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了?”晓若没有回答他。
“嗯。”他应了一声,重重地向床上一坐,似有不满。
两人陷入沉默。正当晓若以为他已睡着为他披衣时,忽听他问了一句话。
他说:“这天下是我的了,对么。”
晓若轻轻颔首。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同走下去么?”他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一字一字问道。
“好。”轻轻一字,已是泪如雨下……
“陛下,”刘牧慆刚要出御书房的们,忽然想起一事,又返回身来:“臣还有一事。”
“牧慆啊,你已经是朕的左丞相了,以后私下不必拘礼,你我还如从前称呼吧。”浚潼放下书简,抬目看他。
“臣不敢。臣是想邱公子的事情。他战场经验丰富,颇有胆略才干,臣想,他是位良才。”牧慆思忖良久,还
是把这事奏给了浚潼。
“嗯,朕想想。”浚潼就知道他会说这件事。
待刘牧慆出了御书房,一旁的萧铭瑄忽而笑了。“哦?朕的右丞相,你笑什么可否告诉朕知道啊?”浚潼故意
拿着腔调,还做了个捋胡子的动作。虽然他根本没留胡子。
“回禀圣上,臣只是忽然想笑。”即便和浚潼的关系非同一般,平时说说笑笑,但是说道了晓若身上,铭瑄还
是不想闹得太过。
“哦。这样啊。”浚潼若有所思地拿起一旁的毛笔捏在手里。眼睛却瞥在案上那一堆奏折上。
“陛下,那些是?”铭瑄虽然心里猜出了几分,还是觉得让他自己说的好。
“让朕立后。”浚潼叹了口气。
“哦。那臣要尽一己之力,助我琍国寻觅国母。”铭瑄煞有介事地说。
“铭瑄啊,朕还不想立后。”明明知道自己不想立后,那个家伙在耍什么啊?
“陛下真是圣君啊,虽然国事为重,但立后也是件大事啊。”铭瑄继续装腔作势。
“你!”浚潼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道:“萧爱卿,去把门关上,朕有些冷。”
萧铭瑄依言而行,回到案前俯首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浚潼二话不说将手按在他的头上笑骂道:“萧铭瑄,你跟朕装糊涂!戏耍朕么?”
铭瑄只顾“哎呀”地笑,待他停了手,才边整理衣冠边道:“臣哪儿敢,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朕要立他为后君。”再抬头时,铭瑄看见的是浚潼那双满是坚毅、决绝的眼睛。
“陛下,这臣能理解。但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并接受。”铭瑄抬头道:“这在先代并无前例。恐怕难以
服众。”
“是啊,朕知道。但是,朕只想立他为后。别人不清楚,你应该知道吧,现在这个他们安定生活着的国家,是
因为他才诞生的啊。若没有他,这国家又与我何干?”这次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如倾诉般地和人说话。
铭瑄静静地听着,耳朵里满是那句“若没有他,这国家又与我何干”。
“可是再没有人敢当面称你的名了。也许除了他。”铭瑄看着他,心里满是悲伤。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同醉同卧
,同游共嬉了。这个世上,除了他,也再没人做得到了吧。为什么之前没有多喊几声你的名字呢?浚潼,浚潼
,你再不能应我了吧?可笑风流倜傥的济北公子也会在乎这些呢?可是站在这里的是琍国的右丞相啊……
铭瑄心里想着这些,浚潼当然不知道,但见他神色有些萎靡,只道国家刚刚成立,他为国事操劳所致。于是关
切道:“铭瑄,你怎么了?累了吗?”
“啊?”铭瑄听他叫自己,心下不禁又生悲凉,如今只能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了。不过,这何尝不值得珍惜。
“铭瑄,你若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浚潼嘴上说着,却是嘴角一挑道:“公文朕让他们送去你家。”
看着萧铭瑄一脸委屈的样子浚潼放声大笑。
铭瑄心里却渐渐好转,虽然眼睛酸酸的,但是刚才的感觉,真是温暖呢。能一直这样,也好。
第二十二章:臣臣之心必自有,君君之心怎可留?(下)
平湫二年春,寰尘殿外桃红柳绿,一派纷艳。
“晓若,出去走走吧。”浚潼放下书,负手望着窗外。
“好啊。”晓若率先出了门。
阳光打在花园里,那些花木鲜亮得近乎失真。耀得人有些不敢直视。遣退了宫娥执事,浚潼牵了他的手走在石
子砌的小径上。
“晓若,我更喜欢梨花。明年还是把这些刨了吧。”浚潼缓缓道。
“这些花木长得好好的,刨了岂不可惜?说不定移到别处也未必能活。还是留着吧。”如果可以,他要好好照
料它们。这里,是他们的家。
“晓若,你……”浚潼停下脚步,留给他一个背影,看不清表情,不知悲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小心
翼翼,对人和事物有些太过珍惜。他想保护身边的一草一木,他想留住身边的人,甚至是宫娥执事有时都讨好
。大家对他越好,他反而越珍惜,越小心。而他这样,让浚潼有种要失去他的错觉。
“嗯,殿后的碧波池边有一处空地,是前朝后妃荡秋千的地方。现在废弃了,地方也宽敞,不如让人种上。怎
样?”晓若见他突然停下,想是他不高兴了。
“好。待会儿让人来办。”浚潼转身,淡淡的吐出了几个字,他说:“做我的后君吧。”
“啊?”晓若愣住。没想到最后他还是说出来了。原以为,两个人就这么一直下去,一辈子。
“现在国家渐渐恢复起来了,他们让我立后,我就立后。不过不是皇后,是后君。晓若,和我同坐江山。”
“我寸功未立,怎能称得一个‘坐’字。再者,你是帝王,怎可立男子为后?”晓若垂首。
“这个国家因你而成。再者如何不可立男子?”浚潼反驳。
“你身为帝王就要以国家社稷为先。百姓需要的是皇后。百官要的也是母仪天下的娘娘。不要因此前功尽弃。
”晓若看着他说:“你愿意留我在身边我高兴,我不过是丧家、亡国的罪人……”
话未说完被浚潼一把搂进怀里:“是我的错。不许你瞎说。你看现在的百姓过得不是比从前好多了?我就在你
身边,你做我的后君好不好?”
“不。”晓若道:“不一定只有这个身份才能在你身边,你的王位稳了,国家才能稳,我才能在这里和你说话
,不是么?”
“那好,我不立后了。除了你,这个位置上不会有任何人。”浚潼道。
“浚潼,婉如怎样?知书识礼,对你也有情有义,曾冒死相救。立后考虑她吧,她能帮你。”晓若额角抵着他
的肩膀,忽地想起了婉如。若不是他,现在他们早已成婚了。
“安静。”浚潼低叱道,“不许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
不着边儿?晓若苦笑,自己和他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若他坚持,总会闹得朝野混乱。婉如真心待
他,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如此以来,铭瑄那个家伙也该放心了吧?
“陛下。”晓若忽然退后,跪地行礼:“草民请陛下赐官。”
“哦?”浚潼疑惑道:“你想要什么官啊?”
“陛下御用乐师。这样陛下便可随意召见,况且这个做起来也轻松。”晓若笑道。
浚潼无语,一把抱住……
一连几日公事繁忙,浚潼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看奏折的时候睡着了。刚要叫铭瑄先去休息,却看见
他已然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了。东天渐白,已是黎明了。披了一件衣裳在铭瑄身上,浚潼出了书房。
离近寰尘殿,声音更清晰了些。是枯禅。晓若一个人坐在碧波池边新栽的梨树下,奏着一曲《重霄》。
清音袅袅,叠叠而上,直到九霄。浚潼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忽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那些逝去的
欢颜历目,都渐渐不真实起来。不过他清楚,那些人,都是曾经鲜活地在这天地之间生活过的。无论显贵还是
乞丐,这天地都不会记下他们曾经的欢笑和悲伤,终将渐渐消失。而留下来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记得上次听枯禅,还是初相见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样一个人,一袭白衣。只不过,此时的梨树并未像那时般
满树琼花。哦对,也没有酒。
不过,管他呢,浚潼在晓若身侧坐下来,两人兀自相视傻笑,不管朝阳映进一池碧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