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忽而想起了什么,对顾秦说什么什么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
我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chapter 85
“百分之七十是什么?!成功还是失败?!”我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顾秦。
我是被顾秦掐醒的,醒来时还瘫在地面上。
顾秦摇了摇头:“失败。”
我站起身,踉跄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这辈子注定和医院有着不解之缘。
顾秦在一边一言不发,四周奇静。我摸到口袋里的硫酸吗啡控释片,才想起陈天瑾那时候就着矿泉水吞的药片——阿司匹林。
陈天瑾那天吞吞吐吐说他不能吃阿司匹林,因为……高中化学教过,阿司匹林,伤胃。
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人家爱吃阿米替林阿司匹林硫酸吗啡是人家的事,你陈安然拦个什么劲啊!人家吸粉也和
你陈安然没关系!我他妈最恨自作聪明,多管闲事的人!
我又是揉眼睛,又是扯头发,终于按捺不住跑去踢手术室的门。
“不做了!手术不做了!百分之七十……签字前医生没说,我们不做了!你就是千分之一我也不做!”
顾秦有些于心不忍地递餐巾纸给我。我茫然看着他:“让他们把陈天瑾放出来……”
他掏出手机:“别哭了,给你爸打个电话。你爸肯定在担心你。”
他见我两手哆哆嗦嗦,没把手机递给我:“号码多少,我帮你拨。”
我摇头。他无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我掏出手机递出去:“号码在我卡里。”
顾秦刚给我换了卡,手机就框里哐啷响个不停。四十三个未接来电,二十三个是陌生号码,十三个是陈天瑾,七个是我爸。十
二条短信来自四面八方。九条是同学发的生日短信。三条是陈天瑾的,第一条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第二条命令我回家,第三条
倒好,“生日快乐”四个字看得人一头雾水。
我打给我爸。我爸的声音很平淡:“游戏打过瘾了?”
“嗯。”
“总麻烦同学像什么话。快点给我滚回来。”
“嗯。”我仰着头,灯光被眼泪晕成一圈一圈,打转。
“累了吗?”我爸的声音总算柔和了些。
“嗯。”我带着哭腔。
“早点回来。”
我爸眼看着就要挂电话。“爸!”我急忙说道,“陈天瑾在……在医院。”
我爸哦了一声,半晌才幽幽开口:“你要是敢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爸——”
他挂断了电话,我还坐在地上发呆。回想最后那句话,听不出是反语还是默许。顾秦在我身边打转,拿我没办法。没一会儿,
走廊尽头出现另一串脚步声,沉着稳重。我犯傻:这人和我爸脚步声真像。
顾秦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来看乔老师。”我继续犯傻:这人和我爸声音真像。
顾秦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走了。句子很简短,好像有提到乔缇娜,孩子,陈天瑾。我闻声茫然抬头。那人在我面前站定,一脸
肃然。
“站起来!”回声响彻走廊。
我一阵惊乱地起身:“爸……”顾秦已经走得没影了。我胡乱揩了把脸,不敢看我爸。
我爸喝道:“站直了!”我垂着头,站得笔直。我爸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放柔和了些:“这才像我儿子。把头抬起来。”
我抬起头,只看见一对一夜苍老的眼满含沧桑泪,扑通跪倒:“爸,我不回去了。你要打就打吧。陈天瑾是死是活,都是我的
责任。我今天二十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有自己的度量。”
我爸良久不语。对峙良久,他询问:“不回去了?”
我狠狠点头。
“安然长大了。”大掌抚着我的脑袋,“长大了就别再做傻事,多叫人担心啊?麻烦那么多人找你一个,爸丢不起这个人。”
“嗯。”
我爸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爸……”
“别叫了!”他绝然转身。
我流着泪笑。
顾秦回来的时候,我依然在笑。他说:“笑吧。一会儿有你哭的。”
“我不哭了。”我一把抹了脸。
顾秦哼了声:“是吗?”说着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夹,刚要递到我面前,走廊尽头又想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一眼望去,就看见Tina散着头发,趿着拖鞋,歪歪斜斜冲过来,嘴里在喊:“陈安然你这个害人精。”
我爸是从她那里过来的。我爸知道陈天瑾在医院,她一定也知道了。Tina被护士搀着,还想要冲过来,奋力挣扎的样子像是精
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陈安然,你知不知道羞耻?!”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Tina在那边骂骂咧咧,恨不能用上英文。我淡定得都快飞升了。Tina被人拉走的时候,我
耳朵都快聋了。
顾秦望着我长叹一声:“我以为你会跟她对骂。”
“我他妈恨不得跟她对打!”
顾秦笑得无奈。
“陈天瑾几时能出来?”
“天亮之前不可能了。别担心,主刀是我一个朋友,肯定没事的。”
我心里老大不爽了。
“要不然,你现在出去走走?”顾秦想了想,“或者去看看Tina的孩子。听说陈天瑾给取名叫悦然。”
我心里猛地一抽,摇头:“我算是悦然的半个仇人了。”
“也是半个恩人。”
顾秦把刚才那个文件夹递过来,抽出一张纸给我看。
我目光扫到“遗嘱”二字,猛地丢开:“这是什么东西?!”
“我是天瑾的律师。这是……”
“别给我说!我不知道!”
“别傻了,你早晚要看的。”顾秦竟然比陈天瑾还狠心。我望着手术室的门,眼里水汽上涌。顾秦说:“陈天瑾把所有私有财
产留给你了。”
“我不要!你别跟我说!”我堵着耳朵,“他不是有Tina吗?他不是有悦然吗?给我干嘛?我不要!”
顾秦皱着眉,不情不愿道:“悦然又不姓陈。”
“你说什么?”
“我再说一遍,你别哭。”他一字一句重复道,“乔缇娜的孩子不姓陈。”
“我不哭……不哭。”我捂着嘴笑到内伤,扭头抓住顾秦,“你不是哄我吧?你告诉我,那小孩儿姓什么?”
顾秦眨了眨眼,有些难以启齿:“安然你可能不知道Tina在天瑾初次回国前私生活是很混乱的。连Tina自己都一直以为孩子姓
陈。我也说不准,兴许……兴许那孩子姓顾。”顾秦犹豫地瞄了我一眼。
我不动声色:“看不出来陈天瑾这么好心,居然肯娶这样的人。”
顾秦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奇怪。小手段而已,要留一个缺魂少魄的男人又不是什么难事。”这话耳熟,但绝对是第一次听。
我一磨牙,一拳挥过去。顾秦捂着肚子:“也许不姓顾呢。天瑾那死小子可能知道。哎,说好不哭的。你怎么跟姑娘一样?”
“滚开!”
顾秦收拾了散在地上的文件夹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目光不住往我这里瞄。
天破晓时,顾秦手机响。他递给我,我接起来之后,那边一直没声音。
我拖着鼻涕,鼻音浓重地闷声“喂”了半天。我瞪着天花板:“小……小白?小白?”那边连呼吸声都没有,我看了眼手机屏
幕,通话还没断,“小白,是不是你?”
那边响起一阵风声,再而是嗞啦嗞啦的电流声,最后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我一阵茫然:“小白……”
顾秦说:“别傻了。你的小白已经烧死了。”
我蓄势待发还准备再踹他一脚。怪顾秦人品不好,在我最想打人的时候招我。顾秦摇了摇头:“你这性格得改改。”
我哼了一声,失心疯似地来回转,不时靠在门上听声音,里面跟没了人一样,静悄悄,静得人心慌意乱,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江卿白踏着初洒的阳光来了一趟,蹲在我身边跟我说话。我爱理不理地靠着门。他递给我一张卡片,是那天落
在江卿白手里的我没看过的。
我说我不要,我只要陈天瑾。他劝我看看。我索性闭着眼贴着门,恨不能和门融为一体。江卿白塞进我手里:“你好歹看一眼
。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狐疑着接过来。上面的字体清俊隽秀,透着七分陌生,三分熟悉,写的是:让我替代他,直到油尽灯枯。
我恍恍惚惚:“这不是小白的字。”
顾秦站得远远的,声音不冷不热:“你认得天瑾的字吗?”
你认得天瑾的字吗?
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的小白对你好?
你去试试模仿谢棣的字,练上一晚,直练到手抽经。
你去试试每天凌晨三点徒步往三公里外送信,还要回回提防着被发现。
你试试看你一心一意对待的人满足地拿着信封,心里怀念着别人。
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的小白对你好?
你认得天瑾的字吗?
——我刚才不小心踩了一脚,没关系吧。
——得看什么人呢。
——只不过是信封。”
——信封也不行!
——安然……
他说“安然”,更像一声叹息。
你认得天瑾的字吗?夕阳下深深刻在你背后——安然,我爱你——说不出口也罢,他写出来,你却不认得了。
手术室的门在我背后吱呀一声打开。我险些跌进去。一大夫满眼疲惫地环视一圈,眉头紧锁:“你们见病人时,做好心理准备
。手术……”
chapter 86
江卿白扶着我,顾秦作势要踹主刀。我望着主刀欢欣的笑容,一派迷惘。
“开玩笑也挑个时候,把孩子吓着怎么办?”江卿白皱皱眉,瞪了主刀一眼。
“哎呀你不知道。第一次给熟人开刀,尤其是天瑾那种记仇的人,我那个抖啊!你说他醒来会不会捅我十刀啊?”主刀眉飞色
舞地看向我,“你就是天瑾的侄子?”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
主刀笑了:“他到傍晚才能醒。进去看看吧。”
我懵懵懂懂地脱开江卿白的双臂。三个人看着我,气氛静得十分不真实。我恍惚朝里面迈了一步,又回过头问主刀:“他没事
了?”
主刀微微笑着:“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被他一个“暂时”震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一见到躺在床上的瘦长身影,脑中一根从未放松的弦霎时绷得更紧。陈天
瑾眉眼紧闭,乍一望去,沉静的脸比雪白床单还缺乏生气。
我走过去触了触他的手,幸而是温热的。我松了口气,想握起,忍住了,收回沁着冷汗的手,倏然间有些无措。
陈天瑾当真是昏迷了一天,任人挪挪碰碰都没反应,直看得我心慌。守在床边不敢离开半步。
来看陈天瑾的朋友倒挺多,个个都爱问我:“你就是陈安然,陈天瑾的侄子?”
一开始我还能陪着笑点点头,到后来实在没心思。来人见我没精神,纷纷一个劲地劝我别难过。最后我恼了,反锁上门,坐在
床边和陈天瑾单独呆在一起。
太阳已然西下,陈天瑾依然无知无觉,我伏在床边,不知怎的想起了当初的爷爷。那时我就这么伏在床边,爷爷将陈天瑾托付
给我。我这回只怕陈天瑾充演爷爷的角色,对着我交代遗言。当年算是我懵懂无知,才上当受骗。这回陈天瑾若要我走,我绝
不会答应。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太阳沉了下去,我握着陈天瑾的手伏在床头,意识渐渐朦胧。
白色铺天盖地映入眼帘,分外刺眼,可在那张温婉柔和的面容映衬下,也显得暗淡无光。陈天瑾拉着我在雪地里跑,周围除了
雪花看不见任何事物。
他回头对我说:“我陪你走完这段,剩下的路自己走吧。”
我说:“我看不见路,我只看见雪。”
“雪化了,就看得见了。”
“雪什么时候能化?”
“跑完这段路,你开始自己走的时候就化了。”
“我是路痴,不认路。你要去哪里?”
“我得了雪盲症,不能陪你走了。”
他脚步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事。我跟在后面一点也不喘,只是满脸水,不知是雪水还是汗水,湿溚溚的沾了满头满脸,再后来
好像全身都湿了。
我问陈天瑾:“你看不见了?看不见就不陪我走了吗?”他没回头,只是一个劲地拉着我跑,轻逸的身影被我额上滴下的水晕
开,我继续问他,“你不陪我走,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停下好不好?”他依然没有回头,我急了,“是不是雪化了你就能看
见了?”
他说:“我得了雪盲症,所以不能陪你走。要想看得见东西,除非雪化了。雪要等到你自己走时才能化。你明白吗?”
明白。也就是说,他不可能陪我走。我渐渐停了下来:“那可不可以,让雪一直下?我们一起走,哪怕永远找不到路,没有方
向,可有我陪着你,不是很好吗?”
他停了下来,松开了我的手。顿时寒冷袭来,我冷得缩了起来。他更是冷得瑟瑟发抖。
“你是说……没有视觉?”他失了魂般坐在雪地里,眼神空洞。
我慌了,揽过他抱在怀里。那身子特别瘦,特别凉,特别叫人心疼。我抱紧他说:“我陪着你,我当你的眼睛。”
我没有底气问他是我重要还是眼睛重要。他却说道:“你比较重要,你比眼睛重要。我们一起走,能走到哪里是哪里。”他这
么说着,眼神依然空洞,仿佛能装下一切,又仿佛一切都容不下。
他回抱着我,微笑着,却无半点神采。我更慌了:“不!不!眼睛重要,你别陪我了,你喜欢怎样我都依你。”
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为什么又不要了?眼睛是我的希望,可失去你我会绝望。”
我说:“我以前养过两只小鸭子。他们成天混在一起不和我玩。后来其中一只冻死了。另一只从此每天跟着我,离开片刻就像
快要世界末日似的。我怕他冻死,把他放在暖气前面。后来……他热死了。”
陈天瑾平静道:“你愧疚吗?”
我用力点头:“如果你失去了眼睛失去了希望而勉强自己陪着我虚度光阴,我想我的无知会伤害到你。没有希望的生命太脆弱
,保护和纵容多一分少一毫都会害它转瞬陨灭。青花瓷易碎而价值连城,如果我放手,那么它不会毁在我手里。如果我执意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