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风曜为人圆滑世故,不像个轻易与人结仇的人。而且,以他的个性,即便看人不顺眼,十成十会易容之后再去寻那人的晦气,才不会留下让人寻来的线索。
兜兜转转,问题又回到自己身上,难不成真是因为他自己?
为财吗?
可能性很小啊,他穿着打扮很朴素,钱财也没露白,再说他身上除了那张九十两的银票,也没有别的了。就那块玉佩值点钱,可他一直贴身放着……
傻了,傻了!那人把自己脱个精光,身上有什么,他早拿去了。既然把自己绑在这里就说明他不是为了那些小钱了。
难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洞穿,他想勒索赎金?
哼,果真如此,这人可就倒霉了。只要他与韩家联系,就会留下线索,到时韩家固然全力以赴,二王也决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如果不是劫财呢,劫财的会这么对待肉票吗?
谭盈不安地扭动手腕,四肢大张被人系在床上,一丝不挂,也,也毫无掩挡……
如,如果,真的是劫色,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他又慌了,拼命挣动。
无奈四肢都是被延展开来,才用带子系住,几乎没有动作的余地。而且那带子不知是什么东西制的,十分柔韧,既不伤皮肤,却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谭盈直闹得气喘吁吁出了身薄汗之后,才惊觉自己情绪又失控了。
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没有冷静的心思,岂不是必败无疑?!
如果这屋里有人在一旁冷眼旁观,自己岂不白白作了小丑,让人看了场好戏?!
当下凝神细听,没有人,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的确再无他人。
确认了这一点,谭盈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几句,他再次冷静下来。
暂且不去管那人的意图,且看看自己当下处境,可有几分逃走的把握?
刚才他仔细感受周围的环境,除了确定没有第二人在场以外,还发现了一个事实。他的眼睛被蒙的严严实实,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光亮,可是他却闻到了烛火味道。如果不是到了晚上,那就说明这个房间没有窗子,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不能明目张胆的这么绑着个人吧。再加上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空气流动,那么自己八成被关在一间密室里了。
就现状而言,自己决无可能自行逃脱。但是,那人既然绑了自己到此,就必有所图。不论为仇为怨,还是劫财劫色,只要他来见自己,总可以见机行事,或投其所好,或威逼利诱,或者,趁其不备痛下杀手……
总之,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体力,平衡心态,以备一战!
再说,跟着自己的暗卫现在也该发觉自己失踪了,如果他无力自行救他脱困,那必然会通知他家主子,恩,应该是泰王吧,派人来救他。
要不是露宿山中时,有天早上醒来发现火堆有添加的痕迹,他还不知道有人暗中跟着。想到当时老爹听了自己说要单独出门历练的时候,那副又愧疚又担心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本以为难度重重,谁知老爹第二天就答应让他一人出门,还说服老祖宗和娘亲放行。只怕他是连夜去找泰王,要求泰王派人暗中保护。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暖。即便说他挨打之后真对父亲有什么怨气,在发现暗卫的时候,他也是只剩下感动的份儿。
人生在世,有人这般牵挂你关心你,夫复何求?
所以,现在一定要耐心。
他的运气一向很好,这次必定也是有惊无险。
给自己作了这么一番心里建设,谭盈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觉得这次被劫算不得什么大事。
呵呵,行走江湖,没点风浪,怎么算得是行走江湖?
前番精神高度紧张心思百转千回,到现在心中打定注意以不变应万变。谭盈的精神一松懈下来,就觉得一阵倦意袭来,竟然在这么一种情状之下,沉沉睡去。
等到谭盈悠悠醒转,已不知道过了多久,蒙住眼睛不光看不见周围的情况,还会丧失时间观念。
他只觉得自己饿了渴了,由此判断,他被掳有两三个时辰了。
“请问,有没有人?”略微干涩的声音飘荡出去。
没人回答。
这也在意料之中,因为房间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开始,他还能要求自己冷静,尽量保持体力。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这份冷静越来越难保住了。
谭盈觉得饥渴难耐。每一次呼吸都让他干渴喉咙感到火烧一般的痛苦,胃中像有几百只老鼠噬咬抓挠,再加上头昏目眩,简直是生不如死。
忍了不知多久,可能有两三个时辰,也可能只有半个时辰,谭盈的时间观念已经完全混乱了。他开始怀疑,那人该不会掳他来就为了把他饿死吧?!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他记起前世曾经看过一部电影,有个变态喜好收集人皮,他把掳来的年轻女子关起来饿上数日,等到皮肤和肌肉组织还是脂肪层(管他是什么,妈的,那些都不重要!)分离,就可以完整地把皮剥下来……
他连打了几个寒战,安慰自己事情还没有明朗,也许只是那个掳他来的人忘了送饭,只是忘了而已……
可是面对烧灼的喉咙和胃,这些辩解苍白无力。他不自觉地想起受害者惊恐的表情,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思维不受自己控制,越发往恐怖的方向发展。脑海里受害人的面孔甚至慢慢转变成他自己的脸……啊!现在不是韩珍的脸,是谭盈的脸!嗨,有什么区别,那也是他啊!
呼吸梗住了,心脏跳得甚急,砰砰地撞着胸口。
谭盈狠狠咬着嘴唇,一阵剧痛,嘴里满是血腥味儿,脑海里可怖的画面终于隐去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心跳也平稳下来,努力把血咽下去,呼,至少喉咙好受一点了。
为了不再自己吓唬自己,谭盈又把整件事拎出来思前想后。
由这人对待自己的手法,显然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只怕,让自己饿着渴着,也在那人计划之中。
试想,一个浑身赤裸又饥又渴的人,那还有半分底气和人讨价还价?
自己开始的想法过于乐观,脱身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正想着,忽听得“咔嗒”一声,似乎是开门栓的声音。
谭盈立时全身绷紧,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一丝空气的流动,但是一道平稳的呼吸声慢慢接近,与此同时,一股白粥的清香随之飘荡过来。
深吸一口气,谭盈突然想哭……
第十五章:噩梦
闻到米粥的香味,谭盈突然想哭……
他现在饿得恨,那粥应该是给他预备的吧。
可是,那人如果会轻易给他东西吃,也不会先把他饿个半死才出现了。
他咬紧牙,心悬得高高的,情绪也徘徊在失控的边缘……
他怕,怕来人用食物要挟他什么;
他也怕,怕自己抵抗不了诱惑作出可耻的事……
来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呼吸依旧平稳,没有一丝波动。
房间里很静,谭盈粗重的呼吸声和来人平静的呼吸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谭盈悲哀地想,还没开场他就已经落了下风,毫无反击的余地……
米粥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刺激着他所有的神经。
谭盈用尽所有心力克制住开口求讨的欲望,现在的形势已经很不利了,一定要先等对方开出条件。
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这么做也许不能为他争取到多少主动权,但至少,可以保住一点儿他可怜的尊严。
可是,来人并没有开口;
只听到,瓷勺搅动时和碗沿碰撞的声音;
谭盈咬紧牙,死也不开口。
就在谭盈认定来人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他的时候,情况突然有变。
一勺米粥递到他的脸旁,清香的气味,真实的热度,实实在在的诱惑!
谭盈怒火中烧,正要破口大骂,勺子却已经触到了他的嘴角。
怎么?要看他张着嘴扭来扭去丑态百出吗?!
真是欺人太甚!!
那人却不急,见谭盈迟迟不肯开口,便轻轻移动勺子,温柔地磨蹭着他的嘴唇。
面对这样的邀请,谭盈迟疑地张开口,勺子没有像他预期地那样移开,反倒是往里推了推。
就在谭盈迫不及待地咽下那口粥的时候,泪水也不可抑制地从眼角溢出,濡湿了眼罩。
来人喂谭盈吃完一碗粥,便用布巾给他擦了擦嘴角。
虽然,再来五六碗他一样能吃下去,但是,这一碗粥已经成功止住了喉咙的焦渴和胃里的喧嚣。他也只好满足了。
听到那呼吸声渐渐远离,谭盈慌了,这人也许是个好人,也许能帮他离开。
“等等,你别走!”
那人没有回答。
“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还是没有人回答,可是远去的呼吸声又回到了身边不远处。
谭盈悬起的心放下了,心里竟涌起一股欣喜的感觉。
那人下一个动作却完全出乎谭盈意料,一根手指轻轻地触在他脸上的眼罩上,在濡湿的部分来回抚弄。
谭盈把这种近乎温柔的举动解读成怜惜,当下心头交织着各种情绪,委屈、安慰、感激、信任和期望,又涌出泪来。
“你把眼罩摘下来,让我看看你可好?”
没有回答,那根手指轻轻地划到谭盈的脸颊上,来回抚摸。
谭盈觉得不自在,微微侧过头去,那只手却没有离开,顺势摸到了下巴,顺着漂亮的下颌覆上了他的脖子。它似乎对他的脖子很感兴趣,反复抚摸着,特别是微微隆起的喉结。
谭盈清楚地感到那只手干燥温暖,掌心有薄茧,手指也是修长有力。
这样的一只手在脖子上流连不去,足可以让任何人紧张得寒毛直竖。
谭盈也不例外,身体僵硬,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开始充满希望,希望可以借这个“好心人”逃走,最不济也能多了解些情况。现在心渐渐沉下去,看这人的动作,八成是劫持自己的主谋,而且行事怪异,恐非易相与之辈。
这时,那只手大概是摸够了,离开了他的脖子。
谭盈才刚呼出一口气,略微放松。
那只手又摸上了他的肩膀,谭盈克制住厌恶的感觉,抓紧时间打探消息:“请告诉我,你是谁,还有为什么要绑架我?”
没有回答。
“你是为钱吗?我家颇有些钱财而且家人很疼爱我,他们一定会付赎金的。”
没有回答。
“难道我得罪过你?我一向与人为善,如果有所冲撞,也是无心的。你可否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次。我一定赔礼道歉,直到你满意为止。”
还是没有回答。
“或者是我身边朋友得罪过你。也请你说出来,在下人微言轻,也愿意做个和事老,为你和我的朋友化解误会。”
“或者你有什么难处,我虽年轻,但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空荡荡的房间只回荡着谭盈一人的声音,他绞尽脑汁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都提出来,希望有一条可以打动那人。
他已经不指望那人开口回答他。只盼着有什么话可以引起他的情绪波动,说不定可以以此作为突破口,推测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是这人心志之坚定,远在他所认识的任何人之上。
谭盈又是百般利诱,又是软言威胁,又是恳切哀求,直说得口干舌燥。
那道呼吸还是依旧平稳悠长,那只手还是不慌不忙地抚摸着他的身体,无论那个部分都用一样多的时间。所以,本来应该很暧昧下流的动作,竟然没有一丝暧昧下流的味道,真真怪异到了极点。
“最起码,你可以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吧?”谭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开口询问。
还是没有回答。
当那只手一路向下握住他的欲望时,谭盈大声惊叫出来。
“你要干什么?!”借这句话,他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难道你把我劫来,就为了干这种事?!!”
那只手松开来,却轻轻揉捏起两只小球。
“住手,你这个大变态!!”
那只手真的松开了,好整以暇地开始研究他的大腿。
努力维持的理智平衡的心境一旦打破,形势就开始失控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上来,谭盈再也无法说每句话前都斟酌用词了。
他又叫又骂又哀求,拼命扭动身子想要把那只手甩开来,情绪完全失控。被劫以来努力压制在心中的恐惧、不安、难堪、羞耻、厌恶、沮丧、挫败和怨恨统统暴露无遗。
最奇的还是那个人。
面对这样的叫骂,竟然还是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甚至手下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
等到谭盈骂不出词来,喘息着摊在“床”上,那只手也终于从他的脚踝上离开了。
谭盈微微打着颤,声音夹着哭腔:“你要是想要羞辱我,这样也就尽够了。放我走吧,……求你了。”
呼吸声停在他的头顶上,似乎在审视谭盈的状况。
过了片刻,他听到那呼吸声渐渐远去,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心里有些庆幸,事情总归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谁知没走多远,那道呼吸停住了。
谭盈一直在留心戒备,这时心又噌地提起来了。
那道呼吸声却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再移到他的身边来,却出乎意料地响起了一道平稳低沉的声音。
“你有一副讨人喜欢的身体,我很满意。现在,乖乖睡吧。”
谭盈呆楞片刻,随即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张口大骂:“你个乌龟王八蛋!!”
那人不以为忤,轻笑起来。
若在平时,谭盈一定会说这人的笑声低沉优雅,很有魅力。
而现在,他只觉得这笑声里满是羞辱嘲讽盛气凌人。
还要再骂,却听得“咯哒”一声轻响,那道可恶的笑声和该死的平静呼吸都消失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自己激愤的喘息。
走了,那个人再带给他如此羞辱之后,就这么走了?
只剩下惶恐不安还有满腔怒气和他做伴。
不知又气又怕地过了多久,谭盈终于倦极而睡。
只是睡梦也成了能吃人的妖怪,不肯给他片刻安宁。
一时梦见自己好似受难的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不得动弹,还被围观众人百般羞辱……
一时梦见自己是被缚在悬崖上的普罗米修斯,不光要忍受酷日寒霜,还要每日被那恶鹰撕开胸膛食尽内脏。可恨到了晚上伤口愈合身体完好如初,第二日又是一番撕心裂肺的苦楚……
一时又梦到自己就是安德罗墨达,被父亲下令绑在海边的岩石上献祭给狰狞恐怖的海怪。眼见着那海怪破浪而来,却便寻不到她的珀耳修斯。父母兄姐还有一众亲朋好友都站在身后的海滩上,昔日的宠溺都换做面无表情。
人群中赫然发现柳昶,一身白衣翩然若仙,他大叫:“子青救我,子青救我!”
柳昶听了,温柔地笑:“逸之别怕。”
他心中一暖,潸然欲涕:“子青,子青……”
谁知柳昶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那妖怪的嘴那样大,定能一口吞了你,你也不用受什么零碎苦头。”
他张口结舌,而他还是一脸柔柔的笑……
这时,他看到风曜脚穿飞鞋,来到他身边。
珀耳修斯,这才是他的珀耳修斯!
他狂喜地大叫:“风曜,风曜,快救救我!!”
可是,风曜抄着手气定神闲地浮在空中,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就你,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说着抬手往脸上一抹,抹下一张人皮面具,再看他脸上,没有五官白惨惨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