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姊走后,胤礽也心情大好,一口气吃掉了七八碗饭,骇的看守的侍卫面面相觑,生怕把二爷给撑死。
“你说,二爷是不是疯了,一坛一坛的喝酒,吃起饭来七碗八碗的吃,白天睡觉,晚上吹箫。”
“二爷那箫吹的我直起鸡皮疙瘩,在塞外那会,天天晚上吹。”
两个侍卫在门口小心议论着,一致认为二爷是得了失心疯。
第七章:抚往追昔
次日晚,帝再次召见胤礽。
父子抚往追昔,谈诗论赋,不胜快意。
兴之所致,胤礽故态复萌,看不顺眼的就直言相告。
此时,胤礽已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只是一介草民耳。反而无所顾忌。
胤礽的口头禅是“皇父,我不妨直言。”
帝常道:但说无妨。
父子把十几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个痛快。有时会陪上小吵一次。
不过,老康经常听的频频颔首,觉得此儿治国平天下确实有一套、文治武功更胜于自己,只是谋略、城府上——嘿嘿!
两人也谈了很多以往无法开口的家事。
比如胤礽对太子妃的态度、何故7年间未诞育一子。谈及太子妃,胤礽道:我与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然她不是我心爱之人。我心爱的人皇父又嫌她出身低微,不配侧立为妃。让心爱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别人大婚,已是残忍。我不想面对这一切,只有选择逃避。
“这么说,为父从噶尔丹归来,有人举报你行为‘甚属悖乱’并非空穴来风了?”
“皇上,花喇、德柱、雅头的冤死我到现在都不能释怀,他们也是人生父母所养,您一个上谕就把他们处死,这实在太过残忍。”
“蝼蚁一般的贱人,宁可错杀,不能姑息!”
父子说到痛处又是话不投机。
老康也有些疲累了,就挥挥手让胤礽告退了。
那几个小厮是胤礽年少时的朋友,他们都有着曲折而卑微的身世,却也都练就了一技之长,御膳房的厨子花喇一手无敌刀工,茶房雅头精于茶道,年少的胤礽在监国理政的闲暇时间会和他们一起聊天喝茶,没想到太子爷的行为却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此后,也许是为了报复,也许是天意,整整七年他没有碰过太子妃,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但是,他却遇到了他的劫。
这是他隐藏的最深的秘密,他什么都可以对康熙——他的父皇坦白,唯有这个秘密他不想让世上任何人知道,因为他要保护那个人的周全。
第八章:绝世风华
杏花、烟雨、江南。
一代名士王士桢的园子里高朋满座。
其中最耀眼的一位当是未来帝国之星——胤礽太子殿下。
他的绝世风华让一直心心念念反清复明的江南才子彻底投降。
他的书法、他的琴艺、他的诗词、包括他的酒量都是无可挑剔的。
王士桢请太子题字,太子略一思索,写下了“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上诗情为晚霞”。
在坐的江南名士看着太子遒劲洒脱的墨宝无不称赞。
兴之所至,太子还与精通音律的王兰生抚琴一曲。
有一双眼睛,始终在追随着自己,太子感觉到了,而且这目光似曾相识。
那一晚,太子醉倒在王士桢的园子里。
他醉了,迷离中他又看到了那双眼睛。
“太子可是醉了?”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拦腰抱起。
那双黑漆如豆的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我好象见过你?”
“我们见过,不只一次。”
“第一次见面,康熙二十七年殿试,殿下十三岁,臣十七岁。”
“太子随皇上南巡时,我们第二次相见,那一次太子十六岁。”
“太子可知我是何人?”
“名世持筹岂小匡,声驰三辅控齐梁。十年望重台端柏,万灶风翻海上霜。路入白河秋水碧,树添红叶暮山苍。离樽记取东篱下,骢马归时菊又黄。”胤礽随手念出了沈廷文的名作。
“江南第一才子沈廷文,天下谁人不知呢?”
两人神交已久,大有相识恨晚之感。
末了,沈廷文以玉箫相赠,胤礽也褪下腕上乌木念珠赠于沈廷文,所赠皆是二人心爱之物。
两人相约改日同去秦淮河、夫子庙玩乐。
沈自小就是江南一带的神童,过目不忘,书读的非常轻松。一次,两人携手游历明道书院,胤礽和沈讲起自己幼时的读书经历,听得沈廷文瞠目结舌。
胤礽道:我自五岁起入畅春园读书,每日寅时即起,申时方止(凌晨三点学到傍晚七点),回到寝宫,皇父批阅奏折,我又怎敢独自歇息,只能继续苦读。
“你那小身子骨受得了吗?”沈廷文一脸坏笑。
胤礽轻叹一声:天天如此,也就不觉其苦了。再说:我很怕看到我皇父脸上不悦的样子。
“所以你就一直忍耐着。”沈廷文对太子悲催的童年乃至青少年时代不胜同情。
“那你的学堂生活又是如何呢?你不是有神童之誉吗?”胤礽也很好奇沈廷文的读书生涯。
“我素喜读书,家中藏书虽不如天一阁之丰,倒也可算汗牛充栋。我读书从不看第二遍。”
胤礽叹口气,道:我虽不如沈兄聪颖,一般的书读过三遍亦可倒背如流。奈何皇父规定“书必读120遍。”
“真真浪费生命。”沈廷文摇头叹息。
第九章:往事如风
“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胤礽闭上眼睛,想让这些难以抹去的记忆随风飘去。
可又怎么忘的掉、逃的掉呢?那双黑漆如豆的眼睛啊!从前,胤礽不喜欢汉人,除了几个老迈的师傅和太监,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少年英俊的汉人,直到13岁那年和皇父一起参加殿试。
那个叫沈廷文的人,第一次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翩翩美少年,什么叫风流倜傥。当父皇钦点了沈廷文为状元,他简直要心喜若狂了。
那时的他在皇父面前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他想说:这个人我要了,终是没说。
这样一个冠绝天下的人,应该在城外过他快乐的一生。十三岁的他,已懂得这个道理。但他知道,有一天,一定还会和他重逢。
康熙二十九年的南巡,本是让他留下监国,可他坚持要去。
寻寻觅觅,终于在接驾的官员里看见了他,看见他跪在地上的样子好心痛,想去搀扶他快起来,却只能闭上眼睛受他的大礼。
他以为,这一切,只有他自己了然。却原来,自己也早入了他的眼。
或许,他们相识在前生。
“二哥!二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着自己。
胤礽悠悠醒转,见是自己最信任的三弟胤祉。
“三弟!”
“二哥,我来晚了。”胤祉和二哥紧紧拥抱了一下。
“二哥,外面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太子妃这一次也站在了我们这一边。”
“她们都还好吗?”想到因自己而受株连的家人,胤礽不仅有些凄然。
“太子妃很识大体,不卑不亢。”
“叫福晋嫂子吧!太子都被废了,哪来的太子妃?”
“二哥,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按兵不动!”
“你真的放弃了?老八已经找了一群大臣举荐他呢?”
“他太不了解皇父了,你只需记着我的话,不要让我们的人提出复立我为太子,切记!”
“好!我会按二哥的意思去做。”
“三弟,还有一件事你替二哥去办,周济一下阿尔济善、苏尔特他们的家人,他们为我而死。”
“放心,二哥,我会办妥当的。”
“好!去吧!这里不宜久留。”
胤禛看着胤祉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幽怨地看了一眼侧过身假寐的胤礽,心想:我也为你做了那么多,可在你心中终是不及三哥。
第十章:朝堂议储
康熙帝连日来震怒朝堂。
先是胤祉侦得大阿哥镇魇二阿哥,上命即刻搜查,居然铁证如山,大阿哥被锁拿,交宗人府议罪,从此退出争储。
再是张明德为八阿哥相面兼谋刺二阿哥一事败露。连日来,在一些死党的奔走下,八阿哥本已浮出水面,成为新任太子的热门人选。如今,却成了康熙痛骂的焦点,居然连八阿哥生母出生微贱都给骂了出来。
满汉大臣皆道圣心难测。
前日,帝曾单独召见李光地,暗示李提议复立胤礽为废太子,李光地这只老狐狸居然装聋作哑。
无奈之下,帝自找台阶,为胤礽开脱。
首先,几乎全面否定了此前为废太子的十大罪状,又云:二阿哥仁孝,明言自己与二阿哥已心无芥蒂,经常会面。“召见一次,胸中疏快一次”。复立胤礽为废太子的事,众臣都不知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太子初废之时,大臣劳之辨曾为太子保奏,结果帝斥其居心叵测、邀功买好。如今又自食其言,何解?
后来帝提议让胤礽入畅春园同议太子之事。
半个时辰后,胤礽一袭布衣,飘然而至。先至御前行礼,再向众人点头示意,风姿仪然,不悲不喜,不怒不怨。
满汉众臣顺水推舟,皆推胤礽。
胤礽心中冷笑,掷地有声:“若仍望予为皇太子,断断不可”!
胤礽愈辞,众人愈苦劝不迭。
他不是谦让,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给大阿哥和老八一个教训,让他们为阿尔济善、格尔芬的惨死付出代价。
苦今中外,岂有三十年太子乎?这个太子之位,他已做了三十三年,够了。
胤礽坚辞不就,议储之事暂时搁置。
第十一章:咸安宫
四十七年十一月,胤礽携家人迁居咸安宫。
现在,他的身份虽然尴尬,却也不失轻松自在。
这些年来,半个江山都杠在他的身上,皇阿玛巡幸江南、策马塞外,每次出行都是一笔庞大的开销,他既要保证康熙的后勤给养,又要处理日常政务、接见各国使节。就是这一切,他也不以为苦。让他痛苦的是来自兄弟们的相互倾轧,一嗖嗖冷箭卒不及防的从四面八方射向自己。
有时,他真想逃离这层层叠叠的宫墙。去过自己嘱意的潇洒人生。
有一个声音总在耳边回响。
“胤礽,我们从此消失于茫茫人海,纵情山水,踏遍三山五岳,岂不快哉?”
想到他,眼睛有些空蒙。
“二爷,回屋吧!”太子妃拿着一件披风,轻轻地为他披上。
“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别说这些生分话。”
“二爷,明日穿上这件新棉袍吧!”福晋又拿了一件枣红色带团花图案的新袍递给胤礽,明日要喜庆一些,别扫了皇上的兴。”
“难为你想的周到。”
“知道爷最喜欢白色的袍子,倒是已经做好了几件,还是等过完年再穿吧!大过年的,你若不小心穿出去又要惹皇上不高兴。
胤礽莞尔一笑:“这内务府也不张罗给我做几身衣服,难道叫我——呵!福晋自己没添置些新衣吗?”
“你放心,过年那天我一定会穿的体体面面,不会丢了二爷的脸。”
“是我让你们陷入如今这个尴尬的局面的。不会太久了,等过了年,阿玛总会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的。就算去做了闲散王爷也好,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听别人的闲话了。”
对太子妃,他始终心怀一份歉疚。正是怀着这份歉疚,他和她孕育了一个女儿,他以为有了那个孩子,她就不再寂寞、不再幽怨。岂知,有了那份夫妻之实,她只会陷的更深。
第十二章:忽冷忽热
老康面对堆积如山的的奏折,一筹莫展。以前有胤礽代劳,如今却又要事必躬亲了。
自从废了胤礽后,老康经常处于纠结之中。时常想起胤礽的种种好处。就说批阅奏折吧!胤礽看的奇快,一目十行。老康却经常看的头晕目眩。
一个又臭又长的折子终于让老康失去的最后的耐心。把笔一掷,厉声道:“赵昌,你去把二阿哥给我叫来。”
赵昌忙领旨去了咸阳宫。
咸安宫距离乾清宫较远,老康等的望眼欲穿。待赵昌和胤礽匆匆赶来,老康已急的不行。当下口谕:着二阿哥即日搬回毓庆宫调理身体。因为乾清宫和毓庆宫近在咫尺。
“皇阿玛!儿臣已非太子,住在毓庆宫似为不妥。”
“皇儿不必多言,为父自有道理。”
“这南来的甘蕉入口绵软,保成你尝尝。”老康殷勤地剥了一个递给胤礽。
胤礽一向受不了老康忽冷忽热的脾气,每次老康热情如火时,暴风雨也就快要来了。
胤礽勉强接过甘蕉,又不动声色的放在一边。他近日腹泻,刚刚吃药好转。实是不敢尝试这生冷之物。若吃下后频频如厕,老康又要怪他大不敬。
老康已注意到胤礽的动作,心中有些不悦。因想到近日有些薄情亏待于他,也就不作计较。
“来,把这些奏折帮朕批了。
“阿玛,作儿子的理应替皇父分忧,只是这批阅奏折之事,儿子实在不敢代劳。”
“胤礽!你推三阻四,是不是对朕仍存怨念?”老康一拍桌案,终于爆发。
从包容、迁就、退让到暴怒,这是老康面对胤礽时的一贯作风。
“皇父息怒!”胤礽跪下请罪。
老康气哼哼地戴上老花镜,继续批阅奏折。胤礽低头垂目静静跪在案前。
心中火气大,奏折批语也充满了火药味。
老康时不时偷眼看看胤礽,期待他能服个软。
两个时辰过去了,老康终于败下阵来。过来扶起胤礽。
胤礽抬眼去看阿玛,脸上怒气已消,又是一派慈爱祥和之气。
“阿玛,明日我想出宫去进个香。”
第十三章:法华寺
次日,胤礽青衣小帽,一袭平民装束出了宫。在他后面,几个侍卫也易了平民装束,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胤礽先去巩华城拜祭了母后。
他在母后的陵位前上了香,虔诚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面对母亲的画像,他在心中默默地道:“额娘,孩儿不孝,不能保护母后一族的周全,还望母后原谅儿子的无能。母后,我已把叔公劫后余生的子孙送回了老家,从此,他们将远离繁华的京城,在苦寒之地度过余生,可毕竟,赫舍里家族的血脉得以延续。求母后在天之灵保佑他们。
“保成!保成!”
冥冥中,一个慈爱的声音在轻声呼唤着自己。
“额娘!额娘!”
地宫里一片静寂。
“儿子如今丢了太子之位,让母后为之蒙羞。母后一定是生气了,不肯见孩儿,未来的路孩儿真的不知如何去走?“额娘!求您让保成见上一面吧!”
胤礽对着母后的画像又深深地叩拜下去。
出了地宫,胤礽一路西行,来到天寿山法华寺。
天寿山法华寺历史悠久,香客众多。
此时山上瑞雪纷飞、银装素裹。胤礽沿天王殿、大雄宝殿、伽蓝殿一路拜下去。
毗卢殿里,一位高僧双手合十道:“施主眉宇郁结,似有心事,可否说与老纳知晓?或可为施主排解一二。”胤礽沉吟片刻,“我想问大师一个“情”字?”
大师略一思索,缓缓道出:人间有八苦,归纳起来就是就是一个“情”字。老纳送施主四句话: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