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萧凤染笑笑,师父不在,你再去睡会儿吧。
云斌没走,蹲在萧凤染身边托着下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跟他聊天,四师兄,你也是没有爸爸妈妈,才被师父带到这里来的吗?
萧凤染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半天道:你真问着了,这里只有我不是。
不是?萧凤染竟然不是老头子捡回来的孩子?那他和老头子什么关系?云斌开始浮想联翩,萧凤染到底是钟毓的什么人,私生子?亲戚?总之绝对不一般,若不是捡来的,而是和自己有特殊关系的人,钟毓会人带进黑道的理由只能有一个,他确定这孩子以后会混出头。怪不得萧凤染那么厉害,云斌心底暗想,大概钟毓集毕生之力,就为了培养萧凤染这么一个人而已。
一周过去,钟毓在厅堂召集众小妖开会。
第一件事,是表扬云斌上周卫生间擦的好,然后老头子看着云斌问,都谁帮你了?
……
想让我出卖同伴?打死我也不说。
云斌想着,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更茫然,一双圆眼只差没跳出问号,整个表情都在诠释自己是多么的清白无辜。
他那圆润可爱的稚嫩样子,再配上些纯真表情,真是萌翻了在场的众师兄弟,年纪小的几个连忙低头掩藏起自己想笑的表情。
嗯哼,老头子轻咳一声,很温柔地捏了捏云斌的下巴,警告道:不说实话,会被打屁屁的哟。
云斌逮到机会,在听到打屁屁三个字的同时,撇了撇嘴嚎哭起来。
……
全体默。
敢在钟毓的超强气压下肆意哭闹的绝非凡品,宋嫣是女孩子,也不过刚比云斌大三岁,却早在两年前就忘记怎么流泪了。
老头子呆滞片刻,显然对云斌的应对方式有些意外,眼中各种算计一掠而过,最后看着云斌道:好了,别哭了。去那,拿根鞭子回来。
云斌看了看,老头子指的地方貌似是个刑架,陈列着各种刑具,云斌一路呜咽着挪过去,挑了根最细的皮鞭拎回来交给老头子。
钟毓一手接过皮鞭,一手把云斌拦腰抱过来搁在自己膝头,看着众弟子道,谁不守规矩帮忙来着,自己出来吧。
韩冬和萧凤染默默出列。
你打还是我打?钟毓笑眯眯地诱惑云斌,你打的话要轻些,我打起来可重。
我去你姥姥的吧,云斌差点没气骂出来,人家帮我干活我还打人家,以后不用在这边混了,反正老子现在就是个小孩,我装傻到底看你能拿我怎么样。假装没听见他坚持嚎哭着。
钟毓叹口气,皮鞭带着风声落了下去。
慢镜头回放:
镜头一,钟毓挥鞭,抽向韩冬。
镜头二,云斌在钟毓怀里拼命扑腾挣扎试图阻止结果掉出来。
镜头三,萧凤染跳起来,去护着云斌。
镜头四,韩冬快捷无比地把俩小的搂进自己怀里。
……
于是,三个人全被打到了。
云斌夹在中间,伤得最轻。萧凤染被鞭梢扫到,脸上出现一道血痕。韩冬挨了大部分。
但是除了一直以极大毅力坚持嚎啕不休的云斌以外,那两个都没出声。
钟毓笑了笑,眼神在肃立的众弟子身上扫了一圈,慢慢开口,我一直在想,这一鞭子要是能抽到三个人,我就饶了你们。好吧,看在斌斌年纪尚小又是新来的份上,今儿就破例一次,就这么算了。
老头子其实不错,虽然目的不纯,好歹心机深沉,云斌后来想,比熊哥强多了,如果上辈子自己是碰到的他,也许还真能有点出息。
3.受罚
云斌上辈子和萧凤染少数的几次接触都在赛场上。
那是一场在澳门举办的世界麻将赌王大赛,因为奖金丰厚的缘故,云斌也掺和进去了,技术加一点点运气,他进入了最后的决赛,当时坐在他对面的就是萧凤染。
云斌认真了,因为他自己感觉到,这可能是自己这一生所能遇到的最高规格的比赛了,萧凤染,将是他一生最强大的对手,想赢,想要光明正大的赢一次,这个念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可最后他还是败了。
终他一生,对于萧凤染的认识是——人间凶器,整个人仿佛一把黑色的利剑,冷酷无情。这和他如今认识的萧凤染毫不相同。现在的萧凤染是个多么有爱心多么慈祥的孩子啊。
萧凤染又一次在云斌之后醒来,他十分不解地看着在房里忙碌穿梭个不停的小小身影,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师弟,也,太,太,太诡异了。
虽然自己本身在大人眼里可能就是很奇怪的孩子,但是和云斌比起来还是不值一哂。云斌的诡异之处简直不可胜数。
首先,云斌有个超强的生物钟。每晚九点必睡,不管之前萧凤染是在给他讲多么生动诱人的故事,或者是在私下传授他多么重要的秘技,都白废,一到九点,云斌必定合上双眸,沉入梦甜乡。(那些听过的故事,已经掌握的技巧,云斌能忍到九点很不容易了。)而早上六点,云斌一定会醒来,之后小人就开始忙忙碌碌,蹑手蹑脚叠好自己的被子,进洗漱间洗漱完毕,给萧凤染接好漱口水,牙刷上挤好牙膏,然后甜甜地叫声四师兄起床了。(趁敌人没防备,瓦解敌人意志。)这般乖巧可爱的举措,让萧凤染享受得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其次,就是云斌超人的领悟力和预见性。有一天天气巨热,萧凤染有意逗云斌,在纸上画了个西瓜问,这个西瓜等下切给斌斌吃好不?云斌随口就接了句:画饼充饥啊?把萧凤染惊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道:斌斌知道什么叫画饼充饥?云斌眨眨眼睛,你画这个饼不就是给我吃的吗?饼?萧凤染看看自己的画又看看云斌,终于破功,我画的是西瓜西瓜,刚不是告诉你了么,什么眼神啊,饼?云斌当时成功地把萧凤染绕了过去,但是后来萧凤染想想还是觉得奇怪,一五岁的孩子,懂成语?懂画饼充饥?这还不止。有一次电视里演射雕,七个孩子都聚精会神地坐在一起看。到郭靖拒绝了华筝公主,离开了蒙古那段,宋嫣急得跳脚,云斌老神在在地劝慰她一句,急什么,后头还有好的。当时众人都没留意他那句话,萧凤染更是怀疑宋嫣都没听清他说什么,可是,可是,当黄蓉出现的时候,萧凤染抽了。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萧凤染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越来越多地投向了这个比自己小N多岁的师弟。
而越看他越是感慨,现在的孩子啊,也太神奇了吧。
譬如今早。云斌挤好了牙膏照旧过来叫他,然后瞧着他的脸色问道:四师兄,过几天是不是还要考试啊?
是啊,萧凤染揉揉云斌的脑袋。
还考?云斌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坐到了地上。
别坐地上,凉。萧凤染一面拉他起来一面悲摧地想,自己现在俨然就一保姆。
要不下次我摸牌的时候四师哥你在一边偷偷告诉我?云斌哀求。
看,作弊是人类的天赋,萧凤染又开始感慨,孩子才5岁就开始研究歪门邪道了。
那是绝对不行滴。萧凤染耐心教导云斌,斌斌你这么聪明,只要努力练习一定可以过关的,师兄晚上再陪你练。
要不然,下次考试的时候我装病?云斌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肯定不行。萧凤染直接破灭他的幻想,生病也得考。这招早有人试过了。
那,那,云斌的小脸快皱成包子了。
不怕的,斌斌用心学,如果师父再罚你刷马桶,师兄替你刷。跪麻将牌师兄替你跪,挨鞭子师兄替你挨,啊。萧凤染诚心诚意地安慰云斌。
怕我是不怕,云斌暗叹一口气,心想,只是有点不明白,这样的你是怎么变成后来那个冷血无情的赌王萧凤染的?
第二次考试是两周以后进行的。
这次和上次略有不同,一张大大的绿呢麻将桌上堆满了麻将牌。钟毓要所有人一起动手,在最短的时间内摸出一条龙。
这次萧凤染脱颖而出,几分钟内摸出了一条万字清龙。
之后是韩冬,再之后是……
总之最后一个是云斌,在所有人完成之后,他仍然慢悠悠地摸着,并且时不时试图掀开偷看一下,当然,不可能成功,而且每当他试图作弊的时候,钟毓的戒尺就会准确无误地敲上他的手背。
萧凤染看着那开始隐现青紫的小手,不忍心地别过头,小师弟怎么这么笨,亏了自己还无日无夜地教他,师父也真忍心,那小嫩手他也打得下去啊。
终于在花了几乎等于别人一倍的时间后,云斌也完成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这次受罚的竟然不是云斌。
虽然他是最后一个摸齐的,但是一张没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饼,俱全。而欧阳,马博和宋嫣都有摸错的牌。
你们三个再摸一次,钟毓和蔼地发话,这次考试只罚一个。
最后跪麻将的是马博,其余无事散会。
萧凤染很高兴,回房后难得感情外露地抱起云斌在他的小嫩脸上亲了一口,赞道,斌斌今天表现很好,师哥没白教你啊。终于不用受罚了。
嗯,谢谢四师兄。云斌那嘴跟抹蜜了似的马屁紧紧跟上。
嘿嘿,四师兄奖励你要不要?萧凤染显然心情很好。
要。云斌仗着自己小,厚着脸皮答应,心说你有什么传家宝,秘籍啊啥的拿出来给我一两样也行啊。将来称霸江湖用得着。
四师哥带你捉蚂蚱去好不好?萧凤染提议。
捉蚂蚱?!这算个毛奖励啊,萧凤染你分明是逗我玩啊,云斌想着,表面还得装出一脸兴奋来问,捉蚂蚱好玩吗?
好玩啊。特别好玩。萧凤染两眼晶亮地点头,等天黑咱俩偷偷从窗口爬出去,去后山捉蚂蚱吃。
捉蚂蚱吃捉蚂蚱吃捉蚂蚱吃捉蚂蚱吃,云斌脑海里轰隆作响,对萧凤染的认知被这句话彻底颠覆,什么一代赌王,江湖传说,统统不见了,感情这孩子就是个半夜捉虫吃的主。
夜,所有人都酣然入梦的时间。
萧凤染牵着云斌的小手爬窗台,钻篱笆,上后山,开始了他们的游戏时光。
斌斌,斌斌,你看这些萤火虫,
斌斌,斌斌,你听,蛐蛐的叫声。
萧凤染俨然压抑坏了,一出门跟出笼的鸟似的叽叽喳喳。
云斌的玻璃心啊,碎了一地啊。
我为毛会输给这个幼稚的家伙,为毛,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其实童年萧凤染比童年云斌幼稚多了。我十岁的时候已经在火车站乞讨骗钱,无比熟练了啊啊啊啊。
虽然当晚有大大的月亮,但终究是晚上了,俩个小毛孩淘气了半天什么也没抓到,黑暗里云斌脚下一拌还摔了一跤幸亏萧凤染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两个人同时摔在地上,但萧凤染在下面,云斌在上面,没有感觉到疼。
你没事吧?云斌没想到萧凤染这么不顾一切地垫在自己底下,心下有些不解,同门师兄弟而已,至于吗?
没事。萧凤染抱着云斌起来,感觉到云斌小小软软的身子充满依赖地窝在自己怀里,软绵绵的像个会说话的大玩偶一样,突然觉得好笑,管自笑了起来。
云斌不知道他笑什么,可是凭直觉觉得现在萧凤染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于是他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玩什么呢,这么高兴?
听到突兀插进来的声音,萧凤染第一反应是将云斌藏到自己身后。
看清来的人是韩冬,不是钟毓。萧凤染松了口气,答道,带斌斌捉蚂蚱玩呢。
大半夜的捉蚂蚱?韩冬歪了歪头,不如咱们烧鸟吃吧?
好主意。萧凤染鸡冻了。
这两位都是神人,大半夜的,在后山点起了一堆篝火,还捉到了几只不幸的小麻雀拿来烤着吃。于是,本来很简单的夜间游戏变成了丰盛的野外大餐,云斌格外庆幸的想,自己现在是小孩这事可真不赖,最少不用干活了。
烤熟的鸟儿在树枝上发出噼啪的轻响,萧凤染小心翼翼地撕了只鸟腿,看着云斌为难地问韩冬,这个,能给他吃嘛?
能,能,云斌恨不得跳起来,你们都能吃我干吗不能啊?是不?
那就,韩冬看着云斌口水滴答的样子,好笑地说,给吃一点点吧。
大师兄最好了,云斌咬着鸟腿夸道。
呵呵,给点吃的就说我好了,给师父知道准要教训你。
师兄弟三个吃着聊着,很快夜色深浓,云斌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萧凤染自觉背起云斌往回走。
韩冬看着他若有所思:凤染,你对小师弟好像格外关心?
斌斌小,萧凤染解释一句。
竟然肯解释,装睡的云斌趴在他背上纳闷,这萧凤染除了在赌术方面有些天赋外,怎么看都是一普通孩子,到底在他长大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变成那样?
钟毓的赌术课程是这样传授的,每天都有大家一起聆训的大课,然后七个徒弟各有半小时是单独跟钟毓待在一起的,钟毓根据他们的特长会教他们一些别人不会的东西。
这个时间段云斌觉得钟毓完全是在玩自己,自打来时起,一直教的都是叠被铺床等基本生活技能。
而今天——斌斌啊,今天就跟师父聊聊天好了,不错,开场白还是与平日有所不同的。
好的。云斌奶声奶气地答应着。
来的这些天习惯吗?钟毓问。
习惯。云斌用力点头。
这是实话,现在的生活和上辈子这个年纪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原来的他,五岁的时候,睡的是硬地,吃的是剩饭,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说,每天还都要挨揍。
在钟毓这就不一样了,精神压力虽然蛮大的——钟毓总考他们,可是物质条件是极其优渥的。
每天都有荤素搭配营养丰富的饭菜,晚上临睡前还格外多发给云斌一瓶牛奶。简单的家务事如衣服是孩子们自己洗的,但是云斌的衣服萧凤染总会偷偷帮他洗。太复杂的活有保姆贤姐做。居住环境的话,小宅院背山面水,四面花树,室内清洁,寝具什么的也都整洁舒适,云斌简直想学阿斗说一句,此处乐,不思蜀也。
师哥师姐们对你好吗?钟毓又问。
好。
和他接触最多的是萧凤染,对他是没的说。大师哥也特别照顾他,其它师兄弟也不错。唯一一个小师姐宋嫣,年纪小,又是女孩子,见到他时总是一副蛮高傲的样子,也算可以理解。
嗯,昨晚你没在房里干吗去了?钟毓的语气还是很和蔼,云斌却觉得寒毛都炸起来。
我,我,云斌心里斗争的那叫一个激烈,这怎么回答啊,该怎么说啊。
这年头科技还没达到给每个房间都装上针孔摄像机地地步。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昨晚的三个人里有人背叛了兄弟,出卖了自己。不,也许不是,云斌的大脑高速运转,马上想起了昨晚的熊熊篝火,天啊,那么大的火光,不明明白白在昭告天下,咱仨在干坏事呢,真是,他们俩个都是孩子,想不到很正常,可是自己一个老江湖怎么都没想这些……
说啊。
我哪里也没去,就在房间里睡觉了。云斌最后还是选择了撒谎。虽然这没什么用,可是萧凤染他们没出卖自己之前,自己总不能先把萧凤染卖了。
哦,说谎可是不好的行为啊?钟毓笑着,又问了一遍,想好了,昨晚底做过什么?
就是在房间里睡觉了。云斌索性铁齿到底。他们昨晚干的事,老爷子明显是知道的,而且他纵容了他们的行为,甚至可以说他有意让他们去做,然后他来个秋后算账。这到底是神马意思?
云斌不解地看着老头子打算演什么戏。
韩冬。老头子叫大徒弟进来。
给小师弟讲讲,欺骗师父有什么后果。
(原来这一课的重点在这里,云斌悟了。)
轻则罚跪三天,重则逐出师门。
韩冬低着头陈述着不看云斌。
罚跪三天?
逐出师门?
你干脆弄死我算了。
云斌心说就我这小胳膊小腿的罚跪三天还不废了啊。
钟毓却在此时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就罚跪三天吧,斌斌还小,规矩他又不太懂,就这么逐出师门似乎不太公平。
你还知道?云斌差点就接上这句,老东西明明你就是在阴我,还装什么好人啊。
师父,师弟年纪小不懂事,是我没教好他,让我代师弟罚跪吧。韩冬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