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 上+番外——叶凉

小蛙自然对赵昱的变化心知肚明。“焚身”的效用可不只是一个晚上的火热而已，它还会侵蚀人的心智，让吃了这药的人不知不觉对用药者产生依赖之情，甚至移情别恋。妖界的东西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用，后果也不堪设想，但小蛙哪管那么多，他作为一个妖界之人，自然只关注自身舒服，才不管别人如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什么，屁话！他只听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并把这句话奉为格言。赵昱现在是个凡人，更容易被“焚身”影响，并且会逐渐丧失自我意志，自然也会忘了原先所爱之人。对崔珏，赵昱不知不觉冷淡了。

饭桌上，小蛙又是端上了一盘油炸蝗虫，今天的蝗虫炸得油光闪闪，闻起来是香喷喷没错，可是那毕竟是蝗虫，崔珏和小俭还是忍受不住坐到另一张桌子上去，反正小蛙也不欢迎他们俩。赵昱镇定地坐在椅子上，看到盘中之物还是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小蛙夹起一筷子，笑眯眯地说：“啊——”赵昱目光四处游移：“真的要吃？”小蛙不高兴了，当即嘟起嘴嗔道：“我好不容易做的！你居然嫌弃！”赵昱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连忙张开嘴把那一筷子的蝗虫咬进口中，看得出他不是很喜欢，但还是扯出一个笑容，赞叹道：“好吃。”小蛙开心极了，干脆端起盘子，一筷子一筷子接连喂给他。崔珏和小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俭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指着赵昱问：“主子，我没看错吧，那真的是赵昱？”崔珏眉心紧蹙，看着赵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见崔珏如此，小俭将目光放在了赵昱身旁的小蛙身上，如若他所料无误，赵昱的反常决计与小蛙有关。

饭后，赵昱早早回了房，崔珏想问他点什么，终究被他以一句“我累了”打发回去。另一边，小俭自是拦下了小蛙。“你对赵昱做了什么？”小俭面色严峻，他先前就说了对赵昱的爱慕，原本小俭还以为他只是随意说说，哪能料想到他居然不择手段只为得到赵昱。小蛙见是小俭，也不多加隐瞒：“自然是给他下了点药。”“什么药？”小俭问，估计除了那种烟花之地用的药不会有第二种，然而这里可是妖界，又仅仅只是春药那么简单的。小蛙看了看小俭，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知道那么多。”小俭气急，挥开他的手：“你可忘了，我还有杨戬的记忆！”小蛙这才回想起来，是了，小俭可是二郎真君的一部分，那种东西知道的可不少呢。便又笑着说道：“我下了焚身。”“焚身”之名，杨戬自是听说过的，小俭自然也知晓一些，惊道：“你怎么会下这种药！焚身的药性太霸道，赵昱……你对赵昱干了什么！”小蛙笑而不语。“你！”小俭真想打他一拳，“我说过，赵昱是主子喜欢的人，不许你乱来！”小蛙自负一笑：“说到底你现下不过是个凡人，即使知道法术咒语也用不出，又能奈我何！”小蛙大眼一挑，又说，“崔珏那样不解风情的人，也就只有脑子被雷劈了的才会喜欢。我现在只不过把赵昱被雷劈过的脑子复原而已。”“你！”人又哪里说得过妖的歪理，小俭词穷，只能怒目而视。小蛙哈哈大笑：“等小爷我玩腻了，再把赵昱还给你家主子！”

“赵昱。”崔珏难得见到赵昱一面。这些日子他都躲在房里，饭也不到饭厅里吃，原本一天到晚跟小俭吵架的小蛙也不见了踪影，但总能看到厨房锅子里剩下的虫子。崔珏不由得怀疑起来，赵昱和小蛙，到底是如何？小俭似乎看着他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他怎么了又不回答，崔珏感受到强烈的不安，定是赵昱出了什么事。

赵昱停下脚步，小蛙说了叫他最近不要出门，有什么东西他都帮带过来，饭食也由小蛙亲自端到房间里。一连在房里呆了将近一周，赵昱终于受不了每天都吃虫子的日子了。他好歹也是个人，看在小蛙的面子上每餐都吃得一干二净，哪知道他吃完了都要反胃好一阵子。好不容易趁着小蛙不在的时候出来找些吃的，没想到会碰上崔珏。小蛙说过让自己尽量避免跟崔珏接触，在赵昱心里，崔珏已经是“曾经喜欢过的人”，他还以为是小蛙担心旧情复燃，所以也就依了他。只短短几天，赵昱的意识被“焚身”的药效侵蚀大半，以前的感情都记不太真切了，只记得曾喜欢过崔珏，哪想到就是一周前的事。现在他脑子里，环绕的都只有小蛙的身影，每夜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妖界之行，还是出了变故。

“赵昱。”崔珏又喊了一声，匆匆走到他身旁。赵昱微微侧身，点点头，没有说话，似乎又变回了初次见面那个惜字如金的赵昱。“赵昱你最近是怎么了？”崔珏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只好先问问他的状况。而在赵昱看来，自己的行为再自然不过。他只当是崔珏还忘不了那过去的一段情，哪里知道这一段情只是他忘记了而已。

崔珏见赵昱没有反应，习惯性地上前拉他的衣袖，不料却被赵昱不着痕迹地避开来。“赵昱？”“还请自重。”赵昱冷冰冰地说道，不再看崔珏一眼。自重？崔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赵昱这样子果真不对，想到小蛙，他又说道：“你跟小蛙是怎么回事？”小蛙是妖界中人，在还未回复妖王的情况下，他们不能与妖界牵连过深。赵昱答道：“与你何干。”崔珏原本以为是小蛙缠着他，他无法脱身，哪想他现在面对自己如此冷淡，就像是，他们之前所有的情感都只是梦境一场！现在梦过去了，只有崔珏一个人记得这件事，赵昱却忘得一干二净！崔珏心下惶恐，他哪里遇到过这样怪异的事！想了一想，妖界毕竟不同人间，小蛙模样再小终究也是个妖怪，妖怪向来只存害人之心！崔珏觉得，他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们明日便走。”崔珏道，妖王希望的事，他做不到。他只想带赵昱和小俭远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直到赵昱恢复正常。

赵昱以为他是吃味，记恨自己选了小蛙，于是漠然道：“要走你走，我是不会离开。”他讨厌剪不断理还乱，明明都好聚好散，现下还要苦苦纠缠，甚至将恨意放在新欢身上。他的意识完全被“焚身”颠覆，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赵昱，不是崔珏的赵昱。

崔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什么意思？赵昱不走？“是不是小蛙做了什么？”他只能想到这个，小蛙是妖，妖都是会迷惑人的！赵昱不舒服了，他讨厌崔珏三两句话就扯到小蛙身上，难怪小蛙不让自己见崔珏：“若是无事，我先走了。”“赵昱！”崔珏一把捉住他的手臂，瞪大双眼看着他。赵昱狠狠将他甩开，蹙眉道：“崔珏，不要再作践自己！你与我已毫无关系。”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疑惑变为了作践，赵昱真的是变了，变得彻底。崔珏跌坐在地上，为什么在妖界这短短的几日，竟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巨变！小蛙！定是小蛙！

崔珏急忙起身，满院落寻找小蛙的踪影。找了一圈没找到，倒是小蛙自己出现在崔珏面前：“你找我？”“你对赵昱做了什么！”崔珏抓住他的领口，被小蛙轻易扫开，跌落在地。“无知凡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小蛙笑道，“赵昱现在是我的了，你若是想走，就赶紧带着你那小跟班离开！不过我劝你还是答应妖王的事，不然能不能走出妖界，不得而知了。”小蛙俯下身子，细长的指甲划过崔珏脸侧，留下一道浅显的刮痕：“劝你还是死了心，赵昱现在喜欢的是我。”

崔珏愣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三十八章：病重，哺药

妖界近日阴雨连绵。原本与人间就是连着的，不像天界或是地府有权利掌管天气，该下雨的时候，怎么躲也躲不了。一些怕雨的花妖都缩进房屋里去闭门不出，出了门去，入眼一片惨淡。别院之中，小蛙倒是乐得自在，比平日里更加吵闹。蛙妖喜欢雨，再自然不过。赵昱坐在廊上，任由小蛙在雨中玩得痛快，他已浑身湿透，少年细嫩瘦弱的身体在将近透明的衣衫下若隐若现，赵昱喉头滚动，避开了眼。檐上滴下的雨珠沾湿他一小片衣角，赵昱拂开来去，往廊子里头缩了缩，不由自主地想到崔珏。

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他是走了么？

想到崔珏，赵昱不免一阵心悸。捂着心口，他微微皱眉。崔珏好是好，只不过太过善妒，都已经是过去的人了，何苦死缠着不放。可是，他记得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是什么让崔珏的性子起了变化？还是……他自己变了？想到这里，赵昱眉头皱得更深，不明白这种想法从何而来。他就是他，会有什么变化呢！但是，看着雨中欢腾的小蛙，脑子里始终挥散不去那一抹温和的身影。

“你在想什么？”小蛙独自一人玩腻了，跑进廊里，见赵昱难得的走神，便突然凑到他跟前去。赵昱宠溺地拂去他发梢的水，不经意般问道：“崔珏主仆二人已经出妖界了？”小蛙听他讲到崔珏，顿时失了兴致，没好气地答道：“没吧，应是还在院子里的。前些天还见小俭取了药材回来，想是崔珏那孱弱身子又病了。”“病了？”赵昱抬高了声音，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缓下身子，“是了，他的身子弱，这般雨天，极容易害病。”嘴上虽这般事不关己的说着，心里却隐隐有一丝慌乱。崔珏的身子向来不好，妖界的药，也不知人类吃来有没有用，他精通医理，好歹算是个大夫，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小蛙看他似是担心的样子不高兴了，嘟起嘴：“你担心他？”赵昱愣了愣，担心？他怎么会担心一个过去的恋人？可是，一想到崔珏生病心口就阵阵抽痛，崔珏这人，对他影响还真大。表面上还是安慰小蛙：“乱想什么，他好歹和我一样是人类，在妖界生了病，关心关心是应该的。”小蛙扑进他怀里撒娇：“我不许你关心他！你只能关心我！”用脑袋使劲蹭赵昱的胸口。赵昱气息不稳地将他压下，声音沙哑：“别这样，我会受不了。”小蛙娇笑道：“那你就把我吃掉啊。”赵昱听他这么一说，再也控制不住，撩起他湿漉漉的长袍挺身而入。

晚些时分，小俭照例端着熬好的药向崔珏房间走去。

主子时常生病，他都习惯了。可这次不比往常，病势来得汹涌猛烈，将崔珏完全击垮，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成天就是咳嗽，像是要将肺部都咳出来。在药房里提了些药出来，每天给崔珏服下，不见起色。或许妖界的药对人类根本一点作用也没有？小俭想着，他们是不是应该离开这个鬼地方。妖王把他们丢在别院里，也不来看一看，竟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主子这一病，还不知好不好的了。而且……小俭叹口气，这里头多半是心病。一想到赵昱现在成天跟小蛙那个妖孽呆在一起小俭就气，他竟是连主子的面都不见了，究竟被迷成怎样！“焚身”的药效他也知晓一点，可他毕竟是个凡人，也没有解毒的法子，只盼赵昱学过医的能发现其中的猫腻。

还在胡思乱想，就已经到了房门前。小俭敲敲门，里头没有应声，像是崔珏困乏睡去了。还想着推门而入，一只手挡在他面前。小俭抬头一看，居然是许久未出现的赵昱！又看了看周围，没有小蛙的身影。“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主子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了呢！”想着主子是因为他病重，小俭心里又急又气，不由得讽刺起赵昱来。虽然知道他是因为药物才变成现在这样，还是不由自主地对着他发火。赵昱对他的恶劣态度毫不理会，从小俭手中夺过药碗，淡淡说了句：“我来。”说完定住了，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不久之前，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未等小俭说话，他推开门走入，反手将门带上，把一脸郁闷的小俭隔在屋外。

屋子里很静，一丝声音也无，让人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一间空屋。赵昱看到崔珏好好躺在床上，心底松了口气。走进一看，他在梦中也蹙着眉，睡得并不安稳。脸颊消瘦，面色苍白，让人心生怜惜。赵昱将药碗放在一旁，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心里的感觉很奇怪，似乎还残留着对他的一丝爱恋，崔珏这个人，天生令人心疼。赵昱突然想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不由心下一惊，他明明有了小蛙，还在乱想什么！这个人只是过去式啊！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的气息，崔珏半闭着双眼，有气无力地唤道：“小俭？又要喝药了么？”赵昱回过神来，匆忙答了声：“嗯。”崔珏听出这并不是小俭的声音，勉强瞪大眼睛，看到是赵昱，先是一愣，而后苦笑道：“我竟是病到生了幻觉。”赵昱将他扶起，靠在床沿，说道：“不是幻觉。”崔珏这才真正意识到来人是赵昱无疑，微张着嘴，很是惊异：“你怎么会来？”下意识地看一眼周围，并没有小蛙的身影。赵昱见他这样，笑了：“果然是主仆，反应都一样。”崔珏轻咳几声，而后说道：“小俭呢？”赵昱下意识地轻拍崔珏背部替他顺气，口中答：“屋外候着。”“即是如此，不劳烦赵兄了，让小俭进来即可。”那淡漠疏离的态度让赵昱心生不爽，语气也跟着冷漠几分：“我就是过来看看。”崔珏敛眉低目：“看过了，可以走了。”“珏儿！”那么自然地就叫出了这个昵称，两人都有一瞬间的呆滞，还是赵昱先反应过来，端起碗：“把药喝了。”崔珏伸手欲接过药碗：“我自己来。”无奈身体虚弱不受控制，刚伸出的手碰到药碗就失了力气，垂在身侧。

赵昱叹气，说道：“你怎么这么倔强呢。我们始终还有情在，不必要为了小蛙伤了和气。”“可惜在你心底，我已没有小蛙重要。”崔珏伤感万分，心脏狠狠抽痛，整个人蜷成一团，只盼就这么死去，也好过看着心爱之人与别人亲亲我我。他不是没有想过赵昱变成这样的原因，只是，人又怎么可能敌得过妖？就算真的是小蛙做了什么，他又能如何。而赵昱，已然习惯身旁的人不再是他。

在这一刻，崔珏无比痛恨自己只是个凡人，只想着恢复仙法好好惩戒小蛙那个孽畜。

赵昱对崔珏的固执毫无办法，又无法狠心不去理他。现在见着崔珏，才知道前些日子自己竟一直都思念着这个人，他是不是太过花心？有了一个，竟然还不忘原来的那个。还是好心劝道：“你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把药喝了，不要虐待自己。”崔珏将头偏开：“你放这儿吧，我会喝的。”“不行，现在就喝。”赵昱语气强硬，他要看着崔珏一口一口把药喝尽，不能让他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崔珏竟然闭紧嘴巴，又倒头睡下了。

许久没听见动静，崔珏心下黯然，赵昱不是真的走了吧。他这么一想，痛苦更甚，泪水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赵昱赵昱，你真的如此狠心！哪想着突然被人一把拉起，还未意识过来，便被温润的唇瓣堵住嘴，苦涩的药水倾尽灌入口中。泪眼朦胧中对上赵昱的双眸，里头尽是怜惜，崔珏再也抑制不住呜咽。

赵昱放开他，又喝上一口药，依样度入崔珏口中。唇瓣相接，生出几丝滚烫，到最后药水服尽，赵昱的舌头竟是探入崔珏口中，与之纠缠。崔珏闭上眼，任由赵昱在自己唇间肆虐。他将赵昱紧紧拥着，唇舌纠结，喟叹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