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歹透露点消息来会死啊我都请你吃过饭这么好的关系而且这是斗气的时候吗你这男人怎么心眼这么小我都没和你计较了你还这么别扭!”
一口气说完后,田睿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现场房门口,与一脸愕然的杨西眼对着眼:“你……还在呼吸吗?”
他挑起眉毛,大刺刺地回答道:“在。”顿了顿,接着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
“呃……有。”被先前的大连串吓住,不自觉回答的杨西很快反应了过来,“我干嘛告诉你?”
“我请客,要吃什么?”
一边这样说,一边在内心流泪的田睿看见杨西露出了可怕的微笑。
第一章:冤家路窄(4)
俩人的第三次见面,终于是在比较符合大人身份的地点。本来杨西把吃饭地定在了市立少年宫,被田睿强力否决了,他怕杨西又像上回一样女儿遁,到时候他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西选了家粤菜馆,水准嘛,正好是处于田睿能够承受,可是会承受得哭爹喊娘痛不欲生的程度。这方面,他拿捏得还是相当准的。
坐定之后,杨西一口气就点了十二三个菜,虽然说俩个大男人能吃,可是也不至于能吃到这个地步。田睿刚要开口,他已经抢先露出个笑容:“我家小玉最喜欢吃这几个菜,你不介意我打包吧?”
“当然不介意。”
当然介意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我一个月多少薪水啊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硬生生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田睿不等菜上来,就直击主题:“你对于这几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急什么,我吃了你的总会说的。”
“反正等菜上来也无聊你不如这时候早说早了事。”与杨西相处一段时间,田睿也渐渐摸出了门道,比嘴皮子、观察力、逻辑性,他是处于绝对下风,唯一的取胜之道就是——胡?搅?蛮?缠!
只有这个办法,最简单,也是他能做到的。如果不是顾及是在公共场所,他甚至考虑躺在地上抓着杨西的裤管打滚撒泼——他一般不是个随便的人,可是随便起来就不是人——为达目地,有时候没必要追究过程。
“可是我现在口渴……”话音未落,一杯大麦茶递到了面前,杨西眨眨眼睛,看着田睿仿佛处于临战状态的眼神,顿时起了坏心。
“大麦茶我不喜欢啊。”眼前的茶杯换成了啤酒。
“这个牌子不太顺口。”服务员瞬间出现,微笑着问他喜欢什么牌子的啤酒。
“没有下酒菜。”一碟花生米出现在了他面前。
再接下来,不等他想出更多的花样,田睿一下子站起身上半身跃过桌子脸伸到他面前,盯着他眼睛咬牙道:“如果你再不说,我就躺在地上抓着你裤子打滚!”他挑高了眉毛,一付悉听尊便的模样,不想接下来的话可算是击中他的七寸,“说你对我始乱终弃,和个做鸭的私奔!”
他脸色一变,正要发作,看着田睿闪闪发光的眼神,又按捺下了心中的情绪。这家伙从哪里听来他最讨厌GAY的?不管如何,田睿确实令他不快起来,如果说前面只是戏弄,此刻就是厌恶了。
算了,跟这人没什么好玩的,早点结束。
“有两个犯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田睿立刻变戏法拿出一支打火机为他点上,显然为了这顿饭是下了不少功夫研究他,冲着这点,他心头的厌恶稍减了几分,“目前四桩案子,第一桩案子我把他称为A,第二桩和第三桩是同一个人,我称他为B,第四桩又是A。一开始我以为是B在模仿A,但后来第四起让我觉得,A可能才是那个模仿犯。”
“等一下,你说过A是第一个犯案的吧?那怎么可能A是模仿犯?”
“你怎么知道B以前没犯过案子?局里的死案库你去过吗?打扫卫生都可以打扫死你!”杨西斜睨了田睿一眼,慢悠悠地道,“假设B以前犯过,被A发现了,因为某些原因,A按照B的方法犯了一起案,被B发现了,B于是连犯两起案。”
“B为什么又要连犯两起?”
“不爽。”这答案令田睿嘴角抽了抽,杨西却老神在在地继续道,“第二和第三起案件非常完美,就像是根本没有外力协迫,那两家人就这么打开煤气,躺在床上睡着了,而第一和第四起则有很明显的外力痕迹。”
越听越是云里雾里的田睿此刻终于爆发了,抓着桌布怒气冲冲地道:“你能不能不要光说结论,给我解释一下?”
杨西张开了嘴,眼睛眯起来,就像在笑般,讲:“菜来了,吃饭吧。”
田睿觉得一口血憋在气管里出不来了。
第一章:冤家路窄(5)
杨西吃饭很慢,这种慢落到心急火燎的田睿眼中,就觉得是故意的了。他一边恨恨咬着口中的虾饺,想像这是杨西的手指,一边在内心诅咒对方消化不良。
等杨西好不容易吃完了,优雅地擦着嘴,眼睛望着田睿这才道:“说起来,有件事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案子?”停了下,这回田睿肯定他是故意的,“明明按你的交际能力,这种案子排给局长的小舅子也不会排给你。”
田睿的脸几乎扭曲成软糖,可还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我感兴趣,不行?”
吃饱了,杨西的兴致也恢复了不少:“你的兴趣有多大?或者说,你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很大!”田睿的手在桌上握成拳,“无论多大的代价!”
这个答案出乎杨西的意料之外,他不开玩笑地考虑了一会儿,把先前抽了一半,放在桌上居然还未熄的烟重新叼回嘴上,喷出一口气后,才不急不慌地重新开了腔:“第一个案件看起来很完美是吧?你回忆一下现场,任何东西都井井有条,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和杂乱,就像是刚刚整理完房间……”
杨西讲到这儿,田睿突然灵光一闪:“房间!A的案子房间总是整理得很干净,干净得过份!”
对于田睿的敏锐,杨西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仅仅这点还不够的,他继续讲道:“B的案子房间也很干净,但是这种干净和A的干净不同。A的案子房间就像是宾馆的房间,比如肥皂的摆放都是沿着墙壁角度摆放,沐浴露也按照从高到矮排,与其说整齐不如说更像是强迫症。可是B的案子,看起来就如同主妇刚刚整理过房子,虽然整齐干净,但还是充满了生活气息。像是桌上的水果,腐烂最严重的都摆在最外面,这是主妇习惯的做法,一方面是防止所有的瓜果同时腐烂,一方面是提醒家人赶紧吃。而A的案子中则是把坏的水果藏在了最里面。”
“你是从这上面分辨出是两个人的?”田睿有些不服气地道,“未免太儿戏了。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凶手整理的房间?也许家里的女人刚刚整理过。”
“A很明显,主妇不会那样整理,而且两个主妇都那么整理也太巧了点。B的话……先不谈这个,就说分辨两种案子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杨西拣起西瓜扔进嘴里,“A是右撇子,B是左撇子。”
田睿瞪大了眼睛,怀疑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有注意到床单的痕迹了吗?”
“床单的痕迹?鉴证科说凶手留下的痕迹很少,指纹什么的都没有。”
“你用手拂平床单的时候,是不是会留下痕迹?”
杨西这么一说,田睿明白过来:“哦,那种波纹的方向啊。”
“你可以回家试试,左撇子拂出来的痕迹和右撇子是不同的。”
田睿还有些不明白:“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就算凶手整理过床单,可是把三个人搬上床后痕迹就被破坏了。”
“很少,可是还大概可以辨别出来,不过这只是佐证之一,还有另个东西。”杨西眯起眼睛,考虑是不是在这里卖个关子,不过看着田睿一眨不眨像是乌龟般圆溜溜的眼睛,还是放弃了戏弄对方的想法,“四家床,四种床单,我们很幸运,当然,我不是指凶杀案幸运,我是指在这四家中,有两家用了床罩,并且是材质比较硬的床罩。你仔细床边上的摺痕,尝试一下,会发现右撇子和左撇子在床罩上留下的痕迹也不一样。四家的卧室都不大,放尸体时凶手是从床尾放的,你回去试验一下就明白了。”
在这之后,杨西再也没有多说关于案件的任何事。田睿也知道,于他来说,知道这些就到顶了,毕竟这个案子不是他的,有些关键东西不是他应该知道的。可是他就是无法放弃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因为这是他调入刑侦组后接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未破的案件。
一般人对田睿的看法都是:“哦,那个走后门的啊。”在这样的论调之下,田睿调入刑侦组后每案必破的光环,就被有意无意的削弱了。
“他只是运气好嘛。”
“人家有关系,资源多,当然容易破啦。”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案子,有什么破不破的?”
“这种事看运气的,他不是有破不了转给别人的吗?”而所谓“破不了转给别人”,实际上是案件将破的时被别人抢走,这就被人故意忽略了。
第一章:冤家路窄(6)
田睿破案时总是不求过程,但求结果。往好了说是注重实际,往坏了说是目无法纪,虽然他还没有做出违法的事来,可是违纪多了,也令人心生畏惧。善恶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有时候自以为是,会让一个人变得盲目。不止一个人劝过他,可是他总是过耳就忘。
他并不在乎别人的议论,这种态度使得他更为同事们所孤立,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手上的案件越来越少,越来越小。别人都是越接案越大,他是越接案越小,到最后,他只是挂个刑警的头衔,实际干的是民警的活。
杨西隐隐知道一点,与田睿不同,他的人缘可好得很,打听一个人自有许多人巴结着送上门来告诉他。他知道田睿很想破个大案,这也是他没有从一开始拂袖而去的原因。只不过田睿的乱来还是惹恼了他,令他决定以后离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远点。
只不过,他们的孽缘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当杨西在“连环煤气案”会议上看见田睿的脸时,他第一反应是“你到底对这案子有多怨念”?
看他打扮得像局里的文职一样对所有人端茶递水,低着头鬼鬼崇崇掩饰脸的样子,他不禁想笑。为了参加会议,连骄傲也不要了来当小弟——话说回来了,这家伙有骄傲这种东西吗——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田睿把茶放到自己面前,再装作完全不认识他般走开。
这家伙,不会有过什么吧?比如因为这个案子失去过什么挚爱之类这种老土的事?
他一边这样考虑着,一边不自觉盯着田睿的身影。会议上除了少数信息外,剩下的不外是官话,他听完有用的东西就不再关注,反而兴致勃勃地盯着田睿当乐趣。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田睿本是淡定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坐立不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当他微笑着比出“笨蛋”的口型后,田睿的脸开始扭曲。
他不以为意地比了个V字,在田睿还不明所以时突然大叫道:“关于这件事,我希望田睿同志能解释一下,我相信他肯定有所见解。”实际上,他连刚才大家在说什么都完全没有听见。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眼光同时射向田睿,承受这许多视线的人脸色一变,在一片如针的目光中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觉得……这个问题,还得看老、老大的意思。”
坐在首位的领导同志提高了声音问:“你觉得我们新厕所的建不成和我有关?”
田睿哑口无言,看着满室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的不远处,杨西已经憋笑憋得快晕过去了。
等到会议结束,俩人在会议室外碰面时,杨西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田睿的任何反击,只是他错估计了面对一个“胡搅蛮缠”对手时的风险,当他看见田睿,从对方的肢体语言上察觉出危险时,为时已晚。他的下巴受到了狠狠一击,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撞到墙上,再顺着光滑的表面滑坐在地。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摸着肿起来的嘴角,悻悻地想道。
“你丫别以为有点小成就就得瑟起来,在我眼里你就一蛀虫,仗着会装神弄鬼在这里骗人,我看你能骗到什么时候!”田睿双眼都气得飙血,一付恨得牙痒痒的表情,“总有天栽死你!”
其实田睿最后一句要是没说,杨西也知道自己玩得有点过了,可能就跟他道个歉,赔个不是。他也是个隔夜不记仇的,转头俩人大概就又一起去喝酒了。坏就坏在,他说了最后一句。
这句话很是普通,可是对杨西来说是记忆中最痛的东西,也是他龟缩在这个小城的原因之一。一听见这话,什么风度什么理智全都飞到八辈子家去了,他可不像从前一样,再强压自己的感情,他的心理医生也说过,“压多了你就萎了!”
“那又怎么样,我再差有你差?”杨西捂着嘴角靠近田睿,压低了声音说,周围谁也没听见,只见着他靠过去而已,“你看看你现在混的,刑警不是刑警,民警不是民警,老婆呢?跑了吧?女儿跟着你也受苦。你也老大不小了,这辈子就这么混过去?你还算个男人吗?人际关系差到一塌糊涂,你能干什么工作?啊?你不如回家找个富婆包了你,可能这辈子还有机会开个车……”
后面的话被暴力压回了肚子里,田睿的体格不是盖的,一拳就让杨西的肚子里翻天搅海起来。虽然说他勉强也称得上是练过的,可是比起专业人员,毕竟还差了一截。
他护住头,也不反击,任由田睿拳头落下,心里默数一到,果然有大喝声响起来,接着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消失了,田睿被几个人架着,旁边围着一圈领导。
第一章:冤家路窄(7)
“怎么回事?”刚才被田睿当作厕所未建成原因的老大站出来,一脸怒气地骂道,“还要不要脸了,杨西,怎么回事?”
“也许田警官是太过关心这案子了,刚才来老问我查得怎么样了。我哪能说,最后发生点小口角而已。”
“你都这样了还小口角!?”
老大的脸都涨成猪肝色,指着杨西流了一脸的鼻血大吼。田睿以局长的关系进来,他本是睁眼一眼闭一眼,如果田睿会来事,也许还能互相“合作”一下,共同进步。没想到这个田睿不仅是个愣头青,还偏偏是个热心的愣头青,进来后就不停地折腾,每次他都看在局长的面子上忍了,这次连他招来的人都敢打,实在是忍无可忍!
杨西对这其中的关系很清楚,所以刚才见老大的小秘书转身跑掉,他就知道是去叫人了。这才故意激起田睿怒气,目的就是要害人。他不喜欢明着来,阴着干最符合他口味!
所以他越是轻描淡写,老大的怒气就越是高涨,指着田睿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是摆在这里好看的,你还当不当我是个老大?啊?在局子里打文职,你算个屁!有本事出去查案去啊,在这儿折腾自己人!你从今天起给我停职,该上哪上哪呆着去,别在我眼前晃荡,我看着你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