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胖子。」终于,有人忍不住,试探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胖子没反应,继续他的三国无双。突然间,萤幕一黑,所有
资料都来不及储存就通通付诸流水,胖子一脸横肉的回头对项平端磨牙。后者眉毛一挑,好像刚发觉,讲:「没注意,脚滑了
。」这一滑可以滑到主机后面的电线,实在有盗垒包的天分。
「你有种再滑远一点滑去他家啊!卒仔!」
胖子牙痒痒的骂,项平端头一偏,又甩起他的链子,当什么都没听见。胖子索性不玩了,坐在地板上瞪项平端。不知道过多久
,终究是胖子持久力差一点,大叹一口气。
「他的那些学长姐有够凶啦!叫人跟叫狗一样,使唤我们同学当台佣,还污走你一包卤味,也不知道剩下那一包他有没办法吃
得到。饿一整天没饭吃,有够可怜,我看他差不多瘦了两圈半。」
装模作样的口气,项平端不是不清楚胖子,这些话除掉水分只能信不到两成。但是身体里窜出来的火气是货真价实的,项平端
再怎么骂自己犯贱找抽,都无法掩盖想立刻冲出去的愤怒。
胖子看看项平端头上冒烟,这回是真叹气。忙只能帮到这里,剩下的事情不是当事人,谁都无能为力。项平端家里还残留一些
中药材特殊的香气,通宵不睡觉只为了煮卤锅。果然,谈恋爱会变白痴。胖子没节制的想,南日如果辜负项平端,要不要找人
揍他一顿。
32.nocking point <下>
南日还坐在长椅上,太阳下山彷佛是一瞬间的事,上一秒感觉得到温度,下一秒就都褪光了。他仰着头,夜晚的天空被枯树枝
切割成好几片,又像一张考卷里画的叉叉,宣布自己的失败。只是耳朵边缺少了谁的婆妈,卡壳的录音带一样碎碎念,掺杂着
语焉不详的威胁。过一会,身前被反套一件夹克,袖子像手术衣那样穿进去,因为他背靠在椅子上。虽然这看起来很滑稽,但
总有一种正面拥抱的遐思。
现在想想,会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硬要坐在堤防边,吹至少三、四个小时的冷风。
早知道,高中可以交往一阵子,上大学再分手就好了。可惜当时没有馀力狡猾,巨大的恐惧是只针对他一个人打雷闪电的乌云
。像漫画画的那样。
“橡皮说,想看你吃他做的菜,想听你跟他说好吃。所以,才去念的餐饮。就这么简单。”
眼睛还是很酸。南日一直望着天,不敢低下头。
‘哈’的呵出一口气,在空中化成白烟。
怎么会,越来越冷了。
二月初,属于新年的热闹气氛慢慢感染了整座台湾岛,好像恨不得也绑一个大红花球来彰显喜庆。
上午,南日接到电话要求他早点回家,应付几句推学校忙,再等几天。差不多中午,南日打算出去觅食,铁门一开,立即感觉
到不对劲。一看,外侧门把上挂着一个黑色环保袋,Logo还是国民品牌服饰。南日往楼梯上下看看都没有人,一拿起来才发觉
竟然是温的。
打开袋子朝里头瞧,雾面的餐盒看不出装什么。然而南日却不自觉捏紧了手指,淡淡香气,他从来就不曾忘记。
呆站在门口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出门吃中餐,南日进屋将袋子放好再走。心里想着白饭一碗十块钱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尽
力忽略每一口不顺的呼吸。
不到半小时南日又开始爬楼梯,最后一个转角平台上三楼,家门口前的磨石地上,高度差的缘故,南日很诡异的和什么东西对
上眼睛。
那是一只乌龟。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缸里,圆圆的外型像一朵半开的郁金香。
门把上又是一个塑胶袋,几片高丽菜叶和一罐饲料。
南日突然连想到某种关连性。
缩头乌龟?!
原本像泡在硫磺里的心脏一下子全捞起,被腐蚀的位置冒出烟硝,是气的。
无辜的小乌龟伸长脑袋,在稍淹过水的小石头坡上爬啊爬,不晓得想去哪里。
过了老半天,项平端才从四楼下来,等待的中间差点被当成勘察地形的小偷。
如果可以,他很想绑架南日。晚上作梦的内容越来越龌龊,摆在现实生活肯定可以关上十年八年。
项平端自己都感觉笑起来很苦。其实就是想他了而已。
讲起来很肉麻,惨的是连肉麻当有趣的机会都没有。
到底是看上这个不知好歹的卒仔哪一点?
要胸没胸,下面还多长一根一样的东西。
顽固、爱管闲事又不要别人欠,更死都不要欠别人。明明就是你帮的忙还要装屎脸说没有。
对那些女生有够好!干你的死风度!
啊...对,还有神经质、洁癖!
哼,我的口水还不是吃一堆。
舌头很软……身上的味道很干净……
‘啪!’空空的楼道间拍出一声很亮的巴掌响,项平端像起乩一样在原地拼命跳跳跳,然后一溜烟冲下楼,坐上摩托车一发动
就飙出去,也不知道吃错哪颗药。
相隔一道门里,折叠的矮桌子上摆着一个玻璃缸,再前面是一个餐盒。南日捧着一碗饭,夹起一条高丽菜卷,咬掉一截。香菇
混合剁碎的猪绞肉非常鲜甜,外层包裹的菜叶中和油腻,带出清爽却入味的口感。南日咀嚼着,用筷子的另一头重重戳两下玻
璃缸,发出‘空空’的声音。呆在里头的乌龟和南日大眼瞪小眼,歪着头好像觉得奇怪。
「项平端!」
南日突然间猛一喊,小乌龟吓到立刻缩起头脚带尾巴,只剩下椭圆形的龟壳,一动不动。
又敲敲缸子,看浅浅的水震开波纹。南日再咬一口菜卷,咸中含甜的味道在嘴里扩散。
「……很好吃。」
声音很轻。因为他很怕,怕自己撑不下去。
33.wait and see <上>
除夕。南日再怎么拖也不可能不回家。说是回家,他一点都不觉得。
母亲和后父都在。南日刚搭电梯上楼,门一开,五岁的弟弟早搬出他的小板凳,坐在门口眼巴巴的等。一看见南日就扑上去抱
住他的小腿,口齿不清的喊“葛格葛格”。南日摸摸他的头,顺手把他抱起来带回家,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很黏他,不知道为
什么。
「妈……叔叔,我回来了。」
南日叫不出爸爸,后父表面上不介意。后父对南日很好,当初念物理系也是后父站在他这边,母亲才勉强答应。不过母亲变了
很多,看起来比以前年轻,精神又好。南日有时会想,爸妈之间做错了什么会导致离婚的结局。不过现在他倒觉得,这种事,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好,回来就好。学校很忙吧?」后父正站在客厅里,调整墙壁上挂着新年画的位置。
「我马上来帮忙。」南日要把弟弟放下去,弟弟一发觉,两条小手臂紧紧箍着南日的脖子不放就是不放。母亲在厨房探头出来
看,喊:「楚大器你几岁了还要哥哥抱?!」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脑袋一转趴在南日肩膀上,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后父笑着说:「幼稚园一放假就吵着要去找你,我说他不乖的话哥哥就会被年兽吃掉回不来,他又吓的大哭,实在没办法哄。
」
南日歪着头看楚大器,声音沉了点。「你是不是不乖?」
楚大器嘴一瘪,用食指和姆指比距离,其实根本黏在一起。很委屈很委屈的小脸蛋,讲:「一点点……不乖。」
「我要回房间放包,里面有你的新年玩具,要不要下去?」
「嗯……」虽然不太甘愿,小家伙还是乖乖被南日放到地上自己走。只不过南日并没有就此解脱,反而多出一条小尾巴,跟在
他屁股后面转。
这一天,南日变成弟弟的大玩具,吃饭要一起吃,洗澡要一起洗,睡觉更是早早就把自己的小枕头棉被抱了扔到南日的床铺上
。南日一进房间就看见床头摆一把『宝剑』,楚大器很了不起的说如果怪兽敢来他要保护哥哥。结果没十点半就困到眼睛剩一
条线,南日抱了他上床盖好被子,楚大器睡翻了雷打不动。
母亲和后父坐在客厅里喝茶边看跨年晚会节目,南日不太自在也不能一直躲在房间里,只能有一搭没一搭陪着闲聊几句。后父
关心他的课业,母亲则是有意问他交女朋友了没。前一个问题没事,后一个问题硬是让南日心跳停两拍,面上的尴尬当然被母
亲发现,直劝他有机会带回家看看。南日不知道怎么应,模棱两可的说好。
趁后父去洗澡的空档,母亲小声问南日:「什么时候去你爷爷奶奶家拜年?」
「……明、后天吧。」
母亲脸色说不上和缓,但这是礼数,总不能少,免得被那一头说自己的孩子没家教。
「腊肠礼盒我给你准备好了,你带去。记得,早去早回。」
「好。」
过十二点,大楼外鞭炮声震天响,虽说不准放烟火鞭炮,但过年嘛,谁管呢?南日向两位长辈拜年,因为自己没多少钱,他送
母亲一瓶护手霜,送后父一盒子人参鸡精。至于红包,吃年夜饭的时候后父小小利用一下楚大器,终于是硬塞给了南日。
守岁守完,南日向他们道晚安,各自回房睡觉。平躺在床上,南日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很多。现在不像高中那么钝,回头仔细
思量,其实父母早就貌合神离,只是不愿意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而已。尤其对照母亲与后父的互动,总有不可言喻的一份默契
存在。
默契……
第一个会想起谁?
隐藏于黑暗中的答案,自己清楚,却是会吃人的禁忌。
不是光靠欲望就能走在一起。总有一天,现实的压力会逼到你ED。
南日无声的笑,讲他绝对会气死。
好像说坏话被谁偷听到一样,没开灯的房间里突然冒出一闪一闪的蓝绿色萤光,南日当场一愣,有种被抓包的错觉。
伸手从床头摸到手机,原来还没关,回家调成静音模式让南日完全忘记有这东西。
项平端。
公式化的连名带姓登录,南日却一下子连字都不认识。
按下通话键,另一端的呼吸很明显乱了,喷在收音器上发出杂声。
南日没有说话,漫长或短暂的停顿,一句有些沙哑的问候。
“……新年快乐。”
然后是沉默。
过一会,项平端说话,前后矛盾又古怪。
“你可以接电话再挂断,不要不接。”
「为什么?」南日终于开口,寂静的夜里,突兀。
“睡觉不要滚来滚去,被子盖好。”
南日睁大眼盯着天花板,想要再看清楚一点。
「为什么。」
很久,项平端才回,平淡的口气。
“因为,那天也是这样。”
34.wait and see <下>
南日把电话切掉,彻底关机,用不到三十秒。
狂热像点火的油,猛烈地将一切燃烧。躁郁症上身一样的抽搐,让南日无法遏止的奔跑。他逆着风向,穿梭在欢欣喧闹的大马
路,心脏快跳到爆炸,胸口烫的他停不下脚步。这一刻,再没有如果,再没有犹豫。
脚踏车骑二十分钟的路程,南日不管交通号志的横冲直撞,踩着球鞋一直跑、一直跑。他急欲找到发泄的出口,纵使那是一条
看不见阳光的路。
拐入巷弄,老旧的楼房杂草般参差不齐的竖立。南日朝其中一栋为目标,三步并两步飞快地爬上阶梯,矮矮三层楼好像比DNA的
双股螺旋体还要复杂。他费尽力气再度回到那个转角平台,突然煞车却让他喘不过气,巴在楼梯扶手边不断咳嗽。
铁门前窝着一个大男人,看见他马上站起来,表情错愕到无法用言语形容。勉强说像整个人掉进粪坑里,臭的要命淹死,醒过
来结果是作梦,然后发现自己中了一人独得的大乐透头彩。
「……干嘛这么急?看就知道你没运动。」
同样的话,很久以前在哪里曾经听过。只是说的人不再悠哉,听的人,却更气愤。
「你在这里……干什么?」
南日盯着项平端,一股火气想在他身上烧出两个大窟窿。
「没事,上来坐坐。」
金链子从手心里垂落,项平端也盯着南日,视线在半空中胶着。
「你不是有钥匙?」
南日的话听不出讽刺,项平端猜不透他的意思,依然定定的注视。
「我等你开门,让我进去。」
话中有话。南日先低下头,闷闷地走上最后一小段阶梯。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链子摇摇晃晃。
打开铁门,然后是里面的木门。异样的情绪流动着,紧绷着。南日踏进屋,项平端跟着连关两道门。等门外的光线完全消失在
门内,下一个瞬间,南日变成一头暴躁的兽将项平端压在门板上,重重‘碰’一声像拆房子。猝不及防的大反攻让项平端慢了
几秒才反应过来,有力的手臂勒住南日的身体,饥饿的衣索匹亚难民一样,把南日当成香喷喷的人肉,发狂似的啃咬。久未剃
干净的胡渣刺在脸颊,南日眉头深锁,却着魔般故意要去舔,一下一下。项平端被挑衅的浑身起火,手掌托着南日的后脑勺,
偏头改个角度加深了扫荡。嘴唇重合间,两条舌肉推着顶着彼此交缠,两颊凹凹鼓鼓的吸吮,又张嘴任由项平端舔舐敏感的内
膜。急促的呼吸夸耀着欲望,南日回抱住项平端,双手快撕破他背上的衣服,仰起头颅承受并迎合着狂乱的吻,暧昧而羞耻的
水声迫不及待。
原本笨拙的南日渐渐熟悉亲热,项平端立刻涌现一种调教的自满,渴望占有的躁动膨胀到极限。
南日终于获得空气,却仍然炙热,他大口喘息,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来自项平端烧灼般的目光。南日缓缓睁开眼睛,是项平端非
常忍耐的脸。这次换他问:「为什么?!」
南日摇头,像要甩开什么样的阴霾与诅咒。
「……我不知道。」
项平端怕南日反悔,立即吼他:「那就不要知道!」
慢慢适应黑暗的眼睛,看见南日的惊惶不安,看见项平端的焦躁,甚至被掩埋深藏的慌。
项平端抬起手,捂住南日的双眼,像在电影院那时候做的一样。
他说:「你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的一切,我会帮你通通遮住!所以,南日……不要再逃跑,让我抓住你……」
起伏的胸膛贴合着对方,激动的情绪,奔驰般的呼吸。手心里沾上湿润,透明的水液顺着颊边滑下,南日咬牙切齿的讲:「万
一!……万一你还是喜欢女人!」
南日没讲完,项平端随即抢他的话尾。「你以为我不怕吗?!一样是男人,你比我更危险!!那么多花痴倒贴你以为我瞎了吗
?!」
不讲不气越讲越气,项平端很有做一次算总帐的态势。从高中他就看不惯那些女生围着南日转,现在大学他又管不到,要是遇
到一个手段高明点的,被色诱被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南日好像从来没想过项平端的感觉,只一味考虑自己以后会怎么样,完全遗忘项平端也可能有相同的担忧。话虽如此,南日始
终认为项平端的异性缘好的吓人,连夏雨这么乖的女生都被他收服,打击范围之广,要一个一个烦恼的话,直接分手比较快。
正因为这样,南日才不愿意接受这份建立在恐惧中的感情。
但是现在……半夜三更大街上疯子一样狂奔,而他的答案就在这里。
犹豫的本身,其实就已经宣告自己的决定。
有人说,勉强是得不到幸福。
那么,就不勉强一次,就一次,试试看吧。
南日吸了吸鼻子,掌心的温度纾缓不了酸涩的眼球。他凭着微妙的距离,凭着熟悉的气息,缓缓找到项平端的嘴唇,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