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 下——潋雪莲

“大叔你好厉害！”从地上爬起来的秦飞在身后欢呼。

萧乾眉梢都没动下，只对玄武道，“你们究竟在找什么？”原以为不过是暗杀之类的小事，没想如今接二连三派来刺客，由不得他不好奇。

玄武自然不会给出答案，小因扯了秦飞的衣角，“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秦飞朝小因摆摆手，附耳过去，“天机不可泄露。”小因正要发怒，又听秦飞作势叹气道，“有些事，还是莫知道的好。”这一叹，怒气也被莫名的叹了下去，反有些欣喜，秦飞不告诉她，是为她好。

这边三人的注意全在玄武身上，不料身后有人突袭，秦飞身前大穴瞬间被点，腰间蓦地横过一只胳膊，来不及叫喊，他和小因被人一边一个挟在腋下。“啊！！！”叫出来的是小因。萧乾闻身后动静，忙斜眼瞥去，如山塔般的汉子将两人抄在手中，再转回视线，玄武见那人出现，脸上已见喜色。

前狼后虎，确是糟糕。

“你想如何？”

“大叔！你不要管我！”秦飞朝萧乾嚷道，又连忙安慰小因，“你放心，大叔会救你的。”

玄武笑得奸险，想起身，又被萧乾以木筷压下，他斜了眼颈旁的木筷，“如今我人在你手中，大侠怎么问我如何？倒是应问问你要如何才是。”

萧乾眉头皱的更紧，“我们换人。”

“好！一人换一人。”见萧乾沉脸，他便道，“若不是大侠想我一人换他两人？影水宫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萧乾扬眉，“二换二，便无话可说了吧。”

“？！”胸前大穴陡然被封，电光火石间玄武明了对方意图，急忙大呼，“白虎当心！”话音未落，萧乾已扭身行至大汉身前，手中木筷如剑刺去，白虎体型虽大，身子却灵活，他未退未避，只将右手一扬，一人伴着秦飞的高呼落入萧乾怀中。萧乾接过小因，再抬眼时白虎已跃上屋脊，左手里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秦飞。

“一换一，人已经给你，还望遵守诺言，放我们玄武大人回来。”说罢哈哈一笑，径自去了。这人好生厉害，萧乾心道。他自知带两人上路速度必定大减，于是顺水推舟，留下无关紧要之人，又将玄武扔在此处，道是’遵守诺言‘，骨子里怕是希望这人彻底消失才好。缓缓回头，果不其然见到玄武的一脸忿恨，于是冷笑道，“看来你这同伴也靠不住。”

玄武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小因三两步跳至玄武身旁，提人在手，“秦飞呢？！你们将他带往何处？！”玄武咬唇不语，萧乾道，“他既将你丢在此处，你又何必再维护他？”

玄武冷笑，“我何曾维护过他？不过秦飞身系重大，即使白虎陷我在先，我却不能为此出卖主上。”

“倒看不出你如此忠心，”萧乾也是冷笑，随手拍开玄武的穴道。“那人既不管你死活，留你做人质也是徒劳。你走吧。”

“你放我走？”玄武大惑。

“我应该杀了你。”萧乾道，当年在欧阳慕云的小居中，萧乾见过玄武，他知道他是沈澈身边的人，龙骨被夺时这人应也在场，一想到风扬，他狠命的呼吸两口，事隔两年，仍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此时，萧乾捏紧了拳头方使自己缓下呼吸，他应该杀了玄武，杀尽影水宫中人为风扬报仇，只是那一掌，却始终拍不下去。

萧乾身上肆无忌惮的杀气吓坏了小因，也吓住了玄武，这人才道放他离去，转眼间便以杀气相对……玄武脑中跳出的人影鲜明而模糊，渐渐与眼前的白发客融为一体，他知道是个很重要的人，却始终想不出对方的名字，对沈澈以外的人，玄武是向来记不住面目的。青龙曾讽笑，“除却沈澈，怕你心中再无他人。”不得不承认，青龙人虽刻薄，这话却是极对。

第七章

寻秦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方有意隐瞒，不会露出痕迹。放走玄武，也不是下不了狠手这么简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萧乾并非不会。一路跟着行了约有半个时辰，玄武在镇内走走停停，不时回头顾盼，最后约摸是觉得确实无人，这才闪身跳进一户人家。萧乾三两步跟上，大门口两尊石狮，门上悬着火红的灯笼，上书“沈”字。此时日已西垂，街上鲜有行人，萧乾凝神细看，突然发现了街角处正对自己笑得的嫣然的人影，心下诧异，竟然是她。

霞光四溢，火烧般的天空给小镇披上了一层金黄，不远处有袅袅轻烟随风而摇，一派宁和景象。可就在这片祥和中，一人低沉了脸色匆匆而行。

返回的玄武首先想到的是秦飞。一进院子便叱了下人前去提人，可转念思及白虎性情，也就改了主意亲自前往。他却未料到，不过个把时辰，这两人竟也开始称兄道弟，看着眼前一口一个“白大哥”，笑得灿烂至极的秦飞，再看脸色毫无不豫，爽朗大笑的白虎，玄武突然发现，事情棘手了。

之后的事多少也在预料中，白虎没想这人活着回来，心中不快，也就露在了面上。玄武视若无睹，只拿了秦飞说话，谁料秦飞也是个不服输的主，眉一轩，眼一瞪，说出的话足以让对方气死再气活，玄武不耐，上前抓人，可还没沾着衣袖呢，就被一旁的白虎拦下。“好！好！好！！”玄武一连说了三个’好‘，也不管身前秦飞扮鬼脸，斜了眼看着白虎，“我倒要看看，主上那里你如何交代！”说罢恨恨而去，他本还想从秦飞口中探探白发客的底，如今被一搅和，也没了心情。白虎也不在意，反宽慰了秦飞几句，他虽是影水宫人，但平日里我行我素，此次若非沈澈下令，他也绝不会与玄武一同前来，前日玄武定下计谋要他偷袭，他本是不耻，但转念想到或可趁此机会除去玄武，便爽快应承。挟着秦飞跑屋顶那会，两人斗嘴让白虎起了兴致，这言语往来之下，着实觉得这小子对了自己的胃口。再加上他本来就对玄武不满，玄武越要严刑拷打，他越是不会让其如意。

“秦小子，”白虎一拍脑袋，突然想了起来，回身问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秦飞愣了愣，踌躇片刻，末了道，“账本。”知州师爷以命相托的账本。

月夜，无风。皎洁的银色倾洒，即使未有掌灯，也能借着月色视物，空中轻纱般的游丝轻浮，衬着那一两声虫迹，清凉至极。

秦飞打了今晚的第三个喷嚏。他住的这间房实在不怎么好，棉被薄的似纱，少扇窗户的东面直灌风进来，他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时辰，终于认命的起身找东西堵窗户。打着呵欠懒洋洋走到窗前，还没睁眼，身前突然闪过一个影子，下意识抬头，正对了一张惨白的脸。

这一吓非同寻常，脚下连着退了几步，可对方比他更快，一挺身，人已借着窗台跳入房内，秦飞想躲，可堪堪转身，右手就被一抓一扭，扣在身后。“好痛！”手被扭成奇怪的角度，因为这个姿势，他不得不埋下头去，看不见身后人肆意的冷笑。

玄武心情不错，明里他不敢与白虎争斗，可没说不来暗的，更何况，除却账本，他还有其他事要找秦飞。“账本在哪里？！”手上略施力，直疼得秦飞咧嘴，他捂着被反折的肩膀，张嘴就要唤人。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颈上一点寒意，将他几乎就要冲出口的喊声压了回去，秦飞再不敢动。“大侠，大侠，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事我们好好说。”一敛先前的嚣张，秦飞赔笑着向后缩了缩。

“好说，”玄武从脸上挤出一抹笑，手中匕首却更紧的贴近秦飞，“秦公子若是交出账本，自然不会再受苦。”这话当然只是拿来骗骗少年，莫说秦飞拿过账本，就凭着此人曾戏弄他，也不会轻饶。

秦飞的心思跟着眼珠转了几转，末了道，“账本不在我身上。”

玄武眯眼，“那在何处？”

“在……在大叔那！”嘴里嚷着，心里却道，大叔，对不住了。

玄武顿了半晌，蓦地一声长笑，“怕是那人根本就不知我们在找什么东西吧？”今日相遇时，白发人曾有问过影水究竟在找什么。秦飞闻玄武话语，也想到了今日发生之事，后悔的想咬舌头。当一个人的谎话被识破，他就再不可能说真话。玄武见秦飞一脸悔恨却不言语，笑道，“小兄弟倒是硬气的很。”话音未落，手中使力，细微的声音响起，秦飞只觉右边肩臂处蓦地一阵剧痛袭来，就要张口，却被对方点中哑穴，将惨叫生生吞下。再一顿，右腿被一脚踢中，闷哼一声，人已单膝着地。

即使是在深夜，额头却也沁出汗珠，秦飞牙关紧咬，左手护住右肩。“仍是不说？”玄武冷笑着将手放在秦飞右肩上，“这样吧，我将你这手臂接回去，再将这上面的骨头一根根折了，你什么时候想说，就点点头。”看着秦飞瞬间惨白的脸，玄武继续道，“不用着急，右手若是不够，还有左手，两只手不够，还有两只脚，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我们就停下。”

恶魔！秦飞在心中大骂，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玄武逼近。他闭上眼，感觉温热的手掌抓住自己前臂，就在秦飞心中已绝望时，突然听玄武一声大喝，“谁？！”随后身上穴道被点，耳旁一阵衣袂翻飞，睁眼时对方已不在屋内。是大叔！秦飞心中陡然升起希望。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秦飞停了呼吸，这屋子里另有他人！脚步越来越近，秦飞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大叔，大叔的脚步不是这样。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此时即使是三岁稚儿，只要有利刃，也能将他轻易杀死，秦飞的紧张到了极致，眼睛拼了命的向后瞥，到底，到底是谁？！

深蓝色的布幕铺开，万物在皎洁月轮下沉寂。

白发人轻舒猿臂，如一只大鸟在银辉中飞行，追出庭外的玄武眼色一沉，长啸自口中呼出，院内四角霎时转出数名黑衣人，将人重重围住。见白衣人停下，他便也缓了步子，悠闲的踏入院中。“大侠轻功了得，在下佩服。”

萧乾缓缓回身，望向玄武，这一眼无波无澜，配上那满头华发，让玄武一震。好像……在何时何地见过此人……萧乾无视玄武眼神微敛，只扫了眼四围的黑衣人，对方果然已有准备，于是暗中积聚内力，真要动起手来，还不知能否全身而退。玄武见此人被围也未见丝毫慌乱，暗赞对方沉稳，继续道，“你到底是谁？”他已隐隐怀疑此人的身份与影水曾有联系，既有怀疑，他便要查个水落石出，一切对沈澈不利的关系，都要铲除干净。

萧乾不语，玄武哼了声，又道，“你不用在此拖延时间，既辛苦捉了秦飞来，又怎会让你们轻易将人带走？”他早安排属下暗中守在屋外，伏击欲救秦飞之人，与秦飞同行的那个少年武艺他是见过的，若此人出现，必定手到擒来。只没料到，萧乾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似早已猜中玄武有此一招，玄武脸色大变，忙唤人前去秦飞屋内查看，须臾，手下来报，屋内空无一人。“什么？！”玄武惊愣，将目光狠狠转向萧乾，那小子的武功绝不可能如此好，来救人的必定另有他人！他们不止三人！思及此，玄武也镇定下，手一挥，四围的黑衣人开始慢慢逼近，“看来，只有请兄台留下，换回秦飞了。”

第八章

夜色更深，小镇平静一如既往，远远的有敲梆的声响传来，一声一荡，晃晃悠悠的飘在小镇上空，说不出的清幽寂静。而就在这般宁和的夜晚，镇西一家宅子内，争斗一触即发。当第三声梆子惊起，黑衣人已动。一人直扑萧乾面门，另有两人自后袭上，这三人时间捏的极准，以常人看，无论进退，白发人都会受钳制，以少敌多，原本就该落于下风。

萧乾却不退，手中青峰出鞘，刺向前方敌人，此时莫说场中三人，就是在一旁的玄武也是一惊，这人竟不顾身后威胁，一心向前。身后黑衣人眼神一暗，挥刀直追白发人后背，此时萧乾已将前方敌手的朴刀压下，微一用力将人震开，俯身回旋出剑，惨叫迭起。后面两人未料此变故，回刀不及，瞬间已被划破胸膛，倒地毙命。而前方那人先被萧乾内力一震，不自觉后退两步，也就在他后退的两步间，萧乾已借着惯力回身，待黑衣人站定再欲上前，才发现对方的剑尖已近在眉睫。

“退下！”玄武皱眉叱道，这三人在影水宫中也算得好手，如今竟在转眼被杀，倒是自己小瞧这白发人了。

四围黑衣人闻玄武命令，也敛了跃跃欲试的劲头，只将人围在院中，萧乾左右一瞥，道，“怎么？今日你才败在我手下，如今又要一试？”现下人已救出，他不想恋战，尽快脱身才是正经。

玄武脸色青白，半晌抽动嘴角，现出一个再难看不过的扭曲笑容，“兄台还是先顾好自己，一会莫要求饶才是。”话音未落，又有一人跳进院来，来人一身白衣，方额圆目，胡渣乱得一塌糊涂，加之身形庞大，甫一出现，显得院内小气不少。“我道为何如此喧哗，”那人大笑，“小子，今日你拿了玄武便是，为何又放他回来。”

玄武脸上一僵，直恨得咬牙，但碍于还需白虎帮忙，只好将满腔怒气强自压下，萧乾闻言也是一愣，原以为这两人是暗地里勾心斗角，如今看来倒有趣的紧，这么一想，便对白虎这爽快性子起了分亲近之感。

“白虎！废话少说！拿下此人！”

白虎不悦，冷哼道，“玄武，你莫不是睡糊涂了吧，我白虎做事几时轮到你插言？”

玄武反笑，自怀中摸出一物，现给院中众人，大声道，“我知你必不服我，不过，这影水令乃宫主亲自交予我，你敢不从？”

宫主，是沈渊。萧乾很早前就已经知道，他死死盯着那块令牌，上面的金色被月光包围，敛了锋芒，只剩下正中莹莹的’影水‘两字，萧乾突然就想起沈渊的脸，不由捏紧手中利剑。这边两人未注意白发人的变化，白虎瞪了玄武半晌，铜铃大的眼睛配上咬得死紧的牙帮，再迟钝也知此人已在爆发边缘，玄武却恍若未觉，只催促道，“还不动手？！”

“喝！”白虎一声大吼，玄武一惊，但转念想到自己有王牌在手，便也定下神。谁料对方猛地欺近，劈手而来，玄武大惊，扭身后退，动作间只觉手腕一痛，再回身，影水令已在白虎手中。

“白虎！你敢犯上！！”

白虎只是冷笑，手中使力，“咔嚓”一声，影水令断成两截，“你！”玄武瞠目结舌，他怎么也料不到白虎如此大胆。

“人我自会抓住，不用你啰嗦。”白虎不屑，转向萧乾。

方才一幕，萧乾已知两人有隙，又见白虎一怒之下毁了影水令，反有些钦佩起来，是以当白虎转身面向自己，他破天荒的在唇边现出一抹笑，不是冷笑，更非嘲笑。

“请赐教。”萧乾摊开手，剑尖点地。待白虎站定，他便挽了剑花，直刺而来。这一剑去势平平，旨在探底，白虎使一把长刀，见这一剑缠绵，心头不快，大喝一声，竟是用了十分气力迎上萧乾，萧乾急变，剑锋在中途陡然转势，避过长刀锋芒，挑向白虎下盘。岂料白虎兵器虽重，却也灵活，萧乾向下，他便也转了刀锋向下砍去，萧乾避之不及，两刃在空中交汇。’砰‘的一声，金花四溅（非常6+1，捶地笑），萧乾不得不皱眉，白虎实力并不在自己之下，此番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