吧。”
云天一边翻找踪迹一边摸索着往前走,那少年打量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
他看了半晌,忽然出声:“喂,你五年前是不是去过赤州?”
云天随口道:“不记得。”
“你再想想!你和一个王爷在一起,你们一起来赤州送粮……”
云天满脑子都是劫火的事,只当这孩子认错了人,于是没好气道:“我说了不记得!你要问几次?!”
少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转念一想,这人若真是当年的宁王妃,又怎会带着个小孩?何况中皇云天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八成已经没有命在了,只是皇上一直不愿相信他死了,才会找了他这么久。再说,如果这人就是宁王妃,又怎会不记得那年在赤州发生的事?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赤州州司——贺秉贵的儿子。
却说贺秉贵被押入天牢之前,赵海倾曾许诺放了他的后人。贺臻是贺秉贵的第三个儿子,却生了一副正直心肠,丝毫没有继承其父“风范”。他早就看不惯父亲在赤州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行径,只是父为子纲,他无权过问罢了。贺秉贵落网后,贺臻不再是贺府三少爷,反倒却落了一身轻松,觉得心头的担子倏然卸下来了。他漫无目的地在江湖上行走了两年,见识了许多人许多事,渐渐萌生了做出一番成就的想法。又恰逢赵海倾带着闫四微服出访,贺臻从友人那处得到消息,想了办法前去求见,向赵海倾表明心事,又拜了闫四为师,从此就一门心思地跟着闫四学功夫。
三年后贺臻学有小成,出门游历。经过漓州时听说此地丢了几个孩子,他天生古道热肠,便留下来想要查明真相。
然后他看见了云天,便闹成现在这副局面。
贺臻十分过意不去,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跟在云天后头,念念叨叨地祈求上天保佑那孩子平安。
云天走了一阵,忽地停下来,小心地拨开一丛枯草,从地上拈了点乌黑的粉末闻了闻。
……难怪之前没有听到劫火的呼救声,原来是被下了迷药。
“嗳,你在闻什么?”贺臻凑上去好奇地问。
云天皱起眉心,冷冷道:“我大概知道是何人所为了。”
贺臻大奇:“哦?是谁?”
“调配这种迷药所需的乌绒草只有绛坪山上有。”
“绛坪山……你是说这是谷草帮的人干的?!”
云天目光阴冷,手心骤然爆发出一股热力将那药粉融去,“虽不能确定,但定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第四十四章:脱身
贺臻被他阴毒的模样吓了一跳,没想到外表这么好看的男人发起火来会这般可怕。
他打量着云天的脸色,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上山吧,再向东南五里便是绛坪山了。”
云天摇摇头:“我一个人去。”说着也不等贺臻回话,径自使出轻功,转眼就窜出了数十丈。
贺臻急道:“等等!我跟你一起!”
云天见甩不开他,心道这小子身手还算不错,加他一个就多份胜算,便随他跟在自己身后了。
二人一路东去,途中云天又发现一些同之前一样的黑色粉末。贺臻不敢打扰他,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只凭闻就能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啊?”
云天没有回头,还是那句话:“不记得。”
贺臻觉得这人是故意不想搭理自己,不由有些火大,“我也不是成心弄丢你儿子的,什么叫‘不记得’,这算什么借口,又不是见不得人的门派……”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云天的表情越来越令他感到脊背发凉了。
贺臻也感到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便讪讪道:“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觉得你身手不错,想要和你交个朋友。”
云天点点头,“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毕竟那个时候他躲在墙后偷窥劫火,确实挺像个贼。
贺臻喜道:“你真不怪我?那太好了,等救出你儿子,我再好好给你赔罪。”
云天不置可否,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在听贺臻说了什么,只一心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捣了那个贼窝,胆敢掳走他的儿子,简直罪该万死。
谷草帮一直是个孑然独立的门派,从不参与武林中事,世人对它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一帮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的人”而已。
然而自从第十一任帮主登位后,谷草帮便开始有了一些蠢蠢欲动的苗头,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做出一大批稀奇古怪的迷药、毒药流入武林,当然也不乏散功药、媚药之流,都是相当厉害的东西,而谷草帮的解药的价格又开得极高,转眼就捞了一笔横财,而他们制药也越发的卖力。
与其对立的赤枫谷专注于救人之药,而谷草帮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眼中就难免有些下三滥。赤枫谷骂他们不入流,谷草帮则反击赤枫谷假正经。
确实,赤枫谷的药救了许多人,一直广受好评,可那些别有用处的药也是武林人士们居家旅行的必备良品。外界对谷草帮的评价褒贬不一,而那位神秘的帮主也从未对此表态过,依旧我行我素地做着药、赚着钱。
劫火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爹爹。
他声音软糯,被云天好吃好喝喂得圆滚滚,像个小包子,此刻小手一伸,眼睛一张,没看见爹爹,立刻哇哇地哭叫起来。
旁边坐着一个模样玲珑的男童,他见劫火哭得身子直抽,好心地拿来一团物事塞进劫火手中,哄道:“莫哭了,你快瞧瞧,这是你的东西么?你睡觉的时候还一直紧紧抓着它呢。”
劫火泪眼朦胧,定睛一看,立刻抢了过来,“是我的,爹爹给我缝的小布老虎!”
那小孩愕然片刻,喃喃道:“老虎?我还以为是辟邪用的,真丑……”
劫火一听,不依不饶道:“胡说!爹爹缝的才不丑呢!”
“好好好,不丑不丑……”那小孩连忙安抚他,“你也是被展大哥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