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寒苍柏(FZ)中——三不足

作者:三不足  录入:07-26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单相权的寿辰在即。想起去年筵席上没见单柏身影,单相权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今年的话,怕是更难见到单柏了吧,想到这里,单相权似乎连过寿的兴致都没了。

两个月来,单相权对单国的大小制度进行了大刀阔斧的革新,一开始还没遇到什么阻力,单柏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对于单相权来说,只要得到了单柏的支持,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只不过近来,单相权听闻南逸对他的法政颇多微辞,以致单柏开始动摇。

“王爷,皇上昨晚下旨,暂停税法的推行。”周春年说完叹了口气。

“嗯?”单相权放下手中的药碗,似是不解的问道:“这么突然?这项法令皇上不是极为赞同么。”

周春年的目光停在单相权手边的药碗上,浓黄的药汁让人有些反胃。周春年似乎更在意单相权的身体,“三个余月了,王爷的身子还没好彻底么?”

“无碍。”单相权说着按了按左胸,“一些旧伤罢了。”

“唉”周春年又叹了口气。与其说是旧伤,不如说是积劳成疾,和单相权稍微多一些接触的人都知道,单相权工作起来可是不要命的。发条拧得太紧,早晚有一天会断掉。自单相权上次生病后,周春年总是隐隐担心。

“别唉声叹气的,快点告诉本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丞相大人。”

“南逸?”单相权若有所思的反问道。

“自革新以来,他明里暗里和您唱反调。您也不是不知道,可皇上他……”周春年搓了搓手掌,继续道:“之前有几位官员为了此事上书弹劾南逸,都被皇上压了下去,冯大人还因此被皇上贬官外放。您说,这今后谁还敢弹劾上奏。”周春年似乎对单柏心有不满。

“皇上他,或许也有自己的思量。做臣子的,怎么能对君上不敬呢。”显然,单相权看出了周春年对单柏颇有意见的心思。

周春年看了单相权一眼,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王爷说的是。”周春年知道,就算全单国的人都背叛了单柏,单相权也一定不会舍弃他,若说单相权不忠,这国家就没有忠心的人了。

“这件事本王会想办法的。皇上,应该还会给本王几分薄面吧。”

周春年押了口茶,听着单相权的话,突然觉得嘴里有些苦。

“告诉您个好消息。军法改革得已经颇有成效了。那个叫兆炎的小伙子,还真是有两下子,士兵在他手下训练有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周春年赶紧打破有些悲伤的气氛。

兆炎原本是单相权安排保护单柏的侍卫长,谁料被单柏私自调到了军队里。单相权知道单柏是忌惮兆炎是自己的手下,所以才把他调走。而且单柏已经有意向要慢慢抽掉单相权在朝中的权力,这些,单相权都有所察觉。对此,单相权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高兴单柏的心机越来越深,当皇上的人,只有心机足够深厚才不会被人算计。可当这种算计落到自己身上时,单相权心里非常难过。更何况那个算计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儿子。

每当单相权难过时,就想起单柏小时的样子,那时,单柏总是黏着他。长大后他虽然对单柏诸多严厉,甚至动不动就上家法,可家法里存在着许多客观因素。单相权心里是爱他的,超越一切。

单相权为了给单柏这个皇位不惜一切手段,他可以设计杀掉一切挡路的人,可当矛盾渐渐横亘在他与单柏之间时,他有些无措。那些暴力强硬的手段,他无论如何也不舍得用在单柏身上。在他心里,他们的不良的关系只是暂时的,他相信单柏说不背叛,就一定不会背叛他。

他知道目前的干扰因素是南逸,可是动不动南逸,还有待从长计议。

“王爷?”见单相权沉浸在思考中,周春年不禁唤道。

单相权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手边的药已经凉了。

“王爷,有一事,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不能对本王讲?说。”

“嗯,那卑职就说了。以往您给卑职的书信中偶尔会写到‘此事不许告知皇上’的字眼。卑职以为,若是您手中还有类似的信,还是烧掉为妙。”

周春年知道单相权不让单柏知道那些事是怕单柏劳心。有些事情比较棘手,单相权往往在暗中为他摆平,他不想让单柏为那些事过多忧心,这本是善意的体贴,可换一个说法就可以变成‘欺君大罪’,这些信件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怕是会转变成扳倒单相权的利器,尤其现今不比当初,单柏对单相权存着莫名的敌意。周春年开始担心,若是这点‘把柄’真的被人握住,单相权怕是百口莫辩。而且以单相权的性格,必然不屑于解释,到时更加说不清了。

单相权当然知道周春年的忧虑,如果单柏信任他,那些信件根本威胁不到他。有了单柏的信任,单相权什么都不怕。可是如今……

见单相权不说话,周春年也不想再多说。毕竟单柏和单相权还有那层父子关系,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谁也没有料到,周春年怕说太多会让单相权心里难过。

“此事王爷留个小心便好。不用往心里去,许是卑职想多了。”周春年马上换了话题,道:“貌似南逸还有个师弟。那日,我进宫面圣,在御花园看到皇上与他玩耍。询问了宫人,才知道那人是皇上的师叔。”周春年不知道单相权和云万生的过节,若无其事的讲着,“难得见皇上那么高兴。皇上高兴,卑职看了也是欢心。”

“啪”药碗扣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药汁四溅。

周春年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了?”见单相权绷着脸,周春年有些惊慌。

“他居然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真是胡闹。”想起自己进宫见单柏还需层层通报,单柏还未必相见的情况,单相权气得手臂发抖。

周春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忙劝道:“王爷息怒。这……都是卑职不好,卑职该死。”

“不关你的事。”单相权知道自己失态了,克制住愤怒,压下了怒火,“没其他事的话,你走吧。”

“这……好吧,那卑职先告退了。”周春年怕自己留下再说些什么话又刺激到单相权,点了点头,行礼告辞。

周春年走后,单相权越想越窝火,胸口隐隐作痛。坐在椅子上,单相权闭着眼睛,用手抵在胸口处,强压怒气。

片刻后,单相权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单相权正在气头上,见有人不通报直接进来,怒道:“滚出去。本王也谁不想见。咳咳。”

“父亲!”

听到这个声音,单相权浑身一震。

单弘见单相权脸色憔悴,还用手压着胸口,吃了一惊,“父亲,您怎么了?我去吩咐下人喊大夫。”

“弘儿?”单相权没想到单弘会突然回来,显然也吃了一惊。

见单弘消瘦得厉害,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单相权吃惊过后涌起一丝心疼。

“我没事,不用喊大夫。”说着,单相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了过来,“你怎么回来了。你还知道回来!”说到最后一句,单相权怒火拱了起来。

“父亲!”单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以为跪下我就不生气了?”单弘离家半年多,这才是第一次回来,单相权一时怒喜交加。“你还记得有这个家,有我这个父亲是么!”说着,抬手就要揍单弘。

单弘突然抬起头看着单相权,显得很激动。

看着单弘的眼睛,单相权突然下不去手了。虽然心里可能更偏爱单柏一些,可单弘也是他的心头肉,太久不见,单弘变样不少,看上去也成熟多了,单相权突然不舍得打他了。

“父亲,您瘦了。”单弘见单相权的怒气消了一些,径自站了起来,垫步上前,猛然从正面抱住了单相权。

单弘天性冷傲,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抱人,单相权一时有些愣了。

“弘儿……”

“您瘦了。”单弘以男子汉间的方式紧紧抱着单相权,并没让这种拥抱显得尴尬。

单相权能听出单弘口气中的心疼,心口发暖,“弘儿,你也瘦了。”说着,似是安慰般的抬手抚着单弘的背。

“您好些了么?”

“嗯?”

“我听说您生病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单相权口气凌厉了起来,“我要是不生病你也想不起来要回来是不是!”

单弘松开单相权,冷峻的面容只有对着单相权时才会露出一些温和,“不是。”

“还敢说不是。”单相权的口气带着半分宠爱。这时单弘的出现,显然让他宽慰不少。

单弘看着单相权,目不转睛的看着。

单相权被他看得有些疑惑。单弘此番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他最讲究父子之礼,不要说拥抱了,就是直视的时候都少。

单弘一人在外经历了很多很多。从被人追杀,到设计反攻,靠着不断提升的武功,一步步杀了海天承,成了青海派最年轻的掌门。当然,单弘在江湖上从未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所以这些事单相权都不知道。

此番在外闯荡,单弘才明白了很多。从小到大,他最敬重单相权。他极度渴望靠着自己的手创造出一片天地,得到单相权由衷的赞许。可是出去后,他才知道想要自己开辟一条路是多么难,从而更加体会单相权一人撑起大单王朝的艰辛和难处。单弘当然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青海派掌门,此番他本无意回府,打算等单相权过寿当日再回来,可办事路过都城时却无意间听到一些宫内朝廷的事,他这才知道单相权身体抱恙,匆忙赶了回来。这半年多,他见了许多悲欢离合,成熟了不少。见到单相权时,单弘一时百感交集,多时的想念刹那奔涌出来,激动的情绪根本克制不住,便不由自主抱住了单相权。

第七十三章:我不怪您

“儿子先去换洗一下,片刻后再回来。”单弘知道自己赶得匆忙,所以衣襟不整发髻凌乱,这样面对单相权似乎有失礼数。暂且按捺住思念的心情,单弘决定换洗得体后再回来。

“嗯,去吧。”单相权拍了拍单弘的肩,点点头。

“那儿子先告退了。”单弘躬身,从房间退了出去。

单弘在江湖闯荡数月,观察力明显敏锐很多,早在进去之前,单弘就注意到了书房外不远处笔挺站着的方落。虽然王府侍卫众多,可是像方落这样的陌生面孔,单弘还是第一次见,不禁多扫了他几眼。

方落显然也注意到了单弘,看年龄样貌,和家丁见到其的反应,方落猜测单弘也是单相权的儿子,只不过单弘从气质上和单柏有极大的不同。单柏看上去很温和,时常面带暖笑,好像对谁都很友善,可实际上这种人内心往往深不可探,是绵里藏针隐忍不发的深沉。而单弘,俊容冷肃一副冷傲,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比较而言,单弘更适合快意江湖,靠绝对的硬实力闯出一片天地,不要指望单弘这种性格的人办事拐弯抹角,所以他不适合黑暗不适合政治。而单柏则不同,他或许更适合周游在权力的中心,游走在各方势力中,靠着深沉的心机和慢慢圆滑的手腕夺得天下。至于单相权,则像介于单柏和单弘中间的那一种人,这种人阅尽千帆,早就学会了适时而变,性格也已经不是一开始的性格了。他们绝非初入江湖和朝廷的小辈可比,他们的能力已经在岁月的积淀中变得无比强大。实际上,单相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方落也捉摸不透,他只是习惯通过一些小事和细节去揣摩。就在与单弘对视的瞬间,方落就知道自己和单弘是一类人,外冷内热,目标明确。

所谓每个人都自带风水,从而有自己的命运。也许单相权正是看出了单弘和单柏性格中的迥然不同,权衡利弊后才为他们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将单柏推上王位,为他提供最大的发挥空间;任凭单弘在外闯荡,默许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海阔天空。

尽管潜伏王府另有目的,可是并不妨碍方落敬佩单相权,他是个好父亲好臣子。

单弘梳洗了一番后,没有马上再去见单相权,而是径直去了王府后院。

陈夫人正在房中打坐念佛。

“娘。”

“啊!”陈夫人没想到单弘会突然回来,佛珠从手中掉落,显然极度吃惊。

“娘。”单弘没想到陈夫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赶忙走到陈夫人身边跪了下去。

“弘儿,你可算回来了。”自打那次陈夫人设计让单柏跳湖后,单相权就不再与其相见,后来,陈夫人索性搬到了清净的后院,打坐念佛为单弘祈福。

单弘知道单相权因何冷落她,也了解自己娘亲的心思。单弘并不认同陈夫人的一些想法,所以对于陈夫人吃斋念佛而不再动一些歪脑筋的举动感到很高兴。

“对不起。”单弘没想到母亲看见他会如此激动。这半年来母亲有多想念他,单弘可想而知。

“弘儿,去见过你父亲了么?”对陈夫人来说,单弘俨然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单弘点点头。

“你知道……单柏他,做了皇帝么?”陈夫人说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孩儿知道。”单弘当然在外面也听到了各种传闻。

“你知道了?哼,他亲居然如此偏心。弘儿……你要想办法把皇位夺来。”

“母亲!”单弘似乎很不高兴陈夫人这么说,“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

陈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道:“你这孩子,什么叫你自己要走的路,你自己再怎么走也走不出一个王朝来,你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呢。”顿了一顿,陈夫人又道:“我没想到你父亲会那么偏心,你也是他的儿子,他给了你什么,我看他心里只有单柏一个儿子。哼,活该被那混小子气死。”

“母亲!”单弘不知单相权和单柏之间发生了什么,颇不解的问道:“发生了何事?大哥一向对父亲恭顺有加,怎么会故意气他。”

“这我也不甚清楚,无意间听下人议论才知道了一些。单柏那小子,看上去温和善良,实际上狠起来比谁都狠,你父亲自诩聪明,想不到却将一条白眼狼推上王位。他一心一意疼爱单柏,自己看不出来那小子有多狠。我看早晚有一日,他会把命葬在那小子手里。所以弘儿,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娘想想,在外面玩够了就赶紧回来,否则你父亲一死,这王府散了,咱们母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单弘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这般若无其事的谈着单相权的生死,好像说的是外人的事儿。单弘脸色发白,很是失望的道:“母亲,您和父亲一起也有十八年了,怎么,您对父亲一点感情都没有么。为何这么幸灾乐祸。”单弘喘着粗气,双手渐渐握紧,“我知道父亲爱大哥,可是……这不影响我对父亲的敬爱。若有一日,大哥不顾情分伤了父亲的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有我在一天,他就休想动父亲半根汗毛。”

“哼,你真的不介意他偏爱那小子么?弘儿,为娘最了解你,你这孩子自尊心太强了,你嘴上说不在乎,实际上心里比谁都在乎。否则你的反应怎么这么激烈呢,不许他动你父亲?呵呵,你父亲自己愿意被他动,你拦得住么。”陈夫人面色阴沉,“我和他同床十数载不假,可却与他同床异梦。他心里想的是谁,我比谁都清楚。他一直没忘了那个女人,在我们身上找她的影子,他无情,我凭什么有义。那小子与他相杀最好,让那个女人在地下看着,看着他们父子相互残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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