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失了重心,东倒西歪,一个浪头打来,把他们埋在了沙子下。这样的波动持续了好几分钟,才逐渐平静。
“这是怎么了?”塞缪吐掉沙子,“地动吗?”
杨笑把白琉蒂亚给拉出沙堆,说道:“不是,地动的话不会只有我们这一片动。”
白琉蒂亚摇头晃脑的,他这滚来滚去,耳朵里都进了沙,他竖起毛茸茸的耳朵,偏着头,一点一点地把沙子给抖出来。
“也许是火山吧,地下岩浆爆发什么的。”塞缪猜道。
“不……不是火山。”杨笑脸色严峻,“我们有大麻烦了。”
沙漠又动了,这次震动的幅度更大,可说是排山倒海。
三个人像是不倒翁,东倒西倒。突然,沙漠向上升去,中间凸起,两边凹陷,把三人给掀翻,从十多米的高处掉落,还好沙地柔软,这才没摔出个好歹。
把他们给掀飞的不是别的,正是沙漠中的霸王——沙沙蝠!
这一只沙沙蝠比白琉蒂亚遇到过的那只大了十倍不止,当它跃起时,投下的阴影把方圆百米都给映成了黑夜。
“这是……沙沙蝠王!”
沙沙蝠王,在一片沙漠里,只有一只。
它的外形和普通沙沙蝠相差无几,但大小却相当于十只成年的沙沙蝠合并,破坏力则是二十只沙沙蝠的联合,其可怕成都更甚于洪水猛。
据传在上古时,沙漠里也是有居民的,他们繁衍生息,传播文明,一度创造出极其璀璨的文化。可是,这一切都终结于沙沙蝠王的侵袭。
一只沙沙蝠王,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部落。
三个人仰望着腾飞而起的沙沙蝠,蓄势待发。
这将会是一场拼上性命的硬战!
19
一虎一豹从高空俯冲而下,他们像是两只火箭筒,扎到了沙沙蝠的背上。
沙沙蝠王察觉背上有异,跳将而起,气沉千钧地坠入沙地,扑起的黄沙像是一帘瀑布。
白琉蒂亚和塞缪都在这一震中晕头转向,但依旧以爪子为支点,牢牢抓住沙沙蝠王。
杨笑潜藏在沙中,让自己与这绵延大漠融为一体,伺机而动。
杨笑是纯粹的人类,光拼蛮力绝非这些怪异生物的对手,要他对付普通的沙沙蝠,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但对付沙沙蝠王,杨笑没这个自信。
以现代建筑为标准,沙沙蝠王能有三层楼高,杨笑和他一比,那就是大象和蚂蚁的差距。
杨笑是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在三人的应战中,他退居二线。
白琉蒂亚和塞缪是主力,他们死死钉在沙沙蝠王扁平的背上,艰难地前进。
沙沙蝠王虽不是钢盔铁甲,但它的皮是相当厚实的,一刀刺下去都不见血的。而在沙沙蝠王的腮部,有两个很细小的排气孔,是供沙沙蝠王沉在沙中时换气的。
这就是沙沙蝠王的弱点。
沙沙蝠王是有一定的智商的,他哪儿能让白琉蒂亚和塞缪轻易得逞。
沙沙蝠王厚重的身躯跃起,三百六十度转身,像过山车般颠来倒去,白琉蒂亚和塞缪不防,双双脱手,滚进黄沙中。沙沙蝠王见已甩掉了人,即刻反扑,遮天蔽日地压向二人,要把他们给压成两张饼。
塞缪吼道:“跑!”
两人拔足狂奔,沙沙蝠王的侧翼在沙漠中一拍,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白琉蒂亚和塞缪先后跌倒。
“这……这要怎么才能杀死这个怪物啊!”白琉蒂亚绝望了。
塞缪说:“杀死他是不现实的,不如想想如何逃跑。”
白琉蒂亚说:“普通的沙沙蝠也就罢了,可这是沙沙蝠王啊!咱们能逃得掉么?”
塞缪说:“我们得试试,沙沙蝠王是能召集沙漠里别的沙沙蝠的,要是……”
塞缪没把话说完,白琉蒂亚已能想象那场景了。
全沙漠的沙沙蝠,那将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无人会生还。
“笑笑!”白琉蒂亚高喊,“你在哪儿?”
杨笑隐藏得太好,没有外露痕迹,白琉蒂亚举目一望,天上地下都是黄沙,哪儿有杨笑呢。
杨笑从沙坑中爬起,“在这儿!”
他们相隔不远,都在走向对方,仅是几步的距离,可就是这几步,却几乎让他们天人永隔。
即便是多年后想起,白琉蒂亚依然心有余悸。
沙沙蝠王的双翼翻飞,卷起小型龙卷风,龙卷风直直地扑向杨笑。
杨笑后跳避过,军刀举过头顶,抵挡来自上方的攻击,可以人力对抗沙沙蝠王,那无异于蚍蜉撼树。
杨笑手腕剧痛,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响,“咯嘣”一下,很清脆。
“操!”
杨笑尚未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沙沙蝠王就如同一座高山,把他压在了身下。
那一刻,杨笑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从口中吐出,强大的压力让他的几处关节和肋骨都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日啊,爷要残废了。
杨笑七荤八素,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再无一处可动。
“笑笑!”
白琉蒂亚惊呼,嗓子都叫破了音儿,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跑,想去救他的伴侣。
塞缪从后把他架住,吼道:“白琉蒂亚,你冷静点!你就算跑过去了也是送死,救不了杨笑的!”
白琉蒂亚目眦欲裂,眼中心中再容不下其他,杨笑被沙沙蝠王压住的场景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镜头缓慢,一帧一帧地回顾,折磨着他的神经。
白琉蒂亚说道:“放开。”
塞缪说:“放开让你去送死吗?!”
白琉蒂亚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不放开我,我也会死,没有杨笑,就没有白琉蒂亚。”
白琉蒂亚说这话时很平静,仿佛还有一种解脱的意味,他像是忽然间就顿悟了,生死与他而言并非是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要和杨笑一起,无论以何种形式。
白琉蒂亚的眼中有着异乎寻常的寂静,他定定地盯着塞缪,问道:“你想要我死吗?”
“……当然不。”塞缪挫败地退开,他说,“我会尽我全力引开沙沙蝠王,你们……”
白琉蒂亚说:“谢谢。”
不等塞缪交代完毕,白琉蒂亚飞向了沙沙蝠王,塞缪紧跟而上。
白琉蒂亚围着沙沙蝠王庞大的躯体旋转,塞缪则在沙沙蝠王的头顶上盘旋。
沙沙蝠王在沙中扑腾,冲着塞缪张开了嘴。
沙沙蝠王的嘴很大,一口能吞下两个塞缪。
沙沙蝠王吸一次气,就会在空气中造成一次漩涡。
塞缪不受控制地往沙沙蝠王的嘴里钻,像是自己在送菜。
不,塞缪!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死在这种荒芜之地!
塞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他强有力的翅膀几乎要因高频率的煽动而折断。终于,塞缪逃离了那股强大的吸力,而他亦筋疲力尽,他歪歪斜斜地向高空飞去,沙沙蝠王则扑蝴蝶般去追逐塞缪。
沙沙蝠王一挪开,白琉蒂亚就冲向杨笑。
杨笑伤得很重,虚弱得随时会昏迷,他全身多处骨折,断掉的肋骨压迫内脏,使得他小口小口地呕血。
白琉蒂亚惊呆了,以至于他忘记了第一时间去查看杨笑的伤势。
在白琉蒂亚的印象中,杨笑是强势的,是无所不能的,这个男人明明是雌性,却比雄性更能打架,更有决断力。
这三年来,杨笑在白琉蒂亚的生命中所充当的角色,除却伴侣外,更是一个保护者,他教他习武,打猎,多次救他于危难中。在白琉蒂亚的心中,杨笑是顶天立地的,是永远都不会被打败的。
可是,在这一天,这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中,他的笑笑,却像是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般静静地躺着。
笑笑也并非是不可战胜的,这个念头在白琉蒂亚的大脑中一闪而逝。
一颗沙子飘入了白琉蒂亚的眼眶,让他不自觉地眨眼,他方才如梦初醒。
“笑笑!”
白琉蒂亚想抱起杨笑,杨笑却说:“别……别动……我。”
杨笑的内在此时可说是支离破碎,白琉蒂亚一碰他,没准就是二次伤害,伤上加伤了。
有血从杨笑的嘴角溢出,白琉蒂亚轻手轻脚地替他把血抹去。
“笑笑,疼么?”
“不……疼。”才见鬼了!
“笑笑……你不要死。”白琉蒂亚鼻子发酸,泪眼婆娑,恨不得替杨笑受了这罪,“你不要死。”
“死……不了,咳……”杨笑咳出一口血沫,“去……帮塞缪。”
塞缪是很强悍的兽人,却也不足以强悍到能单枪匹马挑了沙沙蝠王。
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
翼豹族的爆发力超群,但耐力很一般。在与沙沙蝠王你追我跑的交锋中,塞缪渐渐的体力不支,他要飞不动了。
塞缪把沙沙蝠王的脊背当做是休憩地,时不时地降落在其上,有一次他落到了沙沙蝠王的排气孔旁,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可沙沙蝠王太警惕,一个翻身就把塞缪给甩出十几米,硬生生地错过了此次良机。
塞缪弓着身,喘气犹如拉破的风箱,两翼垂在身侧。
他到极限了。
杨笑断断续续地说道:“宝贝儿……你……是王子,即将……当上国王。”
国王,享有一个部落最崇高的地位和子民的膜拜,相对应的,他们要扛起一个部落的责任,所以,他们不能胆怯,不能退缩,不能感情用事,他们要理智,要聪慧,要分得清主次。
沙沙蝠王是个强敌,不杀它,杨笑三人全军覆没,拼命杀了他,或许还能活命。
白琉蒂亚不是傻子,自能弄得清这当中的利害关系。
他亲吻杨笑沾染了鲜血的唇,“笑笑,我不会让你失望。”
20
沙沙蝠王纵横沙漠百年,堪称无敌。塞缪一人对付它,自是独木难支,他身上没明显的创伤,可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都是淤血,甚至有骨折的迹象。
白琉蒂亚发出惊天动地的虎啸,飞跃而起,倒钩在沙沙蝠王的腹部上。
沙沙蝠王咬向塞缪的动作一缓,让行动已迟缓的塞缪逃过一劫。
相对于塞缪,沙沙蝠王认为白琉蒂亚的威胁更大,它果断地放弃了追逐塞缪,从而去猎杀白琉蒂亚。
沙沙蝠王故技重施,一来就是泰山压顶,妄图把白琉蒂亚压死在沙层中。白琉蒂亚却灵巧的避开,跳到沙沙蝠王的背上,他并不长久停留,一会儿飞起,一会儿降落,塞缪则延续干扰战术,在沙沙蝠王跟前儿飞来飞去。
沙沙蝠王不堪其扰,仰天鸣叫,与此同时,白琉蒂亚则来到了沙沙蝠王的排气孔。他毫不迟疑,一爪子伸进那两个孔洞中,指甲暴涨,那排气孔中脆弱的皮肉抓得血肉横飞。
沙沙蝠王吃痛,疯狂地挣扎,那庞大的躯体扭曲成了一张揉皱的纸。
排气孔是沙沙蝠王的致命弱点,一旦受到伤害,那就必死无疑。
白琉蒂亚功成身退,和塞缪双双飞回杨笑身边。
塞缪说:“沙沙蝠王无暇顾及我们了,走!”
白琉蒂亚打横抱起杨笑,一言不发,闷着头走。
杨笑伤得重,在路途中就昏迷了,直到白琉蒂亚和塞缪走出沙漠,在一座灰色的高山下落脚时才悠悠转醒。
杨笑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出的全是血块,可见内伤严重。
白琉蒂亚忙给杨笑喂了一口水,杨笑抿了一小口,就不再要了。
塞缪把杨笑包裹中的草药挑选几样捣鼓烂了,一些给他敷在伤口上,一些让他嚼碎了吞下。
“笑笑,你好点了么?”白琉西亚问得很沉稳,但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焦躁不安。
杨笑说:“没事……”他试了试活动自己的肢体,说道,“有骨头断了,内脏伤到了,养一养就会好。”
杨笑说得轻松,白琉蒂亚却是心疼死了。
白琉蒂亚用树枝和兽皮做出简易夹板,给杨笑固定断裂的骨头,说道:“笑笑,我会变强的,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杨笑疲惫地扯出一抹笑,说:“嗯,我信你,我家宝贝儿连沙沙蝠王都能摆平呢。”
白琉蒂亚俯身和杨笑接吻,这对死里逃生的小夫夫忘情地亲热,全然把塞缪这个电灯泡抛诸脑后。
塞缪很无语,又很羡慕,他若也有一个能生死相伴的人就好了。
可是……塞缪盯着白琉蒂亚优美的腰线,眸色暗了暗,他另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三人所在的山脚正是白琉蒂亚此行的目的地,试炼火山。
试炼火山是一座活火山,不定期喷发,是历代各族的首领首选的试炼之地。
在试炼火山的内部,有一种心形的石头,被称为“试炼之心”,是勇者的证明。部落的首领候选人只有在拿到这块石头并将其送回族内后,才会真正拥有继位的资格。
他们身后这座灰色的山,就是试炼火山了。
白琉蒂亚的试炼是必须独自一人完成的,前半段的路程有杨笑和塞缪的辅助,已算是小小的作弊,而进入火山去拿试炼之心的这段路,是关键中的关键,是绝不允许投机取巧的。
白琉蒂亚说:“塞缪和笑笑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就会出来。”
白琉蒂亚少有的果决令杨笑惊讶,转而就笑了。
他的小王子,在蜕变成为一名合格的国王了。
杨笑的伤很重,务必要得到及时且良好的治疗才会得以恢复,而白琉蒂亚所认为的最能干的医师,也只有大祭司了,因此,他要尽快完成他的试炼,回到部落里。
为了杨笑,也为了他自己。
塞缪说:“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白琉蒂亚说:“不,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帮我照顾好笑笑。”他以一种兄弟的方式拥抱了塞缪,两人结实的胸膛一触即分,“你也受了伤,在照顾好笑笑的时,也请照顾好你自己。”
塞缪沉默片刻,说道:“好吧,我会照顾好我们,你……早去早回。”
白琉蒂亚说:“好的。”
白琉蒂亚看着杨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纠缠,碰撞出热烈的火花,一切的情意尽在不言之中。
杨笑没嘱咐白琉蒂亚小心,没让白琉蒂亚保重,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你是我的骄傲。”
而这一句话,却是胜过了千言万语。
白琉蒂亚笑得灿烂而意气风发,像是初生的朝阳,静待时机展露他的锋芒。
白琉蒂亚在黎明时走了,他的步伐很稳,不急不躁,他渐渐地融入夜色,没有回过一次头,他像是走上战场的新兵,有着对家的眷念和建功立业的憧憬。
本已睡着的杨笑和塞缪都睁开了眼,眼底皆是一片清明,哪儿有半分睡意。
塞缪说:“小王子变了,他很爱你。”
杨笑说:“所以他是我的。”
塞缪冷哼,裹了裹兽皮,囫囵睡下。
火山的表面是死寂的灰,内部则是沸腾的红。
火红的熔浆在岩石的缝隙中流淌,形成一条条的小溪小河,升腾起灼人的雾气。
白琉蒂亚脱了上衣,撕成条状,再裹在脚板下,阻隔地面的高温。他热得连头发丝都在冒汗,全身都红彤彤的,快成一只煮熟的小老虎。
徒劳地扇着风,白琉蒂亚快步前行。
火山内的路很难走,岩石在熔浆的冲蚀下光滑如镜,很容易让人失足掉落,而顶部又不够高,一层一层的如同盘旋的阶梯,白琉蒂亚试着飞起来,可他一扇翅,就碰到了上一层的岩壁,那火热的温度烫掉了他的一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