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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一个个愤愤不平的样子,将军我可是回京去封官授爵享受荣华富贵的,这儿就交给你们这些臭小子了,别告
诉我没了我你们连怎么拿枪都不知道了。”卫阳突然朗声大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下属也是好友们的肩膀,他不准备让
他们在自己的问题上对朝廷产生什么不满甚至怨恨。毕竟,他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是将自己的忠诚献给这个
国家和君王。
三日后,卫阳踏上了回京之路,他只带了徐平和一百亲卫。其实若不是这些人一副他不带他们回京就跪死在地上的架势
,卫阳绝对不想带他们回京城去。值得庆幸的是,那群小子们还算知道进退,没有全都嚷着要跟他一起回去。他们是戍
边的将士,若是一起走了,无异于将边城拱手送给敌国。虽然朔狼国刚刚遭受了重创,卫阳也丝毫不怀疑他们可以轻而
易举地拿下一座空城。而且如果自己真的带着几万大军往京城赶路,恐怕朝廷会以为他图谋不轨的吧?
卫阳走的时候,几万将士整齐列队在漫漫黄沙中目送他远行,黄沙滚滚,有多少将士曾经在这里留下鲜血?碧血映黄沙
,卫阳其实心中也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京城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而他,也是不舍的。自然,生活了十几年的边城让他舍不得离去,身边的兄弟们让他忍不住留恋,可是还有一个别人不
知道的原因,他想等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等到……他本以为自己如果在这里等待一生,至少有亲眼见他一眼的可能…
…
可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有趣,卫阳在某个地方等了一个人五年,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一点音讯和踪影
。可是谁说他们不会在同时前往某一个地方之后再次相遇呢?
同一时间,京城。
“大人,负责监视的探子回报,那个歌舞班子很老实也很平常。”向商夕汇报的男人显得有些疑惑,但是面对冷着脸的
年轻俊美的丞相大人,他还是咽下了自己的问题。
“你似乎对我指派的人物有些不满?”商夕微微挑眉,凤目中有些玩味地神色,“你觉得我把心思花在一个受诏入京的
歌舞班子上很不值得?”
“不是,大人,我只是有些疑惑,毕竟曹尚书那边似乎将眼睛盯在了卫将军身上。”男人不敢对上司多质疑什么。这位
丞相大人虽然年轻,可是手段却一点都不软,否则他也不会是几十年来最年轻的丞相了。
“明龙只带了一百人进京,如果他真有不臣之心的话,不会这么听话地回京的。与其去怀疑一个对国家忠心耿耿的将军
,不如把心思放在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歌舞班子上。”虽然觉得解释根本没有必要,商夕还是说了一句。
那位属下从商夕的话中了解到这位丞相和卫大将军关系可能非比寻常,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称呼他的字的,而这位丞相
大人却叫的那么顺嘴。
“可是,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歌舞班子啊。”还是有所怀疑的男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普通?如果真的普通我们的皇帝陛下会派两百青龙军去请他们?崔程,你的脑子里面塞得是草包么?”商夕的耐性似
乎耗尽了,赶走那个满肚子疑问的属下,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可这几日皇帝陛下明显不对劲儿,一天三遍催问那个歌舞班子是不是进京了这种事情实在有些反常
,而那双龙目中的期待,即使是迟钝的老顽固们也察觉了吧?一个可能把他们的皇帝迷得七荤八素的狐媚子可是比一个
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危险多了。
或许他该好好调查调查那个该死的个歌舞班子里的那些人究竟是谁引起了皇帝陛下的兴趣。
想完这件事,商夕又陷入了更深的沉思。近来边关大捷,朝中主战主和两派也少了争执,原因自然是因为大胜之后无仗
可打。表面上看自己一派是扬眉吐气,可是皇帝召回卫阳的举动却是无形中支持了主和派。皇帝陛下的算盘打得精,为
了平衡两派的实力,他从来都不放任哪一家独大,若有一方得势,势必立刻受到暗地里的打击。他也明白这回皇帝的意
思是平衡。既然如此,他是该顺了陛下的意对这件事不理不睬,还是……借着一些机会保住卫阳的兵权……
官道上浩浩荡荡的队伍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苏全坐在马车里第五百次出声叹息。原本碧春班并没有多少人,除了他自
己、曲临、凤玖和乐琴,还有十几个乐师和十几个舞者。总共三十几人的小班子却有两百青龙卫护送,怎么看都是小题
大做。
本想借着机会逃跑,偏偏被看的死死的,想跑都跑不了。苏全放下帘子,一脸哀怨地看着同车的乐琴。
“是你招惹上这种事情,看我做什么?”乐琴显然是被苏全看毛了。
“弦之,以后碧春班就托付给你了。”苏全有气无力地样子像是在交代后事。他想过了,曲临骨子里是文人的清高,凤
玖则脾气太过刚烈,几人中乐琴不但年纪最长,性格也相对稳重,看来只有将碧春班托付给他了。
“你在说什么?”乐琴皱起眉头,“别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未见得是别人知道了什么。或许朝
廷征召只是想看看所谓祈来天雨的乐者罢了。”
苏全看看马车外面的青龙卫,第五百零一次叹气,就不用自欺欺人了吧?如果真是那样?外面那些拿着刀剑的家伙都是
摆着好看的么?
正在苏全满心担忧郁闷的时候,一个小脑袋却突然从外面伸了进来。
苏全的脸上立刻阴霾一扫而光,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对着那小脑袋一伸手,声音温柔地道:“鸿儿,怎么过来了?
不是让你和曲师傅他们坐一辆车的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鸿儿粘你,干什么偏偏赶他来跟我们坐。”说话的是抱苏鸿过来凤玖,将小家伙往苏全的车上一塞,
凤玖干净利索地转身回自己车上去了。
苏鸿一头扎在苏全怀里,抬起头软软糯糯地叫“爹爹”。
苏全勾了勾唇角,揉了揉鸿儿的脑袋,抱着小家伙轻轻拍后背。将鸿儿赶到曲临他们的车上是为了让他不引起别人的注
意,可偏偏这小东西离不开自己。也罢,若是自己真的被认出来,鸿儿的存在也瞒不住。
眼见京城在望,苏全开始闹脾气,一会儿说身体不适,一会儿说水土不服。过了一天,才走了不到十里路。苏全看看天
色暗了,满意地一点头,“行了,今晚就歇了吧,明天再走。”
这时忍了一天气的青龙卫卫队长慕枫忽然抽出了随身佩刀。
苏全一愣,手扇着风笑道,“怎么?慕侍卫长想砍了我们。”
他怀中的苏鸿听了这话,两只小手一张,挡在了苏全身前,一副要保护爹爹的样子。
慕枫嘴角一抽,横刀在自己脖颈上,微微躬身道,“诸位是陛下下旨征召的贵客,在下不过一个小小青龙卫,如何敢伤
害诸位。只是陛下下了严旨,若是不能尽快将诸位带回京城,小人只有以死谢罪,几位若真不肯进京,慕某便在此以死
谢罪,也省的回京后丢人现眼。”
苏全撇撇嘴巴,叹口气,摸了摸苏鸿的小脑袋,开口道,“若是侍卫大哥不显夜里赶路辛苦,便继续走吧。”说完,坐
回马车里,闷不吭声。
紧赶慢赶,总算在城门锁闭前入了京,慕枫将碧春班安置在了京城的白马驿站,吩咐了属下好好看着这群不安分的男人
,自己则进宫去向皇帝复命。
其实不用慕枫前去禀报,车队刚入了京城,昭帝那里就得了消息。心神不宁了大半个月的皇帝陛下终于疏开了一点眉头
,对着镜子一套接一套地换衣服,最终还是选了一套做皇子时常穿的白色便装,腰间系一条宝蓝色腰带,手上握了一把
八宝折扇,然后就……火急火燎地往宫外赶。如果真的是那个人的话,这一次,一定要将他留在身边……
3.有意初探看 右相戏若渊
封昭火急火燎地出宫计划被半路杀出的户部尚书钱叚给拦住了。
“陛下,臣又要事禀报。”顶着皇帝一身戾气,尚书大人冷汗直流,不过还是一副为国尽忠的样子,低着头,硬是拦住
了去路。
“是钱尚书啊,有什么事明天早朝时再说吧。”封昭一挥手就要越过钱叚,现在什么要事都比不过他去看那个人,歌舞
班子不能这个时候就宣进宫,所以只好他去看看。
“陛下,拨给各州府郡县的赈灾钱粮似乎有人私吞,臣刚收到的消息,若是不立刻下旨查办,只怕马上证据就会被销毁
。”钱尚书扑通一声跪倒,阻拦圣驾的立场坚定无比。
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脚步,国事为重,既然他们已经进了京,自己迟早能见到人,明日再见也是一样。思及此,
皇帝终于转回了身,带着尚书大人往御书房去商议国事去了。而此时,另一个人正在往白马驿馆去的路上。
“大人,钱大人能拖住陛下么?”崔程坐在马车里,一边伺候着商夕,一边询问。
“他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也做不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了。”商夕闭着双眼慢慢说着。
“大人,为何您一定要抢在陛下前面去见那些人?”崔程还是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只是有些怀疑罢了,能让陛下都失常的人难道不该关注么?那个曲临……似乎是升平二十三年进京赶得秋闱,不过当
年并未考中。”商夕已经着人查过,除了那位苏班主的事情不是很分明外,凤玖和乐琴都并未进过京,如果能有谁让陛
下如此在意,还是那个曲临更有可能。
“这也不稀奇,那些演礼乐的大多都是读过书的,或者家中原本也算殷实的,进京赶过考也不稀奇,很多未能考中的举
子,不是回家继承祖业,就是做了教书先生或者乐者。”崔程还是觉得这些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也该知道,升平二十三年出过什么事吧?那一年科考弊案牵连了多少人进去?当年点的三甲全都被斩了首级,四
品以上的朝臣就砍了七个。那个曲临那年没中,不代表他没有才华,而且……那年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乔装到举子
聚集的地方,倒是结交了一些人。如果真的是因为那个时候见过而让陛下对这位曲公子念念不忘的话,他不是有经国济
世之才,就是……有倾国倾城之貌!”商夕说道这里的时候嘴角挑起诡异的弧度。
崔程抖了一下,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主子的气场诡异非常。虽然整个朝廷都知道晗王爷好男色的事情,但是将皇帝陛下也
和美貌的男人联系在一起未免有些不敬。
当商夕到了白马驿馆的时候,看见周围密密麻麻的青龙卫不由撇了撇唇角,看来皇帝陛下还真是一点不含糊地重视整个
班子,或者说是这个班子中的某人呢。守在四周的青龙卫自然不能拦右相大人的路,商夕进门的时候,碧春班的众人刚
刚收拾妥了行李正在吃晚饭。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怀里抱着个孩子,一边往孩子嘴里塞好吃的一边自己跟身边几个人抢排骨吃。样子一点都不斯文,而
且甚至有些搞笑。相比起身边的其他人,那位的长相也显得普通了些,因此商夕很快将目标放在了别人的身上。
崔程见一屋子的人只顾自己吃饭,压根没人搭理他主子,不得已,咳嗽了两声,高声道,“右相大人到。”
一屋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崔程冷汗都要下来了,商夕却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他今天来没穿官服,所以也没想让别人对他有如何礼遇,不过这些
人如此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儿的态度却让他更加确信了这些人不简单的事实。
纯白色袍脚翻飞,商夕举步到了当中一张长桌旁边,对着主位上的苏全抱了抱拳,笑道,“在下商景红,冒昧打扰,不
知道方不方便叨扰一二?”景红是商夕的字,用了表字自称,又如此客气有礼,作为一朝丞相来说,可说是对一个歌舞
班子礼遇的过分了。
“请坐请坐。”苏全抱着鸿儿正在和一桌子饭菜搏斗,随口应付了一句就继续去擦鸿儿嘴边的汤汁。
乐琴摇摇头,起身将桌子左手边紧邻着苏全的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坐到对面凤玖旁边去了。左手位是尊位,他们自己人
吃饭不讲究这些,可对方好歹是当朝丞相,总不能太过怠慢了。
商夕脸上带着笑坐了,崔程则只好去了另一桌坐下。
“还未请教,诸位如何称呼?”商夕笑眯了眼,凤眸扫过众人,心中忍不住赞叹,还真是一群美人儿啊,召进朝中,还
不知要惹出多大风浪。
“哦,我姓苏,苏全,是这个班子的班主。”苏全随口应了一句,就不多说什么了,赶紧把一大块土豆从鸿儿嘴里抢下
来,这么大块,噎坏了小孩子怎么办。
乐琴和凤玖也都报上了姓名,坐在商夕下手的曲临却冷冷哼了一声道,“丞相大人纡尊降贵来此,不会就是为了问问我
们姓甚名谁吧?”
商夕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不但不恼反而露出更多兴味地表情,看向他此行的主要目标,“这位该是曲公子了吧?听闻公
子的歌声宛若天籁,今日得闻,果然名不虚传。”
曲临斜了商夕一眼,嘴角抽搐,“我又没有唱歌,右相大人未免言之过早。”
“只是说话便能让人心旷神怡,不必听歌声也已经能知道一二了。”商夕接着笑,“所谓‘说的比唱的好听’,大概便
是如此了吧。”
对面的凤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曲临眼神中满是调侃,一向清高的曲大才子被人当众调戏,实在是……有趣啊
。
曲临果然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吃饱了。”说完就要离席而去。
商夕也起了身,淡淡道,“啊,正好,商某有事请教,既然曲公子吃完了,正好替我答疑解惑。”
曲临额头绷起几根黑线。
此时却听苏全发了话,“若渊,你就好好招待一下商大人吧。”
曲临对苏全怒目而视,苏全却心虚地躲在鸿儿身后,举着儿子遮挡自己。
鸿儿见曲临看向自己,露出一个可爱的甜甜笑容,然后“嘎巴”一声咬下一个酥炸奶皮,再伸出舌头舔舔嘴边的渣渣。
太可爱了,小孩子果然最能治愈心灵,曲临多大的火儿都消了,转身心情舒畅地带着商夕往房里去。
“请用茶。”曲临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商夕面前,虽说他不喜欢这位商丞相,可斯文人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多谢。”商夕接过茶,捂在手里唇角含笑。到了近处细看这位曲公子,更觉得他清秀利落,也足堪称美人,可是若说
倾国倾城让人过目难忘倒也不至于,相比之下,还是方才那位凤公子更有姿色,这样的人真的会如自己想的那般么?
“商大人有何指教?”曲临可没有忘记,这位大人说是有事请教。
“曲公子曾在升平二十三年参加过秋闱是吧?”商夕啜了一口茶水,淡淡问着。
曲临微微一顿,随即道,“名落孙山,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