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岚了解关海楼,说一不二。他的确相信关海楼会一枪崩了自己。“关总您是聪明人,我刑岚为您社团谋得的福利可不少。”他手指指着办公桌上的案宗,说,“您大可去问问我的同行,有谁能接了您的案子连胜那么多场的?有些案子不是输不起,是不能输。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啊关总。”
关海楼意味深长地看着刑岚,来港之前就听说刑岚黑白两道通吃,现在看来的确有两把刷子。他又听刑岚说:“关总,我是林笙的老板而不是保姆,你们之间的私事是不是该私下解决?或者我将他开除了自生自灭,说不定他投靠无门了自然而然就回您那去了。”
关海楼本想辩驳,这时他的手下递了手机给他,说:“老板,赌场电话。”
关海楼到赌场的时候,大门已被拉起了警戒线。几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路口,关海楼拨开人群,一具尸体赫然映入眼帘,他心一沉,走了上去。
尸体直挺挺的横躺在地上,没有挣扎过的痕迹,面部安详,初步看来,凶手是个老手。鉴证部门正在对事体做基本的检查,关海楼被人带至负责人面前问话。
重案组高级督察是个已入不惑之年的中年人,腰杆挺直,神情威严。他见关海楼来,直接进入主题。
关海楼对于警民合作这种事完全感冒,毕竟自己从事非法交易,见警察是忌讳,进警局更是大忌。如今这种倒霉事轮到了自己头上,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关海楼出警局时,黎越一脸玩味地斜靠在他的座驾旁,关海楼瞬间明白事情始末。他上前,心中窝火却不愿表露:“黎越,你行啊。”
黎越浅笑:“承蒙抬举。你做初一我岂敢不作十五的。我以为关总闲来无事与我开玩笑,但是……”黎越近身,为关海楼扶正了衣领凑他耳旁提醒,“我黎越也不是吃素的。”
关海楼气的不轻,却苦于手头没有证据,于是当即甩上车门猛踩油门。
车上,关海楼的手下提醒;“关总,死者是皇后道一哥,这样无缘无故死在我们场子里,总得向他们有个交代。差佬捉不到凶手,他们就得跟我们过不去。”
关海楼不是没想过这层问题。现在谁是凶手是呼之欲出的事情,黎越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警告自己。他不知道黎越的底牌,只知道林笙是黎越的痛脚。他扯开嘴角:“我们手上有一个林笙作筹码就够了。”
关海楼庆生当天,一群手下便自作主张自掏腰包请来了香港头牌伴游叶唯。对于伴游这个名词,关海楼心领神会——床伴兼导游。这样的人他看的多了,表面自命清高,骨子里还是见钱眼开的。关海楼对于这个提议欣然接受了。见到叶维本人他才恍然大悟。他看着叶维的举手投足竟然与林笙重叠了起来。
关海楼点头:“好啊,还真是一份厚礼啊。”但眼中却是寒气逼人。
手下不明白关海楼的那点心思。他们的关总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情愿和林笙耗着活受罪,也不愿意拿个代替品来,他不管人家是头牌还是花魁。关海楼当下上楼入了书房,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沓港币。
“叶维?姿色倒是十成十,可惜是个烂货。”关海楼说完将钱扔向空中。
叶维在香港的待遇堪比明星,不是床上功夫了得,而是内涵与修养的问题。今天在此被莫名地羞辱了,当下觉得难堪起来。他看着飞花似的钱币,人站在原地不动,嘴上却不饶人:“原来大名鼎鼎的关总不过是个用钱衡量人的庸者。我叶维不接你的生意。”
关海楼本欲上楼,听他这么说,徒又对他提起了兴趣。这人的自命清高,和林笙又更像了。他走上前,细细打量着这个叫叶维的男人。
叶维长着一张清秀的脸,白皙的脸庞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这么一组合,倒是看着有些像混血儿。他伸手捏着叶维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这样,更像林笙了。
“叶维先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既然出来了,怎么能让你空手而归。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黎越孤身参加慈善舞会,却巧遇关海楼。而关海楼身边的人彻底引起了他的注意。林笙!他将酒杯放入侍者端盘中,忙不迭向林笙的身影走去。林笙似乎有意避着他,眼看林笙距自己愈行愈远,黎越不顾仪态拨开人群,不小心撞翻了侍者手中的酒杯,酒杯应声而碎,香槟洒了一地,从而引起小小的骚动。
几个保镖立马上前扶起重心不稳的黎越,林笙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阳台拐角。
“黎生,没事吧。”阿蔡赶到,却见黎越满脸的关切。他循着黎越目光,看到了林笙的侧脸。“黎生,要不要……”
“让我静一静。”黎越打断他的话,独身一人走向阳台。
夜色将这座占地数千顷的欧式别墅笼罩成巨大的网,在无垠天际天水链接处散发魅惑的光泽,时值冬日,黎越身着一件单薄的正装,脖颈处系着酒红的领结。这领结是父亲送他的礼物。父亲曾告诫自己,做人,礼义廉耻;处事,圆滑变通;为人处世,波澜不惊。自己偏偏学不会父亲的成人之道。
他扶着阳台栏杆,一件浅咖啡色毛衣披上他的身,他一转身,却听到一个温暖的声音传入他耳朵:“穿这点在外瞎晃不怕着凉?”
黎越看清来人,心徒然一抖,“林笙”两字差点脱口而出。他接过叶维手中的香槟,就着他留在杯缘的唇纹喝了一口,目光却留在对方的脸上。
第二十章
“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个旧友。”黎越禁不住内心的众多疑问脱口而出。
叶维浅笑,眼神随着笑容变得更深邃起来:“你的这个借口真老套。如果想问我名字,我可以如实告诉你。”他递过名片,“叶维,鼎鸣公关部经理。”
自从林笙离开之后黎越许久未发自内心的笑过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叶维的一个不经意的玩笑笑了开来。他摇头,算是默认:“久仰大名,传说中八面玲珑的叶生竟然如此年轻。我还以为是个已入花甲的糟老头。”
叶维佯装生气,摸摸自己的脸失望地道:“我竟然是糟老头。”
黎越拨开叶维的手道歉:“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他一顿,当下反应过来叶维不是林笙。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叶维了然,岔开话题:“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我叫黎越。”
叶维接过名片:“我以为自己常常光顾的那家会所的主人是个糟老头,不曾料到竟然是个相貌堂堂风流倜傥的年轻绅士。”
两人相视而笑,叶维问:“我们这算不算一笑泯恩仇?”
黎越从侍者盘中拿来香槟递给叶维并举杯:“先干为敬。”
叶维喝了口酒后建议:“我们下楼去,这里太吵。”说罢转身,却被人撞了一下,他重心不稳,黎越眼疾手快扶着他的腰关切询问:“没事吧?”
叶维对黎越的风度钦佩不已,眼神变得柔软起来:“没事。”
黎越与叶维的这一举动被林笙看在眼里,他侧过脸,关海楼拍拍林笙的肩膀,假意劝慰:“我不让你来是为你好,如果你非要亲眼看了才死心,随便你。”
林笙身体掩在墙边不作声,手心却冰凉彻骨。他甩掉关海楼放在自己肩膀的手,目光从黎越的笑容上离开。“关总,我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
关海楼皮笑肉不笑:“林笙,我们朋友一场,劝你一句,黎越离了你也未必像你这样……”
林笙冷着脸乜了他一眼,关海楼的话就此哽在喉头。
“关总,我与黎越彻底决裂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您不是准备拿我做筹码要挟黎越么?”
关海楼笑容凝在脸上:“林笙,如果你不愿我如意,你倒是与他天天出双入对去,何必在这里假装情圣!”
“关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别逼我。”
“逼你?我倒是想霸王硬上弓一次。”说着,关海楼从身后靠近林笙,在他耳旁吹气。
林笙抬手,被关海楼捉住反剪在身后。关海楼身强体壮,林笙被钳制地完全不能反抗。关海楼摩挲着林笙手腕的旧伤,说:“如果我是黎越,我是绝不会让你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黎越是个孬种!”
林笙冷笑:“关海楼,你真是个人渣。”
林笙不咸不淡的声音落入关海楼耳朵,观海楼想笑却笑不出。早在他出道至今,这话无数人对自己说过,唯独林笙那么一说,他听进去了并反思,这些年,他是否玩的过火了?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念之间,因为他见黎越被叶维带往自己这边来。他冷不丁地板正林笙的身体,并吻了上去。
黎越万万没料到自己与林笙的重逢是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间。他怔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两人遥遥相望,一个慌张一个失落,黎越此时此刻只想逃离这里。他回头,身后的叶维拍了拍他的肩头,用问询的眼神看着自己,黎越低头欲掩饰自己的情绪,叶维反倒拉他上前。
“关总真巧,您身边这位是?”叶维看了眼林笙。
“一个朋友。”
关海楼这话在黎越听来是欲盖弥彰,黎越冷笑,却是对着林笙。
林笙的心凉了半截,却又想,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牵绊,他这样看自己算什么?这么想着自己反而豁达了,伸手对叶维道:“Ed Lam。”
“我有事,得先走一步。”黎越抓了叶维的手,越过林笙向大门走去。
林笙对着黎越的背影看得目不转睛,关海楼搂着他的肩膀提醒:“他身边有那么一个出众的人在,还会回头看你?”
黎越着一件白衬衫站在街角抽烟,衣角凌乱地吊在腰上,领口大开头发散乱,烟头落了一地。黎家的司机将车停在他身后不远处,车灯打开,将黎越的身影拖出远远一道。叶维不忍心,终于抢去了他手中的半支烟:“陪你散心,走。”
阿蔡手臂上兜着黎越的外衣,手中拿着领结,心系着黎越会着凉,于是一路跟着拢着欲将外套披黎越身上,叶维回头瞥了阿蔡一眼,抢过外套扔还给阿蔡,口型分明是一个“滚”字。
阿蔡怒由心中起,却碍于黎越的面子不敢发作,只能一路远远地跟着生怕黎越有闪失。
叶维悄悄看着黎越的脸色,边走边说:“听说过关总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人,两人关系亲密,刚才一见,果然般配。”
黎越千般万般地不愿相信林笙会与关海楼那种人在一起。关海楼什么人?他就是一个渣滓。他怎么可能像自己那么爱惜林笙!黎越更不愿接受自己所爱现在正与另一个人耳鬓厮磨。
叶维的话犹如重磅炸弹,活生生就将自己判了死刑。
“那些谣言不是真的。”黎越以为的林笙不是攀权富贵眼高手低的人。
叶维眼中的诧异一闪即逝,问:“黎生知道内情?”
黎越不言语,只是摇头。朦胧的月色下,黎越哀伤的神情变得不那么真切了,他看着叶维,仿佛看着另一个让他魂萦梦绕念念不忘的人。
叶维有些失神,他在那一瞬间开始嫉妒起那个叫Ed Lam的人。“黎生,我是不是与你的爱人长的很像?”说话间,他双手已环上了黎越的颈项。
黎越轻轻拉下叶维的手臂退后一步:“再像,你也不是他。叶生,时间不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叶维有些尴尬,从未有人这么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过他。他苦笑:“黎越,他都已经另有所属,你也该放手才对。”
“我愿意等他回头。”
叶维低头浅笑:“真是傻子。”
隐约间,黎越暗觉危险的靠近,思未及此,身体已被阿蔡推向一边。由于重力关系,他的背脊重重撞向墙壁引来一阵剧痛。他皱眉,却已听枪声在自己身边响起,一声接一声,犹如鬼魅的嘶吼。
第二十一章
血腥味在黎越周身蔓延开来,阿蔡手臂负伤,抖着手欲拔枪反击,黎越上前一把掏出藏在阿蔡怀中的1911,几个连射,埋伏在一旁的人几个闷哼,倒地。
叶维几乎站不稳。和关海楼的口头协议中根本没有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这一项。他对黎越喊:“他们是关海楼和林笙派来杀你的,黎生快走!”
此时此刻黎越对这两个名字异常敏感,他红着眼一手护住阿蔡,一手握枪,一扣扳机,子弹果断而迅速地穿透对方握枪的手掌,枪法精准一气呵成。
几人奔向轿车,轿车180度调转车头驶向大道。鲜血沿着阿蔡的手臂滴落而下,黎越心焦,拉开阿蔡的外套,鲜血犹如泉水汩汩流出。他皱眉,看了眼脸色逐渐转白的人,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阿蔡额间沁出,黎越道:“恐怕是伤到动脉了。”他握住阿蔡的手安慰,“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说话间,黎越指尖触到阿蔡紧抓的领结,是自己的。阿蔡似乎知道黎越想说什么,率先开了口:“黎生,这领结是黎老送你的,你视若珍宝。”
黎越听阿蔡这么一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都能这样为自己,偏偏自己的亲生兄弟,自己的挚爱都与自己反目。他扯开领结紧紧地箍在阿蔡手臂上止血。“阿蔡,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真的没有亲人了。”
车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三人一路无语,黎越的手紧紧握住阿蔡冰凉的手臂,领结被血水染成暗红,叶维低头偷偷看了眼一脸肃穆的黎越,满腹的言语都堵在咽喉,他是否该解释?只怕愈描愈黑。
黎越背着叶维望着窗外出神,此时几近凌晨,阿蔡术后因镇静剂作用而睡了过去,他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而后犹豫着又放回烟盒里。黎越开了腔,顿时空气里透着一股肃杀:“叶维,你是关海楼派来,想要我的命的?”
叶维慌了神,眼神闪躲:“黎生,你听我讲。”
黎越转身面对叶维:“洗耳恭听。”
如果这时黎越疯狂到失去理智,那么叶维或许可以大言不惭地否定。但现在,叶维面对理智到可怕的黎越,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不说?”黎越窝入沙发双手交叠,冷笑,“那我帮你说。”
“黎生,我冤枉!关海楼只让我离间你与林笙的关系,其他与我无关啊。你想啊,我怎可能连自己的命也不要而去答应他……”叶维全身战栗,忆起方才的场景,连子弹穿出枪膛时的味道仿佛也鲜活了起来,他瘪了半天才又勇气脱口而出,“杀你。”
黎越满意地笑:“终于说实话了啊叶维。”
叶维瘫坐在地,他仰视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人,黯淡壁灯下,黎越本柔顺的眉眼变的凌厉而肃穆。关海楼曾提醒自己,黎越不简单。现在他才真切体会关海楼的话中话。黎越分明是在用心理战术攻破自己的心房,而自己,只能任他牵着鼻子走。
阿蔡醒来时见秦泰坐于自己身边,他忙不迭起身被秦泰一把按了下去。他半坐,低眉顺眼地喊了声“五爷”。
秦泰目不斜视地看着阿蔡,须臾才道:“这次伤的不清,这里有些钱,回泰国当是度假。”
阿蔡浑身一凛,挣扎着从床上下了地,他双膝跪在秦泰面前,目光坚定:“五爷,我对黎帮忠心不二,当初我跟了您,就一辈子听您的话,哪怕这次是让我去死……”
“混账!”秦泰吼,“这话你合该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