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很好……顾家,又实在。我不会的,他都会。虽然很啰嗦,但回头想想他说的都没错。胸无大志,只是因为他的梦想都很踏实。他比我都知道我需要什么,很少让我为难。他总爱犯傻,但是傻得让人心疼。他也会累,却常常不愿意说出来。他说爱情填不满的婚姻生活,可以用亲情来补足……”
虽然对象很奇怪,可任致鑫还是把这段没经过逻辑整理的话倒了出来。不求理解,只是话到嘴边,就想说出来了。
结婚这么多年,或许忘了当初看上你是为了什么,但是你的好,即使说不出,也忘不掉。
“至少……在家里生下孩子。”
“你怎么知道?”
“过来人,我毕竟怀胎十月生了你。”
“这不关你的事。”
他就要走出门外,母亲的话还是追了过来。
“如果不能给他完整的家庭,那就给他足够的爱和关注。”
雪夹着雨丝打在脸上,在羊绒外套上凝成水珠,任致鑫迈下台阶。
“这种事你没有发言权。”
第二十四章:思及将来
自打任致鑫从老家回来那天起,这座北方城市就开始了连日的雨雪,气温也降到了零度以下。随着年关的临近,这座城市也渐渐步入了她每年中最寒冷却也是最拥挤的一段时间。
结束晚间新闻的播报,任致鑫开车回家。把白色的凯美瑞在它专属的停车位上停好,任致鑫锁好车走进楼道。
怀孕的事情终于还是没能瞒过主任的火眼金睛,从老家回来没两天,尽管他一再选择能修饰身材的衣服出镜,还是在某天上午被请进了主任办公室。其实他也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一直都没有想好关于这件事情要如何开口和台里讲。可结婚或许能瞒过同事的目光,日渐膨隆的肚子却不得不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中。
幸好主任并没有刻意为难,鉴于他并没有没有影响工作,反而很是体谅。在警告过他以后不可以再个人自由主义泛滥之后,主任通知他到三月初就会有新同事来接任他主播的位子,之后在他休产假之前,就暂时转入幕后工作一段时间。这样的结果说不上好坏,生下孩子以后,台里主播的位置或许已经容不下他了,要重新坐在播报台前或许又要经历很长一段等待,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暂时就先放在一边吧。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了两圈,一推开门,米粥的香气就扑鼻而来。把提包随手丢在沙发上,任致鑫踏着拖鞋走进卧室。
一颗一颗解开浅咖色驼绒外套上的扣子,包裹在米色羊绒衫下略显圆鼓的肚子露了出来。双手在腹侧摸了摸,任致鑫有些无奈的翘了嘴弯。伍医生说的没错,二十周以后这个小家伙的个头真的长得很快。不过重量一点点增加,沉坠的感觉也并不很明显。人果然不能太胖,胖起来了走一阵都会喘。
换上珊瑚绒的家居服,任致鑫开始享受悠闲的晚间时光。启动电脑,把大米粥从电饭锅里盛出来,端着碗在电脑前坐下,登录游戏。
其实最近以来他玩游戏的时间少多了,以前一下班,一分钟都不想浪费在别处一心扑在电脑上,现在不得不把时间分配给洗衣做饭还有永远欠缺的睡眠,而且久坐身体也会闹脾气。洗毁了几件衣服,烧坏了几口锅,他通过网络也知道了不同色系的衣服要分开洗,用电饭锅也可以煮粥,生活依旧困难重重,但总算在重围中打开一个小缺口。
点开客户端,看到弹出的对话框,任致鑫才想起今天全服维护。没有游戏可玩,任致鑫有些无聊,端着粥碗对着桌面把晚饭解决掉。洗过碗,把几件衣服丢进洗衣机里,任致鑫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下,任致鑫一边啃苹果,一边发起呆来。
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发出短信提示音,把发呆中的任致鑫吓得一怔,安抚了一下肚子里同样被吓到的小家伙,他摸过手机。
“爱妻2月5日晚10点36分顺产,女儿体重4210克,母女平安。喜讯与大家同分享~”
是游戏里公会会长发来的,在别的游戏里认识,在《幻海》里一起奋斗三年,虽然没有见过面,语音聊天也不过寥寥几次,可总觉得已经是很熟识的朋友了。一个月前他突然宣布暂退游戏一段时间,任致鑫第一次主动敲他Q,他说自己要当爹了,一天夜里结束帮战下游戏,回到床边看到老婆搂着圆圆的肚子睡得香甜,突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
“游戏也是社会的一个缩影,在游戏中的成百上千个小时里,我们在虚幻世界里的兄弟情,师徒爱都不是假的。可终归,游戏结束,我们还是要回归现实。网络和游戏,都没有办法让我们逃避一辈子。作为准爸爸我已经错过了很多东西,我不想再留下更多遗憾。”
把手机放在一边,任致鑫仰靠在枕头上,双手交叠在肚子上,有规律的轻轻拍打。或许是因为他粗心,或许是因为营养一直不够,都说4个月就有的胎动他直到最近才感觉到。感受着另一个小生命在肚皮下伸伸胳膊,动动腿,奇妙的感动让任致鑫终于有了点当父亲的自觉。
双人床对面的墙壁空荡荡的,曾经挂着相框的地方因为浮尘而留下浅浅的印记。
盯着那里看了许久,任致鑫从床上起身,在屋子里绕了几圈,没有见到那个白色的木质相框。闹离婚那会儿自己把相框卸了下来,甚至还一脚踢碎了面上的玻璃,再后来就不知道被张楠收到哪里去了。
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任致鑫裹了件外套拿起钥匙出了门。
夜深了,地下室私家车都已经归位,莹白色灯管安安静静的亮着。打开仓库的门,沉积的灰尘混着淡淡霉味儿冲进鼻腔,呛得任致鑫咳了好一阵。
翻找了一会儿,任致鑫终有所获,揉揉发酸的后腰,他一支胳膊夹着木相框,一手抱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上楼回家。
镜框上碎裂的玻璃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任致鑫用干布把灰尘擦干净,发现照片上被玻璃划出了几条痕迹,可画面里并肩而坐的两人笑容依旧。踮起脚尖,把相框挂回它原来的位置,任致鑫拍了拍手,在床边坐下。
刚搬进新家的时候,在张楠的提议下,两人换上西装在照相馆里补照了这么一张他所谓的“结婚照”。深紫色的沙发上,两人微微相对,他的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那时候的两个人,对未来对爱情还都保有很多很多的畅想。
日子越过越平顺,但两人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了。
“丫头,看啊,照片上面左边那个就是你另一个爸爸,嗯,就是那个笑得很傻的那个。”
任致鑫一直觉得自己会生个儿子,没想到B超检查伍医生告诉他他肚子里的是个小千金。医生说从四个月起就可以对孩子进行声音胎教,任致鑫一直觉得对着肚子说话很傻,但自从发现这小丫头对于声音真的会做出反应,一个人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和她说点什么。
“虽然我和你爸爸不大可能有将来了,可是他毕竟是你爸爸,我们的关系,不能影响到你对他的感情。嗯……等你再长大一点,等爹地想清楚了,会和他讲清楚的。”
对于孩子的事情,任致鑫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孩子的存在总是要让张楠知道的。骗他瞒他都没有必要,与其让他在别的情况下知道,不如坐下来和他讲清楚。抚养孩子是自己的责任,自然不会推给他,作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理应给这个小家伙应得的父爱。
自己在残缺的家庭中成长,不能给自己的孩子一份不完整的爱。
任致鑫抬起头,墙上镜框里的男人被定在平面的照片上,眼睛却好像在和自己对视。任致鑫撇撇嘴,瞪了他一眼。
“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墙上太空了而已。”
简单的洗漱过后,任致鑫躺进凉凉的被子里,微微蜷缩着,期待自己的体温能尽快把被子捂热。
这样寒冷的冬夜,任致鑫突然有些想念那个每年冬天都会帮自己捂被窝的男人。那是个不懂浪漫的男人,但很久以前他的每一个很体贴的小举动自己都会很感动,但是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把感动磨成了理所应当,再然后,就是忽略。
我们分手吧,这句话真的很伤人,而任致鑫,也只有在被伤害之后,才明白。
可不管怎么样,这次先说分手的都是你。明明就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还是说走就走。想认女儿?那也得先看我愿不愿意!
很多人的生活,都是在制定计划,实行计划,打破计划中循环往复向前的。就连任致鑫这种生活一向没什么计划的人,偶尔一次盘算点事情,也会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脚步。
“以上就是今天晚间新闻的全部内容,主播史蔷,任致鑫,感谢您的收看,明天同一时间,再会!”
又是一天的直播结束了,自从新闻点对点改版以来,节目时长增加了近半个小时,每次直播接近尾声,任致鑫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搭档是刚从早间新闻调过来的,还是个没结婚的小姑娘,任致鑫自然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揉腹撑腰的,影响也不好。可是几乎天天这么挺直脊背坐上一个多小时,他是真的很累。
把稿件整理好放进文件袋里,任致鑫用手撑了一下桌面从窄小的椅子上起身,往导播那边走。
昨天二哥又来电话了,说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母亲想让他回去。
七八年都这样过了,一个外人突然的提醒倒让她想起来离家几百公里外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儿子?可笑!
任致鑫想着心事,心情不大好,精神更是不够集中。这个演播室他已经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走到演播台的旁边。可就是这样的疏忽大意,让他忘了地上散放着的数根粗粗细细的电线。
一个没留神,因为身心疲惫而脚步沉重的任致鑫被脚下的电线绊了一下,不够灵活的腿脚阻碍了他稳住自己的身子,只来得及稍稍调整一下姿势,膝盖就已经率先着地。躺倒在地的任致鑫感觉到左小腿一阵剧痛,刚刚伸手要去摸,被电线挂到的支撑摄像机的三脚架又砸了下来。
演播厅里的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谁也没来得及扶住倒下的孕夫。回过神的时候,只有一旁的摄像堪堪抓住摄像机的支架。大家连忙凑上前,摄像和导播伸手要把任致鑫扶起来。任致鑫自己也有些愣神,被人撑着勉强半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孩子除了动得厉害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他才在同事的搀扶下想要站起身。可左脚刚刚着地,一股钻心的疼痛就让他差点叫出声来,他只得又坐回地上。
“怎么?站不起来?”
“还是快叫救护车吧,怀着孩子呢,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好!”
“是啊,你看他疼得都冒汗了,别是摔骨折了!”
任致鑫就是在同事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被人用担架抬着送进了医院……
第二十五章:挚友提点
张楠接到司卓电话的时候,正在和施工队交涉地板的装修工期。司卓在电话里也没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约他出来谈谈。连忙把手头的事情交代清楚,张楠搭车赶到司卓指定的咖啡厅。
咖啡厅在市中心医院的对面,大下午仍然堵车堵得厉害,提前一个路口张楠就下了出租,步行到店。咖啡厅二楼的小隔间里,司卓似乎也没有来多久,点的咖啡还没有端上来,只是抱臂对窗而坐。
张楠刚刚落座,随便点了杯蓝山咖啡,司卓扭过脸来,毫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而去。
“致鑫住院了,昨天晚上在演播厅里摔了一跤,把小腿给摔骨折了。”
“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张楠头都懵了。虽然来之前的路上已经心内不安,觉得有什么事情,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消息。受伤了,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不用担心,打了石膏,医生说问题不大。”
“在哪家医院,对面中心医院?”
张楠心里着急,丝毫没有留意到对面的司卓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把自己惶急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
“除了不能打麻醉疼得厉害,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出来那会儿,他已经睡着了。”没有回答张楠的问题,司卓摆摆手,示意他冷静下来听自己说,“致鑫本来就不太会照顾自己,现在又伤了腿,更不方便了,我想着,能帮他找个护工是最好。按理说我不该来麻烦你的,可是你知道我和他二哥都在外地,对这边也不熟悉,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找个放心的人?”
“不用不用,护工什么的,哪有自己人来的细心。有我在呢,你们放心吧。”司卓的话让张楠觉得有些古怪,但是他也没工夫琢磨这个,心里想的都是那人的情况,“都是一家人,这都是应该的。”
“不,婚都离了,没什么应不应该,义务不义务的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过了两秒,张楠才反应过来刚才司卓说了些什么,又过了几秒,他才接收到他话音里的讯息,但是一时半刻还是无法消化。
“呃,是不是有误会,我们——”
张楠还想辩解些什么,司卓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别帮他瞒了,我们早就知道了。”但他似乎也并不生气,像是已然接受了一样,“任致睿有多宝贝他这个小弟,你是不知道,离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什么时候……”
“早就察觉你们之间有问题,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细长的手指摹画着咖啡杯的边缘轮廓,司卓的双眼却紧盯着面前有些紧张的男人,“上次我专程过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结果你们给我演戏,好,那我就陪你们演。但你可别忘了,我临走前对你说的那句话,可不是发酒疯随便说说而已。”
一向嬉皮笑脸的人难得如此认真,脸上一丝笑意都看不到,双手交握,手肘倚在桌边,微微前倾的上身让他带来的低气压更加逼近张楠。
几个月前的事情,在记忆里早就没有那么深刻的印记了,张楠有些发懵,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那时候自己也没少喝,当时或许听进去了,但酒精的作用让人麻痹,现下突然提起,怎么还想得出。
“你果然没有听进去。算了。”靠回椅背,司卓低头稍顿,“既然我来找你,说我不想插手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也是没人信的。我想问问你,不说责任,不说义务,对致鑫,你还有没有这份心?”
还有没有,这份心……
“有,当然有!”
司卓问得直白,张楠答得干脆。
怎么可能没有!若是没有,听到他有事,心里怎么还会不宁。若是没有,怎么婚都离了,一遇到有关他的事情,最先想到的不是避开让自己心里好受些,而是想也不想的迎上去。
离婚这一步,其实一直都走得犹犹豫豫,那样的日子实在累得够呛,但若要真的对那人放手,心里又不舍。感情还在,却非要闹到陌路,一句婚姻不是爱情的全部真的就能完全消弭心中的后悔了?
司卓轻轻笑了,手里的小匙敲了敲瓷碟,“唉,早就看出来了。其实你从来都没想过会和他彻底分开,从此再无交集吧?看你刚才急得,都告诉你伤得不重了。你就不怕我是因为你们两个和家里不说实话来兴师问罪的?”
司卓带些戏谑的表情让张楠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搅了搅咖啡,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已经把心事都暴露了。
在刚刚得知消息的当口,自己最紧张的不是这个消息会不会让两人隐瞒离婚事实的事情穿帮,而是这个消息本身,是任致鑫受伤住院这件事情。
既然心事藏不住,张楠也就不再遮掩,张口就想问了任致鑫的病房,直接去探病。话刚出口,就被对面的司卓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