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殷总管了!”我微微一笑,道:“把雨儿留下,你去吧!”
殷寿怔了怔,立刻躬了躬身,道:“那属下走了。”
他口中说走,却半天没动静。
我看他还站在门口,蹙了眉,问:“还有事么?”
殷寿望我一眼,只觉那笑意似有些凝固了,但声音依旧保持愉悦:“没事了,夜哥儿你早点休息吧!”
一时他走了,雨儿已怯怯走到我跟前,道:“夜哥儿,你怎生不给些碎银子给殷总管?”
我正将茶叶一样一样分好,搁在桌上,忽听她这般说,倒是讶异:“我为什么要给银子他?”
“这里来的哥儿,无不暗中多塞金银珠宝给殷总管呢。殷总管很得宫主器重,宫主要歇息时会点哥儿们侍寝,若多为哪位说上两句好话,宫主常会就依了他点哪位。故而大家都捧着他呢,新来的更不会忘了打点他一份厚礼!”雨儿一边帮着我收拾茶叶,一边絮絮说着。
我手里一包冻顶乌龙茶掉到桌上,终于明白了柳沁分开时的诡笑。
那些守卫下人们,显然把我当成了柳沁的男宠了,毫不犹豫把我分到了软香殿。我就奇怪软香殿这个名字怎么这般的脂粉气,敢情这里是柳沁养他男宠的地方?
“雨儿,这软香殿里的哥儿,全是宫主的男宠?有多少个?”我望着窗外,凝视片刻,问雨儿。
雨儿掰了掰指头,道:“算上夜哥儿,有十八个了。”
“哥儿,就是这宫里对于宫主男宠的称呼?”我苦笑着问。不算我,就十七个了。这个柳沁,也不怕肾亏到底最后落个精尽人亡。
“是啊!”雨儿一脸讶异地望着我,似很奇怪我居然不知道。
我点点头,道:“从此后你不要叫我哥儿,直接叫我夜公子。旁的人怎么叫,你不用管。”
我手脚麻利地冲泡了一壶东白春芽,盖了盖子,轻轻摇晃着,冷笑。
雨儿怔了怔,忙低了头,应了是。
17.丫头雨儿
看看已是日暮时分,雨儿出去片刻,已提了食盒将晚饭送来。原来这个软香殿里的人,并不和宫中其他人一样在厨房附近的花厅用餐,而是另有软香殿的小厨房做了,一份份分好,由各房丫环领回食用。若是哥儿们交好的,几房凑在一起吃也使得。
雨儿为我将菜一一端出来,却是一荤两素加一样汤,还有一大盖碗米饭,虽不算精致,但我素不挑食,倒也够吃得舒舒服服了。
雨儿小心看着我,道:“夜公子,若你不习惯,可以另外添了钱做菜,也可以和其他哥儿们凑分子订了菜肴一块儿吃。”
“不用了。”我微笑道:“横竖也吃不完,你也坐下,一块儿吃吧!”
雨儿一呆,眨着眼看我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是认为我在开玩笑。
“坐下吧。”我叹道:“我没那么多规矩,以前我的侍女都是和我坐在一起吃的饭。”
雨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沾了点凳子,斜斜坐了,拨了一小碗饭,慢慢吃着。
可惜吃了不久,她又有话了:“公子啊,你刚来,得罪了人总是不好,不然呆会儿再带些银两或东西去拜会下殷总管和其他几个得宠的哥儿吧……”
我将一只芋头夹到这个多嘴小丫头碗里,道:“把嘴塞住吧,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话儿。”
雨儿果然把芋头塞到了嘴中,可双眼向下耷拉,显然还是担心个不住。
这丫头,第一眼看来怯怯的,不料却是这么个忠心的主儿。
因到了柳沁的地头,我也不敢大意,只怕不小心,再给他欺负了去,因而一直练功到很晚才睡,至四更天时,才用冷水洗了把脸,披了衣,提了剑,一径后面的窗户,果然发现了大片柳树林。
可那是怎么样的柳树!
本来该葱绿或暗黄的叶子,居然全是雪白的!
不但叶子是雪白的,连枝条和树皮,也全是白色的!
只有主干上长出的裂纹里,透过月光看得出是褐黑的颜色。
月华如洗,落落投下,那片素影摇华,满林白叶飘飘,如鹅毛般的雪花乱舞,好生森诡阴冷。
雪柳,这些便算是雪柳么?
名字好听,甚至与女子的花饰一样的香软名字,可真看到了,特别在这样的清秋冷月下看到,感觉还真不舒服。
正感觉怪异时,只听有人清冷道:“影儿,你来晚了一刻钟。”
一抬眼,白柳之上,有人倚树而立,黑眸在月下犹显清亮,又是那等似笑非笑地说着:“第一次就迟到,你说,怎么罚?”
我汗颜,道:“我可以晚些再回屋休息。”
“练剑的时间,自然应该补足。可晚来了,也是应该受到惩罚。——就打小腿十下吧!”柳沁说着,已一扬手摘下一枚柳条,“啪”地向我甩来。
18.认罚
我虽是理亏,可绝不肯让他用这种突袭的方式打着,几乎想也不想,连忙闪身躲避,借了雪柳的地形和自身的轻功灵巧与他周旋。
听说林秋潇的功夫已经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了,我和他不相上下,应该也在那个等级,但柳沁的本领显然比我预料得还要高许多。
十招,仅十招,我就被柳沁在小腿上结结实实抽到了五下,每一下都是皮开肉绽的疼痛,估计全都该流血了。
但十招之后,柳沁没有再打,随手将柳条弃了,叹息道:“看来擎天侯训练的杀手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我在你这个年纪,身手还不如你。还有五下先记着,不打你了。打坏了影响到练剑的效果了。”
我小腿正火辣辣地疼痛,依旧淡淡道:“不必记着,迟到是我的错,该罚。你若教我武功,便是我的老师,有这个权力罚我。”
“是么?”柳沁吃吃笑道:“现在说得好听,刚才为什么躲?”
“我不喜欢被人突袭。”我从十岁时就被最精明的老师教着怎样突袭别人,也被教着怎样防止被人突袭。对于突袭的抵抗,早已是条件反射的行动了。
“哦!”柳沁依旧有着笑意,却渐渐邪肆,轻而柔地说道:“那我看看,我的好学生怎么认罚吧!”
他又拣起了树枝,“啪”地抽了一下我的小腿。
有些疼痛,但不难忍受。
再一下,却重得多了,我疼地一蹙眉,闭上了眼睛。
第三下,更重,几乎给带得脚下虚浮。
第四下,似已蕴了相当多的内力,呼呼抽过,带着只有鞭子滑过才有的锐啸之声,毫不留情地抽了下去。
我轻哼一声,已痛得蹲下身去,随即忙又强撑着站起,闭了眼,准备承受更重的一记敲打,而鼻尖已经疼出了汗珠。
可这一次,隔了好久,才又有一下抽来,只如风拂过一般,毫无力道。
“苏影,你的性子,也真够倔强骄傲的。比你的哥哥还要倔许多。”柳沁在身后叹息着,居然颇有几分失落之意。
我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问道:“你今天教我剑法么?如果你不教,我自己练了。”
柳沁迟疑片刻,道:“教,从今天开始,我教你一套无名剑法。”
所谓无名剑法,每一招都有极繁复的变化,即便我来练,也常常一个晚上才学了一两招,再花个两三个晚上巩固了,才算能较灵活地使用。
这分明是一种非常高深的剑法,绝不可能“无名”。
但柳沁既然说无名,那么就无名好了。我要的是能为自己复仇的剑,管他有名无名呢?
而我对柳沁渐渐恢复到了原来的那种信任和尊重,并慢慢忘却他曾对我造成的伤害。
19.师徒
他真的是在一心一意教我武功,寻常看他甚是邪肆,连笑容也很少正经过,但他教习时却是不苟言笑,极其严格,动作稍有讹误,立刻挥起柳条便打,我竟不只一次被他打得手脚青肿,却再不曾反抗或者埋怨过一句半句。
他认真为我,我便也应当赤诚待他。每次见面,我均以师礼相见,谨守礼节。
便是那件事,估料着应该是柳沁素常在宫中,一直有那么多男宠伺侯着,突然出宫那么久,一时熬不住,发一次疯也正常。我毕竟是男子,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老把这事记在心上有什么意思?
如此,我每日里只是勤奋练武,闲暇看书泡茶,日子倒也过得平平淡淡,就和在擎天侯府一般,无风无浪。
我知道自己武功和柳沁相差甚远,要想在他手下走过五十招,一年半载内,绝对不行,好在我等柳沁七年,早已磨出了足够的耐性,哪怕十年八年,我都打算练下去。
并且,我打算帮助柳沁进一步扩张雪柳宫的势力,或者以后能够利用雪柳宫的势力去报仇。
如果只去做无谓的牺牲,那么,我多活的这几年,又有什么意义?
听雨儿说,最近柳沁并没有怎么外出,可召那些男宠似乎没有以前频繁,有时四五天也不叫上一次,男宠们为此很是不开心,常在各自房中甚至房前院落砸盆摔碗,对稍得宠些的则指桑骂槐。
而我每日去练武都是从窗户进出,那片雪柳林据说又是宫中禁地,专为宫主一人练功所用,绝少有人踏足,因此我每日去练武,甚至有时下午也悄悄过去苦练,竟无一人知晓。
那么在众人眼里,我应该是个最不受宠的男宠了,因此他们就是再指桑骂槐互相攻击,也攻击不到我身上来。我但听到有人吵闹,就吩咐雨儿把门关了,不去理会,果然相安无事。
如此甚是安然地到了临近除夕,软香殿中才算重新有了欢笑之声。
却是宫主下令大赏部属,而男宠们也收到不菲的银钱衣物。喝茶时偶尔望一眼窗外,常能看到那些身形俊秀却太过阴柔妍媚的男子,穿得花花绿绿,甚至涂脂抹粉,彼此赞赏着。
我再不知道柳沁怎么会看中这些怪里怪气的男子,却不好好娶门亲事,却也懒得问他。
柳沁曾说过,我的份例比别的哥儿翻倍,但那些过于华丽的衣衫以及脂粉簪饰,我几乎从来不用,看着有适合女用的留一部分给雨儿,其他的全叫雨儿给退回去,免得在我屋里碍眼。时日久了,主事的知道我的脾气,只将属于我的分例银子给我,其他的全都没有了。
而到除夕时,我不但东西一件也没有,连节下的赏银都只剩了别人一半了。
20.除夕夜宴
雨儿急得只在屋里叹息:“公子啊,其实当日那些不喜欢的衣物簪饰,应该送去给殷总管和其他哥儿们享用,现在就不致这般欺负你了。”
我品着上好的雁荡毛峰,问道:“雨儿,我们每个月的分例够用么?”
我只知道我的茶叶肯定是够了,每隔两三个月,柳沁都会在练武时带一大包茶叶来,足有四五十种,都是名茶,让我带回来饮用。
雨儿一怔,道:“自然够用,公子又不置衣裳花粉,又不另外添菜肴小吃的,几乎不用什么银子,全攒在那里呢。”
我微笑道:“那不就结了?够用就行了。”
雨儿愁道:“我也知道公子每日都出去悄悄练功,宫主又特别吩咐过的,定然与众不同。可老给这样欺负,长此下去,如何是好?”
长此下去,如何是好?我差点笑起来,这个十三四岁的毛丫头,也真够为我打算的,连这么老气横秋的话都说出来了。
转眼便是除夕。
雪柳宫却有个风俗,每到除夕,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齐聚池华殿,凑个十来桌,大摆宴席地庆贺新春,常会闹到子时以后才散。
而男宠们显然把这当成了献媚的最佳机会,更是一个个竞展妖娆,就差点没把自己垫起胸变成个女子去勾搭柳沁了。
雨儿的意思,恨不得也去抢一件大红大绿的衣裳来,披在她家夜公子身上,那么必定艳压群“芳”,一举赢得柳沁注目。
我忍不住笑道:“雨儿,你家公子丽质天生,不用那些花花绿绿的怪衣裳。”说着,自己也撑不住,笑得肚子痛。
雨儿瞠目结舌,待见到我笑时,却也欢喜起来:“公子,雨儿知道你性情极好,就是看起来冷冰冰不说话而已。你不换那些衣裳也行,呆会到宴席上多冲宫主笑两下,估计宫主也会注意到你。公子笑起来实在是好看极了,比女孩子还漂亮!便是宫里最美的惊秋护法和心素护法也没有公子一半好看呢。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叹道:“小丫头,少操些心吧!都长皱纹了!”
雨儿听了,果然跑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细嫩的少女面庞,疑惑道:“没长皱纹啊?哪里长皱纹了?”
晚上,我远远落到众男宠身后,等他们把预留给他们的那桌位子都挑遍了,才在他们挑剩的最不起眼角落落座。
我依旧一身半旧黑袍,穿得甚是单薄,在一堆锦绣“花丛”中,自然显然枯燥灰暗,很是破坏这桌的美丽形象。因此已有人在嘀咕我的不识时务,恨不得要将我撵走才好。
我只充耳不闻,叫人倒了杯茶来慢慢喝着。只是那茶叶甚是寻常,难以入口,却是无奈了。
一时宴席开始,柳沁举杯先向众部属道了贺,众人也立时回礼,祝柳沁来年武功更上层楼,雪柳宫进一步发扬光大。
众人饮毕落座时,柳沁向我投来一眼,我忙略举茶盏,以茶代酒,表恭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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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雪柳宫的骨干
柳沁顿时一笑,却是清逸中带了妩媚,比女子还要秀美几分,却惹来我身畔的男宠发了疯般尖叫起来,连连向柳沁哈腰举杯,又冲满桌男宠道:“瞧,瞧,宫主在对我笑,在对我笑呢。”
惹来满桌不满目光。
我依旧目不斜视,静静饮我的茶。
这时柳沁忽然拉过一名侍从,指了我吩咐几句。
那侍从立刻绕过桌子,走到我身畔微笑道:“夜哥儿,宫主请您过去。”
我身畔那位男宠立刻站起来道:“小爷,你有没有听错?宫主一定是叫我兰哥儿吧?这个夜哥儿,宫主可从没理会过他!瞧这一身穿得跟乌鸦似的,宫主肯见他才是天大的怪事呢。”
侍从没理他,只恭敬道:“夜哥儿,宫主说得明白,让穿黑衣服的夜哥儿过去。”
我略有意外,但立刻站起身来,走到柳沁身畔,他已另人拉开座位,又添了一套碗筷过来,让我坐下。
能与柳沁同桌的,自然都是雪柳宫中最核心的重要人物。但我自来隐在房中习武,这些人竟是一个不识。
而柳沁已饮了杯酒,拍着我肩膀,笑道:“这位,是黑夜,你们都认识吧?”
众人瞟在我脸庞上,一齐打着哈哈,道:“这位夜哥儿,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漂亮呢。宫主好眼光,好眼光啊!”
我捏紧了刚端上的茶盏,虽然是上好的毛尖,亦难以入口了,只是冷冷淡淡望了柳沁一眼。
柳沁恍若未觉,继续道:“夜儿,你看清楚了,这里,全是我们雪柳宫的骨干。”
接着,他一一介绍,左首一位大胡子,叫雷天涯,右首一位老妇人,叫铁木婆婆,都居副宫主之职,而通桌之人,就这二人看不出武艺深浅来,显见得绝非凡人了。
另有左使者杜潇湘、右使者秦红袖,却是一男一女的夫妻,容貌甚是清雅。还有八名护法,有三位未及赶回,在场的五位,分别叫流月、含霜、杜晓、惊秋、心素,都只二十来岁年纪,其中惊秋、心素是女子,一着红衣如火,一披白衣胜雪,俱是眸如明珠,俊俏异常。
柳沁每介绍一人,我只微一点头作为回礼,连站都没站起来;众人显然很是讶异,甚至可能颇有些不满,但冲了柳沁的面子,也只得皮笑肉不笑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