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和楼小拾则顾着铺子去了。
晚上,直至掌灯时分用过了晚饭,兰公子才告辞要走,后者一个劲的夸听的故事果然新奇有趣,看表情倒像是发自肺腑,又说
了些打扰的客气话,这才给他送走。再晚些,盘点了今日铺子的进账,李横给李舟叫到了房间,楼小拾坐在一旁。
李横冲着李舟皱眉道:“舟舟,你切莫莽撞,那兰公子是何许人也,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李舟点头,道了句“晓得”,楼小拾也插了句嘴:“今个他说到淑浦时便听说了‘不倦’,当时我就想,此次买卖说大不大说
小不小,单看兰家管家都跟来了,便可知兰家当家应算重视,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没跟咱们碰面之前就已经摸清了咱们底细。”
李横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以那兰公子的严谨程度看,若不是摸清了咱们底细,也不会贸贸然就来谈合作的。”
李舟嘴角噙着一丝笑:“如若真如此,那说不定兰公子真有意和咱‘合作’!”
李横和楼小拾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解地“”了一声,李舟接着道:“来时在车上,他分明引我说出李府之事,这事在淑浦
县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有一阵还闹得沸沸扬扬,稍一打听便可引出许多,我不信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李横道:“果真如此的话,那他也有他的目的吧。”
李舟沉吟:“他既然说要留在此处一阵子,便还有后续,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横皱眉:“我只知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也收敛些,静观其变,看他欲如何。”
李舟点头:“大哥,我晓得了!”
97.兄弟到齐
夜里,邸店内。
兰公子奋笔疾书不知正写着什么,两名小厮规矩地立在他身后,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兰公子放下了笔,吹了吹写满字的信纸
,也不说话。今个跟着他出去的那名小厮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犹豫,最后终一咬牙,倾身道:“公子,恕小的逾越,老爷似
乎很重视此次的买卖,小的认为如若没什么事了还是趁早回乐清的好。”
兰公子闻言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浓,抬头看着他,说话那人被瞅得手足无措低下了头,兰公子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接着他忙着将
桌上的信装进信封里,封口简单一折便将信递给了另外一个小厮,道:“将这信送回去,父亲看后便知我为何打算久留淑浦了
。”
还未等那人接过信,刚说话那人又急着开口:“公子,还是让我去送信吧。”
兰公子抬眼扫他一眼,那人立马垂首恭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半晌,兰公子开口:“安宁,我的吩咐你有异议不成吗?”
被唤“安宁”那人赶忙一躬身,诚惶诚恐道:“小的不敢。”
兰公子冷笑了一声,接着转头对另一人嘱咐细节,也不搭理他。
“公子既然如此着急,不如我即刻动身吧。”手执着信的那人道。
兰公子笑着摇头:“不急,你明个一早出发就行。”
那人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屏声侧耳默候,等兰公子不再有吩咐,便告退出屋,临了他看了一眼安宁,鼻间嗤哼了一声。
那人走后,兰公子坐在桌边看书,一页一页,聚精会神,他身后的安宁似有话要说,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老实地伺
候在一旁,跟着倒茶挑灯。
兰公子看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掩嘴打了个哈欠,道:“安宁,伺候更衣。”
“是。”
……
接下来的几天,兰公子拉着李舟叫他带着逛遍了淑浦,大大小小的店铺几乎都走了一遍,却雷打不动地于中午赶回楼小拾他们
的茶肆,要上一壶好茶一碟点心零食,便听书听一下午,偶尔还跟李舟猜测这故事的结局,说说笑笑倒也开心。
这日上午,李舟带着兰公子到淑浦的老字号挑选笔墨纸砚,俩人正说着话了,也没留意铺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有人站在他俩半
天有一会儿,开口时语气里透着不怀好意的怪笑:“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最体面的舟舟表弟,这铺子里也能有你看上眼
的东西?”
李舟闻言颦眉而皱,抬眼望向来者,说话那人模样一般,属于那种入了人海就记不清长相的,穿衣倒是讲究,一身青缎暗莲纹
长袍,腰系黄丝双穗绦,足踏染皂皮儿靴,只是腆着个肚子,举止荒疏,脸面有些熟悉,李舟看他半天也叫不出名来。
那人原本还咧着嘴角在笑,可见李舟看他半晌也认不出来,不由得恼羞成怒,拔高的声音里有些阴阳怪气:“舟舟表弟,别人
都是飞黄腾达了便不认穷亲戚了,到你这怎么正好相反?连你王成义表哥都不认得了?”
李舟是听了那人的姓氏才记起了他是谁,二婶娘家便姓王,这人似乎是二婶的内侄,按辈分讲倒也是表哥表弟,只是这关系太
远。王家不过是乐清的一户小商贾,以前为了从他们家捞些好处,年年来拜年请礼,李舟自然看他不起,根本从未往心里去记
过此人,虎落平阳被犬欺,今儿个遇见了,连这人都要过来奚落一番,李舟蹙着眉头一言不发。
李舟不记得王成义,那王成义可记得他,年年来李府,那年龄最小的李家老四,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样,从来不用正眼
看他们这些别家过来拜年的孩子。有一次王成义碰了李舟的笔,他不止当着众人的面将笔折断扔进池里,还为此发了好大一顿
脾气,害得他挨了父母一顿揍还要到他跟前赔不是,打那开始,他就记恨上了他。
王成义可逮到机会了,围着李舟说了好一通风凉话,李舟也不搭理他,他却越说越来气,言语间早带上了难听的词。李舟攥着
拳头,紧咬着嘴唇脸色煞白,被说到心中的底线,李舟提着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说时迟那时快,兰公子挤到了他的身前,
挡住了他半抬起的手。王成义见李舟跟前插进来一人,嘴里的话说了一半,另一半也忘了吐出来,半天才问了一句:“你是谁
?”
兰公子也不答他,扯了些别的,直唬弄的王成义插不上话来,半天才明白那些都是拐着弯骂他呢。李舟一开始也听傻了,直到
最后兰公子暗讽王成义是乱吠的疯狗,后者还傻愣愣地瞪眼半天,他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成义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兰公子大声喊道:“你你你,我见着你眼熟,有胆你就报上名来!”
王成义年年来淑浦,他自认为对本县有些名望的富家子弟还算熟悉,至少应当记住的便见过一次就不会忘,他看这人举止落落
大方,穿的衣服也不俗,他觉着有些面熟,只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哪家的公子。
“区区名讳何足挂齿。”
王成义哼了一声:“怕了爷爷我了吧。”
兰公子冷笑:“我倒真怕你咬我。”说完便拉着李舟大步走出了店。
王成义一开始听那人说怕还有些沾沾自喜,后来才明白过来那人又骂了他一遍,等再想找人时早没影儿了,气得他浑身直抖,
冲身边的小跟班喊道:“去,给我探探那人是如何底细,一定寻到他,不整整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小跟班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再说李舟和兰公子这边早没了逛的兴致,李舟跟兰公子先回邸店,后者换了身衣服,俩人又回茶肆去了,也不知兰公子和李舟
说了些什么,一开始他还满脸尴尬歉意,等回了茶肆,脸上又挂起了笑容,直当上午那事没发生过一样。
兰公子在茶肆里听完说书,也没留下吃饭便告辞走了,李舟招来马车送他回去。等几人吃完饭刚准备关门,外面就迎来了风尘
仆仆的二人,李舟眼睛一亮冲了出去:“二哥,三哥!你们怎么回来了?”
李横从柜台后绕出去,脸上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俩如此快,怕是连赶了几宿吧?”
李乔袍子都是土,李程下巴上也挂了青色胡茬,前者一屁股攮在凳上,道:“可不是吗,见了大哥信儿上写的,我俩哪还有心
耽搁,立马连夜往回返。”
李程自顾自地连灌了三杯水,最后一咕哝跟着点了点头,楼小拾在后面听见前面的动静,撩帘进来,显然对他俩这么快回来感
到惊讶,未等他问,李横便蘀他俩答了,楼小拾笑着要走近看看他俩,然后又想想起了什么扭头往回走,边走边说:“我先去
厨房让他们给你俩准备晚饭。”
李程嚷道:“多做些吃食。”
李舟闻言咯咯咯直笑,李横见弟弟笑的开心,如最初那样,总算有些放了心。
吃完饭,李家四兄弟并楼小拾在屋里说了会话,李横在信上只写报仇的机会来了,其他未提,直急的李乔和李程刚刚在厅里就
差点问了,李横和李舟简单的说了些兰家公子的事,那二人低头沉思,李程道:“我俩只顾着赶地方,倒没在乐清久呆,明个
我去扫听扫听这兰家果真是乐清首富吗?”
李横想问李程是向谁打听,但见他打岔又说到了别的,一副不想让人问的态度,李横便也没说。
李舟道:“哥哥,你们可记得一个叫王成义的人。”
李横点头道:“记得,二婶的内侄,之前年年来咱家。”
李乔道:“我记得二婶娘家也是乐清的。”
李舟道:“那我就没记错了。”
李程转头看他:“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他来了。”
李舟皱着眉头:“他也来淑浦了,不年不节的他怎么来了?”、
李乔想了想,道:“我明天也出门打听打听吧。”
几人又说了些其他,青莲在外面喊道:“褥被都已铺好,水也烧好了。”然后便各自回屋了。
98.兰大公子
转天,众人各忙各的,一早就都出去了,难得兰公子没有来找李舟,只是差了随身的小厮安宁捎来了话儿,说他今早起时觉得
身体不适,在邸店休息半日,便哪也不去了,也特意嘱咐他们不用来看望,他在床上躺躺,多睡会子觉。李横备了些清淡的点
心、鸡蛋、米粥等吃食让那小厮给带回去,李舟也嘱咐安宁好好照顾自家公子,若有什么需要便来这里取,如若再不好转就去
请郎中。
安宁提着食匣子面上挂在潺潺笑意,道:“劳烦几位爷挂心了,我家公子自小体弱,想来这几天难得玩的开心,今日乏了,多
睡一会就不碍事了。”
李横他们也听之前那兰管家提过,说这位兰六公子自小身体不利索,当时没挂心,如今交情不一样了,李舟便多问了几句:“
兰哥哥自小身体不好么?这几日见他天天往街上转,一刻也不闲着,我若是知道便多让他歇歇了。”
安宁道:“可不是吗,我家公子是不足月出生,打小的汤药就没断过,小时候是连出屋都不能的,如今一两年才有所好转,我
家公子这几日玩的痛快,十分难得,也是托几位爷福,安宁在这还要蘀公子好好谢谢几位爷了。”
那安宁也会说话,面相一般却着实让人觉得亲切,若不是兰公子还一个人在邸店里呆着,李舟定留他再聊一会,他又嘱咐了一
遍好好照顾兰公子,便让他赶紧回去吧,安宁福礼告辞,扭头走了。
李府
且说王成义穿过跨院大步流星往厅堂里走,今日他换了一身月牙色的衣裳,倒显得肚子更鼓了,可能是昨日他见挡在李舟面前
那人舀着扇子着实风流,今个他手里也攥着一把,只见他面上堆满了笑,前脚刚踏进门槛,便朗声地笑了起来:“小侄儿给姑
父、表哥道喜了。”
厅堂正中坐着的不是李家二叔还会有谁?刚刚有人通报他就知王成义到了,还未看清人就听了招人喜的话儿,他嘴角咧着,直
给脸上挤出了褶子,还不停地用捋胡子的动作掩盖。他身后还站在一个年龄和李乔相渀的男子,那男子鼻子眼都和李二老爷有
七八分相像,他就是李二老爷的独子——李哲。
李哲红光满面地迎了出去,王成义先是给李二老爷请礼,然后转身对着他一拱手:“表弟在这给表哥道喜了,这次升了曹掾官
,怕是日后连县令都要让你三分了吧。”
李哲哈哈笑了两声,一点也不谦虚,反倒吹嘘了几句,王成义在一旁恭维:“那是那是,表哥自然前途无量。”
李二老爷给他看座,然后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来了?乐清的铺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李二老爷早把乐清的铺子交给了王家打理,那王成义忙道:“姑父别着急,铺子一切都好。”
李二老爷面带不信,王成义一撇头,道:“嗐,要说我来也确是为了些事情。您也知道,咱家在乐清也只是在这吃上能有几分
龙断,其余一些赚钱的营生皆握在那兰家手里,好在他一直做着两浙的买卖,和咱倒一直没有利益冲突。前几日,家父得知兰
家大管家南上,他家管家可顶半个当家,一般是不会轻易离开乐清的,家父嗅到了赚钱的味道,便让我跟着,看能不能分一杯
羹,谁知下人回报他竟去了淑浦。”
“?兰家大管家来淑浦了吗?我没接到风声,他是来找哪家的?”李二老爷忙问。
王成义忙摆手:“我想这其中可能是误会,我连转了好几天,寻遍了淑浦县的邸店也没看见兰家管家。”
“?”
“也许我寻错了地方,或者那消息有误。”
李二老爷不语,知道他还有话说,王成义眼睛一亮,道:“不过,姑父,您猜我碰到了谁?”
李二老爷还不答话,微微皱起了眉头,王成义也不卖关子了,道:“我碰到李舟他们了。”
李二老爷眉头更紧,王成义还在自顾自地说:“他们可狼狈不少,之前的富家公子气势也没了,一个个的穷酸样,看着就好笑
,尤其那个李舟啊……”
李二老爷冷哼了一声,他一直知道那四个崽子在西巷口街尾开了间小铺子,也猜到了他们知道了实情,但他根本没给他们放在
眼里,甚至期待他们来报仇,他到时好更狠地给他们踩在脚下。
王成义看出了李二老爷的不耐烦,他赶紧话锋一转:“那日有个小子蘀李舟出头,不是本处人,事后我差人打听,也打听不出
什么眉目,只知姓兰,身旁跟着一名小厮,衣食住行多少有些讲究。”
李二老爷喃喃:“姓兰?莫不是那乐清兰家的小辈?”
王成义哈哈一笑道:“他哪有那样的命啊,家父之前就交代要和那个兰家搞好关系,他家三千金可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其他几
位千金的夫君也大都在当朝为官,就是最小的女儿也许配给了冯将军,他家的八位公子我都见过,就是一些旁系的内侄外甥我
也都打过交道,见过就不会忘记,那小子哪会是兰家的人,说他穿衣讲究也不过是和一般的人家比,就是比咱家也差远了,兰
姓虽不是大姓但也不至于太各色,我想只是巧合吧。”
李二老爷想了想,跟着认同地点点头,表情明显一松,问:“然后呢?”
王成义又道:“我和那姓兰的小子口角上有几句冲突,我咽不下这口气便让人去查一查他,谁知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