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劫——伽罗森

雷侯打开盖子，看见里面四个白花花的大馒头，顿时欲哭无泪。

“你就让我吃这个？”

君无双伸手拿了一个，馒头还冒着热气：“师父说什么都不让你吃的，有馒头不错了。”

雷侯看了君无双吃的很香，他饿了一天一夜早就头昏眼花，扑过去抓起馒头就往自己嘴里塞。

“哎，这馒头跟厨娘做的不一样。”

君无双望着雷侯的样子，忽而弯起眼笑了。他望着手里啃了一半的馒头，将它塞进了袖子里。

自此，雷侯虽然受了罚，可这桑榆山的弟子都知道这君无双是雷侯罩着的人，谁也不敢惹他了。

七年后，君无双二十二岁，成为了桑榆山弟子中第一个历劫飞升成仙的人。其余弟子虽然天生仙种，但对于君无双也只能刮目相看。

君无双修成仙体后，仙法精进，剑术高超。在桑榆山中唯一能与之并驾齐驱的唯有雷侯一人。

两人的友情延续了很久，直到两个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

那女子便是晋华公主的生母，也是他们的师妹名唤离珠。

离珠貌美心慈，一百年后入了桑榆山。当时她一身鹅黄色的纱衣出现在桑榆山顶，绰约风姿让所有弟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雷侯当时刚刚历过成年的天劫，在男弟子中间待多了，忽然冒出来个女的，还如此的貌美如花，顿时情窦初开，对离珠展开了疯狂的攻势。

众位弟子一看雷侯下手了，都很自觉的放弃。唯有不怕死的君无双很大方的走到离珠面前，笑着对她道：“喂，我喜欢你，跟我成亲吧。”

君无双虽是个凡人，可这凡人长得确实不错。众位弟子也不由得承认，君无双长得忒漂亮了点，比女的还漂亮。他成仙那年是二十二岁，正好是青春焕发的好年纪。

可是君无双还是挨了离珠结结实实一个巴掌。

众弟子看了场热闹，本以为这事就此了了，可是君无双还是没放弃，三天两头就躲在离珠寝殿的门口。

众弟子忍不住开始在背后暗骂。这君无双真不是个东西，雷侯平日里对他多照顾，他居然跟自家兄弟抢女人。

雷侯也有些生气，一日两人比武，比着比着就真刀真枪的打上了。高手过招，不需旁人插嘴或者插手。

雷侯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风，君无双拿着剑也丝毫不示弱。两人在台子上打得昏天黑地，一共拆了两百多招还不见胜负，君无双一向体力弱，雷侯下手不知轻重，刀锋狠狠劈来。君无双一个避闪不及，气流一下子划过面门，左脸上一下子出现一道血痕，疾风闪过，血顿时铺了半边脸。

雷侯没料到自己居然会伤了君无双，惊得一下子扔了刀，猛地冲过去查看伤势。君无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身子推开。一个女子瞬间冲上高台，将君无双扶起。

“雷侯，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离珠。她让君无双坐下来，给他查看伤势。雷侯百口莫辩，但是依旧担心无双的伤势，索性只是皮外伤，离珠手掌覆在君无双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伤口便愈合了。

只是血迹除不干净，看着甚是可怖。

雷侯见离珠扶起君无双就要离开，忙追上去搭住君无双的肩膀。

“无双，我不是故意的。”

君无双没有答话，不留痕迹地移开了身子，同离珠一起离开了。

雷侯望着两人越走越远，转身回去将台子上的刀拾起来。猛地反手一劈，比武台轰然一声巨响，中间被劈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啊啊啊啊——”

雷侯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桑榆山的鸟被惊得齐飞，树叶哗哗作响。

元始天尊端着茶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雷侯又被罚去后山面壁，而此时再也没人提着食盒来给他送馒头了。

君无双和离珠出双入对，众位弟子都以为这喜酒喝定的时候，两人却火速的分手了。离珠主动离开了君无双。

君无双很是不解。

“你对我很好，可是你并不喜欢我。”离珠站在夕阳里，有些悲哀地笑着，“你心里还有别人，所以不会全心全意对我好。”

离珠同君无双分开了。君无双同雷侯的关系却没能恢复如初。

后来又过了几千年，君无双同雷侯出师。元始天尊拿了两枚一模一样的玉送与二人，这两块玉，是开天辟地之初，灵山孕育出的两枚宝玉，双生双栖，以表元始天尊希望二人重归于好之意。后两人都被招上天庭，雷侯成了战将，君无双却得了个紫虚元君的称号。

又千年过去，雷侯娶离珠为妻，离开天庭重回洞庭，成为洞庭之主。两人成亲那日，紫虚元君随着众仙官同去贺喜，所来之人有许多都是当年同门弟子。紫虚元君喝了不少酒，拿出当年元始天尊所赠的宝玉要作为贺礼转赠给离珠。

雷侯知他喝多了，便将这宝玉用绳子系好挂在了紫虚元君的脖子上。

“这玉是师父给的，怎可送给离珠。”雷侯搂着紫虚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道：“无双，咱们始终是最好的兄弟。”

之后元始天尊羽化归去，天君命君无双接任天尊之位，尊号紫虚天尊。雷侯接任战神之位，两人各司其职，数万年都没有再见过面。

直到仙魔之战开始，两人在战场上才堪堪见了一面。

后来战神雷侯以血肉之躯化为通天巨塔将魔君泫离封存于内，肉身湮灭，仙元则永存通天塔内。离珠在洞庭得知消息，自碎仙元，追随雷侯而去。独剩一女，名曰晋华，于通天塔前守其父之灵数百年，长相酷似其母。

仙魔之战就此终结，紫虚天尊亦离开天庭，怀里抱一婴孩，皮肤白皙，额头一枚朱印，脖子里挂着一个玉牌，上书缘熙二字。

香炉里的香料已经燃尽，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雪。刚清理干净的地面又积了薄薄一层。

莲朔坐在椅子上，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她姣好的脸上。莲朔究竟多少岁，缘熙也搞不明白，对她的初次印象，是在自己第一次历天劫后，师父大宴宾客，莲朔应师父之邀来了一次。那时的她还不如现在颓废，光艳照人，乃是宴会上最夺目的女仙。

“姑姑最初难道在元始天尊座下修行过？”

莲朔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不错，我早你师父一百年入门，照理你该叫我一声师伯的。”

起初也曾疑惑过为何莲朔对自己诸多纵容，究其原因只当是她同自家师父有些渊源，没想到竟是师姐和师弟的关系。

“不过我听惯了你叫我那一声姑姑，如此便不要改口了。”

缘熙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那离珠心里究竟喜欢谁？”

莲朔单手撑着头，半睁着眼，浓墨一般的睫毛眨了眨：“你觉得呢？”

缘熙沉默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莲朔道：“那时你师父并不似今日这般，他冷漠的近乎冷酷。除了雷侯外，鲜有人能同他搭上话。离珠可能当日确实喜欢过无双，但她知道能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却并不是他。她选择了雷侯，最后自碎仙元，魂归幽都也是她自己的归宿。”

缘熙哀叹道：“雷侯他怎么忍心，竟能抛妻弃女……”

莲朔瞪了缘熙一眼，解释道：“泫离鬼君法力无边，不是雷侯死便是无双去死，你选哪一个？”

缘熙怔了怔，莲朔的脸上带着些许惋惜，她朱唇轻启，“雷侯是自愿的，他安然赴死……只是你师父至今都没有从那件事里挣脱出来。”

缘熙脑中精光一闪，脱口而出：“师父在通天塔处？”

莲朔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她双眼渐渐黯淡下来，一团烟雾升腾而起，一只火红的重明鸟腾空而起，高声叫了两声。

“若有事来祈支山寻我。”

莲朔走了。缘熙没有耽搁，匆忙赶去栎山。

刚出玉华殿门口，云舒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长剑。陆吾蹲在一旁，双目炯炯有神，似乎等着自己出招一般。成碧使劲地眨巴着眼，示意缘熙。

缘熙轻笑着走过去道：“云哥儿这是做什么？”

云舒板着脸，严肃道：“师父吩咐不许你走。”

缘熙道：“那我非走不可呢？”

云舒手里的剑轻轻翻转，晃出一瞬白光来：“我们许久没有切磋过了。”

缘熙道：“我不是师兄的对手。”

“没有比过，你怎知道？”

“我不想跟你打，云哥儿。”

云舒的表情丝毫未变：“留在这里，听师父的话。”

缘熙心知他根本不是云舒的对手，若是真的打起来，陆吾若是助阵，自己十招之内必败。缘熙也清楚，跟云舒玩那些小聪明根本就是找死。虽说紫虚是师父，但真正看着自己长大的还是云舒，他甚至比了解他自己还了解缘熙。

兵谋皆不能用，那便只得使出杀手锏来了。

缘熙叹了口气，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到云舒面前，轻轻将云舒握剑的手合拢。

“师兄，我们何须兵戎相见。”

云舒狐疑地望着他，缘熙向后退了一步，悠然一笑。

“成碧！”他忽然大吼一声，成碧一向同缘熙心有灵犀，见其眼睛示意，马上一个飞扑抱住了陆吾的脖颈。

云舒只觉得眼前白衫一晃，等反应过来，缘熙早已飞掠出十丈远。陆吾被成碧抱着，一时间愣住了。

云舒暗骂一声，返身去追，哪里还追的上。缘熙一向脚程是最快的，这云舒也有一些原因。当年缘熙时常违反玉华宫戒律，每次得知要受罚都会溜之大吉，起初云舒还能追上，久而久之便力不从心。如今缘熙修为已深，若是真刀真枪打起来，自然不是云舒的对手，可是要论逃跑的能力，显然缘熙的经验要丰富的多。

那一抹白衣像是一阵疾风，瞬间冲破了仙障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云舒提着剑回来，见陆吾还呆在原地，成碧瞪着两只眼，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架势。

云舒身上戾气渐重，陆吾反应过来化为人身将成碧挡在身后。

“上仙若罚便罚我，成碧他只是一时糊涂。”

云舒将剑狠狠地掷于地上，一甩袖子便走进了玉华殿内。

成碧松了一口气问：“云哥儿怎么不去追？”

陆吾蹙着眉，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27.真相

缘熙直奔栎山，却没有看见自家师父的影子。一时间有些憋闷。莲朔不可能骗他，那紫虚必定来过栎山，只是又去了其他的地方。

缘熙有些茫然地坐在通天塔下，远处便是起伏不断的皑皑雪山，烈风呼呼作响，吹散了缘熙一头青丝。

通天塔直冲云霄，一眼望不到边界。

缘熙随紫虚天尊来过这里多次，当时听闻战神雷侯的事迹，只当他是个为三界牺牲自己的英雄。可听了莲朔的故事，心里难免有些遗憾和感慨。

缘熙静静地走过去，用手抚上外面的塔壁。

五指刚碰触到墙壁，缘熙的脑子里忽然传来嗡的一声。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像是细喃低语一般。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温柔而低缓。

缘熙凑近了去听，却始终听不出他到底在说些什么。这塔里压着魔君泫离，照理说泫离灵元尽碎，三万年过去，早也该化为灰烬了。

“喂！”缘熙敲了敲塔壁，他大声地喊着。周围的风声太大，他将耳朵贴的很紧，那呢喃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

“泫离？”缘熙鼻尖有些发红，他站直了身子，双眼酸胀，“你还活着么？”

从穹渊水君无意脱口而出的“泫离”二字开始，缘熙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朱印越来越淡，体内的一股邪佞之气越来越强烈，尤其在他替阳殊受过三道天雷之后。缘熙觉察出自己胸中掩藏的一只巨兽，它粗重的呼吸和剧烈而沉重的心跳声越加强烈，正叫嚣着要破壁而出。

缘熙在栎山坐了整整一晚，他背靠着通天塔，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脸冻得通红。晨曦的光落在山顶上，风已经停了，远处的群山泛着点点金光。

缘熙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站起来。通天塔的塔檐上也覆盖着积雪，缘熙的袖子一闪，周围的荒草尽除，一个仙障缓缓展开，将塔身包围起来。

缘熙后退了三步，缓缓低□子，跪在冰凉的土地上，对着通天塔磕了三个头。

昆仑山玉华宫是万万不能回去了，若是回去只有两个下场，被云舒拿剑捅死或是被陆吾一口咬死，似乎都不是好的选择。

缘熙思量片刻捏了个诀，直奔天庭。

并没有遇到阻拦，天君似乎早就知晓缘熙会来。

天泱宫虽是历代天君的居所，可是从外面看便要简陋的多。早年的天君和现今的阳殊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沾花惹草是稀松平常的事，天后娘娘为此没有少发脾气。这一任天后来自瀛洲仙岛，是瀛洲掌管神芝仙草的神女。在天君还是太子的时候下界无意中遇上，从此便结为良缘。

身为天后首要的品德便是要心胸宽广，否则容易早死。

天君的破事儿细数起来只多不少，直到天后怀上了第一个皇子，天君才真正收心。天后娘娘早年在昆仑山住过一段时日，后移驾瑶池，天泱宫她很少回。天庭传过多次天后天君不和的言论，但也只是谣传，两个始终相敬如宾。尤其自仙魔之战后，两人没有生活在一起，但是却也从未再分开过。

天泱宫内的纱幔层层叠叠，拖在地上。宫内蔓延着一股清幽的气息，略有些发暗的殿室内，一点烛光起起伏伏。

缘熙站在殿门口，凝神大声道：“昆仑山紫虚天尊座下缘熙前来拜见天君！”

殿内空悠悠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缘熙等了片刻，抬脚直接走了进去。天泱宫不似别的宫殿，其内部分为大大小小多个宫室，缘熙跟成碧呆的时间长了，自己也成了半个路痴，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便直接迷路了。

缘熙彻底服了这宫殿的构造，随意走进了一扇门，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这间屋里东西少的可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旁边放了个茶壶还是空的。只是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画，装裱精致，引得缘熙忍不住去看。

画上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一头的银发，正坐在树下抚琴。男子垂着头，很是认真，缘熙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觉得乍看上去很是熟悉。

缘熙正想要仔细地瞧一瞧，忽然听到门外有了动静，连忙收了气息从屋内退出来，循着声音找过去。

天君已然回到大殿内，只是神色有些怠意。缘熙缓缓地走到天君面前，跪在地上。

“缘熙拜见天君。”

天君抬起头，略感诧异道：“缘熙什么时候来的，快起来。”

“缘熙未经通报私自闯入，望天君宽恕。”

“快到朕身边坐下。”天君冲缘熙招了招手。

缘熙默默地向前走了两步便不动了：“今日来找天君是为了寻得我师父，我师父离开昆仑山一个月有余，还望天君能告知下落。”

“天尊自有他的事要办，缘熙只需安心。”天君淡淡地说，未打算与他细说。

缘熙道：“栎山撼动，仙界如今的状况不容乐观。雷侯肉身陨灭，穹渊归于洞庭，仙界的力量比之当年削弱不少，天君还要打算瞒我到何时？”

天君没有答话，示意缘熙继续说下去。

“栎山的异动那日，正是我代阳殊受天劫之时。”缘熙眼神深邃，却又带着些不甘，“我不敢奢求天君放他出来，我只想问，我父亲他……还活着吗？”

天君神色变了变，他的模样同阳殊有三分相似，但比阳殊少了些天君应有的霸气和傲然。所以说这两位皇子，玄天似乎更像天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