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朱明风同君不忘贴得近在咫尺,极突然有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跟着我委屈么?
没有。
跟了我之后同女人睡过么?
睡过。
朱明风靠更近了些,呼出来的热气挠在君不忘脸上有些痒,以后呢?
君不忘缩着脖子笑,说不准。
朱明风摸着他的脸,鲜少安静了,那我以后也会少和女人睡的。
君不忘盯着朱明风好一会,这些时日不见,朱明风养回了初见时的健壮,刚抱着他腰明显比起上次大了圈,脸色也恢复得不错,血气红通的。
心里倒不大在意朱明风会不会做到,帝王之家,不说出自本意同妃子间欢好,就是冲个繁衍后代,必要的行房在所难免。
就是心里头多少有点情绪。
如果要来见我,洗干净了再来。
朱明风一听,嗤嗤哈哈笑开了,笑完了觉着滋味有些难过,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想法渐渐都涌了上来,许多时候一些事情身不由己,又不得不做,总希望身边有个体己的人在,真正出现了,又怕委屈了这人。
朱明风抓着他的手贴在心头,说道,好。
花花肠子收几根,别老祸害好女人。
好。
下次来给我带点桂花糕。
朱明风钻在他怀里,要君不忘抱他,贴在他的胸膛听得声声心跳。
好。
次日,一旨圣谕颁到后宫。
实行贵妃册封,朝华殿贴身女婢,蒋竹云。
即日入住月晖宫。
整个后宫为之哗然。
贵妃位居一品,仅次皇后,这些年来最为得宠的宁妃都没能坐上,仍是妃嫔之身,这桩好事怎生偏偏就落到一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头上来了?
消息传了开来之后,德清贵人便一直打探着来仪轩和听雨轩的动静。
回来的宫女说兰妃那倒也是为这事气堵,人都不在,伺候她的太监道兰妃娘娘上了御花园走走。
就是宁妃那,至今都还平静,没看见有什么动向。
德清贵人心下一沈,在屋内来回踱起了步。
状况不大对头。
宁妃没道理如此安静,先不说她入宫四五年只当了个皇妃,就换做谁,听说一进宫来不过个把月的宫女一夜之间成了贵妃娘娘,都是不大信的,可事情还就是真真地发生了。
百思不得其解,那丫头顶多算是有几分姿色,但也只胜兰妃,真要同宁妃相较,则勉强够个平分秋色,再者宁妃出身世家,自小修养得体,气质夺人,哪是那丫头一介平民能等同的,只是若说成朱明风厌倦了大家闺秀,为民间少女那番纯朴自然所迷恋,也说得过去。
念想到这,德清贵人一腔怒火更是无处可发,随手抄起个瓷瓶便往地上砸开了花。
原想自己进宫不到两月便是个贵人,再努力些时日怎么的也能爬上妃嫔之位,此后若能顺利怀上龙种,借此册立贵妃全然可能。
至于后位,虽然朱明风几年来都没有立后的打算,但也只是一时之念,日子久了国无皇后,百官也会进谏,压根不用她来操这份心思。
一切都还在计划里头进行,却在节骨眼上出了么蛾子,早些时候也提防过那丫头,甚至不惜亲手给她留了教训,但见朱明风始终只让她做贴身婢女,并无其他举动,甚是疑惑。
私下花了些力气打听,得来的消息让德清贵人出乎意料,皇上并未宠幸过竹云。
在那时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会肚子里,以为朱明风不过就是有些喜欢那丫头,还不到要她的地步。
谁料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上来就是个贵妃,那丫头到底何德何能,能叫朱明风这般眷顾不说,还如此厚爱。
左右一思量,德清贵人终觉得难平心头燥气,唤了个伶俐的女婢,去月晖宫盯着。
喝了杯安神茶,待心绪平稳了,换了副从容不迫的面孔,让人吩咐膳房,做些点心,亲自提了便往永喜宫去。
后宫无皇后不打紧。
能压制贵妃的,可大有人在。
第三十一章
不出黄昏,落红前来通报,太后有请。
朱明风正同宁妃用晚膳,刚动了几口,听了之后挥手道,回去和太后说,朕在忙,晚些再去。
落红应声退出去,宁妃搭了话,皇上您似乎不太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没什么好事。
宁妃轻声笑了笑,没什么好事不也是皇上整出来的?
朱明风一瞅她,你倒是敢说。
听说德清妹妹今日在永喜宫呆了一下午,想然也是对这桩事情委屈。
那是,天下没人能比她觉得委屈的了,尽管闹腾吧,闹累了她自然就不想闹了。
宁妃替朱明风夹了些菜,说道,皇上还真看得开,臣妾就怕德清妹妹的性子,真急起来,会冲动行事。
冲动?朱明风一笑,就是冲动,又如何,朕能容得了她冲动,太后可容不了。太后虽因为德清是她娘家人,宠爱有加,只是若较起后宫平静,想然太后她老人家,也由不得德清胡来。
宁妃闻言,若有所思,臣妾斗胆问皇上一句话。
但说无妨。
皇上……是心有所属了吧?
朱明风执筷的手顿在原处不再动,目光直直就看了过来,宁儿此话何意啊?
这不正是给说中心事了么。
她的皇上,有些时候,真的太好懂。
宁妃牵了牵嘴角,笑靥微微,没什么,臣妾失言罢了。
朱明风的目光往下掉,落在一桌饭菜上,突然没了胃口。
看来哀家来得不及时,总逢上皇儿忙碌。
朱明风微怔,不约而同与宁妃抬起头。
这迎面进来的,不是太后是谁?
忙把手里头筷子一放,起了身行礼,嘴里说着不知母后大驾,失礼了。
就是不知太后,在门外站了多久,又将两人的话语,听了多少。
皇儿不必多礼,既然是在用膳,那哀家不打扰就是,先在轩内等着吧。
话语间已有宫女手脚利索地多摆了副碗筷银勺。
朱明风一瞥,这就来打圆场,母后不妨和儿臣一同用膳,宁儿也在,想想也许久未曾这样同坐一桌了不是。
太后听他说得诚恳,点了头算是准了。
席间三人皆是沉默,没人开腔,一顿膳用完,撤了之后奉上清茶,太后才缓缓开了口。
皇儿就不用想哀家听了你们多少话了,就是听了,哀家也不会说你什么。
朱明风顿知打落红来通报那一刻,太后人就已在轩外,想来是以为自己会为封贵妃一事烦她说教,一意孤行,不肯见她。
不知母后突然召儿臣,可是有什么事?
哀家这次来所为何事,皇儿心中该有数才对。
宁妃瞅这气氛不大对,欠了身想请退,回避一下,让太后一句自己人无妨给堵上了。
太后并不刁难,只笑问刚才他俩提起的心上人,所指何人。
宁妃不尴不尬地瞧了眼朱明风。
朱明风见状,笑道,还能是谁,就是那竹云。母后若是为了儿臣册封蒋贵妃一事,那还真没什么好说,儿臣做的主,还能有变数不成。
太后最听不得朱明风这样斩钉截铁,眉头一蹙,好言劝道,皇儿若是真喜欢那个丫头,留在身边做个贵人就是,哀家也不会说些什么,只是这一封,就做了贵妃,皇儿不觉得有欠妥当么?
有欠妥当?不知母后指的是哪方面?
你不用跟哀家装糊涂,哀家承认,哀家对那丫头是有不满,当日若非她照顾不当,你哪会害上风寒?连身为贴身婢女的职责都尽不到,叫哀家如何能对她心存好感?
朱明风不置可否,说道,儿臣封的是贵妃,能陪在儿臣身边的女人,不是要她来尽什么职责,儿臣有御医和其他宫女照顾,已经足够。
这话说得好,太后眉间一动,凤目微眯,清儿入宫才两月,哀家就不提她,哀家想问问皇儿,兰儿进宫来,陪你够不够久?宁儿进宫来,又够不够久啊?
照母后这么说就算是一个儿臣所不喜欢的女子,但凡进宫久了儿臣就该封她们为贵而不是去封一个新来的宫女,是么?
太后连连摇头,叹道,皇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哀家的意思呢?
儿臣怎么不明白?儿臣不过就是喜欢她,封她做个贵妃,错在哪里?
喜欢?太后已然有了厉色,你倒是跟哀家说说,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你是看上她哪点了?
朱明风坦然应道,做了贵妃,那些宫女做的事便轮不到她,谈何笨手笨脚?
看来皇儿当真是下了决心要那丫头做这贵妃,皇儿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后宫里多少名门望族的女子都没能攀的枝头,竟叫一个草民出身的宫女得了,会有多么笑话么?
什么时候儿臣喜欢谁,还得替后宫里的女人考虑,当年母后斥责儿臣心无定性,现在儿臣有了喜欢的女子,给她一个名分,母后又责怪儿臣有欠妥当,那母后也跟儿臣说说,儿臣这个皇帝,是不是连册封个妃子都不准了?!
太后盯着朱明风,目光里清冷剔骨,边上的宁妃不过旁观,没由来一阵发寒。
你这是在跟哀家端架子是么?好威风呐,皇帝。
朱明风听她威风二字咬音极重,心知太后是动了怒,碍着宁妃在场,不好发难,却是毫无退让之意,冷静道,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希望,母后不要逼儿臣。
你竟然认为哀家是在逼你?
母后如果不认为现在是逼儿臣收回成命,那就不是吧。
太后不愿多想,顺了口气,倘若皇儿是怕收回成命有损一国之君的形象,那就由哀家代劳,哀家这把年纪,可不怕外人说什么闲话。
谢母后关怀,只是要叫母后失望了,儿臣并不打算收回成命。
朱明风仍是那副说不动的调子,直让太后心里头怒火丛生,拍案喝道,哀家是在给你台阶下,不要不识好歹,你不要忘了,这后宫也还是哀家能做主的地方!
母后若不怕儿臣再病一场,只管做主。
气氛霎时僵成一片,才过不久的大病重提,直接戳中了太后的心坎。
哪里想过朱明风的态度会坚决成这个样子,全然不在预料之内。
意识到朱明风当真不肯改变心意,太后沉默不语了半晌。
也不再同朱明风说些什么,起驾回宫。
朱明风要送送她,让太后拦着了,冲后头的宁妃招了招手,宁儿,你过来。
无尽荷廊,曲曲折折往远处伸展,荷花早已开败,残叶凋零,在湖中飘荡,萧条凄凉。
宁妃陪着太后走出一大段都没听她开口说话,也不敢妄自出声,就这么无言地陪着。
许久,太后才说道,你老实告诉哀家,皇儿这么做,你会不会觉着委屈。
宁妃笑了笑,温婉如春,太后说的哪里话,皇上能有喜欢的人,这是好事,臣妾有什么好委屈的。
其实哀家也不知该和你说些什么,你和清儿兰儿,都是哀家十分中意的女子,而且论起来,哀家最信任的还是你了,清儿太莽撞,兰儿的见地没你深,这次的事情,且不说其他,哀家希望你能在今后,替哀家好生照顾点皇儿。
照顾?
宁妃停下脚,太后见她不走了,回头看她,没错,照顾。
太后您,此话何意?
第三十二章
太后示意随行的宫女都别跟着,牵着宁妃的手往前走了十几开步,转台处。
刚才皇儿说的你都听到了,他向来少有与哀家顶撞的时候,但是这次为了那个女人,不惜同哀家吵,个中原因,哀家想你也看得出来。
宁妃有些摸不透太后究竟想说什么,似是试探,又像担忧,却不明这番举动的源头,只得套着面上话,不敢多言。
太后是在生皇上的气么?皇上他也是一时情急,才会与太后顶撞,臣妾想,定是喜欢得紧了,才会这般吧,太后您大人大量,就不要同皇上计较了。
喜欢?太后第二遭道出这词,比起先前不尽相同的难测,宁儿,你与哀家说心底话,你也认为皇儿,是喜欢那丫头么?
宁妃微愣,太后莫不是并非试探?
臣妾愚钝,还望太后指点一二。
太后将宁妃的手握在掌心,状似安抚,说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自谦,论起心思,你可不会比哀家差到哪去。
太后过奖,宁妃温声道,话锋一转,其实臣妾也只是想,太后这遭来,想然本意,原就不是劝服皇上,收回成命吧?
太后闻言,微微一笑,还说愚钝,这不是懂的么?
其实多少也是哀家让清儿闹得有些烦。
哀家不过是想亲口听听皇儿对那丫头的说法,结果皇儿却跟哀家说是因为喜欢,这可明摆着不愿和哀家说实话呢。
实话?宁妃明知故问道,太后想听什么实话?
哀家虽和皇儿感情不深,但还不至于看不透皇儿的性子。他这人,面上对什么都能凑合,其实护短得很,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悬殊,护短也不能光之而众,如此一来便想尽量避免事端,也少些需要为难的机会。
倘若他真喜欢那个丫头,断不会同哀家这么吵,只会千方百计顺着哀家,让哀家软化态度,否则如果封个妃子,倒先把自己的母亲得罪了,那他所谓的心上人蒋贵妃。
会有好日子过吗?
皇儿是喜欢胡闹。
可他还是聪明的。
一番话语叫宁妃心中暗道两人所想竟如出一辙。
琢磨着该不该接话,又听太后说道,哀家的确不是来劝他收回成命的,就是想听听他的实话罢了,不过既然他不肯同哀家说,或许有他的苦衷,毕竟也不小了,许多事情有自己的主张,待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哀家说了。
宁妃笑道,那太后还同皇上动了火,臣妾可还真是给吓到了。
皇儿到底是哀家十月怀胎所生,心里边想些什么,还能不知道么。太后说着,缓缓向前移开步子,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夕阳余晖打眼前斜穿入廊,投在栏杆处成片的橘色,几分恬静。
哀家一开始就没有吵的意思,可是皇儿接连出言相激,为的不过是想挑起哀家的怒气,同他闹一番,既是如此,哀家就是和他做场戏又如何。
做戏?宁妃转过脸来,这是为何?
太后若有若无一声轻叹,道,这就得说到清儿了,她虽为我娘家里的人,但脾气不好,心眼也差,是不争的实话,哀家不会否认,别说蒋贵妃那现在有清儿的人盯着,她都来到我宫中和我折腾了一下午,知道我上你这来游说皇儿,能不让人顺道盯着听雨轩么?
再伶俐的宫女,也无法将哀家和皇儿的意思揣测明白,回去复命,想来也就是说皇儿为了那丫头不惜与哀家翻了脸面,对那丫头宠爱有加罢了。
太后说到此处,顿了顿,四下一看,确是无人经过,才又接口道,就是叫哀家不能明白的是,皇儿封那丫头作贵妃,究竟是何用意,倘若只是为了教训清儿,那大可不必,贵妃一事非同小可,皇命又是覆水难收,肯下这番心,显然皇儿是早做好了准备,但倘若跟清儿没关系,又为何要让哀家与他做戏,故意给人这种误会呢?
宁妃低头思索了会,也不得其解,听太后这一说,事情似乎变得颇为复杂了。
虽然先前自己也考量过事情巨细,但还不到这等难猜的程度。
遂抬头问道,那太后的想法是?
太后并不作答,只说道,皇儿还是太子的时候,哀家虽然能明白他的心思和想法,却甚少体谅过,在当时哀家身为一个母亲,就连该做的理解都没有,添了不少母子间的遗憾,自从前一阵皇儿大病一场,哀家也想明白许多事情,以前他是太子的时候,哀家盼着他是个好太子,登基之后,哀家又盼着他是个好皇帝,这么多年,皇儿一一做到了,没有怨过哀家一分,若非将身子都折腾垮了,哀家说不准,还不曾知道皇儿过得如此辛苦。
太后也是为皇上好,希望皇上当个明君,这本无可厚非呀,皇上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怪太后的。
是啊,他不会怪哀家,可哀家不能当做那些亏欠不存在,现在想想,他能过得开心轻松些,就是了却一桩一心愿了。
宁妃听这话味儿不对,安慰道,太后可别想太多,母子没有解不开的心结,既然太后想明白了这些事,那在日后和皇上相处,也断然不会再像往常那样。
希望如此吧,说来咱们都差点忘了说正事。太后拉着宁妃在栏前坐下,她的脸染着余晖的色儿,过了半百,平日养护得当的气色并不显老,五官里还能见着年轻时的神采,母仪天下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