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盟主和云公子已经往京城去了,都走了好几天。”
难怪攻打全不费力,原来那正主儿不在。胜之不武啊……楚梦深干咳,道:“那之前有没有人闯进这里来过?”
他也是抱着希望一问,料想对方只是个普通教众,未必知情,却见那人面色变得极是古怪,吞吞吐吐道:“你是问那个冀王爷
么?他被盟主一块带走了。还有跟他一起闯入的另两个年长的,听说是受伤掉进了江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楚梦深大吃一惊,坠江那两人,当是赫连贤宗与云清寒无疑。而连冀既然被擒,肯定没少吃苦头。逼问之下,果然惊闻连冀被
祖鼎天下令挑断了手脚筋。
封君平对连冀始终心存芥蒂,但此时也不禁为之心抖了一下,暗忖一个习武者突然变成个废人,可真是几分生不如死。
楚梦深怔了片刻,见那人眼神闪烁,显然心怀鬼胎,正想继续追问,视线里倏忽掠过个人影。那人身法极快,一晃后已转过个
弯,消失前方。
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他撇下那个教众,和封君平齐步疾追。循着那人脚步声绕过个大石厅,已看清那人头发花白稀疏,是个老
头。
前方是间石室,那老人推开石门便闪身遁入。楚封两人追到门口对望一眼,提起了戒心,缓步入内。
门后一条通道狭长幽暗,尽头是间斗室,摆放着石床、桌凳,显是有人居住过。墙上也有道石门虚掩着,门缝下隐约露出只布
鞋。
那老人肯定是躲在门后的暗室里。封君平提刀在手,放缓脚步走到虚掩的门前,猛喝一声,踹开了门纵身跃入暗室。
门后,仅有一只鞋子。
糟糕!意识到上当,封君平急忙回头,想叫跟着他跃进的楚梦深快退出去,忽听外面机括声响,石门嘎嘎两声,已然阖上。
室内顿时黑黔黔一片,仅从石门下边的缝隙里微漏进丝缕黯淡油灯光。
封君平惊怒交迸,一刀劈上石门,叮的火光四射,刀口立时卷起道边,石门纹丝不动。
门外响起几声苍老的冷笑:“你们毁了总坛,还想活着离开么?就在里面慢慢等死吧!”
随着外面另一道石门关阖,老人的脚步声终不可闻。
封君平不死心,又连劈几刀,自是徒劳无功,倒觉得身上开始发热,鼻端也逐渐闻到烟火味。
门缝下,火光闪现。
那老人临行前,竟在门外放了火。
“哎呀,这下可惨了!你我岂不是要变成烤猪?”楚梦深听见封君平在大声叫人,劝道:“别叫了。隔着两道石门和通道,外
面人根本听不见。就算找到这里,不识机关,也开不了门。”
他似真似假地笑着叹了口气,深情款款地道:“君平,没想到你我居然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在同一个地方,也算是有缘了。”
“老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发疯?”封君平抓狂,一把揪住楚梦深的衣领,但看到男人在黑暗里异常光亮的双眸,再也骂
不下去。
那双平素总是顾盼风流的眼,笑谑不再,认真热切得令他头皮也发了麻。他像被火燎了手,忙不迭松开了楚梦深的衣襟,后退
。
背后便是已被烤到微热的石壁,他看着楚梦深慢慢逼近的脸,心慌意乱。“你、你想怎么样?”
伸出去推拒的手腕,被男人双手抓住,压制在他身体两侧,男人把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荡气回肠地低笑:“君平,已经到
这地步了,你还要继续跟我装糊涂?我心里想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
第10章
“轰!”的一声,封君平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即便在黑暗中,他也知自己必然面红耳赤。他又非蠢人,这些时日与楚梦深
朝夕相处,哪会不懂楚梦深的心思。只是有义弟前车之鉴,他对这男风敬谢不敏,避之唯恐不及,任楚梦深如何旁敲侧击,他
只一味装糊涂。
然而现在,表象却被楚梦深轻易挑破。男人的呼吸,吹在他耳畔,封君平只觉那比火势更烈,似乎立刻就要将他烧着。
“我不喜欢男人。”他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我也一样啊,可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你了,君平……”楚梦深得寸进尺,更把身体都贴了上去,叹道:“你我如今死同穴,可
惜未能生同衾,唉,君平,你就让我轻轻地亲一下可好?让我一了心愿,我死也能瞑目了。”
“我、我不喜欢男人……”心乱如麻,脑袋也已经变成盆浆糊,封君平只会重复这一句。
楚梦深好笑地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以吻封缄,印上封君平微颤的薄唇。
“唔……”封君平如遭雷击,手里的刀当啷坠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这混蛋!什么轻轻地亲一下,竟然把舌头都伸
进来了!
“君……平……”男人在唇舌亲昵之际呢喃轻唤,充满了叫人浮想联翩的诱惑意味,封君平的腰腿不由得都发了软。
“呼!”他吐出口屏住许久的呼吸,心一横,抱住楚梦深反客为主,用力吻了回去。
死就死吧!跟这罗嗦又狡猾的家伙同赴阴间虽然是亏了点,可好歹黄泉路上有人陪他说笑聊天,不至于太无聊。
“快,快救火!王爷他们在里面!快!”嘈杂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惊醒了正吻得如胶似漆的两人。
有人来了!封君平一下子恢复了理智,忙推开楚梦深,隔着石门高声道:“这门要外面的机关才能打开!”
门外随即响起拳打脚踢,伴随着将士的厉声喝斥:“老家伙!快把门打开!”
老人只是不住冷笑,气息微弱,显然已受了重伤。
“不好!他、他——”将士蓦然爆发出阵惊呼,似是看到了极为恐惧的景象。
“唉,这群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楚梦深做着深呼吸,惋惜地敲了敲折扇,本来还想借这好时机更进一步的。
他籍着门缝里泄入的火光,不情不愿地在门边略加摸索。石门霍然开启,明亮火光一下照亮了两人的脸。
“……你早就知道里面也有机关可以打开石门?……”封君平满面乌云笼罩,瞪视楚梦深。
后者笑得活像只偷到了腥的猫。“呵呵,云世子在这座石室里住了二十多年,当然知道开门的机关。他给我地形图时都告诉过
我了,啊!”
一拳飞来,楚梦深左眼圈顿变青黑。
“君平,你好狠心……”他按着左眼嘘嘘呼痛,跟着已快气炸的封君平出了暗室,心底仍暗笑不已。一拳头换个深吻,不算亏
。
火势已被将士合力扑灭。老人横尸地上,头颅位置却变成了血水,甚是诡异。
“王爷,这老贼不知会什么妖术,竟把自己的脑袋也化掉了。”一名兵士兀自心有余悸,向楚梦深指手画脚地比划着。
楚梦深见多识广,倒也没太大吃惊。像这等亡命之徒,干着株连九族的谋逆勾当,嘴里可能随时藏了剧毒,以便被擒时自行了
断。
他跨出石室,命将士将洞穴各处彻查一番,确认除了天下盟的教众外,并无无辜百姓,当即下令将士撤离。
“敢问王爷,如何处置这些匪类?”
“烧了。”
那老东西,居然想活活烤死他琅环郡王,也就休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所有教众连同总坛付之一炬。反正都是些乱
党,死不足惜。
竹筏陆续漂离奇峰,滑向岸边。半山腰火光熊熊,夹杂着教众的惨叫哀号,直冲云端。
冬风凛冽,吹散了京城上空飘扬的细碎雪花。高墙内几株红梅已结起点点苞蕾,偶有一二微绽,暗香涌动。
院中八角亭里生了红泥小炉,暖着酒水。祖鼎天与云锦书正对坐轻斟浅酌,神情略有些沉重。
来到京城分坛已有数日,夏侯枯木却意外地并未在分坛等着迎接两人。祖鼎天一问分坛弟子,方知夏侯枯木为夺回失物,曾几
次潜入宫中均无功而返,最后一次去了,至今仍未归来。
祖鼎天存了刺杀皇帝的心,本想向夏侯问明那盗宝之人的底细后,详做安排再行事,好一举得手。但等待至今,依旧不见夏侯
枯木回来,想必已失陷宫中。
适才又有弟子带来了更坏的消息——总坛遭琅环郡王大军攻破,坐镇的死水堂主与教众无一生还。
一下子损兵折将,祖鼎天也不免心疼。他向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付赫连氏上,倒确实忽略了那个在朝中出了名的懒散闲王
。
那楚梦深虽从不过问政事,但手中有着数万亲兵,绝不容小觑。甚或那闲散模样说不定也是故意为之用来扰人耳目的,骨子里
却想拥兵自重,取赫连氏而代之。
祖鼎天慢慢啜着佳酿,倏忽放落酒盅,道:“锦书,你我不用再等夏侯了,吩咐弟子们准备好接应,我们今晚就入宫,省得夜
长梦多。”
云锦书正望着在墙根下扫地的男子背影出神,闻言点头,起身随祖鼎天出了院子。
连冀扫尽院中枯叶,伫立风雪中,木然凝视着那几株梅花。去年飘雪时节,他尚在飞鸿山庄,守着云锦书,看红梅盛放。
一载光阴飞逝如水,景物如旧,他曾拥有的一切却已灰飞烟灭,还被迫看着心爱之人与仇人卿卿我我。
死,对他而言,兴许是最佳的解脱之道。如今的他,其实有许多机会可以了结自己的生命,可临到动手那刻,他终究舍不得就
这样永远离开云锦书,更无法忍受云锦书就此稀里糊涂地沦为祖鼎天的玩物和棋子……
即便死,也要先让云锦书摆脱祖鼎天的邪术掌控。
细雪下到半夜,骤变暴雪,片片疾飞,将宫宇顶上的琉璃瓦覆了一层又一层。巍峨森严的殿台楼阁隐在暗夜里,犹如无数头沉
寂的猛兽,虎视眈眈守卫着这片属于帝皇的领地。
两道人影快若浮光,在宫城内飞快移动。
一对对侍卫手持长戈四处巡走,但在熟悉皇宫地形和戒备岗哨的祖鼎天眼中形同虚设。他毫不费力带着云锦书避开众人,潜进
宫城深处。
皇帝寝宫内的宫灯大多已熄灭,仅有数盏长明灯幽暗摇红。几樽青铜麒麟暖炉大鼎里烧着檀香木炭,温暖如春。龙床上锦帐低
垂,隐约传出轻缓的鼻息。
蓦地,一个清朗的男子嗓音穿透了锦帐:“祖盟主既然来了,就请进来罢!何必再躲躲藏藏?”
一道无形劲风随着他的冷笑从龙床上直扑而出,拍向暖炉鼎后的玳瑁玉屏风。
祖鼎天和云锦书刚撂倒寝宫里的侍从宫女,闪身潜入,不意便被人发现他俩藏身屏风后,刚在心底赞得一声好耳力,一股奇强
掌风已卷着尖啸袭来。隔了屏风,仍觉炙热异常。
两人不约而同地各出一掌,隔空迎了上去。三股掌力在空中微一胶着,寝宫内的空气亦仿佛被突然凝固,停止了流动。
处在掌力中心的那座高大玉屏风自中央至四面八方出现无数道细微裂痕,如蛛网般急遽延展开来,转瞬便哗然坍塌,化作堆玉
屑粉尘。
祖鼎天与云锦书被掌力反震,各自后退了半步,相顾骇然。以他两人的武功,联起手来,天下几乎已无敌手。却不知这锦帐后
出手之人是何方神圣,竟能与他俩相抗衡。
肯定不会是那体质虚弱的赫连长佑,应当就是夏侯提及的那个高手!祖鼎天心念电转间,听到那人在锦帐后低咳两声,气息略
有滞涩,显然在他和云锦书的两掌下受了点伤。祖鼎天大喜,扬手间几柄飞刀已没入锦帐。
“呃!”一人低声痛呼。
祖鼎天揉身而上,掌风凌厉震得几重帘帐尽化残片。四散乱飞的锦缎碎屑里一道青影急遽蹿出,飘身落地。
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一身天青色长布衫。暗红的灯焰照耀下,男人长眉入鬓,眼神锐利逼人,嘴角微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
意。然而云锦书瞧着这陌生男人,心底却怪怪的,只觉这人身上透着股说不出的诡谲意味,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祖鼎天视线越过男人身侧,见龙床上一个赤裸瘦弱的青年紧按着流血的胳膊,蜷缩在角落里。脚边还掉着把沾血的飞刀。
他在宫里当差数年,一眼就认出这青年正是赫连长佑。可笑这新皇帝周身布满了可疑的欢爱痕迹,脸上更满是疼痛惊惶和羞愧
,哪有半分天子气度。
青衣男子缓慢抬起双手,那其余几柄飞刀都被他抓在手里。他手指轻轻一捏,精钢打造的飞刀竟似薄纸般被他碾碎成了齑粉,
纷纷飘洒落地。
这人的双手,仿佛已非人类血肉之躯。
祖鼎天眼角微微跳了跳,知道遇上了前所未见的劲敌,表面不动声色,隐在袖中的双掌已提聚起全力。云锦书也跨上两步,与
祖鼎天并肩而立,凝神以待。
“呵呵……”青衣男子轻描淡写地一拍双手,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返回龙床边一坐,朗笑道:“祖盟主,你的来意,在下
一清二楚,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祖鼎天向来自诩才识过人,长袖善舞,将对手玩弄于鼓掌之上。但此刻面对这淡定自若的神秘男子,却有种渐落下风的挫败感
。他长吸进一口混着檀木幽香的空气,沈声问:“你究竟是何人?”
青衣男子嘴角一扬,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讥嘲。“日后你自会知道。”
他猛地一把揪住赫连长佑的头发,将人拖到自己膝盖上,毫不理睬赫连长佑压抑的呻吟和低泣,道:“在下知道赫连家的人一
直都是祖盟主的眼中钉。不如你交出剩下的那张地图给在下,这当今皇帝就由你带走,死活随你处置。”
“本座要这个窝囊废有何用?”祖鼎天嗤之以鼻,不怒反笑:“阁下的如意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响了。”
他的拒绝似乎早在青衣男子预料之中,男子推开赫连长佑,慢悠悠地道:“那如果在下用手里的两张地图,跟你交换一个人,
不知祖盟主你意下如何?”
“谁?”是什么人,竟能令这神秘男子甘愿放弃富可敌国的财富?祖鼎天倒起了好奇心,却见青衣男子扬手一指。“他。”
指尖所指的,正是云锦书。
不单止云锦书,祖鼎天的脸色也大变。这厮莫非是觊觎云锦书美貌,意图染指?
他尚未来得及发怒,男子接下去一句更叫他震惊。“他练的化蝶神功,看来已快大功告成了。”
青衣男子端详着云锦书额心的血蝶印记,笑道:“在下只想要他的一身功力。祖盟主,地图归你,他归我,这笔买卖,可是你
赚了。”
“无耻!”云锦书冰玉般的容颜气得泛红,正想一掌击出,忽然间头脑一阵晕眩,脚底不禁一个趑趄。
“锦书?!”祖鼎天眼明手快,扶住人。他精通医理,一搭上云锦书脉门,便知是中毒的征象。惊愕过后,很快悟到那暖炉中
烧的檀香木炭里,混进了药物。
“祖盟主,在下知道毒物对付不了你,不过他就难说了。”青衣男子起身,朝前走来。
那药性十分强烈,只一会工夫,云锦书身体已开始发软。祖鼎天冷着脸,扶着他慢慢后退,忽然停步略作思忖,向青衣男子笑
道:“好!就依阁下所言,本座就拿他来交换地图。”
“鼎天!”云锦书难以置信地盯住祖鼎天,后者却扭头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