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弟弟接过,突如其来的食物让他有些慌乱,为了掩饰尴尬,他匆匆穿好鞋子就跑出门了。
然后梧佑又整整嫌了弟弟一天的恶心,虽然弟弟坚持自己心情淡定,毫无波澜。
周葛阁与周抵狄不再是相反的存在,时间的齿轮缓缓转动着,改变了很多事。浪子回头,总是能得到更多的掌声与注目。不再独享光环的弟弟,没有别人猜测的嫉妒或不安等情绪,只是觉得有一点失落而已,毕竟曾经是那么的被依赖过。已经成熟的哥哥不再需要他,他对哥哥来说还有什么用?
发现自己想到失神,连自己在那里都忘了。随手从书架上挑几本小说后,就听到窗外传来滴答声,很快就成了倾盆大雨。
走出图书馆,零零星星的学生正在屋檐下躲雨,弟弟本来想要拿雨伞,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想一想后走过去打了招呼:「哥,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有点吓一跳,发现是弟弟后又开始像虫一样扭起身体:「来借书。」
弟弟原本想顶多听到躲雨之类的答案,没想到是他想也想不到的回答,他又开始发呆,那个连图书馆在那都不知道的人居然会来借书,难怪现在在下雨,等一下雨变成红色都不意外了。
他翻了一下书包,拿出雨伞:「这个给你,一起回去吧。」
「那你呢?」哥哥看了一下,那是折叠式的小伞,两个大男人撑,可能跟没撑的结果是一样的。
他又翻出另一个小袋子:「我还有带雨衣。」
「你没事带这么多雨具干嘛?」
弟弟窘了一下,幸好因为低头翻书包没有被发现。因为长久以来处于照顾人的角色,所以他老是会不知不觉的把东西准备两份,虽然现在第二份已经没有人需要了……
「气象报告说会下雨,我只是以防万一。」弟弟没有停顿太久,很快就说了自认毫无破绽的回答。
「这样啊。」弟弟这样好酷好贴心喔,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没想到小细节的部份还是没有办法像弟弟一样这么细心且完善啊。
一意识到自己不如弟弟的情绪,哥哥快速的撑起雨伞想要逃离这种负面想法,没想到弟弟一把拉住他的手,眉头微微皱起:「等一下,你的脸怎么了?」
哥哥茫然的摸了摸:「变更帅了吗?」
弟弟无视哥哥的白痴,又从包包掏出药膏,挖了一点涂在哥哥颧骨旁:「为什么这边瘀青了,都不会痛吗?」
他的手很轻的划着圈圈,表情认真的在上药,哥哥想到是被同学揍时所留下的,一时心虚下就推开了弟弟:「过几天就会好了,你不用太担心啦。」
话讲完,哥哥就跑进雨中,雨伞被扔在原地,也不管弟弟在背后喊。大雨下的很大,但再大也还是大不过自己的心跳声。
他慢慢停下脚步,大雨的关系周围都没有人,他摸了摸脸,可能是药膏的效用,整张脸,好热,好烫,雨浇也浇不熄。
回家后,他连打了十个喷涕,不意外的感冒了。
嗯嗯嗯,果然是感冒。不知道重覆着弟弟多年前曾有过的想法,他喝着妈妈准备的姜汤,也傻傻的笑了。
* * *
时光飞逝,哥哥的「改邪归正」事迹让他成了毕业生代表之一,弟弟献上一大束向日葵,祝他锦绣前程,他没有花太多时间在毕业典礼上,和梧佑招呼一声,两人很有默契的找了校园一角,远远的观礼。
操场架设的大萤幕投放着一张张不知那来的团体照片,配上音乐,倒还真的惹得女学生们哭的西哩哗啦的。
「恭喜啊,没想到你家哥哥那副德性,还可以考上大学。」梧佑丢了瓶饮料给弟弟,铿了一声,乾杯。
「他一直都很聪明,只是看他要不要努力而已。」摇摇头,他苦笑了一下,喝了口可乐。
「明年呢?你还要继续同校吗?」
「这个嘛……我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弟弟静静的喝着,不再说话了。
梧佑又举起铝罐:「那,明年就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弟弟微微一笑:「嗯,先说声再见罗。」
两瓶铝罐敲出清脆的声响。
时间久了,很多事情都可以云淡风轻。
执着只会带来更执着,当尝试放下时,你会发现原来你可以放得那么开。
现在要弟弟再回想,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这么纠葛,他也说不清了。虽然回想起来,还是有着淡淡的遗憾、苦涩与心酸,但都可以微笑带过。记忆中那个深爱的幼稚小孩,已经脱离他的保护长大,即将展翅飞去美好的未来。
那个曾经大吵为什么不理他的哥哥,也够成熟了,懂得安排自己的生活,也懂得充实自己,哥哥忙着推甄,找了打工,也预计要去环岛,两人不像当年腻在一起,是因为有太多自己的事要做。
那么,他呢?
似乎也该把回忆放在盒子里,永远的珍藏起来,然后各奔东西了吧?
再过几年,一切一定都会很美好。
虽然曾落下一地花瓣,但抖抖身,下个花开的春天,迟早会再来。
初恋的青春,再见。
第二十二章
客厅稍嫌凌乱。
满地都是五颜六色的小玩具,墙壁甚至还有一些蜡笔画上的涂鸦,虽然很丑,但是他看的出来是什么,主题是怪兽对决。
难得那个小小只的、眼睛很大、爱装无辜、爱跟他抢爸妈注意力的家伙被爸爸带出门不在家,那个眼熟的小孩嚣张的占据母亲所有的温柔,拿着玩具车在女人怀里滚的天翻地覆。
妈妈抓住他小小胖胖的手,胡乱挥舞:「哥哥啊,你喜不喜欢弟弟?」
「西官。」咬着奶嘴的嘴,吐出发音奇怪的回答,他远远看着那个小孩,觉得有点好笑。小孩子并不是真的懂喜欢的意思,而是大人教什么,他就学什么罢了。
「哥哥要乖,要爱护弟弟。」妈妈很温柔的抱着孩子,「因为弟弟是天使送给我们的礼物。」
他突然觉得眼框泛热,虽然那个孩子已经睡着了,他还是想点头,帮那个孩子允诺:「好,我会爱护他,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 * *
哥哥睁开眼,晒进房间的阳光刺得他流了一点泪,这表示时间已经不早了,大概是11点左右。
「唔哇,又不小心翘掉课。」他抓了抓从没整齐的鸟窝头,从床上跳起来,打开房间门。
家里静悄悄的,爸爸去上班,妈妈去买菜,只剩下他一个人。突然,他很想看看那个他小时所留下的艺术画。
费力的搬开沙发,角落的灰尘让他打了几个喷涕,不太明显的小怪兽就躲在那边看着他,像是责怪为什么冷落他这么久一样。
哥哥笑一笑,又把沙发搬回原位。
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会梦见小时候的事,那时家里的装潢和摆设也和现在有所不同,能在梦中相遇,还满令人怀念的。爸爸带弟弟,妈妈带哥哥,一家四口,和乐融融。
他转头看向许久未开的一扇门,发呆了好一阵子。
房间的主人已经离开一年多了。
转开没上锁的门把,一股未通风的味道有些滞闷,他打开窗,让空气流通流通,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房间已空旷了不少,只剩下没有用到的书零星的摆在桌上与书架上,坐在床边,他摸摸床缘,躺了下来。
以前,他总是毫不客气的闯进来,然后蹦上这张床,罢道的滚好几圈才开心,房间的主人总是苦笑着,任由他把折好的被子给弄的乱七八糟。
曾经,连长大的宣言都做的如此嚣张,重新夺回哥哥地位的决心让他日也冲、夜也冲,迈开步伐,才知道原来大步向前是这么的痛快。那么,他还想要再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总有一天,他会追上那个背影,并且远远超越。
可是那个背影丝毫不介意他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少,从容的态度让哥哥觉得他似乎永远也追不上,赌气的情绪依旧不散,他们的比赛还没完,对方却先退出了。
弟弟毫不考虑的在志愿表上填了超远的国立大学,行李收好说拜拜。
帮忙搬完家,哥哥钻进车子前座,看着弟弟,有些话想说出口,却说不出来。弟弟站在门口,静静的等待。
「再见,假日要记得回来。」想了半天才憋出这句,哥哥有股想捶墙的冲动。
弟弟还是一如往常露出淡淡的笑容:「再见。」
爸爸在回程的途中一直碎碎念,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免又抱怨几句为什么弟弟不读近一点的学校,跟哥哥一样住在家里就好。哥哥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那家伙绝对有能力可以照顾自己。
然后这个王八蛋,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电话三催四请,就不会主动回家,爸爸压着打也没用,妈妈假哭也没用,弟弟看似随和,却超有自己的主见,嘴上说好,但只要让他一溜回学校,就大概会有两三个月见不到面了。就连MSN也只是挂好玩的,敲十次有九次都不在位子前。
看吧,现在都要暑假了,连东西都不搬回来,一点消息也没有!
口袋的手机响起,他接了电话:「喂?」
『喂,阿阁啊,你起床了没,下午的课要交报告,你快把你那一份带过来啦!』
「好,马上过去!」哥哥又从床上蹦起来,元气十足一百分。
第二十三章
骑着自己打工买来的摩托车,穿梭在大街小巷间,哥哥随便包了一个便当就跑进教室,距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十五分钟,要解决午餐绰绰有馀。
教室内还有几个其他系的学生在聊天,周葛阁和他们不熟,低头吃起自己的便当,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进来,他掏掏自己的口袋,把随身碟扔了出去:「作业。」
「谢啦。」同学开了自己带的笔电,把哥哥的那份报告稍微整理存成一个档,哥哥探头过去看,觉得恶心了一下,害他瞬间都没胃口了。
「为什么封面要用粉红色爱心?」他抗议。
「阿胖做的,你去跟他讲。」同学耸肩,似乎也很无奈。
后头的那个人也是很无奈:「没办法,谁叫我们修的课叫生命教育,当然报告感觉要充满爱、勇气、希望啊。」
哥哥巴了一下对方的头:「你以为你在演小红帽恰恰喔!」
阿胖大声起来:「怪我咧,当初是谁选这门通识的!」
哥哥哑口无言,只好又低头闷闷吃着便当。
当初选课时不小心睡过头,好混的通识课已经被大家选光了,无奈之下只好选了一堂人比较少且符合需求的课程,而老师也是位充满爱、勇气、希望的老妇人,老实说三个大男人选修这种温馨到会让人被净化的课,怪怪地。
更让哥哥觉得头痛的是,修这堂课的女生居多,他真搞不懂现在女生怎么了,每个都像狼豺虎豹一样,上课第一天就有女生靠过来:「同学同学,我是财金系的公关,有没有兴趣跟我们班联谊一下啊?」
哥哥看了一眼她的LV包包,下意识的不想卖吉他养女人,睁眼说瞎话:「我不是我们班的公关,你问我也没用喔。」
旁边的阿胖与大关咬牙切齿,手不断的在脖子上来来回回,大有你死定了的意味,高中被揍成猪头的经验多了,哥哥非常不想再回味,只好很硬的再改口:「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搞不好『公关他』很有兴趣喔。」
之后每个礼拜哥哥都会被以联谊之名给骚扰到个不行,倒是两位损友很开心有这个好同学,正妹永远倒贴看不完,虽然不是贴自己,但是补补眼睛也是很好啦!
在被朋友出卖的情况下,哥哥只好承认他就是那位被班上同学拱出来的公关,于是在上课前常常有这样的对话:「阿阁,你为什么都不上MSN呢?」
「我电脑坏掉了。」他心虚的鬼扯,其实是隐藏了一整晚。
「阿阁,你为什么都不接电话?」
「现在诈骗集团横行,不认识的就尽量不接嘛。」
「阿阁,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安排联谊啊?」女生的声音很甜腻,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哥哥脑中闪过模糊的声音,恶狠狠的警告:你不想被斩吧?他缩了一下身子,硬着头皮,不管身后同学杀人的目光:「我们班的男生都是宅男色狼,天天忙着A片打手枪,不宜交往喔!」
然后他还是免不了被揍了一顿,当了几天的猪头。
哥哥当然也喜欢美女倒贴,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交。潜意识被某人长期洗脑,觉得女生都是狠角色,再加上高中那位很戏剧化的班花小妞,让他觉得自己时间都不够用了,为什么还要浪费在女人身上?
于是哥哥很豪迈的宣布:我死会了!
众人穷追猛打的逼问,哥哥死活不说,因为根本没有那个人存在。
回想完毕,哥哥也差不多吃完了便当,同学大关拍拍他的肩:「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大家出席率很高?」
哥哥环顾四周,不觉得那里奇怪:「期末了,当然要高啦。」
「可是已经报告过的组别可以不用来了,他们还是特地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哥哥傻呼呼的摇头,然后被狠狠巴了一下,阿关压低声音:「大家都想知道谁是校园风云人物、吉他社副社长、系学会公关的七辣啦!」
哥哥想了想,在这堂爱、勇气、希望的课之下,他们期末的报告主题是:爱人。
老师甚至准备了一些有趣的小互动,特别限制不能一开始就说出报告主题的对象是谁,要同学们猜猜,并且了解爱有很多形式。譬如说我爱某人,某人从小养育我,那答案八成是父母;我爱某人,某人老是贴心鼓励我,那答案八成是朋友。
哥哥被这狗血天雷的猜测吓着了:「爱人也分很多种啊,我也爱小泽圆啊!」
「但你也有可能出题你女朋友啊!」阿关说,「总之我不知道是谁开始讲的,他们说有可能在这找出蛛丝马迹,你真的没要说你女友吧。」
哥哥很得意的摇摇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顺便猜猜吧。」
三人上台大概报告了他们对本学期的课程有何收获,对主题有和看法和见解后,只剩下哥哥留在台上和大家玩猜猜乐。哥哥伸出三根手指提示:「一,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二,我们曾经一起洗澡过;三,我常常在他房间睡觉。」
哥哥想的是:我要跟大家炫耀我跟弟弟感情有多好。
同学们想的是:居然是青梅竹马兼同居女友……
教室内一阵死寂,只剩下哥哥得意洋洋。
同学A颤抖的发问:「你们接吻过了吗?」虽然觉得应该都上过床了……
哥哥想起幼稚园的事,很得意的撇撇嘴:「亲过罗,而且还是初吻咧。」
同学B不死心的发问:「她厨艺好吗?」总该有个地方可以打败的吧?
哥哥:「很好,只是不常煮东西,偶尔我也会做些早餐给他。」
同学C:「她很细心温柔吗?」人格总该要有点缺陷吧?
哥哥:「非常!他比我老妈还要罗嗦,我的衣服都是他烫好折好的咧。」
同学D:「你的家人很满意她吗?」该不会都要准备过门了吧?
哥哥伸出大姆指:「我爸妈常说他是天使送给我们的礼物喔!」
全班大轰动,隔天周葛阁有个温柔体贴善良完美的未婚妻八卦就传遍全校了……
虽然哥哥一脸茫然的狂追问朋友,为什么他明明说的是他弟弟,大家还是坚持是女友?但显然连朋友都带着鄙视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了。
谣言止于智者,哥哥也懒得再去澄清,趁着暑假前一天到晚往社办跑,希望能快点规划出一个特训行程。社办中最常看到的是社长,而社长本人似乎对八卦什么的很没兴趣,哥哥也觉得松了口气,跑来逃命跑的更勤了。
没事拨着弦,哥哥无聊的试着摸出最近新专辑的旋律,哼哼唱唱的,一旁埋头写企划的社长说话了:「阿阁啊,我问你,你为什么都不试着自己写歌?」
哥哥脑中想起片段的回忆,甩甩头:「我只要这样就很开心了,不想写。」
「是吗?感觉你就是很喜欢创作的人,还是你不好意思发表?」显然社长只是想要找个可以聊天的话题分心一下,没有注意到哥哥受伤的表情。
说到写歌,他就想到弟弟生日的那一晚,那是所有事情的分水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