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骗局,这家伙就是为了喝酒嫖妓才找个理由溜出来的。
后脖颈上火辣辣的疼着,好像是刚才蹲在樱桃树下时被什么东西给蜇了,疼痛更助长了齐康的怒火。但他却只是冷笑不已,毫
无其他动作,看水无攸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他甚至坐下喝了杯茶。
「公……公子,你要是生气,这桌子椅子随便你砸,不然揍我也行。」水无攸忙着整理衣衫,慌张套上长袍溜下床来,一边在
心里叫苦不迭,暗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边塞苦寒,你们冉国和伊犁国开战,本就不关我什么事,将军们又都防着我,我正好
乐得逍遥自在一些,这却也不行。
复又想到:你说这位祖宗到底跟着我干什么?你跟着就跟着罢了,你见我没通敌卖国,而是在干这种事情,你就该悄悄退避了
才是,你倒是闯进来干什么啊?我是男人,男人是有需要的啊。你说你闯进来就闯进来,你还这么怒气冲天的,你到底生的哪
门子气啊。
只是虽然满肚子委屈,但齐康就如同丧门神一样在那里大马金刀的坐着。自己又是被人捉了个正着,所以这委屈是万万不敢露
出来的,只盼望赔着几分笑容,能让齐康见好就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知齐康丝毫不理解他的苦心,仍然是虎着脸如同他欠了对方十几万两黄金似的。不但如此,那轻媚儿也是一点儿也不理解他
的苦心,目光在齐康和水无攸脸上打了几个来回,忽的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水公子,原来……原来你竟然是人家的男妻
,却跑到我这里厮混,今日到底被丈夫捉奸在床了。」
「噗」的一声,齐康一口茶水喷出来。水无攸也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上。情急之下大吼道:「你……你胡说什么?谁说
我是他的男妻,你……你别不知道轻重,难道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天地良心啊,他是真的为轻媚儿着想才会这样着急的。堂堂太子殿下,却被一个妓女说成好男风之人,甚至把自己说成了他的
男妻,这是藐视君威,要杀头的,万一齐康较起真来,轻媚儿一个卖笑为生的女子,那是有死无活啊。
谁知轻媚儿却会错了意,还以为水无攸是被自己揭了疮疤才恼羞成怒,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不屑道:「我道你怎的那么不济事
,每每不到一刻钟便泄了,原来却是人家的男妻。这就难怪了。水公子,不是我说,你既做了男妻,便要三从四德,怎能仗着
自己长的漂亮,有几分才学便肆意妄为,还跑到我们这里来寻欢呢?」
「你……你说谁不济事?」水无攸气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但凡是男人,在这方面就不能被人说个不字儿,他也是男人,焉能例
外。
倒是一直铁青着脸的齐康,听见轻媚儿这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已经十几岁了,虽还未大婚,也没有娶侧妃妾氏,然而早
已尝过云雨滋味,宫中规定,皇子们行完成人礼后,便可由女官安排姿色美丽的宫女侍寝,只是一个月不过几次而已,因此他
是明白这话中意思的。
水无攸见齐康发笑,更是面红耳赤,只是在太子面前能怎样辩解,难道要说:「太子殿下,你别听她胡说,我很行的。」那不
是找死吗?回头要是让皇帝陛下知道了,只怕死都不能得个好死法。
他们在这里一通吵嚷,那边早已有外面伺候的小厮飞速报与鸨母知晓。就见肥胖的鸨母带着十几个护院,一路骂着就闯了进来
。却听轻媚儿哼了一声道:「妈妈不必动怒了,原来水公子是这人的男妻,如今人家打上门来,我们又能怎么样?」
「我……我不是他的男妻。」水无攸着急辩解,弄的鸨母也疑惑了。忽听齐康悠悠道:「哦,你不是我的男妻,那你倒是说说
,我为什么会跟着你到这里来,又为何会破窗而入坏你的好事呢?」
他一边说,目光便如电般直盯着水无攸,见对方先是一愣,继而愤愤却又面红过耳,垂头不语的样子,便知他领会了自己的意
思,不由得暗暗一笑,心道先生啊先生,这回你这个憋是吃定了,别说,能把他给降服了,这种感觉还不错。
「那……那到底是不是呢?」鸨母也愣了,不知该怎样对待这位疑似丈夫的客官。
半晌,方听水无攸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是……他……他……他是我的丈夫……」
也只能这样说,不然难道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齐康的先生?先生嫖妓,你学生管得着吗?更何况齐康的气度威严,若
不这样遮掩过去,只怕鸨母和轻媚儿用心一想,便能大致猜出他们的贵族身份。如果无事也就罢了,最怕这事儿吹进某些人耳
朵里,会让有心人解出其中奥妙,那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因此一边说着,就迅速从衣袍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来到齐康面前,怒气冲冲的低吼道:「好了,还不走,难道还要在这
里继续丢人吗?」
齐康却不动,只是震惊的看着那一小块放在桌上的银子。忽听鸨母笑道:「客官你放心吧,从此之后我们不会再做他的生意了
。哪有让男妻来嫖妓的道理,这让官府知道了,我们也不好开交呀。」
齐康好像没听到她说的话,好半天才拉住水无攸的手,指着那小块银子道:「那……那便是你的度夜之资吗?」
「是啊。」水无攸也回头,心想没问题啊,从我手里流出去的银子,怎么可能会有假的呢。
正疑惑间,却听齐康又道:「只……只有一两?你这嫖客也未免太丢人了吧?传奇脚本上写那些去妓院的豪客,不是都该一掷
千金的吗?」
水无攸气结,他先是让轻媚儿抢白了一顿,说他没有用。如今又被齐康笑他出手不够大方,虽然对方不是有意的,但越是这样
,越是严重损伤了水无攸那颗男儿心。
偏偏和当朝太子还不敢争辩,更不能就这种事进行深入的探讨研究。因此水无攸只好闷闷道:「哪有那么多一掷千金的豪客?
那都是写书的人自己穷酸,就靠着幻想满足一下罢了。」
「是吗?」齐康挑了一下眉头,解下腰上的荷包,掏出一片约有二两的金叶子,随手扔到桌上,对鸨母道:「给我记着了,他
再敢来,就给我打出去,这钱便当是赏给护院们的辛苦钱了。」
鸨母和轻媚儿的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连声的叫好。水无攸也盯着那枚金叶子看,一步抢上前去,口内说着「不劳兄弟们
费心,我自己还管不住自己的腿吗?总之日后我再也不来了就是。」言罢就要伸手去拿金叶子。
那鸨母却比他还要快了一步,肥厚的手掌一把就把金叶子抓起来,死也不放手,一边对齐康谄媚笑道:「少爷出手真大方。听
口音是外地人吧,我们这梁城里共有三家妓院,除了我们丽春院,还有城南的珠绣楼,城西的锦屏阁,日后夫人若再没了影踪
,尽管去那两处找寻便是。」
第六章
齐康一把将还要抢夺的水无攸给拽住了,对鸨母微笑道:「多谢,我已经记住这地方了。」言罢又狠狠瞪了水无攸一眼,拉着
他从门口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给那老鸨金叶子?可知那肥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吗?」回去的路上,水无攸很是愤愤的问齐康,只看他此时神情
,是再也想不到这位便是大名鼎鼎写意风流的才子水无攸的。
「她是不是东西,那金叶子既己给了她,你也没有上去抢夺的道理,难道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堂堂太子之师,在两军对阵
之时去酒楼喝酒,去妓院嫖妓,还和一个老女人抢钱,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我这堂堂太子殿下的脸又往哪里放?」
齐康也气坏了,看看左右无人,便忍不住摆出太子的架势训斥起来。
在这方面,水无攸的确是理亏的,呐呐说不出话来,心想那老女人忒不地道,赶我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还将我几条后路都给断
了。唉,还什么后路啊,今天让太子捉住这一回,只怕日后再想用这金蝉脱壳之计,是万万不能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疑惑道:「殿下,无缘无故的,为何忽然想起跟踪微臣?难道也是如同两位将军一般,害怕微臣做出通敌卖
国之事,陷你们于死地吗?」
齐康愣了一下,旋即哼了一声道:「少来,你是看见有把柄在我手里,此时又故意装出这份委屈来。我只是今早无事,看到你
背着药篓出门,想起你这么多天为将士们辛劳采药,所以心中感激,因此才偷偷跟着你想看你都是怎么采药的。只因我还没经
历过这事情,所以觉得有趣罢了。」
水无攸翻翻白眼:「既然觉得有趣,为何不现身出来,采药还是很容易的,只要微臣教你辨认辨认就成了,为何会远远缀在后
面?」
「我堂堂太子殿下,岂是采药人?只是看你在山间腾挪跳跃,功夫实在好看,所以忍不住一直跟到最后,本以为你要回府,还
想着让厨子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犒劳犒劳,谁知却见你进了酒楼,之后又去了那丽春院,水先生,你自己说,你做的这档子事
,很有道理吗?」
水无攸撇撇嘴道:「我又不用去军中报到,又不用参加什么会议。还住在这锦绣繁华的城中。你又知道我是个好酒贪杯的人,
何况人不风流枉少年,我都是青年了,身边尚未有嘘寒问暖的人,便是去花街柳巷偶尔快活一回,又有什么可说的?现在看来
,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非和我这一路而来,你哪里知道丽春院是什么地方啊?」
「你……」齐康气结,恨恨道:「死不悔改,明明你错的离谱,我念在你是先生的份儿上,并未采取惩罚手段,你却出言狡辩
。给我记着,从今日起,罚俸半年,我看你还有什么余钱去喝酒嫖妓,呸,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也不怕染病上身。」
水无攸冷汗涔涔而下,心想染病上身这种话岂是你太子应该出口的。不过自己行德有亏在先,因此也不敢说。哭丧着脸道:「
殿下,你若罚了臣的俸禄,日后臣就要搬去太子府吃住了,臣是个放浪之人,这手里一分余钱也没有的。」
「你……你和无赖有什么两样?」齐康气的恨不得将这道貌岸然的家伙给摁在地上狠揍一顿。忽见水无攸猛的停住身形,他也
吓了一跳,暗道不是吧?难道遇上了刺客?
正想着,便见水无攸拔足狂奔起来,一边喊着:「啊,糟糕,差点忘了大事。」
齐康气往上涌,心想这厮大概实在是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就想找个借口远遁,我岂能让你如意,若不趁此次将你一举降服,
还不知日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传出去,我和父皇都跟着丢脸。
追了一刻钟,已是到了城外,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四野无人,只见水无攸来到一条小河旁,二话不说就把衣衫脱个精光,纵身
跃进水中。
齐康惊疑不定,在岸上呆呆站着,心想这又是玩的哪一出?那时他还说边塞苦寒,不敢入水,怎的这时倒不管不顾了。
细细一寻思,已明原委,不由得更是大怒,暗道这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把身上的酒味和脂粉香气洗去,他连自己
的身子都不管不顾了。
这样想着,心中也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大踏步来到河边,沉着脸道:「上来吧,你的事都已暴露在本宫眼里,何苦还要遮掩
?春水冰寒,小心你那身子禁受不住落下病根。」
水无故却在水里悠游自在的缓慢动着,只将肩膀以上的部分露在水外,呵呵笑道:「殿下,这河里有一处泉眼,在这附近游着
,水温不冷不热,最是舒服,殿下要不要下来也戏耍一会儿?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也不存在什么男女之防。」
齐康瞪大了眼睛,不过看水无攸在水里游戏的十分开心,再想想自己,一路跟踪不说,还在樱桃树下蹲了半天,头发上身上都
是灰,后脖子还火辣辣的痛,因此犹豫了一下,就果断除去衣物,也如水无攸一般赤着身子跳入水中。
「我说你有谱没?这种地方不会有人来吧?」齐康学水无攸那般仰躺在水面,任水的浮力载着自己沉沉浮浮,一边问近在咫尺
的水无攸。
水无攸悠悠道:「放心了,便是有人经过,这又不是开阔之地,前面还有那么大一块山石挡着呢,以我们的功力,要是有人来
,肯定就可以听到了。」
「嗯。倒也是。」齐康回答了一声,只觉身子暖暖的很舒服,这样看天上流云飞渡也是很惬意的时光,那太阳此时却已快要到
山下了。
「殿下的水性很好啊。」水无攸看了齐康两眼,忽然怔住,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胸中一把熊熊妒火就旺盛的燃烧起来。
「肯定要好一些,不但如此,还有骑马射箭,我也是不错的。难道你不知后宫里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孩子,溺水落马中毒是三大
最热门的死法吗?」
「噗……」水无攸忍不住喷笑出声,不再为两人身体差距而烦恼,转头道:「殿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还热门死法,我想肯定
不是宫里面流传的吧?」
齐康笑道:「自然不是,但这话最初肯定是从宫中流传出去的。你想啊,只有宫里的人才会知道皇子们真正的死因如何。我这
是小闵子跟着其他太监出去采买东西时,在市集间听到的,一开始我也忍不住笑,可细想想,可不正是如此吗?」
水无攸住了笑容,叹一声道:「虽是玩笑话,但细细追思其中的意思,却有多少悲伤无奈在其中。难怪许多皇室中人都感叹,
宁不生在帝王家。」
说到这里,忽然惊醒,暗道眼前这主儿不正是帝王家的人吗?自己这样说可不妥,于是连忙补救道:「不过太子殿下和前朝皇
子自然是不一样的,皇上对你宠爱有加,皇后又慈祥可亲,其他妃嫔即使想争一日长短,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不等说完,齐康就瞟了他一眼,苦笑道:「先生真的如此认为?」
「哦……自然……是……是真的……」水无攸结结巴巴的回答,自己都觉着这话说起来是如此的言不由衷。
「你和九弟一样,一说谎就忍不住结巴,所以每次他撒谎,所有人都能轻易分辨出来。偏偏他还爱撒谎,美其名曰多锻炼自己
,真是想想就觉得好笑。」齐康微笑着道,想起在京城中那个可爱淘气的弟弟,心中不禁有了一丝挂念。
水无攸知道齐康的九弟乃是梁贵妃所生,只可惜贵妃命短,生下小皇子不到一年就逝去了,于是皇上就让皇后抚养九皇子。虽
然和齐康差了几岁,又不是一奶同胞,然而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深厚。
当下被齐康戳穿了谎言,水无攸脸都红了。心想:得,自己这先生的威严算是荡然无存了。只好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却听齐康又淡淡道:「父皇为什么让我学这许多东西,甚至不惜让你带我来战场上历练,还不是要应付日后可能发生的各种凶
险?先生,你说,要是真有人来害我,你会保护我吗?」
水无攸划了几下水,来到齐康面前,面容严肃,一字一字道:「这是自然,若有人要害你,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因为你是个好皇子。」
齐康直起身,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男人,目中泛出激动神采。此刻虽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从来只是师生之谊,甚至连师生
之谊也不甚深厚的两人,在这一刹那却感觉到心是贴在一起的,甚至身体也是贴在一起的,因为贴在一起。所以力量无比强大
,强大到足够他们去迎接未来所有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