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人家——奢华的狐狸

“老子有名字！”少年把热好的饭菜从厨房端出来，看着司徒瘪瘪嘴，“颜晋！知道吗你？”

“眼睛？你爸怎么起的名字？管你叫眼睛？”

“眼睛？我叫颜晋，是晋朝的晋，大叔你是聋子吗？耳朵坏了赶快去看看吧。我爸爸可不能送给残疾人。”

“……颜晋就颜晋，你他妈的怎么比你老师还啰嗦？还有小豆芽菜！老子叫司徒空！别整天大叔大叔，都被你叫老了！”

“切！”颜晋眨了眨唯一的那只眼睛，一耸肩完全不把司徒当一回事，低头扒饭。司徒摸摸鼻子也拖一张椅子坐下，

静静的大厅里只剩下筷子碰到碗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男人的儿子很喜欢自己，从那天起，几乎是一放学就跑到警署窝在他的电脑上打游戏，等他爸爸来接。而颜俊也总是冷着一张脸，揪住儿子的耳朵从桌子上拖下来拉回家。直到某一次，司徒开口叫了一声，颜俊！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淡淡地回头看着司徒，等他说话。司徒摸摸鼻子，咋就说出来……

你，去我家吃饭吗？男人问着，声音很轻。中午经过，也可以来，反正我没工作，歇在家里。菜的话，小畜生一个人吃不完，很浪费！

回忆，有时是最捉摸不懂的一种东西。时间会像流沙一样一点点从抓紧的指缝中流失。然后那却并不是消失，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会真的消失不见，从此再找不到。那些流失的沙便是盛装在了名叫回忆的器皿中。一旦去回想，会发现那些流失的东西还在，只是意义早变得不同。

看着面前男人消瘦的身体，司徒渐渐从回忆里抽出身来。男人坐在那里，用苍白的手捂住脸抽泣着，情绪很激烈。司徒抬手想安慰他，却又不敢摸下去，他害怕眼前的男人只是一场泡影。摸到了，梦就醒了，他还停在原地。

“小豆芽，他的……其实不该怪你，我……”司徒有些语无伦次。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滚！”男人带着哽咽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

“……好吧，我走！”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人家都赶自己了。别像上次那样，才好！司徒摸出烟，点上。转身离开那间屋子。关门的瞬间，他看见男人渐渐放下的手，藏在左手腕灰色衣袖里的红绳子刺的他心又噗通的跳了起来。刚才吃饭的时候好像没看见，怎么回事？抬头看见，男人一双眼睛里充满怨毒的恨意。

司徒连忙后退一步，门在他面前用力地合上。

幻觉吧……幻觉……

他靠着身后的墙努力平息自己絮乱的呼吸，屋里可是活生生的人，大白天的那有可能见鬼……

颜俊……

一定是这房子太老了，大白天都黑兮兮的，才会产生幻觉的。回到街上后，看着明媚的阳光，司徒拍拍还乱跳的心，安慰自己。叼着烟，摸出手机，一看不得了，13个未接来电，全是同事的。

什么事，这么着急？司徒嘴里骂骂咧咧地摁了回拨。

我叫你走，你就走？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留下来，陪我，陪我，陪我……电话接通了，传来的却是很轻很轻的，充满怨恨的男音。那不是他同事的声音，那个男音不断在电话里传来。越来越尖锐！

陪我，陪我，陪我……陪我，陪我，陪我……

陪我，陪我，陪我……陪我，陪我，陪我……

（七）

啊——！

“操！你他妈的！”司徒一使劲，终于把手机甩了出去，摔在马路中间。那个声音在瞬间消失了。

“妈的耍老子啊——”感觉被人耍了的司徒对着躺在道路中间的手机猛喊。惹得路人纷纷往他这里看过来。

我叫你走！你滚——

那是回忆里颜俊的声音，可和刚才的完全不一样。

我叫你滚——

那天吵架，颜俊最后对他说的话。意识到什么的司徒慢慢抬头，僵硬地看着头顶四楼，那扇窗户始终关着，油腻的玻璃上沾满灰尘。窗户里灰暗一片。很安静，什么也看不到。突然，窗前多出一个影子，它伫立在那里，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楼下的司徒。

司徒更加僵硬了，他看着那个影子，影子也不动。他后退几步，那影子的视线也跟着他移动。司徒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却始终能感觉到它注视过来的视线。司徒看看楼上，最后强迫自己别去多想，那是颜俊的家。慢慢挪到马路中间去捡手机，手机质量很好，居然没摔坏。只是巷子里这时候却变得异常安静。

不对，那是颜俊家呀。

他家里怎么可能有什么东西……

再抬头，那个影子已经消失，司徒慢慢低下头，看着刚出来的那个楼道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咚——

楼道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在迅速冲下来。

不敢再多想的司徒，拔腿就跑，生怕那个影子会从楼道里追出来。一路狂奔，直到冲出那条巷子，跑到大街上司徒才停下来。靠着灯柱气喘吁吁，两条腿直打哆嗦。

太快了，到底什么东西？

他哆哆嗦嗦的摸到胸口掏烟，胸口空空的。那包才抽了几根的红南京估计掉在颜俊家里了吧。司徒回头再看那个巷口已经没有任何异常。路边行人赶路的赶路，聊天的聊天。他那只没来得及捡起来的破手机好像没有人看见一样，孤零零躺在路中间。被经过的一一脚踢到了下水道口。又被另一个路人补一脚彻底踢进了下水道。好像根本没有东西冲出来有人从楼道里走出来，又有人走进去，神色都很正常。司徒抬头看着那个4楼的窗户，黑蒙蒙的，司徒这个角度也看不清切。更不知道那个奇怪的英姿还在不在。房子上空的云层飘开了，耀眼的阳光在那破防楼前投下一片阴影。那扇蒙着油腻的玻璃折射不出一丁点阳光，越发透着诡异，看着寒意逼人。

心跳还没平复的司徒不敢再多逗留，依旧害怕那个影子会出来。赶紧回警署。只是他始终不明白那个奇怪的黑影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颜俊的家里，难道是颜俊？

想不明白，好几天过去了，可是那种恐惧感一直弥漫在心头，挥之不去。那个影子每天在司徒脑子里晃来晃去，弄的他心神不宁。连颜俊家那边也没再去过。

头疼，手里还有一大堆案子要做。

“阿空！”是同一科室的萧翟。

“什么事？”

“没事不能叫叫你啊，我看你在发呆，提醒你一声。”萧翟拿着刚泡好的咖啡回到位置上，邻座的一个人拍拍他开始拿司徒取笑，“人家女朋友不理他，当然心神不宁啦。”

“对哦，你女朋友都多少天没理你了！”萧翟也做恍然大悟的样子。

“还不是他，”司徒没好气的指着一个空位置，那个是他搭档，“这家伙他不是老婆有急事要回娘家，请了一个月的假。害得老子每天只能一个人执勤。”

“那和你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我没接电话……”抛出这一句，司徒幽怨地哀叹一口气。张晓佳，他同城亲戚帮她介绍的对象，挺文静秀气的一个女人，比他小了两岁。也是两个月前，刚刚跟颜俊吵完架的时候，家里亲戚找上门来说他也34几岁的人了。再不结婚，他爸妈着急。本来这事放以前他理也不理的，结什么婚他司徒最讨厌磨磨唧唧的女人了。再说他有个老婆，还有个贴心的儿子。可那会刚刚跟颜俊一刀两断，想重新寻找一个人生的目标。所以就答应了见面。但是看到第一眼，他就被那女人的气质吸引了。张晓佳离过婚，是典型的城市小女人，长的很细致，笑起来很可爱，总爱在钱上斤斤计较。司徒却很喜欢，觉得有这种顾家的女人，家庭才圆满。两个人才认识连个月不到，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也很少再去想颜俊父子，也不是前几天执勤经过才想到上去看看。没想到惹了一身晦气。

先是同事请假，把所有人都堆到了自己身上。再是在颜家被颜俊那副衰样气个半死。后来又被莫名其妙的影子吓半死。

再后来，手机丢了，被张晓佳骂了一顿，质问为什么不接她电话。说了手机丢了又被臭骂一通，长了猪脑子，手机也能丢。

到现在还在生气。

什么解释也不听！！

这么一比还是不如颜俊好，虽然嘴巴毒了点。但真心对自己好，刀子嘴豆腐心。稍微装下可怜，那个男人心就软了。

想到男人每次嘴说说着饿死你也不关老子屁事。却还是慢慢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等自己吃，心里还是满甜蜜的。

对了，其实颜俊好像也见过张晓佳吧。

（八）

司徒习惯性地点上一支烟，完全无视贴在办公室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致。鼠标在屏幕上一来一去，去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

“阿空，我先走了。”已经是过了下班时间，手里却还有一堆文件始终没处理。最后一个同时也下班走了。那位同志看司徒没走，就打声招呼离开，司徒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时钟，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坐在对面的萧笛吹着手里热腾腾的茶，看到他一副鬼上身的模样。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神情诡异地凑到他面前，“哎，怎么了？跟你家小佳吵架了？”

“没啥，哎。就是手机的事。”

“手机？你手机不是丢了？”

“那只手机，我不是以前送给颜俊一直一模一样的过……你怎么还不走？”

“你脑子糊涂了啊？今天我值夜班！”

“也不知道是不是颜俊给他打电话了，她吵吵闹闹说老子外面有别人，要分手！妈的！分就分！”司徒没好气的戳戳鼠标，怎么样想不通。

“她说，”司徒细细回想这，猛抽一口烟，近些天弥漫在胸口的莫名恐慌越发郁结。张晓佳说的是在他床头看到了他的手机。

本来没什么。

只是那只手机他是看着被人踢进下水道的了，怎么可能出现在床头？还是张晓佳床上。

关键当他理直气壮质问的时候，那女人朝他扔出一只黑色翻盖的手机。他急忙躲开，看到躺地上的手机脸色顿时变了。那只是他送给颜俊的手机。看到手机的时候，他心跳差点停止。那只手机，他们吵架那天他亲手砸掉了，怎么会出现在他和女朋友同居的房子里。

留下来……

陪我……

一瞬间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啊——”

你怎么了？萧笛不明所以地推推他。

没什么？司徒抹一把脸，摇摇头，管理电脑，我要去颜俊家一趟。先走了。

说完他匆匆忙忙离开。他要去颜俊家，去问问那个男人，把自己整的神经病一样就算了。现在怎么回事？耍老子？越想越火，也不顾后面叫着自己名字追出来的萧笛。

萧笛跟着司徒追出警署大门，就看到那个总是毛毛躁躁的男人影消失在了夜幕里。

真奇怪？上次就说去颜俊家，这次又去？

空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颜俊不是死了，他家哪来的人啊？

“颜俊！”一口气一直跑到颜俊家楼下，整个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连点月光也没有。家家户户等全关了。才6、7点，就算睡觉也不会都这么早。这里就好像是一个被黑暗吞噬的异度空间一样，一丝光线也没有。但是正在火头上的司徒什么也来不及想，一路冲到4楼，就猛敲颜俊家大门。

“你个贱货！出来，给老子开门，有单子耍人，别没胆子出来开个门。”

咚，咚咚咚！他敲的震天响。里面的人却丝毫没反应。

“喂！谁呀？”

楼上亮起了灯火，一个老太太披着外衣出来听到他敲门声，出来看看什么事？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4楼颜家门前，被吓得不起，赶忙说到，“哎哟，小伙子！你干嘛呀？”

“我找人！”

“你找谁呀？这户人家没人呀？”不等他说完，老太太立刻拍着胸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小伙子你大晚上的别吓人？这户人家……”

话没说完，那老太太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唰一下了跑回自己家，咚的一声用力关了门。

“喂？喂？老太婆，什么没人了？”司徒趴在扶栏上玩楼上伸着脖子问，“把话说完呀！”

“你不是找我吗？”背后冷不丁的冒出一个声音，他猛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极苍白的脸紧紧贴在自己鼻子前。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毫无生气，带着极度的怨恨死死地盯着自己。

“哇——”司徒惨叫一声，在空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响亮。

（九）

他瘫坐在地上，才看见来人是颜俊，他依旧穿着那件灰色衬衫，冷冰冰地看着他，满眼的嘲讽。

“怎么看到我你很心虚？”他嘴角噙着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司徒以前经常夸她笑得好看。可现在看着却极度恐怖。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这里？”司徒喘着气，响起自己是来质问他的，怎么倒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有什么好怕？

揍趴了不就成了……

颜俊，颜俊……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那个男人一字一句冷冰冰地说着，一双好看的杏眼透着萧杀的寒意。他看着司徒一脸惊恐未定的表情，又是好笑，“怎么？你怕我？”

说着弯腰伸手要去拉司徒，却被司徒用力甩开。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见司徒不肯被自己拉起来，男人站起身，毫不在意的拍着身上的灰。

“为什么？你的手机会出现在小佳床上？不是摔碎了。”

“对呀，摔碎了……”男人像是自言自语，在胸口胡乱拍打的手渐渐停下动作。他俯身凑到司徒耳边，“碎了。那我也死了……司徒，我死了，是鬼。我是鬼，你……怕不怕？”

“少他妈胡说，你……怎么会是鬼……”

“你，留下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冷，小畜生被车子撞死了。我一个人很冷……”

小豆芽菜……

被车子撞死了……

对对对，是这家伙害的，自私自利，豆芽他妈妈嫁了有钱人。这魂蛋居然去勾引那个有钱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小豆芽怎么气得会离家出走，怎么会在路口被车子撞了，这个地方连个监控也没有，找不到那个司机。小豆芽死的那么惨，这个混蛋却只想着要钱，要赔款。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吵架的。

小豆芽菜是死在去医院的路上，而这个家伙那个时候居然还在赌博，跟人打架，鼻青脸肿地才赶到医院。装得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想博同情。也许放以前司徒会安慰他把。客户四那一连串的事让司徒太失望了。连一向不着掉的司空卉脸上也不见笑容，看到颜俊这个垃圾竟不顾形象直接在医院狠狠揍了他一顿。那个男人倒像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儿子，任打任骂，毫不还手。可是没用，谁也不会在同情他这个人渣。司空打完了，不泄恨走到走廊另一端捏着鼻子不说话。

趴在地上的人眼神冷冰冰的，司徒走过去站在面前，他看着司徒一句解释也没有。后来还是司徒绷着最后的制作把他送回家休息。坐在颜俊家，看着缩在沙发里的人，司徒什么话也不想再多说，起身就走。那个人却突然站起来，从后面抱住司徒，留下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