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岭也知他欲意何为,向岸边的望去,楼中竟不见几个人影,显然被人包了下来,明知劝不住,还是皱眉道,“陛下白龙鱼服出游数日,怕已有人觉察,不如早些回去……”
“无妨。”
苍岚想都没想就驳回了,倒不是真的对这些小花样感兴趣,而是玩这手段的人。
镜花楼是陈海经营的地方之一,多的是贵介子弟一掷千金,但也正因此,要包下这地方,不是有足够的人脉,就是要开出让人都哑口无言的天价。
眼下的晅国这样的家族可是少得可怜,而且并不包括送来侍人的这家。
镜花楼大半建在湖面之上,从楼下的泊船的水道进入厅中,湖水浸过的格木扶梯漆黑发亮,上到二楼,临湖的长廊斗拱繁复,纱帐掩映,古朴的雕花栏杆上,盏盏方灯浑然一体。
最里面的楼阁,也是镜花楼最奢华之地,悬于湖面,滟湖尽收眼底。
时下隆冬,镂空地下和廊柱中灌入蒸汽,一缕缕白雾萦出长廊,漫出湖面,混入洋洋洒洒的雪花,渐渐消弭。殿中的地板却是封闭得极为严实,毫不见水汽又温暖异常。
这番奢靡比起皇宫中也过犹不及,难怪被那些纨绔子弟趋之若鹜。
撩开幔帐进到殿中,见到侯在里面的几个少年,苍岚脚下一顿。
这些少年都长极为秀美,两眼落在苍岚身上,都是停了停,随即波光流动,微拧腰身俯地见礼。圆润的肩膀露出拉低的领口,再款款抬身,下巴轻扬,欣长的颈项曲线优美。
一伏一起间,胸前犹如缎子般的肌肤上,两点红缨若隐若现,说不尽的温顺和魅惑,更透着在男人身下承欢无数次才生得出的勾人媚意,显然是豢养的娈童或是接客的小倌。
苍岚还未开口,青岭已带着几分薄怒道,“这就是你们做的准备?”
找几个小倌来伺候皇帝,那可不是讨好逢迎,而是让贱民冲撞圣驾,是足以杀头的大不敬!
身后的侍人早吓得失了魂,听到青岭的低喝,方惊醒拜倒,“主子恕罪,族人愚钝……定是不知主子亲自驾临……”
这辩解也不无道理,谁会想到,堂堂一个皇帝悄没声地说来就来。
青岭面色稍缓,皱眉道,“让他们下去……”
“不用,都留下。”
一众小倌难掩失望,在听到这话后,又都变成殷殷之色。他们早在风尘中打滚,就算不知道苍岚是谁,也看得出他值得他们用尽手段。
看着苍岚漫不经心地进殿坐下,几个小倌随后靠了上去,青岭一窒,转头看了眼刑夜,见对面毫无反应,只能暗叹了口气,向远远跟着的侍卫打了个手势,没有进殿,只望着湖面出神。
刑夜并不关心青岭使了人去做什么,他背对着殿口站在廊中,却对里面的情形一清二楚。
纱帐里靡靡之音时断时续,身边的小倌浅笑嫣然,不断满上酒盅。刑夜很想让劝酒的小倌离苍岚远点,虽然那人很难喝醉,但这样暴饮最是伤身。他就要忍不住进殿的时候,楼下忽然一阵骚动。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苍岚半躺在榻上,脑中终于一片空白。
感到趁势偎进怀中的人袍子下面什么也没穿,他抬手,刚触到一片细腻,随着惊叫声起,身上一凉,熟悉的声音传来,“拉出去砍了!”
殿内的哭喊声很快就消失殆尽,赫连昱牙的脸映入眼中,有些模糊,苍岚勾了勾嘴角,“……你这次来得好及时。”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将所有事都塞给我,就是为了寻花问柳?!”
“作为右相,”
苍岚笑的依旧熏熏然,对赫连喷火的眼睛视若无睹,“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你喝醉了?还被几个贱人摸了个遍……!”
赫连昱牙盯着苍岚的脸,刚才几个小倌贴在对方身上那一幕,足以叫他七窍生烟。目光往下,落在苍岚敞开的衣襟,冲天的怒火很快又变成另外的火焰,充满掠夺和占有。
苍岚微微睁开眼,看着赫连昱牙的手在胸前游弋,那只手慢慢停下来,抚上他的脸,“我在你心中比起这些人如何?”
话中别有深意,苍岚望进对方眼中,缓缓道,“你应该知道。”
“万一我不知呢?”
“你不是那么笨的人。”
眼中一黯,苍岚却笑了,有些心神恍惚。
赫连昱牙见状,立刻知道对方在想着谁。
苍岚再也不曾提起熠岩,好像完全忘记曾有过这么一个人,笑谈决策挥洒自如。他不再失眠,除了夜晚听见宫中的狼嚎会猛然坐起,久久不动不语。
谁都不知皇帝为何将一头怕人的畜生养在深宫,不上锁链也不曾去看它。
但赫连昱牙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对方自欺欺人,装作能忘记那个鬼族,却根本无法忘记,“比起那个已死掉的鬼族又如何?”
苍岚脸色分明白了几分,赫连昱牙仍没住口,径自又道,“你将所有的事推给我,一心培植我的势力,可是还在想着要离我而去。”
“……你想太多了。”
片刻之后,苍岚才有些僵硬地回答。
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赫连昱牙埋在苍岚耳后,究竟将心中堵了很久的话说出,“既然如此,让我抱你……”
“你一定要我这样证明?”
对方的手炙热地贴着腿侧,意图再明显不过。
酒精麻痹着大脑,让苍岚无法思考,反反复复都是一个念头——若他能让熠岩更相信自己,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只不过,他明知他不想重蹈覆辙,明知失去熠岩对他意味着什么,竟用熠岩来逼他让步。
苍岚垂下眼,许久,才淡淡道,“……我不喜欢被人逼迫。”
“……”
话中的涩意让赫连昱牙心头一紧,瞬间已生出悔意,但,苍岚吐出一个字,足以让他将之抛在脑后,“好。”
这个承诺太过诱惑,虽然令这人让步的不是自己。
赫连昱牙半晌没动,直到苍岚闷笑了一声,才有了动作。将手滑前襟,慢慢褪下衣袍,就着衣袖将苍岚的手臂缠住。
感到对方用衣服将双臂绑在身后,苍岚忍不住皱紧了眉,“……赫连,你想做什么?”
“别担心,”
赫连昱牙摩挲着苍岚腰侧,解开他的腰带,轻声道,“你的身体会变成迎合的姿势。”
看了赫连昱牙一眼,苍岚强忍住没有挣开束缚。
对方拉下他的长裤,将手伸到大腿内侧,忽然又低低道,“难受吗?”
“难受又怎样?”
“我会停下。”
赫连昱牙没有丝毫犹豫,苍岚没说话,看着旁边的人起身,从几上的托盘选出一个小瓶,“这种媚药可以让你没那么不适。”
苍岚的眉头皱得更紧,却还是将赫连昱牙喂过来的液体咽了下去。
不出一刻,便觉得力气一点点流失,视野中愈发朦胧。
赫连昱牙俯在上方,捏住他胸前的突起,来回碾动,欲望随着爱抚的动作渐渐抬头,但被控制和侵略的感受却让他心生抵触。
感到对方握住他的分身,然后扶着他的腿,将身体挤进两腿间,苍岚本能地想要抵抗,调整身体角度,给自己留下行动的余地。
“苍岚……”
留意到他的反应,赫连昱牙停了下来,掌心轻蹭着他的颈项、下巴、脸侧,确认地道,“……你知道我是谁吧?叫我的名字。”
“……”
苍岚低喃了句,从熠岩到沈昊哲,甚至是遗忘已久的胖子,眼前的人不断交替,在对方的声音中又变回赫连昱牙,他勉强压住反击的冲动,“……快点……”
赫连昱牙神色数变,终于咬了咬牙,将埋下身去。
但殿外按捺已久的人再也忍不住,一头闯了进来,“……主上!大将军求见!”
第一百一十四章:一触即发
“……刑夜?”
眼前有些模糊,苍岚看不清来人,却辨出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抽出手臂,推开身上的人。
不能不停下,赫连昱牙转头,只见刑夜半跪在地上,手中死死扣着腰间的剑,显然只要他再有所动作,就会一剑挥来。
他早发现外面并无动静,只有青岭木着脸站在殿前——这小侍卫为了阻止他,居然不计后果,谎称沈昊哲到来!
当下怒火中烧,恨声道,“姓刑的,这里没你的事!”
刑夜心头翻腾的愤怒不下于赫连昱牙,殿中的动静他听得清楚,苍岚明明已喝得大醉,明明不喜欢被人勉强,而这个红发男人也知道这些,却还要乘虚而入!
他抿紧唇,不但没退,反而起身,将手中的大氅盖在苍岚身上,“我只听从主上命令!”
这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赫连昱牙眉毛到插,杀意顿生,伸手就摸向塌旁的腰刀——
刀剑相击的声音突然响起!
兵刃带起的风声和杀气有若实质。两条交战的人影映入眼中,苍岚怔了好一阵,才确定两人真的就这样打了起来,“……住手!”
听见苍岚的声音,刑夜立刻应声而止,赫连昱牙眼中戾气连闪,终究还是一停。
只不过喝止两人,已觉头昏眼花,苍岚紧闭双眼深吸了口气,才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次可是他向我寻衅,”
愤愤地向苍岚表明自己‘无辜’,赫连昱牙对着刑夜,转脸又冷笑道,“还学会欺君罔上了,不是说沈昊哲来了吗?人在哪里?”
刑夜闻言也不吭声,只是提剑站着,脊背挺得笔直,就像一把只进不退的枪。
隐约明白刑夜为何冲进来,苍岚皱眉,想坐起身,稍微一动,却酒劲上涌,愈发昏昏沉沉。
他抬手压着额角,还没说话,青岭走进来,望了赫连昱牙一眼,轻声道,“是我告诉刑侍卫的,沈将军到了,正在镜花楼外等候召见。”
两刻之后,沈昊哲确实到了。
收到青岭的传信,沈昊哲不觉意外只觉头疼,毕竟比镜花楼还不着调的地方,苍岚都去过。
但实际的情形却大大出乎他意料。
沈昊哲一脚踏进殿中,只觉得里面的空气凝结了般。他微一错愕,扫过僵持不下的三人,不明所以之下,还是上前道,“陛下,臣沈昊哲前来接驾……”
“没人要你来接他!”
不等沈昊哲说完,赫连昱牙已毫不客气地打断对方的话。
沈昊哲皱了皱眉,只做不闻,没听见苍岚说话,抬头望去,却见榻上的人竟似在熟睡中,“陛下?”
“陛下醉了,不过镜花楼不是休憩之地,最好请陛下起驾回宫。”
瞥见沈昊哲脸上的疑惑,青岭淡淡道,既像解释又像提醒。
话刚落音,赫连昱牙已怒道,“谁也别想带他走,他应承了做我的人!”
三人的搅局彻底激怒了他,之前对着苍岚时的犹豫早抛到九霄云外。此时的他,红眸隐现狰狞之色,护食的野兽般咄咄逼人。
这是挑衅,更是宣告占有!
此话一出,刑夜手上暴起条条青筋。
沈昊哲脸色也变了变,他这才发觉苍岚有些异样,看来像是睡着,粗重的呼吸却极不正常……简直就和上次被掳走一摸一样!
万没想到这样的情形会再现,再环顾榻前一片狼藉,沈昊哲立刻将事情猜了个八成,强压着怒火,一字字道,“只有我沈昊哲在,陛下永远不可能变成你的禁脔。”
顿了顿,他沉着脸起身,挡在赫连昱牙面前,“下官护送陛下回宫,告辞了!”
随着沈昊哲的声音,他带来的亲随一拥而入,气氛竟比之前更为紧绷。
一场激烈的冲突一触即发——只差一个动作——
赫连昱牙放佛随时会拔刀而上,握刀的胳膊用力到发颤,却没有上前。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沈昊哲离开,眼底的狠厉之色越来越浓。
将一切看在眼里,青岭有意无意落在最后,直到众人都消失在视野,才移步向殿门走去,经过赫连昱牙身边时,忽然道,“赫连丞相,请适可而止。”
“难道让他这样一辈子念念不忘,就真的是为他好?!”
不无嘲讽地冷哼一声,赫连昱牙转回头,整个人好似一团火焰,“你们可以忍受他被个死人霸占着,我却不能,我要他看着我,而不是那个亡魂!”
青岭静静注视着赫连昱牙,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只是缓缓道,“陛下已经尽力了,你别再逼他。”
苍岚又在芬里尔的长嚎中醒来,坐了好一会,透骨的寒意让肩膀隐隐作痛,他拉拢前襟,才发现自己已换了衣服。
什么时候换的?
变换姿势,太阳穴随即一阵抽痛,他闷哼了声,扶着头,努力拼凑记忆——
昨天喝了个大醉,被赫连昱牙抓个正着,然后……
怎么也想不起如何回到宫里,苍岚又皱眉躺了回去,翻转身,觉出身旁的床褥还带着温度,脑中忽然闪出一两个片段……
昨夜……似乎有谁在……?
……不像沈昊哲,也绝对不是赫连昱牙,却又有几分熟悉,难道是……
“……刑夜?”
“属下在。”
刑夜竟应声而出,看来是彻夜守在殿前,苍岚一愣,低咳了声,“昨夜我……”
自觉这个念头太过荒唐,揉了揉眉心,又转过话头道,“……怎么回宫的?”
“是沈将军前去接驾。”
刑夜低着头,苍岚瞧不出任何端倪,只好道,“他人呢?”
“大将军在前殿。”
“这么早?”
“……昨日回宫后,大将军才知道赫连丞相还有些急务未处置完。”
“你是说他在替赫连处理政务,”
难得刑夜解释这么多,苍岚却还是一头雾水,“赫连又去哪里了?”
“在宫外。”
苍岚眉心跳了跳,刑夜终于没等他再问,又道,“属下已传令前锋营,主上醒来方为赫连丞相放行。”
“你……?”
这可不像刑夜的做法,苍岚很快便从沈昊哲那里知道事实。
“是臣请刑大人下的禁令。”
沈昊哲将整理出的卷宗呈上,头也不抬地沉声道。
看得出,他不仅对赫连昱牙余怒未息,对皇帝也颇有微词,“陛下是真龙天子,怎能轻易做出那种许诺……”
话出口又突然停下,他已察觉自己失言,尽管在酒醉之下,那也绝不是轻易做出的承诺,但……作为大晅至高无上的皇帝,怎么能……
“你没想过睡我?”
正自心念百转,轻飘飘一句话传入耳中,沈昊哲却如雷灌顶,瞬间怔住,什么君君臣臣的想法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容易回过神,却见苍岚心不在焉地随手翻着文书,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从对方口中说出。
他直愣愣看着苍岚支在椅子的扶手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心头的震惊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