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洛烯荼如炬的目光射向皇帝,“我曾说过,那具尸首虽然穿着金兰夫人的衣服,华发身长均无异,可是她的脚长却
不同于金兰夫人,金兰夫人出身贫微,不裹小脚,可是那具尸首的脚却是三寸金莲,你还要否认吗?火起之前,他们已经离开
了。要不是无意间找到了他,我也不会想到这些。”最后一句当然是假,为了某些事,苏烈是一定要招回来的,而非无意。
皇帝煞白的脸色顿时一片紫青,不知是气的还是伤的。
洛烯荼收回炯炯的眼神,说:“父皇,已经辜负了金兰夫人,莫要再辜负你和她的孩子,苏烈……烈儿,看到他,你不会心痛
吗?要是知道,他这十几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怕是你要心痛死,因为……”温和的目光又放到已经吓得缩成一团的苏烈身上
,“我也心疼啊……”
皇帝憋了半天气,最后无力地垂下双手,闭起眼睛,道:“罢了罢了,朕就赐他七皇子的称号,另,赏黄金万两,朝凤宫一座
,绫罗锦帛百余匹,侍候的太监两人,宫女两人,以后按照皇子的待遇行事。”
洛烯荼推了推苏烈,轻声道:“还不谢过父皇?”
苏烈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地问:“为、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我、我不要在这里,我、我要回去……”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被籁潇离保护过度的孩子,怎么适合在尔虞我诈的宫中生存?今天的场面已经将他的胆子吓破,难道还要他天天活在提心吊
胆中吗?他以为,进了宫,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子里,不要丢了皇族的脸面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站在大风大浪面前?
洛烯荼轻柔地说:“乖,烈儿,谢过父皇以后,皇兄就可以照顾你了,烈儿乖。”
何时见过洛烯荼这般温柔?便是苏烈也愣住了,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到害他情不自禁地说了句:“谢父皇。”等反应过来的
时候,已成定局。
洛烯荼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苏烈痴痴地看着。
其他人却已经浑身冒汗。太子殿下……又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来了吧?只是可惜了那个美妙的人儿,竟不知,太子殿下
越温柔,便越残忍,这就是最让人悲痛欲绝的折磨。
第十一章:潇洒从军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天是哀家的祈福宴,你们是想哀家折福吗?”太后威仪的声音适时响起。
“母后息怒,爱儿只是心怀兄弟,情深意切……来来来,请上歌舞,燃放烟花,众爱妃爱卿随意品尝,大家都不必拘礼了。”
皇帝连忙安抚。
于是,所谓的祈福宴,其实就是吃顿饭正式开始了。
苏烈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水,听到“砰砰”的声音,欣喜地转过头去,痴迷地看着漫天的烟花,照亮他的眼睛,仿佛全世界只
剩下了他和那片烟花。
自小他偏爱烟花,娘亲说烟花虽不长久,却开尽一世繁华,就像人的一生,纵使短暂,却华丽非凡,只是每个人华丽的姿态不
一样罢了。
那烟花,落进他的心里,烧灼了一方天地。
“喜欢烟花?”洛烯荼问。
苏烈满足地点点头,那是从他进宫以来第一次真心的笑。
倾国倾城。
“烈儿。”洛烯荼凝视他。
“嗯?”苏烈的脸在那火热的注视下慢慢地绯红,眼带娇羞敛下,不敢看他。
“以后要叫我皇兄。”洛烯荼说。
苏烈呼吸顿了顿,应了声“哦”,随后又忍不住问:“不可以叫哥哥吗?”
洛烯荼想了想,说:“好,但是只准在没人的时候。”
苏烈咧开嘴笑了,回头继续看那繁华的烟花。
这趟回宫,他很高兴。
祈福宴散了以后,苏烈被送回自己的寝殿——朝凤宫。里面已经堆满了皇帝给他的赏赐,两个太监两个宫女候在一旁,等着他
的吩咐。
苏烈像只火红的蝴蝶般飞进来,看到里面的情景时,立刻顿住了脚步,规矩地说:“你们,随便把这些搬到大一点的房间里去
吧,然后你们就可以去睡觉了。”
两个宫女一福身,道:“七皇子,请让奴婢为您更衣。”
“不用了,我自己会脱……你们赶紧走吧,我不习惯和这么多人相处一室。”苏烈说。
四个宫人对视着,齐齐福身:“是,七皇子。”
又从外面叫来了几个侍卫,把那几箱子黄金绫罗抬进苏烈的房间,然后一起退下。
苏烈呼了口气,扭头东张西望打量自己的寝殿。还好,房间不会奢华,要是像哥哥的房间那样四处放满了上乘的古董,连走路
就都要变得小心翼翼的了。他不知道,寝殿里除了一些必备东西,以及简易装饰品外,其他都是要自己采购的,按照个人喜好
的不同,银两可向国库支取。
“不知道离儿哥哥怎么样了……”苏烈走向窗边,似乎还能看到天空中残留着未消散的烟气,思念的心绪就上来了,孤寂的夜
,一个人孤寂地站在窗边遥望明月,那些孤寂的思念就放肆地在心底泛滥了。
“离儿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相见,烈好想好想离儿哥哥,离儿哥哥,你为什么不来陪着烈呢?烈一个人在这里,好孤
单,好害怕……”一行清泪淌下,流经嘴巴,涩涩的。
“啊!”籁潇离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冷汗。他似乎看到苏烈在哭,一个人缩在床的一角,哭泣着质问他为什么不去陪他,心里
的苦楚被无限放大。
籁潇离大口喘着粗气,已无睡意,掀开棉被下了床,走到外面,天已经蒙蒙亮,又是新的一天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厨房
,随便找了点吃的解饥,就走到外面去,把客栈的门打开,看到两个官兵骑马而过,在斜对面停下,搬出胶水桶和笔刷,将一
张纸贴了上去。
籁潇离好奇地跟过去看。大街上没什么人,站在布告栏下的只有他一个,那两个官兵看了他一眼上马走了。籁潇离轻声念了出
来:“可揸国领兵谋反,逼近境内,魏岩将军力难对敌,身受重伤,其下已成残部,所幸可揸国损失也惨,暂时不会攻城,现
立时组织军队,为我朝第三军,从民中挑选精锐,形成小股势力,再择将军,万望夏骋国子民踊跃。军机设立处……将军?”
籁潇离眼睛一亮,他不想管那么多了,不孝也好,辜负娘的叮嘱也好,他放不下苏烈,却也不愿进去当个软柿子,现在大好的
机会就放在他的面前,他一定要好好珍惜。
烈,等着我。
第十二章:上行书房
苏烈在朦朦的睡意中被人叫醒,又在迷迷糊糊中被人侍候着穿衣洗漱,最后在将醒未醒中被推到了太傅的面前。
“七皇子。”太傅礼道。
“嗯。”苏烈浑浑地应着。
太傅看他实在想睡觉,便为难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太子洛烯荼。
洛烯荼走到苏烈面前,大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地叫:“烈儿,醒醒了,我把李太傅请了来,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学习四书五经,
国教礼仪,社稷伦理,切不可落了皇子的职责。”
苏烈惊醒,眨了眨眼盯着面前的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进了宫,认了父亲和哥哥,现在他要开始学习皇子的生活,
便咬咬下唇,问:“我可不可以不学?”
洛烯荼摇摇头。
苏烈鼓着腮帮子走到一张座位前坐下,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就兴致缺缺了。不是不爱看书,不是不爱学习,只是觉得皇子学
的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太过空洞,还不如不学。
“七皇子,那是太子殿下的位置……”
“没事李太傅,你可以开课了。”洛烯荼说着,坐到苏烈的旁边。
苏烈左右张望了两下,好奇地问:“其他人呢?我听说有十二个皇子,除去你我,应该还有十个。”
洛烯荼解释道:“太子和皇子分别都有不同的师傅,太子的师傅称之为太傅,教学点就在这里,而皇子的师傅称之为皇傅,教
学点是在南宫的十二处,就是武场,你因为是我带回来的,我怕你会被欺负,所以特地和父皇商议了让你跟着我读书。而读书
,就是上行书房。”
苏烈咧开嘴:“真好……太子也要读书吗?”
洛烯荼两手一摊,无奈地说:“太子要学的是寻常皇子的几多,就算加冠了,还是要学。”
“哦?我还以为太子就是帮父皇批些大臣传上来的文案呢。”苏烈单纯地说。
“那不是文案,是奏折,我只是偶尔替父皇批阅一些小小的无关紧要的奏折,像十分机密的只能父皇和写奏折的人看。”
现在是什么状况?李太傅看看洛烯荼,看看苏烈,不知道是该冒着生命危险提醒太子殿下该认真听课了,还是该继续装作不知
情的样子我讲我的你们讲你们的。
洛烯荼举起右手,食指曲成半圆,在苏烈头顶扣了扣,“认真点。”
苏烈调皮地吐吐舌头,抓起书本认真看了起来,只是余光一直落在洛烯荼的侧脸上。
“俗语有云,为国者忌暴虐……”
“好了,今天的课就学到这里,太子殿下,七皇子,下官告退。”午膳时间刚到,李太傅停下授课,抱拳施礼匆匆退下。
“李太傅怎么走得那么急?他不留下来用膳吗?”苏烈问。
洛烯荼懒懒地回答:“按照宫律,非宫居官员是不准在后宫用膳食的,太傅也不能例外,而且太傅必须在课后第一时间将我和
你今天的表现呈报给父皇。”
“啊!那我今天的表现……会不会很糟糕?”苏烈小小地惊呼。
洛烯荼揉揉他的头,说:“没有,烈儿的表现很好。”
“真的吗?”苏烈欣喜地问。
洛烯荼笑笑,不置可否,随手招来两个太监,吩咐下去:“准备些膳食,我和七皇子要到柒皇亭用膳。”
“嗻。”两个太监还礼下去。
于是洛烯荼和苏烈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柒皇亭,传说中天帝在凡间下棋的专属凉亭,四面环水,要想进去须先用船送到亭边,然后旋动亭子上一颗小石盘,放下石梯
,方可一步一步登上去。及至石桌旁坐下,便可一边赏景一边用膳,以便开胃。柒皇亭的视野极佳,远眺青山,近观金鳞,岸
堤上垂条杨柳,花海四围,实乃人间佳境。
等洛烯荼和苏烈上船以后,那两个送膳食的太监对着苏烈的背影指指点点。
“那七皇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太子殿下对他如此之好?柒皇亭除了皇上以外,便只准太子殿下可以进入,而皇上宠爱太子殿
下,赐予他可以带一个人进入柒皇亭的权力,只准带一个人,太子殿下竟带了七皇子?”小个子的太监看起来尚年幼。
另一个太监年纪有些了,挑眉看着苏烈,不屑地说:“你以为太子殿下是真心待他吗?宫里早有传言,能让太子殿下心动的只
有九天仙女,世上哪来什么仙女?所以太子殿下注定孤独一生,再多的女人也填补不了他心中的空缺……这个七皇子不过是对
太子殿下有利罢了,说不准他对太子殿下的用处太大,所以太子殿下才如此小心对他,只要迷得他晕头转向,还怕让他做什么
他却不肯答应吗?”
小太监崇拜地看着他,“哇!你懂的好多。”
大太监苦笑了笑,说,“等有一天,你开始厌倦这座皇宫的时候,你也可以像我一样看得透彻。”
第十三章:侍郎蛮儿
“风鉴,太子哥哥呢?他不是叫我回来吗?现在我回来了,他人呢?”
“属下不知。”
“雨掣,你说,太子哥哥去哪儿了?”
“属下亦不知。”
“不知?你们会不知?太子哥哥的生命安全是谁负责的?你们会不知?他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是不是他不要我了,又找
到了新欢?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他是太子殿下他有什么不可以?风鉴和雨掣翻了个白眼,无语地看着又哭又闹的蛮儿。
这个蛮儿是洛烯荼四年前从宫外带进来的,乍一看他的容貌竟然和洛烯荼逝去的娘亲朗贵嫔十分神似,只是脸庞稚嫩,不然见
到他的人一定会以为是朗贵嫔还魂,不过宫里还是传言蛮儿是朗贵嫔的转生,因此洛烯荼对他格外恩宠,只要不是太任性,随
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也因此养成了蛮儿娇纵跋扈的个性。蛮儿一直住在洛烯荼的寝殿里,与洛烯荼几乎是夜夜同塌而眠,日
子久了,他便把自己当成了太子妃,前些日子逼着洛烯荼娶他为妃,洛烯荼不答应,一气之下的他竟然偷偷逃出了宫,日前才
被郁都的人找到。
“蛮儿,太子殿下宠你,不代表你就可以口不择言,今天太子殿下对你的行为容忍,完全是看在贵嫔娘娘的面子上,你最好不
要太得寸进尺,否则自讨苦吃的还是你。”风鉴好言相劝。
蛮儿的声音拔尖,几乎刺破风鉴和雨掣的耳膜,“你说什么?你说我得寸进尺?你是瞎了你的狗眼吗?太子哥哥对我的宠爱你
没有看到吗?太子哥哥一定会娶我为妃的,只是现在他忙于政事,不适宜谈婚论嫁罢了。风鉴,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这些话,我
会让太子哥哥狠狠给你一个教训的。”
风鉴呼了口气,眼神游离,假装没听到。
蛮儿于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啊!一定是皇上把太子哥哥叫过去问话了,太子哥哥那么优秀,皇上恨不得一刻不停地召见太子
哥哥,和他商讨治国方针……啊!又或者,是太后娘娘将太子哥哥请了去,太子哥哥那么乖巧,太后娘娘打从心底里疼着,于
是叫他过去话话家常什么的……”
风鉴和雨掣恨不得将耳朵削去,免得深受蛮儿的荼毒,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明明太子殿下那么残忍的一个人,竟然
也会叫他看出乖巧来?当真是天下奇闻。
“风统领,雨统领,原来你们在这儿,让奴才一阵好找。”好不容易在凌云宫的后院找到了风鉴和雨掣,捎口信的小太监大口
喘气。
风鉴和雨掣非常心有灵犀地眼皮一跳,在蛮儿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挥着手示意那小太监不要说。
可惜小太监没有看到,将洛烯荼的命令直接转达:“太子殿下和七皇子在柒皇亭用膳,吩咐奴才转告风统领和雨统领,不必去
上行书房等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用完膳食,将七皇子送回朝凤宫以后,就会回凌云宫。”
风鉴和雨掣眼睁睁地看着蛮儿的脸色变成黑炭,在心底将这个小太监咒得半死。
“太子哥哥!”蛮儿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像头疯牛一般冲出去。
风鉴和雨掣连忙跟出去,就怕蛮儿又做了什么傻事,害他们两个受连累。
小太监摸摸头,瞅着他们飞快地跑出去,自语道:“奇怪,太子殿下这番话再正常不过,怎么风统领和雨统领竟然如临大敌般
害怕?先头的那个是蛮儿吗?太子殿下未曾提起他,他怎么也这么害怕?奇怪,真是奇怪。”小太监念念叨叨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