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歹也让我知道嘛……”无法反驳的戴志雄小声道。
“我看你兴奋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一握球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沉浸在棒球的世界当中,恐怕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听到——当然了,关靖彬更认为自己要走要留是不需要告诉对方的。
反正是说不过他的,戴志雄干脆放弃埋怨,转而期待地问:“那你觉得我打得怎么样?要摸着你的良心说实话喔!”
关靖彬根本不屑说假话,但又不想让他太得意,于是故意吊他胃口,说:“得到我的认可,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非常重要!”戴志雄用力点头。
“为什么?我又不是你们社团的前辈。”
猛地被这么一问,戴志雄有些发愣,因为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对于关靖彬的认可,为什么那么执着,就算是被误会成棒球新手,好像也没必要纠缠人家到这个地步?
“嗯……谁、谁叫你说话那么刻薄,我觉得很没有面子啊,身为男子汉,我当然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扞卫自己的尊严!”迟疑了半天,他才勉强说出一个恰当的理由。
闻言,关靖彬内心顿时忍俊不禁,眼前这家伙被自己制压住的时候,痛得眼泪都快掉出来,还哀声求饶,居然跟他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面子和尊严?怎么想都觉得格外可笑。
对此,他有条不紊地分析道:“那就当我认可你昨天的表现了,但你打烂窗户那天的表现很差劲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并没有说错。”
戴志雄困窘地挠了挠脸颊,奇怪,怎么什么话到了学长嘴里就都是自己不对?而且连反驳都很难!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学长真心说出认可自己的话?
想破脑袋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执着已经出现了偏差。
“学长,你该不会……非常讨厌我吧?”戴志雄带着几分泄气地问,归根结底是一开始的初印象太差了,因此不管后来表现得再好也难以改变自己在学长心目中的形象。
话一出口,他大概能猜到答案——以对方的性格,肯定会毫不留情地说“是”。
然而关靖彬却出人意料地说:“这倒不会……”
见戴志雄瞬间从眼底迸出喜悦的光芒,他才缓缓续道:“你还不到令我讨厌的程度,只是很烦人而已。”
“……”喜悦的小火苗就这么啪的一声,被无情地浇灭了。
戴志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沮丧,严格来说,这连打击都算不上,因为就像关靖彬说的,他又不是社团里的前辈,不喜欢自己或是感觉自己很烦人什么的,对他又没有任何影响,他干嘛要在意?
可越是告诉自己要无所谓,心里便越是在乎得不得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把事情想得很简单的戴志雄已经搞不懂自己了,不过,乐天派的他断不会将自己吊死在没有答案的问题上,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丢到一边去好咯,等能够想明白的时候再捡回来就是。
“欸,学长,以后我还能来这里吗?”一旦对烦恼选择性无视,顿觉身心轻松的戴志雄上半身趴在钢琴上,一脸讨好地问。
既然不讨厌他,只要他不烦人的话,偶尔来这里偷偷闲也是可以的吧?他可是打听过的,这里除了学长,其他人都不会过来,连老师们都睁只眼闭只眼,简直比宿舍还自由自在。
关靖彬见过不少麻烦的家伙,但像戴志雄这么白目的,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己都嫌他烦人了,竟还敢问以后能不能来?
开什么鬼玩笑!
第五章
“……来这里干什么?”本该一口回绝的,但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的,却有些模棱两可的意思。
戴志雄抬手托着腮帮,说:“也不干什么,就是……来听学长你弹钢琴行不行?”
“不行。”关靖彬冷着脸,凭什么他得对牛弹琴?
“为什么不行?学长你弹得这么好,应该让别人也有机会欣赏,我虽然不懂钢琴,也不懂音乐,但是我觉得很好听啊,好听的东西,当然就想要不断地听,如果能在这里听学长弹琴的话,一定会比在小操场更加好听!”戴志雄陶醉地说。
正想轻斥他“痴心妄想”的关靖彬蓦地想到什么,转而冷笑调侃道:“你在下面练习的时候就一直在听我弹琴,该不会那天打破窗户是因为听我的钢琴声听到走神了吧?”
极力想要隐瞒的真相就这么被当事人当面指了出来,戴志雄顿时赧红了小麦色的双颊,黑得发亮的瞳仁睁大后无措地望向关靖彬,嘴巴微启却说不出话来,一副极之难为情的样子。
可笑的表情,当中竟有几分意料之外的青涩可爱。
……啧。
关靖彬不明白内心为何会感到动摇,这陌生的感觉令他焦躁,但却不讨厌。
“有那么好听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会主动为戴志雄解围。
“啊?”才回过神来的戴志雄有些抓不住他话里的意思。
“我是问你,我弹得那么好听吗?”关靖彬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热爱棒球运动的戴志雄一看就不像是有音乐素养的人,这样一个家伙懂什么叫音乐欣赏吗?竟然还听到如痴如醉?
既然都被看穿了,戴志雄也不再遮遮掩掩,老实地说:“非常好听,第一次听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到一句诗,叫什么‘曲子天上有’?那时我就觉得,能把钢琴弹得这么好听的人一定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因为他能够让像我这样不懂音乐的人也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聆听,享受钢琴所带来的美好,这不是很棒吗?”
他的坦率,令关靖彬为之愕然,像这样的赞美之词,明明就听过不少,甚至可以说早就听惯了,用词比这更华丽的更是多不胜数,可却是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被人发自内心地称赞是这样一种值得骄傲的事情。
“你这家伙……”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关靖彬伸出手搓揉戴志雄的头发,企图抹去对方脸上认真的表情。
“学、学长……”意外的亲近让戴志雄受宠若惊,而且学长的手感觉好修长喔,这么一想,脸又隐隐红了起来。
“以为说些好听的话,我就会同意你来这里吗?”即使心里为自己的贸然出手感到困惑,但关靖彬还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因此改变。
“我才没有这样想!”抓了抓被揉乱的短发,戴志雄愤愤道。
“不过,你想来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正好手边缺个人差使,就拿你将就将就。”关靖彬忽然话锋一转。
“什么嘛,我是你小弟喔?”戴志雄撇撇嘴,这好像是要他签订不平等条约,不,应该是卖身为奴的契约才对!
“我又不是黑社会。”关靖彬蹙起秀气的眉头,表示出对这种粗俗说法的厌恶。
戴志雄嘀咕道:“反正意思差不多。”
“不愿意?”关靖彬斜着眼看他。
……吼!这种眼色看人,谁敢不答应?
“没有、没有,能为学长效劳,我心甘情愿,心花怒放到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学长的大恩大德才好!”戴志雄自暴自弃地说。
“很好,以后每天午休,我的午饭就由你负责。”
午饭而已 ,小事情!
“从下课开始计时,十五分钟内我要见到热腾腾的饭菜,冷掉的话,你就一个人把两份都吃下去,而且还要想办法给我重新弄热的来,听到没有?”
十五分钟!那可是一到午休的饭点就挤满学生的学生餐厅啊!他以为是自己家开的饭店吗?
“怎么,办不到?”见戴志雄一脸扭曲的神情,关靖彬不由问道。
办、不、到——这么回答的话,肯定就别想到音乐教室来了,戴志雄咬了咬牙,心想不就是十五分钟吗?哼哼,他可是棒球运动员,跑起来可不比田径社的差,绝对不会因为学长的故意刁难而退缩的。
音乐教室,他来定了!
这之后,戴志雄果真每天中午都准时到音乐教室报到,而且还真的在关靖彬的限定时间内带来了刚出锅的午饭,虽然每次都因此而累得半死。
“学长,你还不吃吗?”坐在玻璃窗前的戴志雄扯开颈间的领带和衣扣,放松放松一路从学生餐厅奔跑过来的疲倦身体,可气人的是,他辛辛苦苦带来的午饭,今日关靖彬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嗯。”埋首于钢琴的关靖彬冷淡地应了一声。
既然无所谓就不要叫人赶过来啊!为此大汗淋漓的戴志雄实在很不爽。
从刚刚就一直在写写写,究竟是在写什么?
好奇的他按捺不住走了过去,因为关靖彬警告过他不能随便打扰自己,否则就把他扔出去,所以他必须遵守诺言,不能靠关靖彬太近,于是只好站在关靖彬的背后,踮高脚尖,伸长了脖子偷偷地看。
切,不就是五线谱吗?这种东西,就算是他也是知道的,虽然是看不懂啦。
只见密密麻麻的乐谱上,关靖彬的笔尖还在如泉涌一般地跳跃出一个又一个音符,那执笔的指尖因专注而微微发白,全神贯注得像是没有发现身后的异样。
学长……果然是很厉害的人啊。
尽管认为关靖彬的性格叫人不敢恭维,但戴志雄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十分出色,尤其是此刻安静地进行着创作的样子,就算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也能感受到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个人魅力。
“看够了没有?”
蓦然响起的冷淡嗓音把完全没有防备的戴志雄狠狠吓了一跳,为之一颤的身体害得踮起的双脚顿时没有站稳而向前倒去。
“哇啊!”
戴志雄本能挥舞双臂,试图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身体,可当半途中闭上眼睛的他发现自己手中攥住了东西的时候,他的身体也撞上了坚硬中又带点柔软的不明物体。
咦?不会痛?眯着眼的戴志雄用手摸索眼前。
“……你找死吗?”
耳边传来阴恻恻的声音,森冷得让戴志雄打了激灵,当即睁开眼睛看清楚现状。
不是吧!只看了一眼的他恨不得马上再闭上眼睛,难怪一点都不疼,原来是学长给他当了肉垫……
扶着额,关靖彬一脸阴沉地从地上坐起身,瞥见那个白痴的双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制服不放,不由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戴志雄赶紧一缩手,不知所措地跪坐在一旁,呐呐地问:“学、学长,你没事吧?”
被人这样突然撞进胸口,谁会没事?忍着不适的关靖彬懒得回答他,只是一想到刚刚自己居然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对方下坠的身体,就觉得不可思议又火大,若非如此也不会连累自己从椅子上摔落下来,后背还一阵隐隐作痛。
“我吩咐过你别打扰我,你的脑袋是干什么用的,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关靖彬火冒三丈地问。
怀疑自己会被揍的戴志雄抱头解释道:“我就是不敢打扰你才偷偷看的嘛,谁知道你会发现,我是被你吓到才会摔倒的!”
做错事还敢振振有辞的家伙实在难消关靖彬心头之气,伸臂从后面抓扯戴志雄的头发,他发出“呜”的一声仰起脸来,本意是想通过吓唬来教训对方,可他好像当了真,用力闭上眼睛的样子似乎是想默默承受肉体的疼痛。
这一番拉扯,无意中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论是戴志雄微抿的倔强唇瓣,还是眼睫颤抖的双眸,关靖彬都能够清晰地收入眼底,这点距离似乎只要稍稍靠前,他们的鼻尖便能够碰在一起。
又不是真的会动手,干嘛怕成这样?
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一瞬间,关靖彬的怒火就如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学长?”戴志雄不解地看着站起身的关靖彬。
“下不为例。”关靖彬冷冷地说。
“哦,知道了。”没有被揍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戴志雄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关靖彬大手抚过的头发,猛然间好似一股电流从中窜过。
什、什么啊,头发又不是电线,哪可能有电流?一定是太累而产生的幻觉!他连忙甩头把怪异的想法逐出脑海。
过了不到五分钟,刚被教训过的戴志雄就沉默不下去了,涎着脸凑到关靖彬旁边,说:“学长,我看到你写了曲子,可不可以弹来听一听?”
“让你听,你也不懂。”关靖彬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在谱子上修修改改,偶尔在琴键上弹一两下。
“又看不起人,就算听不懂旋律,我也能听出好不好听啊。”戴志雄不满道。
“就你?算了吧。”关靖彬嗤之以鼻,况且尚未完成的作品,他也不想弹。
戴志雄很恼,但是再恼也无济于事,只好换了个话题道:“学长,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弹钢琴?”
“喜欢……”关靖彬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淡淡地说:“谁说我喜欢了。”
“这还用得着说吗?你不喜欢的话,干嘛天天来音乐教室弹?”戴志雄理所当然地说,又道:“像我要不是喜欢棒球,也不会每次社团活动都参加,就算只能在非正式的小操场上练习,我也觉得很快乐,学长弹钢琴的时候,难道不快乐吗?”
“我不过是恰好没事干。”什么快乐,什么喜欢,这家伙总是这样大言不惭。
“拜托,学长!你没事干无聊的时候只想到钢琴,这样还不算是喜欢吗?”戴志雄翻了个白眼,得寸进尺地拍拍关靖彬的肩膀,以一副惋惜的口吻说:“学长,我现在才发现,其实你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完美嘛。”
“吵死了。”关靖彬抖肩甩掉他的手。
尽管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他的内心却因为戴志雄无心的话而泛开了层层涟漪。
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对钢琴这种程度的执着就是喜爱,他还只当是消遣一时无聊的工具,被戴志雄指出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弹琴时确实有一种无忧无虑的快乐。
然而,再怎么热衷于此,充其量也只能偶尔为之,毕竟将来等着他的不是一份普通的担子,而是整个家族代代相传的庞大事业。
也只有现在,他还能够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一旦结束学业,这种悠闲恐怕会越来越少,想到每次回家都要被追问提早毕业的事,他便浮躁不已。
“学长,将来你要是成为了世界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开演奏会的时候千万别忘了给我留VIP贵宾席。”完全不知道关靖彬心事的戴志雄兀自高兴地说着。
“你是白痴吗?”关靖彬冷笑。
“干嘛突然骂人?”戴志雄委屈地问。
“你不知道我是家族继承人吗?”关靖彬没好气地瞥他。
戴志雄却不假思索地说:“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你就拿你那个什么财团总裁当兼职好了,你钢琴弹得这么好,不当演奏家多浪费啊!”
关靖彬啼笑皆非地想,世界上也只有这个家伙才能说得出这种不经大脑的话来,而这平平无奇的朴实之语,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
第六章
“靖彬,听说你最近跟一个一年级的走得很近?”
在学生餐厅用过晚饭之后,斯威伊特学园的三位风云人物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此举引来众多倾慕者的注目,但对他们而言,已属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