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刺激让陈朗青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而这一声惨叫很快就引来了刚进入监仓的姚队长。
姚队长进来之后就看到了赤身裸体站在水槽边的陈朗青,他又回头看了眼大牛,赫然是向对方质询。
大牛见惯了这种场面,不等陈朗青说话,立即大声报告道,“姚队长,这小子不服改造,叫他洗澡也不好好洗!”
姚队长随即打量了陈朗青一眼,突然向他问道,“你就是那个卖了傅爷肾的陈朗青?”
陈朗青没想到对方会问自己这个,在众目睽睽之下,无疑是又一次揭开了他心底的伤疤。
“报告队长,是我。”
“那就好。没认错人。大牛你跟我出来下。”姚队长点了点头,也不再去理会陈朗青,他招呼了一下大牛,然后将对方叫出了监房。
大牛一到门外,立即紧张了起来,他刚才已经听到姚队长嘴里说出的那两个字了──傅爷。
“姚队,怎么回事?这小子和傅爷什么关系?”
“他是非法交易器官进来的。知道他胆子多大吗?他卖的就是傅爷的一颗肾。”姚队长压低了嗓音对大牛说道。
大牛顿时就吓傻了,他还不知道在这地界有谁敢拿傅爷身上的东西来卖。
“那您的意思是?”
“不,不,不是我的意思。你大概也听说了,傅云飞又回来了。这事他能不追究吗?大概这小子也是以为自首了就能逃过傅云飞那道人的追杀,呵,他也真是太天真了。进了这里只可能比外面死得还惨。”
姚队阴冷地笑了一下,显然是在嘲笑陈朗青的愚蠢。对方以为进了政府管辖的地方就没事了吗?在这里,他们有一千种玩死人的方法。
“反正我今年的奖金是豁出去了。你得想想办法,我保证事后减刑保外少不了你的。当然,手脚得干净点。”
他拍了拍大牛的肩,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虽然与陈朗青无冤无仇,但是姚队长许诺大牛的东西实在是令他动心不已。
他咬了咬牙,想想自己反正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果能弄死个陈朗青又巴结上傅爷,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不过姚队,我也有顾虑,我看就这样吧……”
大牛附耳在姚队的耳边说了一通。
听见大牛出的主意,姚队的脸也渐渐开了花,他连声应允道,“好,到时我一定配合你。弄个天衣无缝,说不定连我的奖金都不用扣。”
“那是,病死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大牛巴结地说了一句,脸上的笑容灿烂异常,就好像他干了一件大善事那么开心。
接下来的这几天,大牛不再打陈朗青了,也没多问他的事,只不过他每晚都会逼陈朗青用冷水洗澡,一洗就是至少半个小时。
而监仓里也有人渐渐察觉不对了,按理说监仓里整人的事的确很多,可也没必要这么往死里整啊。
小毛大概是看出了什么迹象,忍不住悄悄问大牛道,“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啊?您和这小子有仇啊。”
大牛白了他一眼,一记爆栗敲到了小毛的头上,“瞎说什么啊!我是看他脏,怕他把病惹给咱们,所以教他讲究卫生。”
小毛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他知道大牛的行为肯定有问题,可他却也不敢再问什么。
只不过他看着陈朗青每天冻得够呛,渐渐就开始发起烧来,也不由多了丝同情。
趁着大牛被管教叫去谈心的空隙,小毛忍不住凑到了躺在床上的陈朗青身边,悄声问道,“喂,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陈朗青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他白天报告过一次管教,希望能得到医治,姚队得知情况后,亲自给他送了一大包感冒药过来,可是吃了却一点不见好。
大概是自己身体被磨得虚了,所以才好不起来,陈朗青叹了口气,却也只好先把手头这些药吃完了再说。
听见小毛这么问,陈朗青的心里一下就沈下去了。
他似乎知道为什么大牛在见了姚队之后改变了收拾自己的法子,虽然对方之前也每天折腾自己,可绝不会这么没分寸地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看样子,是外面有人想收拾自己吧。
“我,我不知道。”可陈朗青知道自己理亏,他不想再给傅云飞惹上任何麻烦,但是内心里却是抵挡不住一阵阵的酸楚疼痛。
“妈的,看你这死样子!再这么下去,你非死不可!”
小毛本来是想了解下情况,帮陈朗青想想法子,可对方却是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怎么叫他不恼火。
陈朗青猛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小毛。
“帮,帮我叫下管教,我,我有事想报告。”
姚队早就吩咐了,如果是7号陈朗青有事,一定必须先通知他,由他亲自处理。
看着咳得满面通红,浑身颤抖不已的陈朗青,姚队知道对方大概撑不了多少天了,不得不说,大牛这个杀人于无形的法子还是挺管用的。
“怎么?又想申请看病啊?我不是才给你了药吗?”
说是药,可姚队才知道,那些药早就被他换了,胶囊里不过都是面粉。
陈朗青摇了摇头,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可能难逃这一劫了。
“队长,我想申请捐献遗体给有需要的人做器官移植。”陈朗青边咳嗽边费力地说出了这通话。
其实这件事他早就考虑过了,只不过当时他想正式入狱之后再请人办理也不急,可谁知道,他可能连监狱的门也跨不进去了。
但是他想赎的罪,他必须赎。
姚队目光复杂地打量了一眼陈朗青,心想对方莫非知道了什么。
可有些话,他是不可能对陈朗青明说的,而且他也知道有些事自己不做,李越照样会买通别的人做,自己只是个看守所里的小角色,有利益的时候不去争取,那么以后就只有喝凉水的份。
“申请捐献遗体呢,说明你挺有觉悟的,我明天就通知医院那边的过来给你办理。不过,你也别想太多了,安心养病。”
姚队一手搭到了陈郎情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他看见对方那张俊朗而消瘦的脸上在听见自己的话之后竟有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小毛一开始对陈朗青没什么好感,甚至也不愿因为对方而得罪大牛,可是眼看着陈朗青一点点衰弱下去,走路都像要被风吹倒似的,他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大牛哥,那小子再怎么搞下去真会出人命的,我看还是算了吧,教训过了不就得了。只是个屁都没有的光杆,看样子也还算老实……”
“老实?老实个屁!真老实他就不会干卖器官这种缺德事了!”
大牛对小毛的话嗤之以鼻,他看了眼蜷在铺上紧紧裹在一床黑心棉烂被子里的陈朗青,眼珠转了转,过去一下拽开了陈朗青的被子。
被子下的陈朗青蜷得像只虾米似的,他的体格本来也不算瘦小,这样子看起来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滑稽……与可怜。
昏昏沉沉的陈朗青已经没什么力气站起来了,这几天他也都一直呆在监仓里没再出去过,也可以说是根本没力气出去,至于他本该享受的那份病号饭也自然被大牛叫人吃了个干净,后来还是小毛看他可怜给了偷偷塞了两个馍馍给他。
猛烈的咳嗽了几声,陈朗青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烧得厉害,咳嗽得也厉害,白天还好,晚上这么咳的下场便又是一阵好打。
本来病就重,还整天挨打,陈朗青也是再也受不了了。
大牛那双随时紧盯着他的眼里,渐渐生出一丝期待,期待这个人哪天晚上一下就过去了,自己也好交差。
中午的时候,姚队又不动声色的催了一下,大牛知道自己或许得再想点办法了。
“你他妈的,整天咳个不停,是不是想装病啊?!”
他大声的嚷嚷,尽管这屋里谁都知道陈朗青现在这样子根本不是在装病。
不过看守所里的确有不少在押人员都琢磨着通过自杀自残装病这些方式能出去,而这里装病又是成本最低的一种办法。
大牛作为号长,倒还真有理由这么怀疑陈朗青。
陈朗青的眼微微地闭着,依旧闷咳不已,他整个人都烧糊涂了,几乎听不到大牛在说什么。
借着对方不回答自己的机会,大牛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了,他立即把陈朗青从铺上拖到了地上,一边大吼,一边踹起了对方。
“妈的,小逼不懂规矩啊!老子问话,还敢给我装中耳炎!”
陈朗青躺在地上任由他踢打,真是一点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突然,陈朗青挣扎着发出了一声呻吟,他的嘴里竟喊起了傅云飞的名字。
“云飞……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
在极度的痛苦之下,陈朗青又回到了当初被傅云飞所抛弃的梦境里,那是一个寒冷的大雪天,大醉的傅云飞也是这么狠狠地踢着他的背,让自己滚,滚得远远的。
好冷,好痛,好难过。
这是陈朗青唯一拥有的感觉,他将颤抖的身子抱得越来越紧,嘴里的呢喃也越来越微弱。
终于,一口鲜血从陈朗青的嘴里吐了出来,周围的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只有大牛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妈的装死,咬破舌头吐点血就想求饶啊!真他妈晦气,你们把他弄回床上去,脸给他擦擦,地也擦干净,明天再给老子装病,到时老子直接报告管教来收拾你!”
他骂骂咧咧地又踹了陈朗青一脚。
小毛早就忍不住了,听见大牛这么说,立即就跑了过去。
他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使劲才将陈朗青抬上了床,把看守所发放的单薄的被子盖在陈朗青颤抖不已的身上后,他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色白得吓人。
“大牛哥,赶紧叫医生啊,我看他真是不行了。”
大牛瞥了眼呼吸急促的陈朗青,哼了一声,又把头扭了过去。
也是,让他亲眼看着一个人被自己折磨死在眼前,他也是有些不安的。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他装的,所有人都不许去叫狱医!赶紧睡觉!”
大牛大手一挥,其他人见了丝毫不敢悖逆,当即就各回了各的铺上,窝进了被子里。
而这个时候,小毛发现陈朗青的身体已经不仅仅是在颤抖,而是在抽搐了。
“不行!真的要死人了!不行啊!”
他尖叫了一声,良知在最后的关头战胜了自保,他疯狂地冲到了门口的对讲器那里,拿起就大喊道,“救命啊,7号有人发病了!”
“他妈的!”大牛狠狠跺了跺脚,几步就冲了上去,他一把推开了小毛,接过了对讲器。
“报告,7号一切正常!没有人发病,只有个感冒发烧的在装病!”
小毛抢不过大牛,急得挠心挠肺,对讲器那头的看守所人员听见大牛的补充报告之后,也乐得清闲,根本就不想过来查看,只是在对讲器里狠狠地说道,“大牛你小子怎么回事,号里的人看不稳了吗?随便就来瞎报告,报你妈个逼!”
“是,是,以后不会了。”
大牛挂了对讲器,一脚就踹向了瑟缩在一旁的小毛。
“看不出你小子挺有种啊,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找死是吧?!”
他一边说,一边就动起了手,打得小毛躲也不是,挡也不是。
“大牛哥,大牛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怕那小子,连累咱们……”
小毛被大牛打得耐受不住,终于忍不住求起饶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时候这样子是真没出息,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良知在大牛这种人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他是帮不了这个叫陈朗青的男人了。
“怕个鸟!他自己有病死的,关大家什么事!”
大牛一句话出口,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多嘴了,他狠狠地瞪了下周围的犯人,看见大家都恐惧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之后,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大牛也明白有些话是得说清楚了。
他指着依旧抽搐不已,发出破风箱一样喘息声音的陈朗青,对大家交待道,“这人是个卖器官的混蛋,死不足惜!老子最恨这种人渣了,刚巧他有病,你们也都知道的,咱们没人动他就算对得起他了,是不是这样一回事?!”
“是,是……”屋子里应承的声音此起彼伏,连小毛都跟着无奈地点起了头。
大牛气鼓鼓地把小毛拎到了一边,大声命令道,“谁也不准瞎说!谁敢瞎说小心我要谁小命!”
命令完大家,大牛这才走到了陈朗青的铺前,他先瞪了一眼大家,挥手吩咐他们赶紧躺下,自己则俯了身下去,在陈朗青耳边低声说道,“小子,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得罪了人,人家要你死,下辈子老老实实做人吧……”
不知道是不是陈朗青听到了这句话,还是陈朗青心里始终有什么牵挂无法放下。
他的神色纠结而痛苦,慢慢地伸出了自己冰凉的手,嘴里也发出了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呢喃声。
“云飞……求你原谅我……求你……”
大牛还是第一次这样直视一个就要在自己的折磨下病死的人,他抖了抖双唇,神差鬼使地一把握住了陈朗青的手,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原谅你了……你,你安心地上路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牛好像看到这个病得要死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微笑,也就是那一刹那,握在他手心的陈朗青的手也慢慢地滑落了下去。
第四十章 大结局
看守所暴毙一个在押人员,检察院和公安来调查一番之后,得到的不过都是串供后的供词。
尸检并没有找到可以让陈朗青致死的伤口,所以排除了暴力殴打致死的结果,检方更确信这个犯人是因为感冒发烧引起肺部疾病导致呼吸衰竭而暴毙。
只不过在陈朗青病死这件事上看守所仍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
最后姚队被扣去了半年的奖金,而大牛作为号长因为没有及时报告监仓情况被关了几天禁闭。
陈朗青因为之前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他的尸体很快被当地医学院接走,因为尸检的缘故,错过了最好的器官移植时机,他的尸体也就被泡进了福尔马林水里,作为学生们平时练习解剖的道具。
7号监仓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小毛用三根烟在陈朗青睡过的铺位权当做香拜祭,那一缕青烟缓缓飘逝,带着几分怅然。
傅云飞作为陈朗青非法贩卖他人器官一案的受害人,很快就得到了陈朗青病死在看守所的消息。
那一天,他正准备出门参加酒宴,在放下电话之后,他愣了一下,眼前随即浮现了陈朗青那张脸,从青涩,到成熟,从快乐,到悲哀。
然后,他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片黑暗。
傅云飞麻木地替自己打着领带,甚至对着镜子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手下看他情绪有些不对,也是理解对方突然接到陈朗青的死讯会受到的打击。
毕竟,他们也是看见过这两人爱过那么多年。
“傅爷,您没事吧?”
傅云飞摇了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抚弄了一下自己梳得整齐油亮的背头。
“没事。准备走吧,生意上的事可不能耽误。”
觥筹交错的酒宴,傅云飞英俊的笑脸,显示着成功人士的风度翩翩。
女嘉宾们以能和傅云飞跳一支舞而感到荣幸,而男嘉宾们则在私下嘲笑这个被曾经的情人卖掉肾脏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