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柏已经不行了,白世奇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撬开单柏的嘴,喂他服下了里面的药丸。
第八十七章:向天借命
喝下药的第二日,单柏渐渐有了呼吸,高烧也退了下去,白世奇惊喜万分,想派人寻找送药的人,可整个都城都找遍了也没找到那个人。
兆炎送完药就驾马而去,日驰千里。单柏伤情稳定时,兆炎早就离开了离国境内,白世奇当然找不到他的人了。
单相权死后,聂安不知所踪。其实聂安是和兆炎一起走了。聂安死活不信单相权就那么死了,非要带着兆炎一起去找单相权和单弘。兆炎虽然不相信单相权那么容易就死,可是对他们是否真的还活着也抱着怀疑态度。兆炎没想到义父对单相权那么忠诚,不忍心伤他的心,就陪聂安着天涯海角一路找人去了。
单相权死后半年,聂安和兆炎来到了羌国境内。找个大半年,什么眉目也没有,徒劳无功。其间,他们听说了单国被灭,单柏在大火中丧生,湛双成篡位的消息。
往事如梦。
半年多的找寻,一无所获,有时聂安也动摇过,单相权也许真的是死了。为什么他不愿意相信呢?单相权活着时,他害怕他的威严,单相权死后,他又无比怀念他。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单相权那样仅靠着人格魅力就能征服属下的心了。
在羌国转了一圈,他们来到了离国。刚到离国边境,就听说了一件怪事。
离国和羌国的交界处,有一座阴山。山中常年阴云缭绕,据说闹鬼,当地的老百姓从来不敢上山。可就在几个月前,夜里经常有人上阴山,上去之后再也没下来过。据当地百姓说,上山的人中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但是从打扮上看都是江湖中人。半年多的时间,进去没出来的人大概已经有成千上万了。当地的老百姓很好奇,暗想山中是不是有什么宝贝,或许是别有洞天?几个胆大的百姓就组了一队举着火把上山了。
过了很久,那些人才回来。回来后的几个人变得疯疯癫癫。从他们口中得知山上住了一个魔鬼,魔鬼将那些江湖人抓上山,利用江湖人的血来练一种奇特的功夫。后来,一天夜里,天空雷声大作,一道紫雷破空,直接劈向阴山地脉。再后来,百姓再没见过有人被抓上山,也没见其他人下来,他们说魔鬼作孽太多,被上天下来的紫雷劈死了。
聂安越听越觉得玄乎。为何要取人血,聂安从来不知道有什么邪门功夫需要靠人血来练。据聂安所知,近来江湖上确实有些怪事,似乎有高人再现武林,很多作恶多端为非作歹的江湖恶霸陆续在人间蒸发。聂安猜想也许被谁捉上山的正是这些恶人。
聂安准备了一番,决定和兆炎上山一探。或许还能找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线索。
阴山地势复杂,他们在山上转来转去,见不到一个人,只能见到满地白骨,鬼气阴森。到了最后,竟连下山的路都找不到了。终于,二人体力不支倒在了路边。
聂安再次醒过来时,竟看到了单弘。
原来单弘就是百姓口中的“阴山魔鬼”。
聂安本以为自己见到的是单弘的鬼魂。后来才知道单弘还活着,聂安大喜过望,既然单弘没死,那么单相权肯定也还活着。
可让聂安失望的是,单相权虽然没死,但和死了基本没差。单相权有体温,却没有呼吸,说是死了,身体还有温热,说他活着,却没有呼吸。他就一直这样躺着,从没醒过。
聂安跪在半死半活的单相权身前,痛声流泪。但只要没死彻底,就有希望。
其实那日在战场上,单相权是真的死了。单弘抱着为救自己而死的单相权悲恸欲绝,漫天羽箭飞来,竟不想躲闪,意与单相权共死。
可让单弘没想到的是,危急关头,他竟被自己带来的手下推下了悬崖。单弘抱着单相权,一路往下落。摔死大概要比被箭射成塞子好很多。
单弘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抱着单相权躺在一颗横枝而出的树上。躺在浓密的枝叶上,单弘知道是这棵树救了自己。树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单弘背着单相权的尸体,顺着树干爬到了悬崖峭壁上,一点点往下攀爬。爬到半路发现了一个山洞。单弘不舍得埋葬单相权,虽然单相权真的死了,可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父恩难还。
单相权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他还没得到儿子回报给他的爱,他还没看到儿子们展翅翱翔,怎么舍得死。抱着冰冷僵硬的单相权,单弘的眼泪一串串的往下落。
在山洞中跪了一夜,守了一夜,单弘想了很多。单相权为了救他而死,他若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一直无法振作,就太对不起为他舍生的单相权了。单弘将单相权的盔甲和外衣脱下。他不敢去看单相权到底受了多少伤,纯白的亵衣已经变成了红黑色。
山洞不见日光,又阴又冷,是藏尸防腐的好地方。单弘想起单相权临终前所说的话:书房的地板。单弘决定回去看看,顺便给单柏制造一个自己和单相权已经死亡的假象。他把单相权的尸身放在山洞中。顺着原路爬了回去。
东西取的非常不顺利,那些东西似乎早就被人盯上了。单弘费了一番心思才取得。虽然山洞极其隐秘,但他还是不放心山洞中的单相权。单弘想起单相权曾送给陈夫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那珠子有防腐的功效。单弘不敢露面,取了东西后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山洞。
后来,单弘听到了单柏被废,死在大火中的传闻。
单弘对此半信半疑。他取出单相权留给他的东西,是一张地图。按着地图,单弘找到了那里。
在那里,单弘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神仙似的人物。单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江湖人口中的“宣天神候”,他虽然听说过神候的事迹,却不知道自己找到的人就是他。单弘看那人长眉长髯,仙气绕身。知道自己遇见了世外高人。
神候一见单弘,便知道他是单相权之后。十几年前,机缘巧合,他收了少年王爷单相权当弟子,三天之内,他传给单相权一套天心剑法交给他一张地图后就匿迹于人间。
神候是世外高人,没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江湖中有很多关于他的传闻,说他半神半人,他随便传谁一套功夫,那人就足矣雄霸武林。可是更多的人只把这些当成了传说,说他早就羽化成仙了。有关神候的一切都是个迷,单相权当然不会把神候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他知道一旦透露这个消息,江湖将再掀腥风血雨。
单相权那时极为年少,与神候不知隔了多少辈,可二人闲聊中甚至投缘。单相权学完剑法辞别神候时得到神候的承诺:日后他的后人带着地图来找神候,神候会见他的后人一面。不论那人提出什么要求,神候都会尽力满足。
世上的人那么热衷于神候的传说,无非热衷于三件事:成仙、长生、为王。
长生成仙,不是人力所及,就算是神候本人,也没办法指点一个凡人成仙长生。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指条明路,帮助那个人为王为圣。
神候一见单弘,单刀直入,直接问单弘是否为了独霸武林而来?
单弘略一沉思,竟反问他:“你有本事帮我独步天下?”
神候并没责备单弘的没大没小,反而笑着点了点头。
单弘知道老者绝非常人,当下单膝跪地,坚定道:“我不要天下,只求救活一人。”
老者暗自掐指,算出了单弘所指何人。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若是硬要逆天……
“篡改生死,可是逆天之行。你确定要救他?”
“就算粉身碎骨,入修罗鬼道,我也要救他。”
“倒是没那么严重。只是需要向天借命。”
“向天借命?”单弘念叨着这四个字。
“需杀九千九百九九个恶人将这些恶人的血放到铜鼎中,焚香作法,用这些恶人的魂魄与阎王小鬼交易,你想救之人便可还阳。不过还魂后,他能不能醒就说不好了。可你的命数会因这逆天之行改变。如果你本是帝王之命,也许会变成乞丐之命。若你本该长寿,也许会因此短命。下辈子怕是更惨。”
“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就算魂飞魄散又能怎么样。”单弘为了救单相权当真可以不顾一切。
“既然你无所谓,那我就告诉你如何焚香作法……”
辞别老者后,单弘将口含夜明珠而尸身不腐的单相权带进阴山,同时还有自己所剩无几的部下。阴山地形独特,衔接晨昏地界,阴气最重,极适合作法通灵。其间,为了斩杀那些恶人,单弘经历了很多九死一生。后来,作法成功,天降紫雷,单相权果然起死回生,冰凉的身体再次有了体温,可人却毫无气息,更不要说醒过来了。单相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没法愈合,心口处和腹部伤的最为严重,单弘觉得单相权不死不活也许和这些伤有关。
单相权还魂后的半年多内,单弘用尽各种手段寻找天下奇药,企图医治单相权的那些伤。后来他在山上救了迷路晕倒的聂安和兆炎。有了他们的帮助,寻药的事更有效率了。
再后来,单弘下山找到了果果。将他也带上了山。果果交给单弘一瓶药,说是从爷爷的遗物中找到的,单弘用自己试药,发现那是一瓶效果奇佳的创伤药。给单相权敷上后,伤口开始愈合。
日前,单弘潜入羌国皇宫,偷出了羌国宫殿中的神丹。服了神丹,单相权终于有了呼吸,单弘无比激动,等着单相权醒来那日。一年多的时间,单弘除了耗尽心血救治单相权,也没忘召集江湖奇士,借着自己身为掌门的身份聚集能人。他要将单国从湛双成手中夺回来,再杀了湛双成和南逸这两个叛徒。
至于单柏是不是真的死在了大火中,单弘并没去打听。单柏将单相权逼死在战场,单弘对单柏的恨无法化解。单柏不但逼死单相权,还失了单相权费尽心思留给他的王位,这样的单柏更不值得原谅,根本不配当单相权的儿子和自己的大哥。
这几天,兆炎奉单弘之命,到离国找寻其他奇药。在离国都城内,他听说了白虎少年的事迹,白木白,起先听到这个名字时,兆炎觉得奇怪。后来,兆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兆炎精通遁地之术,潜入白府对他来说太容易了。那个人果然是单柏,单柏没死,竟成了离国将军白世奇的儿子。兆炎对单柏同样又怨又恨,看着单柏昏迷中不断喊着父亲,白世奇抱着他边答应边喊“柏儿”的样子,兆炎心里难受极了。单相权还昏迷不醒,单柏这就又认了新爹。
犹豫了几天,兆炎最终没忍心任单柏自生自灭。临去之前,兆炎遮住容貌,将自己寻来的奇药分出一半,交给白府下人后匆匆而去。
第八十八章:苏醒
单柏醒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榻边的白世奇。
白世奇见单柏终于醒了,惊喜万分,长久的悲伤和紧张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惊喜激动之下,白世奇竟又晕了过去。
看着倒下去的白世奇,单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单柏受了严重的外伤,整个人除了脸以外缠满了绷带,想动也动不了,更没力气动。他没办法去扶白世奇,只能吃力的喊人,喊了半天才喊来了人。
下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推胸,白世奇这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白世奇建下战功无数,是战场上英勇无畏的铁血将军。单柏想不到这样铁铮铮的人竟会是如此柔情的一位父亲。看着白世奇明显消瘦的脸,单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白世奇不顾自己的疲倦,醒了后赶紧又坐回榻边。他想拉起单柏的手,可单柏的手也被厚厚的绷带缠着,白世奇怕弄痛单柏,动也不敢动他。
“白儿,疼么?”白世奇眼圈通红,满眼心疼。
单柏受不了这种疼爱宠溺的眼神,暗自垂下长睫。他根本不是白世奇的儿子,不值得白世奇这么对待他,更何况他认白世奇也有自己的目的,他实在受不了白世奇对他这么好。
“一定很痛吧,对不起,白儿,对不起。”白世奇一个劲儿的向单柏道歉,他觉得自己枉为大将军,竟然任凭儿子被人诬陷沦落牢狱受尽酷刑。甚至差点失去儿子。
单柏原本不想理白世奇,可他不知白世奇为何要向自己道歉。白世奇哪里有什么错。
白世奇怜惜的抚着单柏的脸,竟心疼得掉下了泪。
单柏身子猛地一颤。
“傻孩子,为什么不跑呢,为什么纵容他们打你。”白世奇知道以单柏的武功,打伤狱卒逃出牢狱绝非什么难事。“跑出来就不会被打成这样了。”
“跑了会连累你的。”
单柏知道自己遭人陷害,也知道狱卒一定会想尽办法折磨他。在被打得无法动弹前,他想过越狱逃跑,逃出离国,然后再想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可他不能跑,他跑了白世奇怎么办,皇上大怒,必然会拿白世奇开刀。他清楚白世奇对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是多么的上心,若是儿子再一次失踪,白世奇真的会活不下去。已经负了单相权,他怎么还能再负白世奇。虽然白世奇并非他的父亲,可爱儿子的心与单相权是一样的。这样的父亲,单柏实在不忍心再伤害。
白世奇没想到单柏会顾念到自己,一时间欣慰万分,“对爹来说,没有什么比你还重要。”
白世奇的爱抚让单柏越发难过,单柏有意的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躲开白世奇的手,可身上的伤太重,一动就牵扯到了伤口,单柏疼得冷汗直流,硬生生将到了口边的一句呻吟吞了下去。
“别动,别乱动,你身上都是伤。”白世奇想起那日在撕下衣服后单柏血淋淋的身子,心痛得窒息。“你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吓坏爹了,爹真的怕你丢下爹一个人就那么走了……”白世奇极为伤心。
单柏突然想起单相权留给自己的纸条。不顾疼痛,咬牙抬手去摸胸口。
没了,荷包没了!
“白儿,你做什么,你怎么了?”单柏手臂的绷带渗出大片猩红,白世奇无比焦急,他不知道单柏在找什么。也不敢去抓单柏的胳膊,只得焦急道:“白儿,你要什么?你找什么?”
“荷包……我的荷包在哪里?”单柏顾不上疼痛,他只想知道那个荷包在哪。那里装着单相权留给他的字条,是他的宝贝。
“在这,在这。”白世奇慌忙拿起床头的荷包,放到单柏手里,单柏乱动的胳膊这才停下来。紧紧抓着荷包,单柏问他:“那块玉佩你能还给我么?”
白世奇知道单柏指的是那块粘好的碎玉,赶忙从自己怀里掏出,“我一直带着他,你看我穿上了红绳,这几日我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幸亏有这块玉,我们父子才得以团圆。幸亏有它……”
“把它给我戴上。”单柏不想让这快象征单相权爱的玉佩被别人拿走。
不论单柏说什么白世奇都会答应,小心翼翼的帮他戴上,白世奇道:“那日我抱着你,怕极了。你躺在我怀里,一直念念叨叨。”
听白世奇这么一说,单柏脑子里还真有些印象。自己昏迷中对单相权说了好多好多话。
“我说了什么?”单柏害怕自己真实的身份暴露,赶忙追问。
“你一直喊着父亲,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听得到父亲二字。”白世奇不知道单柏的脸色为什么突然间更加苍白了,含着眼泪道:“对不起,白儿,对不起,以后爹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离开你……”
单柏看着眼中盈泪的白世奇不知说什么好,只见白世奇抬袖擦了擦眼角,欣慰道:“你终于肯喊我父亲了,白儿,我终于听到你喊我父亲了……”白世奇从没像现在这么高兴过。尽管是儿子昏迷中喊的,他也高兴。儿子从没忘记过他,所以才会在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一声声喊着他。他真高兴,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出这份喜悦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