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伤别离 上——尉迟凌霄

“恩。”苍凌霄应了一声，却不由地想到了昨天中午发生的事，默默低下头。

“还有啊，不要老坐电脑前，也稍微活动活动！我上班去了！”

“恩，路上小心。”

草草吃了早饭，打开了电脑。

然而，当输入“尉迟颜郑希肴”这六个字的后，搜索出来的信息只有关于尉迟颜的，郑希肴半个字都没提到。

他又删去前三个字，再次按下回车。搜索结果却是「抱歉，没有找到与“郑希肴”相关的网页。」

心中诧异，怎么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隐隐想到这与尉迟颜脱不了关系，于是打开邮箱，看到一封新邮件，短短数语：

「上头已经处理好这件事了，郑希肴也和他公司解约了。放心没事！」

「真不好意思，昨天后来竟然就管自己走了！我还以为你要生气的。《月上萧墙》马上就要拍到你的戏了吧，这个夏天一定都要很忙了，加油！」

一星期后。《月上萧墙》片场

“裕杰啊！和你商量个事！”脱去戏服，尉迟颜顿感轻松，奔去找到导演，“今天我请个假，行不？”

见阮裕杰稍稍迟疑了，又说：“你看早上这么有效率是吧，下午先拍没我的部分吧！”

阮裕杰点点头：“也行，明天天再抓紧点。”

于是尉迟颜一路甩着车钥匙到停车场去了。

韩越走到车门边，问：“下午你什么事？”

尉迟颜带上墨镜，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不告诉你！”关上车窗。

他右手扶方向盘，左手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接通：“苍凌霄？”

十七

“恩！你怎么有空，片场不忙吗？”苍凌霄有些惊喜。

“不忙。你午饭还没吃吧！我现在正往你家开车，我们出去吃！”

“呃……恩好！我马上下来！”苍凌霄难掩心中的兴奋。

自从《月上萧墙》开机以来，两人便只是邮件上的只言片语。对于他来说，仅仅单纯的能和尉迟颜一起吃顿饭，也会觉得很开心。

他打开衣柜，正想挑选衣服，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像是要出去约会的女孩子，立刻羞红了脸，随手抓了件衣服出来换上。

把微波炉里热过的饭菜重新放回冰箱，匆匆下了楼。

尉迟颜的车已经停在那了。顶着鸭舌帽戴着墨镜，坐在车里，下巴抵在搭着车窗的手臂上。

见到他出来，尉迟颜举起一只手示意他。苍凌霄迅速跑上前。

“生日快乐！”正要拉开车门，尉迟颜扭过头对他说了道，才缩回头和手发动车子。

今天，7月16日。

“谢谢！你竟然记得！”苍凌霄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似一把小扇子，遮住了眼中的波澜。

“为的是我生日的时候你不会赖账！”尉迟颜嬉笑着。

“只怕给你过生日的人数不过来吧！不缺我一个。”见他小孩子般地撅起了嘴，不禁笑出了声。

尉迟颜开车带着他来到繁华的市中心，停在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前。

黄金色调，欧式宫廷装修风格，气派恢宏。正对眼前的是一座镀金楼梯，扶手上雕满浮雕，绕着一根柱子螺旋而上。柱子的底座上还繁琐地刻着一层层的装饰花纹。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镶有金丝的壁纸。每隔十来米就有一盏壁灯，样式各不相同，又交相呼应。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发着柔和的黄光，照的整个大厅更是耀眼。

苍凌霄不禁走着走着停住了脚步。从未来过如此的场所，即便是电视上见到这类的，也不似眼见所见到的这般奢华富丽。

尉迟颜回头，见他胆怯，笑着拉住他的手，走上了楼梯。

二楼迎接的服务员身着黑色燕尾服站的笔直。一见是尉迟颜，马上躬身上前：“尉迟先生，您订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

“有劳。”尉迟颜淡淡说了句，依旧拉着苍凌霄，进了包厢。

包厢内一张精致的白漆金边方桌，斜对着门口摆在中间。两张椅子椅背极高，看得出和桌子是一套的。桌上已放好了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两人入座，服务员就退身出去了，还周到地把门给轻声带上。

苍凌霄深吸一口气，打量起周围。墙上挂了一副圣母的玛利亚油画，单从画框的质地也能感受到它的高贵优雅。天花板上做了很厚的吊顶，大概是因为本身一层楼就高，不但没有压抑感，反而更加显得极致地权势所集般的庄重和不可侵犯。身后的墙壁上一排蜡烛，使得房间内格外亮堂。

回过视线，见尉迟颜正邀功似的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是个生日，搞得这么奢侈！是不是待会儿还有什么洗礼啊！”

尉迟颜笑着摆摆手：“那可没有！如果你要，我勉为其难当下神父也行哦！”

“说实话真是给我足够的惊喜了！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好。”

“用不着你谢！你好好地吃就行了！”递上倒好半杯红酒的杯子，又说，“其实本来想晚上来的，但正好我打电话来的时候晚上的都没座了，所以，还是中午吧！”说着挠挠头。

“中午晚上都一样！呵呵，大概今天晚上我要兴奋得睡不着了！”

话间菜已经端上来。两人左前方各摆了一个五六层的小台子，饭食由每层的一个银盘盛着，按照吃的顺序由上到下放置。正前方又有一个高脚盘子，两边摆着刀叉。

似乎发现了苍凌霄的窘迫，尉迟颜招来服务员，轻声说：“麻烦你拿两双筷子！”服务员出去后，又说：“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怎么方便怎么来！我也比较喜欢用筷子！”

苍凌霄心中感动，却没回答。

一顿饭的时间，因为尉迟颜的活跃和自然地照顾，苍凌霄已经不像刚进来时那么局促了。这时服务员端上一个蛋糕。虽小，却制作得颇为精细。上面立着一个小天使举着“20”字样的蜡烛，烛光轻快地跳动着。

“别急着吹，许个愿吧！”

“恩。”说着轻轻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片刻之后，睁开眼，吹灭蜡烛。

吃完蛋糕，苍凌霄拿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口饮尽。随后正襟危坐：“我可是很贪心的，许了两个愿望！”

“别说！不然就不灵了！”尉迟颜倾身，伸手遮住他的嘴。

苍凌霄笑着扳下他的手，说：“一定能实现的！第一个是，我要把这个拿蜡烛的小天使带回家！”

尉迟颜一愣，随后笑着用湿巾将小天使擦干净，递上前。

苍凌霄却没伸手接。“第二个，”他神色有点恍惚，一层潮红泛上他的脸颊，“我要你的私人手机号码！”

“恩，我说你记！”却见他已经在位子上迷迷糊糊地不知该做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苍凌霄身后，扶着他靠到椅背上。

拿出他腰间的手机存入自己的号码，贴着他的耳朵，吐气般地说着：“要壮胆也不用这样吧！”

苍凌霄闻声转过头，正对上他低垂的双眼。

眼波荡漾，面若桃花，朱唇轻启，酒香四溢。

十八

尉迟颜轻拍苍凌霄的肩，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月影疏斜，烛光摇曳。

尉迟颜握着苍凌霄的手，捏了捏，将他拉起，往外走去。

停在楼梯口，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金卡。他回头看着苍凌霄迷糊不清的样子，笑着将他左手移到自己左手握着，腾出右手扶住他的肩，道：“看着点脚下！”

黑色宝马在路上平缓地开着。午后骄阳晒得路面发烫，车内却格外阴凉。空调输送着凉风，黑色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亮。

苍凌霄坐在后座，目光迷离地看着专心开车的尉迟颜。

颜，其实我说谎了。这样的生日，我怎敢再有别的奢求，我只许了一个愿望，要你一直能按你的方式快乐地生活，不要有牵绊，不要有悲伤。

这个愿望，我永远不会说出来！那么，它就能实现了，是吗？

颜，我一直都是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你的！所以，你说不说出来便能实现，我便不说。你不会骗我的，是吧！

然而这个愿望终究还是没有实现。他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再相信任何童话传说的年纪了。

这个暑假就这么过去了。尉迟颜天天忙于片场，而那个新存入手机的号码，苍凌霄也没碰过。

大学开学要比一般来的早。当苍凌霄赶着《暑期社会实践报告书》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今天导演心情好！出来陪我玩玩？

发件人：颜

他想了想，放下笔，回道：好！

不一会儿，尉迟颜的车已经开进小区了。他却下了车，走上楼梯。

来开门的是苍妈妈，苍凌霄似乎没料到他会直接上来，还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就跑了出来。一见是他，脸一红，跑回屋关上了门。

桓青笑着说：“那孩子还害羞呢！你也来过几次了，阿姨也就不和你客套了！找凌霄玩去吧！”

尉迟颜疑惑地点点头，开了房门走进去。苍凌霄已经换好衣服了。

“你妈妈怎么说得我来你家好多次了一样？”

苍凌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她看你眼熟吧！”

“那，你拿什么招待我这个常客？”说着在电脑桌前坐下，一双深邃的眼看向他，颇有些玩味的神态。

“你要什么？不过我这穷酸小地方，只怕是没有。”

“不会不会！”尉迟颜晃晃手，大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别把我说得那么大少爷！”

苍凌霄轻轻“恩”了一声出屋，进来时手里端了两杯冰橙汁。透明的玻璃杯外结了层水汽。

看着尉迟颜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苍凌霄笑着把手中的另一杯也递了上去：“接下来做什么？”

尉迟颜把杯子又推回去：“你喝！等太阳不这么烈了再出去吧，这么热车也跑不动！”

苍凌霄嘴上答应了，却不经意间眼神飘过桌上摊着的文稿。

“暑期社会实践报告书，新闻传媒专业苍凌霄。”尉迟颜顺着他目光看去，好奇地拿起读了起来。

“啊！你别看！”说着上前想把抢回来。

尉迟颜却转向反方向，用身体挡住他的手，继续读着：“这个暑假，我和几个同学去居委会帮助……”

“别读了呀！快还给我！”

尉迟颜笑着抓住他乱挥的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可想想又“扑哧”笑了出来，“你确定你还是学新闻的？小学生写的也就这样吧！”

“哼！”苍凌霄抽出手，道：“什么嘛！这又不是看你文笔的，大家都这么编的。凑齐字数就行了呗！”

尉迟颜看着他鼓出来的两腮，笑着伸出手捏了捏。

修长的指尖触碰过的地方立刻染上了一层红晕。

苍凌霄惊愣地看向他。他的手还兀自停在颊旁，眼波流转，全然没了印象中巨星般的霸气与冷冽。

苍凌霄瞬间觉得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仿佛燃上了一层热焰。他迅速后退一步，躲开尉迟颜手掌笼罩下的热气。

尉迟颜怔怔收了手，抓抓手臂，僵笑着：“嘿嘿，那个，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我想起来这个报告书明天要交的，我还是不出去了吧。”

“这样啊……哦，那好吧。我，先走了……”

“恩……”

尉迟颜本还以为他会说些留的话，没想到竟连送的也没。

他笑了笑：人类可真奇怪，明明想留却说要走。竟还盼着对方出口挽留。

真不知是放不下面子呢，还是对方不给面子？

每夜的酒吧都是歌舞升平，彻夜的纸醉金迷。他好像曾在这里丢失过什么，却想不起来。

最终，黑色宝马只是在路边停了约半个钟头，开走了。

此时，苍凌霄却是坐在桌子前发呆。桌上的报告书依旧是那么几个字。屋内仿佛还充满着前一刻的那人的笑声。

颜，求求你不要给我希望好吗？不要再让我觉得一切的欢乐都那么自然好吗？

因为笑得越欢乐，笑过之后就越痛。

我笑过，也痛过。笑的情景回忆起来还是快乐，可痛的地方的记忆只能让我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我说过会因为你变得坚强。可是你的笑你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让我变得失败，会打破我努力建起的围墙，把我击得溃不成军。

你大概不知道吧！你那么完美的笑容，可以让无数女孩子疯狂的眼神，也可以让一个人这样的痛苦。

是的！是痛苦。

因为你的光华，我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你出现时，我以为能离你很近。可事实上，我知道，我只能是背景。

也许我那天不该去签收现场，不该收下你的邮箱。这样，我还是能一心一意地喜欢着你，而你，一心一意做我喜欢着的那个尉迟颜。

不要知道我，不要认识我。

我会继续做着我的白日梦，只是，不要让它实现。

十九

再次听到尉迟颜的消息时，已经一个月过去。

苍凌霄正在学校的自习室，听到不远处两个女生谈论着《月上萧墙》的杀青堪比开机之轰动，更是对短短预告片中尉迟颜就完美展现的演技赞不绝口。

“那个镜头！颜穿龙袍转身的！天啊！那就是一个皇帝的范啊！”

苍凌霄回到家，输入关键词“尉迟颜”，页面上迅速跳出的就是大片大片《月上》预告片。他看着，脑中不禁浮现那两个女生的对话。

朝阳由上勾的皇宫屋顶升起，一片金黄的画面传来气势恢弘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视线由一双明黄的龙鞋上移，落在一张稚嫩的孩子脸上。镜头后退，转向跪着的尉迟颜，清冽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唤了声“皇上”。

随即画面切到一片混乱的战场。画面中央，尉迟颜身披银色盔甲手执长矛缰绳跨坐在一匹棕红战马上，神态平静却有着不容蔑视的凌烈。身后的一切都变得灰白。

一人快马加鞭：“报！将军！皇上抓来了！”尉迟颜只是默默点头。这时，身着皇袍的人已经是路渊寻。他甩开抓着他手臂的两位士兵，缓缓走上前，“穆将军，你好大的胆子！”目眦欲裂。镜头却往眼神中更深的地方前进。

一片漆黑，渐渐淡出。皇宫的御花园，尉迟颜双手扶着尚是孩子的皇子，拉开一把漆黑的弓。阳光明媚，孩子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双目清冽。

依旧是御花园，汪菲菲怀抱着孩子，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走向尉迟颜，雍容华贵，姿态尽显。只开了口还未出声，却见尉迟颜将一只琼觞狠狠摔向她脚下：“说了不要再来找我！滚！听到没有！滚！”撕扯着的怒吼，伴着杂乱的脚步，一条白绫缠上高高的木椽。

乔梓破门而入，看到的是椅子翻倒在地的情景。房中的地面上，有月光投下的窗棂的影子在微微晃动。

画面变得模糊，过渡到昏暗的朝堂，身着皇袍高高在上的背影分外凄凉。蓦地转身，牵动宽敞的袖子划出一个明晃晃的弧线又落下。尉迟颜满目沧桑。

黑色的屏幕，尉迟颜的声音响起：“你欠我的，还完了。我欠你的，现在还给你。”

月下，乔梓与尉迟颜对坐亭中，尉迟颜举杯欲饮。乔梓栏下酒杯道：“皇上，您不能再喝了！”拉扯下酒泼了一桌。尉迟颜又倒满，举起杯子到唇边，却没有喝。“我已经不是皇上了，不要再这样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