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魏小五

两个字，很轻，去如同一盆冰水兜头盖脸浇下来，让高闯透心的凉。

好一会儿，身体才有了感觉，他猛地推开卫虎，“你他妈看清楚！我不是林山！”

这一推一吼，也吼回了卫虎的神儿，他跪坐在沙发上，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高闯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他玩命儿用手背去擦，但怎么也擦不干，最后干脆不管了，抓过自己的衣服套上，然后摘下钥匙扣上

卫虎的家门钥匙，往门口走。

看着高闯把钥匙放在茶几上的一瞬间，卫虎彻底清醒了，不止脑子，心里也明镜一样，顾不上穿衣服，跑到门前挡住高闯，“

别走！”

高闯很平静的摇了摇头，“是你不要我的，你要的始终都是你那个发小，铁瓷，林山。”

29.

“我不是……”卫虎想说不是，可高闯抬手让他打住。

“别说不是，你都喊他名字了，虎哥，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心宽，真的，所以你还是让开，让我回去吧。”高闯的话里不带任何

情绪，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卫虎从门前移开。

卫虎攥着拳头，终于还是挪开了，其实，他不是一开始就把高闯当成了林山，他很清楚一开始拽住的就是高闯，也清楚缠在一

起滚到沙发上的是高闯，但最后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的喊了林山他自己也不知道。

高闯开门，卫虎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关上的门把手。一个人愣愣的站了半天，才慢慢走回沙发边，看着地上乱成一团的衣服

，又出了神。

这回是真的把高闯那孩子伤惨了，也许该找人算算，自己是不是就该着一个孤独终老的命？一个人把剩下的半瓶酒喝掉，昏昏

沉沉的倒在沙发上，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眼前不断重复高闯走出门的那个背影，和之前毫无表情的脸。

高闯呢，出了门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儿，他以为卫虎会追出来，结果屁股都坐麻了，也没看见个人影。

走出楼群，在路边的小店买了包烟，却半天打不着火儿，好容易点着了，狠狠的吸一口，却因为好久没抽而呛得咳嗽。

咳嗽得狠了，咳出眼泪，高闯抹了一把，“操，真他妈自作多情！”

第二天，卫虎睁眼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头还是疼得要炸开一样，冲了个凉水澡，到客厅找水喝，看到茶几上那孤零零的一把

大门钥匙，哐当一下坐在沙发上，原来，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

第一反应是打高闯的手机，但关机了。第二反应找林山，问高闯早上跟他接班儿没有。

林山那边回答是早上跟平常一样啊，就是看高闯没什么精神。

卫虎哦了一声就要挂电话，被林山喊住：“怎么了？没事儿你不会打我电话找高闯。”

“确实没事儿，就是那孩子电话好像没电了。”说完也不等林山再说什么，直接挂断，卫虎现在除了想知道高闯在哪儿，其他

都毫无兴趣，就连本来打算质问林山为什么结婚这么大事儿都不提前知会一声，现在也没心思问了。

知道高闯没连车都不出，卫虎的心稍稍放回肚子里，可看不到人终归不是事儿，揉着太阳穴，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怎么能就那么

让人走了。

想了一圈儿，只有等晚上高闯跟林山换班儿的时候去堵人比较靠谱，于是又一通电话过去找林山，问他晚上跟高闯几点，在什

么地方接车。

林山已经觉出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但是卫虎偏不说，这还是头一次，卫虎一通电话接一通的打过来却是问别人的事儿，所以

语气也不怎么好，“你们俩要是有什么问题，能不能别拽上我？”

卫虎差点儿吼回去：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能出什么事儿？

但也万幸没脱口吼出来，耐着性子问到想要的信息，又心不在焉的说了两句好话，省的林山多追问。

今天肯定是出不了车，别说酒劲儿没完全散掉，单说这心里有事儿，也不合适了。把桌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收了，有看见了高

闯放回来的那把钥匙。

卫虎拿起来攥在手心里，摇着头苦笑，其实自己心里早就有数儿了，怎么就愣是给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呢？

总以为放不下林山，可这么多年，压根儿就没想过给他把门钥匙，让他成为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啊，想的那个呢，还偏偏让自己

给伤跑了。

30.

按着从电话里问出来的时间地点，卫虎一早就去堵人了，开车去的，一路空驶，到了地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把车停好，摇下

车窗开始观望。

一心就想等着高闯来跟林山交班儿，可卫虎忽略了这个地界儿，好几个写字楼，又正是下班的点儿，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敲他窗

户问走不走。

开始，卫虎还客客气气的指着按下去的空车牌解释一句：不好意思，等人，不拉活儿。

后来问得多了，直接改成了摇头。

再后来干脆关上车窗，爱敲不敲吧。

但就那么不巧，赶上了一个气儿不顺的姑娘，看卫虎不理她，直接拉车门。开出租的，上上下下人多，一般都不落中控锁，今

儿个这车门自然也是一拉就开了。

姑娘气势汹汹，卫虎以自己闯荡江湖这些年的经验，一看就明白是在单位受了气，没地儿撒邪火儿，平时听听也无所谓，可今

儿不行啊，这么一闹不就暴露了？

好说歹说把那姑娘劝走，又缩回车里，他不知道，其实高闯刚才就从他车边儿开过去的。

老远看见林山来了，跟高闯俩人换了班儿，然后开着车走了，高闯一个人跟马路边儿上溜达着，卫虎赶紧锁车跑过去，但跑到

跟前，人却不见了。

卫虎站在路边傻了眼，怎么一转眼一个大活人就跟丢了？急得原地转磨，转猛了，眼前一花差点儿载倒。

这会儿有双手扶了他一把，“你上这儿干嘛来了？”语气却不怎么有好。

“找你。”卫虎赶紧一把攥住了，生怕这手的主人跑掉。

“你是要找刚走的那个吧？”高闯可不买帐，想甩开卫虎，刚才要不是看卫虎那一晃悠，才不打算出来见他呢。

“就找你。”卫虎才不松手呢，自己来干嘛来了？

“大马路上你注意点儿，让人看笑话。”高闯压低声音，这过来过去的就都多看他们两眼了。

“爱看看去，我管他们呢。”卫虎就盯着高闯，旁边的路人那都是浮云。

高闯没想到卫虎这么不管不顾，本来想着，昨天他都没个反应，干脆这几天俩人都借机冷静冷静呢。

“先上车吧。”高闯知道自己手是抽不回来了，也就由着卫虎，不过总不能老这么戳在路边让人免费参观啊。

高闯是说先上车，但卫虎直接把人拉回了家，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把原本给高闯的那把钥匙再一次交到他手里，“这还得给

你。”

“我觉得我拿着真不合适。”高闯把手揣兜里，他不是赌气，而是经过昨天，他发现一切都还太早了。

卫虎不管，硬是把高闯手从裤子兜儿里拉出来，也得让他接过钥匙，“我给出去的东西不往回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要，就扔

了。”

高闯攥着要是死命的瞪卫虎，瞪得卫虎都茫然了，“你瞪我干嘛？”

“你说干嘛？你不就算准了我扔不了吗？”高闯咬牙切齿，他要有那个狠心，昨儿就直接扔了，还给他好好的放桌上？

卫虎特认真的摇头，“我没把握，不信你摸摸。”说着拉着高闯手按在自己心口，嘭嘭嘭跳得挺快。

“你……都想好了？我可不是给你当备胎的。”

“从我一个人住在这屋子里开始算，到现在二十多年了，除了你我没给过任何人家里的钥匙，只要你不说不要，以后我也没有

给别人的打算。”

高闯低头揉了揉鼻子，“那钥匙我就先拿着了。”

“你，还是不肯搬过来？”卫虎觉得俩人住一块儿好，可高闯好像依然没这个打算。

“等合同到期再说吧。”提到这个，高闯明显有点儿含糊其辞，如果搬过来，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呢，万一又有昨儿

晚上的情况，自己真就缓不过来了，心这个东西，碎得太狠的时候，就修不好补不上了。

31.

卫虎跟高闯俩人看着是雨过天晴了，可说不出来什么地方，总是别着个劲儿。

就说高闯吧，有时候也上卫虎那住一宿，可大热天的在屋里照样穿的严严实实，卫虎不睡觉，他就不洗澡，俩人哪怕一起坐沙

发上打游戏，中间也必定空出一个人的地方来。

卫虎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可看出来能怎么办？

好在，林山大婚的日子临近了，作为哥们儿的卫虎和作为伴郎的高闯自然也得跟着忙活忙活，特别是高闯，还得试试当天穿的

西服合不合身，顺便跟伴娘见个面儿。

有事儿折腾着，俩人那点儿别扭劲儿倒也不显了，不过卫虎不知道，这个过程中，高闯一直很留意他的反应。

高闯知道自己对卫虎是动了真格的了，所以才变得小心翼翼，如果俩人真是有缘无分，他认，但他不想糊里糊涂的先滚在一块

儿了才发现没这个缘分。

到了林山结婚的正日子，高闯陪着新郎去接新娘，卫虎跟公司的一众哥们儿一起直接杀奔酒店。

看新娘和新娘的好姐妹儿一起为难新郎，林山脸上是无奈但也很幸福的笑，高闯有点儿羡慕，但转念就想到了卫虎，一会儿在

酒店举行婚礼，卫虎坐在下头看着台上的新人互换婚戒，拥吻，讲述他们相识相爱的过程，会是什么表情？

使劲甩了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却突然冒出另一个想法，林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让卫虎当伴郎是为了

让他看到这些画面然后死心？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高闯觉得浑身一冷，如果是，那林山对卫虎就不是没心，而是太有心了。

虽然恨不得马上就抓着林山问清楚，但毕竟是人家大喜的日子，自己不能搅合，一路忍着，一直忍到新娘去换衣服，一会儿要

给亲朋敬酒了，高闯终于忍不住了，反正眼下只有他跟林山两个人，直接问了吧。

“林哥，你起初想让虎哥给你当伴郎是不是故意的？”

林山先是一愣，大概是真没想到，但也只是愣了一下，“你说呢？”看着高闯的表情算不上多友善。

三个字，哪个字也没回答高闯的问题，但就是让高闯觉得从脚底一直冷到头顶，“你……你得不着的就非得毁了吗？”

林山笑了，虽然一点儿看不出来什么地方让他觉得可乐了。“高闯，你说，如果我豁得出去跟虎子在一块儿，是不是最幸福的

人？”

高闯咬着牙，但还是点了头，确实，如果林山能跟卫虎在一起，肯定错不了。

“可我豁不出去，我不像虎子一个人一身轻。”这句话林山说得声音很低，很不甘，他应该是真的挣扎过。

“你豁不出去，得不到心里想要的那份幸福，所以也不能让他好过是吗？”高闯努力克制着不过去给今天的新郎一拳，林山的

心情他能理解，但这种做法他接受不了。就算做不到笑着祝福他，也不能毁了他吧？

“我只是想，既然我们俩不可能了，那就各自娶妻生子，这辈子至少还是最好的兄弟，可……”说到这，林山突然瞪着高闯，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半路却杀出个你！”

这回轮到高闯笑了，“林哥，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告诉你，就算你后悔想豁出去也没机会了，卫虎我死都不会放手！”高

闯毫不避讳林山的目光。

俩人近乎是对峙的对视着，突然，林山拉住高闯的手，“你说话可得算话。”

高闯晕乎了，但这会儿新娘子换好衣服出来，林山赶紧过去，在经过高闯身边的时候非常轻的说了一句：“抓住了就别放手。

”

32.

默默跟着林山他们回到大厅，开始给亲朋敬酒，这会儿就体现出伴郎的主要作用了——挡酒。

高闯偷偷把事先准备的雪碧换成了真酒，他现在脑子里乱，想喝。

酒敬到卫虎他们那桌，因为都是自己人，又都是天天路上跑的糙老爷们儿，看见小两口过来就开始穷逗，弄得新娘脸都红了，

林山赶紧端着酒杯把媳妇挡在身后，“我敬哥儿几个。”就冲卫虎，这桌他也得自己喝。

大伙儿都端起杯子，不过一圈儿的司机，所以全都用饮料代替，但要的不就是那个意思吗？一起仰脖干了，林山却皱起眉头，

他回头看了看高闯，难不成这孩子一直喝的都是酒？

高闯一直盯着卫虎，他觉得自己不能错过卫虎的任何反应，不然他不知道该怎么消化林山的那番话。

卫虎发现高闯正看着自己这儿，就偷偷冲他比划，那意思问他饿不饿，高闯面无表情的摇头，卫虎以为他是烦了，想着等会儿

散了俩人出去单吃得了。这节骨眼儿，林山过来，“虎子，咱哥儿俩得单走一个。”

新娘子也过来，“卫哥，老听林山说起你，他说明儿我们有了孩子得认你当干爹，我得敬我们孩子未来的干爹一杯。”

卫虎赶紧起身，“那我可就盼着了。”完了放下杯子，拍了拍林山的肩膀，林山看着卫虎笑。

高闯看着他们俩，心里憋闷得难受，本来他是担心卫虎又跟那天似的，可突然知道林山其实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也跟卫虎以为

的不一样，他犹豫了，该不该告诉卫虎？

所有桌都敬完，林山拍了高闯一把，“去，赶紧吃两口东西，空着肚子喝那么多酒，你……”后头的话收住，自己好像没什么

资格这么管高闯。

“我没事儿。”高闯硬撑着，让林山赶紧跟新娘回主桌，他们也一直饿着呢，然后自己靠着墙挪到洗手间，拉开个门进去就抱

着马桶吐了。

酒量再好也架不住空着肚子猛灌，之前一直是强努着，现在就剩自己，也不用担心坏了人家婚礼，吐得腔子都空了，可还是往

上翻。

林山在主桌吃了两口东西，发现卫虎他们那桌根本没有高闯的影子，扫了一圈屋里也不见人，赶紧找个辙跑去找卫虎，“虎子

，高闯那孩子没过来？”

“没呀，我这不也找呢吗？”

“你赶紧的，他没少喝，别出事儿！”林山有点儿急。

“我找去，你甭管了，你那还一摊子事儿呢。”卫虎立马往外走，他没想到高闯那一杯杯的是真酒，这会儿林山都坐不住，指

定是有事儿，不过他没心思管，就想着赶紧找人。

在外头转悠了两圈也没见着高闯影子，唯一能安心的是那小子不是开车来的，不怕他酒驾，可那也得找着人啊。

卫虎在走廊里转磨，忽然听见有俩从卫生间出来的在那嘀咕：“你说，怎么喝成那样啊？”“可不是么，看着怪吓人的。”

卫虎赶紧进了卫生间，靠外的一个隔断门底下露出条腿，拉开门，不是高闯是谁？

他这会儿其实意识还挺清醒，就是没劲儿起不来，脑袋里也嗡嗡的响。

卫虎过去拉人，高闯往后躲，“脏。”

“闭嘴！”卫虎一把把人拉起来，想架着他往外走吧，高闯还是要挣开，“你……躲我……呃，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