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拓回眸看他。
褚默叹了口气,说:“三年前的那天,越时真的是打算豁出性命地救我。”
“可是你却在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刀。”
“你一定还很恨我,是不是?”
“如果有机会,我会杀了你。”
褚默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南宫拓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打开车门,准备离开。
“喂,南宫。”
南宫拓回头看他。
褚默愣了半晌,最终摇摇头。“没事”
南宫拓转身沉默地离开了。
虽然群英会和青龙会之间这两年有着合作关系,但是一直都是书面往来,和南宫拓的见面,这三年来,还是第一次。
褚默望着后视镜中那个越走越远的熟悉身影,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回过神后,他习惯性地抽出支烟,叼在唇边,摸出打火机,却打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燃,因为手颤抖得厉害,等好不容易点燃了烟,一抬头,却发现窗外的雨竟然都飘落到脸上来了,眼角湿湿的一片。
第十五章
凌晨一点三十分。
淅淅沥沥的小雨最终转为了滂沱大雨,带着稀里哗啦的嘈杂声响从暮色沉沉的遥远天际倾覆下来,在水泥地面上飞溅起串串水花。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冷冷清清,路边一根根高耸的灯柱在这寂寞的夜色中孤零零地亮着昏黄的光。
南宫拓独自一人沿街踽踽而行,一手捂着左腹上越来越疼痛难忍的伤口,任由倾盆暴雨无情地打落在脸上身上。他微微低着头,神情带着深深的失落和哀伤,目光空洞无神。他不知道他该去哪里,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回家,他不想让越时讨厌。他咬着嘴唇,迈着漫无目的的步伐,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之大,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已经浑身湿透,夹杂着雨水的冷风吹过,冰冷的衣服贴在皮肤上,一阵刺骨的寒冷。他用另外一只手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微微瑟缩着身体,脚步开始有点摇晃起来。他已经在狂风暴雨中走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相信此时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任谁也无法认出来,他,竟然就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令人闻风丧胆,永远完美无瑕的群英会会长南宫拓。
凌晨两点。
越时掀开窗帘一角,看了看从天而降的暴雨,沉重的雨点粗暴地打在玻璃窗上,发出一片单调乏味的枯燥声响。
南宫拓还没有回来,平时他总是比他早到家,当他一进门的时候就会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副看似装作不经意,但却是在特地等他的样子。每当那个时候,其实越时的心里还是会浮起一丝暖意,因为至少让他知道,在这个自己醒后突然变得陌生的世界里,还有人在关心他。
越时轻声叹了口气,不禁想到,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他对他说了“不想再看到他”,所以他就不回来了么?虽然那个时候,他因为自己被侵犯而真的很生气很愤怒,但这句话,终究也只不过是句气话。这些日子以来,南宫拓在生活上处处对他的体贴照顾以及言行举止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深刻的爱,他还是能够体会到的。只是,他实在无法回应他那种急切焦虑的心情,因为他仍然记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越时靠在窗口,失神地望着雨水冲刷下空空荡荡的大街,他拿出手机,翻开,找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号码,手指放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他合上手机,塞回口袋,感觉到自己的心口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和失落,令他隐隐地焦躁不安起来。
凌晨三点。雨一直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如这无边无际的森冷夜色。
足足三个小时,南宫拓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个路口,再也没有力气走了,他背靠着湿冷的墙壁慢慢滑了下来,右手紧紧地按着疼痛难忍的伤口,微微喘息起来。他抬起头,无力地望向几千万英尺外的远天,密集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他闭起眼睛,思维逐渐混沌不清起来,脑海中闪过一幕幕镜头,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越时在对他温柔微笑,在对他殷殷细语。
“拓,今年圣诞节你想去哪里?”
“拓,你看,我买了你最喜欢的PARADISE KISS的蛋糕哦。”
“拓,不可以吃那么多生鱼片啦,你会过敏的。”
“拓,你觉得这条领带怎么样?”
“拓,快过来,看,下雪了!好美!”
“拓,不要啦……会被人看见的……”
“真讨厌,你这个色狼!”
……
“拓……我爱你……”
凌晨三点半。
越时坐在窗台上发呆,愣愣地看着窗外无休止的暴雨,音响里反复缓缓流淌着那首《ENDLESS RAIN》,凄凉哀伤的乐曲萦绕在耳畔,久久回荡……
我在雨中漫步 没有目的地
雨淋湿我受伤的身躯 缠绕着已被冻结的吵杂声
直到我能忘记你的爱 睡眠是麻醉剂
这样的方法 可以让我的心安静
我的爱在飞舞 我颤抖的驱壳被记忆中的那朵玫瑰所包裹
我给自己保留住对你的爱
无尽的雨 落入我心中的那片伤痕
它让我遗忘 那些所有的怨恨与悲哀
快乐与悲伤的日子都慢慢地离我而去
当我尝试去抓住你 而你却在我眼前消失
你只是一个幻影 当我醒来 我的泪水已在梦中干沽
我是开放在沙漠中的玫瑰 这是一场梦 我与你坠入爱河
在半梦半醒之间 紧紧拥抱着你
没有你 我无法找寻方向 我无法离开你 而 梦已终
无声的话语反覆回荡在太高的灰色的墙
在梦中描绘出过去的回忆 直到我能遗忘你的爱
无尽的雨 让我长驻你心中
让我的心留住你的眼泪 你的回忆
我希望 我的梦永远不要结束 永远 永远
我希望 我的雨永远不要停止 永远 永远
凌晨四点。
越时撑着伞,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沿街行走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要出来找他,他只是觉得只有这样做,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能稍微得以踏实。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找到他,因为他不知道他在哪里。越时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雨中搜寻着那个高大身影,一边在心中想着,也许他根本就不在大街上,也许他正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着呢,也许他会在其他某个人家中的床上也没一定,自己何必这样深更半夜冒着风雨出来找他呢……
这种想法不由地让他感到灰心沮丧,可是他的脚步却无法被自己的思维束缚,仍然在不停地走着,并且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到最后他甚至心下一横,收起了雨伞,在暴雨中一路小跑起来,一边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
可是空阔的街面上一个人也没有,越时淋着雨找了很久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可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愚蠢的事情,他只是突然间……很渴望很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越时怔怔地失望地在街口扫视了最后一眼,轻叹了口气,带着一份深深的失落彷徨,转回身,正想要穿过马路往回走,这时,突然一辆的士呼啸着疾速驶来,越时被吓了一跳,赶紧一连后退几步,的士带着不耐烦的喇叭声紧贴着越时的身侧掠过,越时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司机伸出头往回看看他,咒骂了几句开走了。
越时坐在地上无奈地撇了撇嘴角,正要爬起来,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远处转角的墙壁上靠着一个人。他皱眉仔细一看,呆了半晌,思维有片刻的停顿,然后突然间向那个人飞奔了过去。
“喂!你怎么搞成这样?!你没事吧?!”
越时飞奔至靠在墙角的南宫拓跟前,蹲下身,吃惊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一边摇晃着他的身体。
“你醒醒啊!你怎么了?!”
暴雨中,越时扶住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南宫拓,紧张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烫……
“走,我带你回家。”
越时看看他,抓起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慢慢地把南宫拓扶了起来。
南宫拓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侧头看了一眼,轻声喃喃:“越时……是你么?”
越时一愣,忽然心底一阵疼痛,他点头,说:“嗯,是我。再坚持一下,我们一起回家。”
南宫拓失神地看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越时被雨淋湿的脸庞,可是脚下突然一滑,向前摔倒。越时急忙紧紧地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两人一起跌下,南宫拓正好摔在越时怀里。
越时一手撑住地面,紧张地问:“没事吧?”
可是南宫拓没有回答,埋头在他的胸口,肩膀颤动了起来。
“怎么了……”越时扶着他。
南宫拓仍然没有回答,肩膀的颤动越来越剧烈。
越时感到胸口一片湿热,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伸手拥住了他。
“越时……不要离开我……”
南宫拓依偎在越时温暖的怀中,禁不住地抽泣起来,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地放声痛哭了起来,哭得像个脆弱无助的孩子。
看着如此伤心痛哭的怀中人,越时心底的悲伤也逐渐弥漫开来,就像决堤的河水,一瞬间冲破了防护泛滥出来。
狂风暴雨中,越时跪坐在地上紧紧地拥抱着失声恸哭的南宫拓,温热的眼泪止不住地滴落下来,和冰冷的雨水混为了一片。
第十六章
凌晨五点。雨势渐渐止住了。
南宫拓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痛苦地喘息着,冷汗涔涔而下,脸颊因高烧而微微泛红。
越时用一块柔软的干毛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干了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然后看了看他湿漉漉的身体,找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准备替他换上。可是当他抱起他瑟瑟发抖的身体,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膀的时候,南宫拓忽然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越时……”他轻声呢喃。
越时温柔地笑了笑,像哄个孩子一样地轻轻掰开他的手,柔声道:“乖,不要动,我帮你换衣服。”
于是,南宫拓不再动了,听话地靠在越时肩头,喘息着朦朦胧胧地微微睁开了眼睛。
越时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一粒一粒地解开了他衬衣的纽扣。
当南宫拓紧实完美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在越时眼前时,他似乎是呆了一下。宽阔结实的肩膀,光滑白皙的肤色,单薄而匀称的胸肌,收紧的小腹……他无意识间感觉到这个身体非常熟悉也非常亲切,甚至有种让他忍不住想去爱抚拥抱的冲动。
越时猛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禁脸红了起来,心跳也加速了。他的目光不敢再直视南宫拓的身体,尤其是这具身体现在正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发烫,更加让他产生了一种羞涩的感觉。越时在替南宫拓脱下湿衣服后,放下了他的身体,让他平躺在沙发上,而自己则一边偏转了视线一边用干毛巾擦拭他身体上的雨水,但是也只是用毛巾的部分碰到他的身体,他的手不敢直接触碰他的肌肤。
南宫拓侧头望着越时,目光因高烧而显得迷离。
“……怎么了?”他轻声问。
越时看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
但是南宫拓捕捉到了他眼睛里的一丝慌乱。
他笑了一下,轻轻握住了他拿着毛巾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想不想听听我的心跳?”
“啊?你说什么?”越时一惊,想抽回手,但是居然没有挣脱,没想到他发着高烧竟还有那么大的力气。
南宫拓一手硬撑着身体,支撑起了上半身,靠在沙发扶手上,喘息着。
“喂,你不要乱动,快躺下。”越时赶紧去扶他,却冷不防地被他拥入了怀中。他轻轻按着他的头,把他的脸颊紧贴在自己心口:“越时,你听,这个心跳声,熟悉么?”
越时刚想挣扎,听到他这样一说,就不动了,安静地靠在了他的心口。他闭上眼睛,听到了从他的身体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律动的心跳,强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这个声音,好怀念好温馨,仿佛是沉睡于他遥远记忆中的海涛声,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他的大脑。曾经的无数个夜晚,他就是贴着他胸口伴着这样的心跳声入眠的。他不禁听得入了神。
“越时……”他轻声唤他。
越时忽然回过神来,挣脱了他的怀抱,涨红了脸,结巴着说:“你、你的身体好、好烫,是不是应该去医院啊?”
南宫拓笑了,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个他熟悉的越时。“越时,你真可爱。”
越时的脸更红了,转身说:“我去拿温度计。”
南宫拓看着他的身影,用手背靠着自己滚烫的额头,闭起眼睛昏昏沉沉地想:是我的越时又回来了么……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越时坐在沙发边,看着温度计,担忧地说:“四十二点五度,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南宫拓小声说着,孩子气地看着他。
“你这样高烧不退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越时皱眉道。
南宫拓虚弱地笑望着他:“你是在为我担心么?”
越时愣了一下,没好气地说:“就算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流浪狗,我也不希望它有事啊。”
“原来在你心中我只是条流狼狗……”南宫拓叹息着转过苍白俊秀的面孔。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越时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不去医院,万一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我要你照顾我……”南宫拓轻声喃喃。
越时啼笑皆非,妥协着说:“好吧,那暂时先不去医院,先吃颗退烧药试试看。”
可是当越时把药片和水递到南宫拓嘴边的时候,他居然转过脸死活不肯吃。
“你这样又不去医院又不愿意吃药很难好转起来啊。”越时开始急了。
南宫拓回眸看看他,忽然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狡黠的笑。“如果你喂我我就吃。”
“好,我喂你。”越时扶着他的身体,拿起一杯水,说,“来,先喝口水。”
南宫拓笑得有点狡猾,轻声道:“我要你用嘴巴喂我。”
一瞬间,越时全身僵硬了一下,随后手一放,把南宫拓摔倒在沙发上,冷声道:“那就烧死你算了。”
“唔……”南宫拓倒在沙发上,因为撞到左腹的伤口,剧烈疼痛起来,忍不住哼了一声。
“喂,你装死啊?”越时看看捂着左腹蜷缩起身体一脸痛苦样子的南宫拓。
可是他立刻发觉,他并没有在装。
“怎么了?让我看看。”越时扶起他的身体,发现他左侧腰部以下有青紫的伤痕,但是被长裤遮住了,只露出了一点点,所以刚才他一直没有注意到。
“没事,只是皮外伤……”南宫拓忍痛说道。
越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迟疑地伸手解开了他裤子的前径,把长裤左侧拉下至胯部,顿时,一片青紫的撞伤淤血呈现在越时眼前,他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南宫拓喘息了几口气之后,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能帮我上药么?”
越时愣了一下,忽然间涨红了脸,沉默了半晌之后,转身去拿来了药膏,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在他的伤口上轻柔地涂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