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赖大叔（第一部）下——枫筱烟

第七章

“大叔，我们结婚吧……”

简单的几个字，却是似乎有无尽的纠缠力，任如何都无法从脑中挥散而却。

独自坐在酒吧前的男人微微叹气，轻轻饮一口杯中红酒，淡而醇，却仍是感到一丝心酸。

犹豫不决，最后却还是，拒绝了。

理由有很多，他没有和杨敏离婚，算是个已婚男士，他认为红岩还太小，年纪还不适合结婚，他觉得男人间的关系是不需要婚姻束缚的……然而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千万个理由只化作一个，那便是他在害怕。

男人退缩了，面对红岩的一片痴心，他反而只觉得害怕，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虚无，他无法也不能抓住这份飘渺。

无趣地独自品尝酒的苦涩，酒吧内客人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注意到男人，却始终没一个上前搭讪的，因为有另一个人在关注他，将他排开在喧哗之外。

沐伊何蹙眉看着男人，但始终默不作声地坐在远处，并不准备去打扰，他看得出来男人想要一个人安静地呆会儿。

男人一直不停地将一杯杯酒喝下去，起身打算离开时，已是脚步微微虚浮，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沐伊何速度快，把他扶住了。

男人一身酒气，双颊微微发红，迷离的双眼盯着沐伊何看了会儿，突然傻傻一笑，“红岩，你来了啊？”

沐伊何身子一震，心里很无奈，但还是配合道：“恩，我们回去吧。”

男人打了个酒嗝，笑着拽住沐伊何的衣领，“红岩，我……我也想和你……在一起的……你不要生气……咯……”

任煋说话断断续续的，沐伊何只听懂个大概，心中莫名泛起一丝苦涩，有些无奈任煋竟是如此在乎那个小鬼，难道当初的百般伤害都化作尘烟不去计较了吗？

男人的大半个身子靠在沐伊何身上，脸上是有点呆傻而迷离的微笑，显得有点傻气，却令人心疼。

沐伊何轻轻叹气，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开车把任煋送回他暂住的酒店，从他口袋里找出钥匙，门却突然被人打开。

红岩不知道该如何看待眼前的场景，男人喝得酩酊大醉，醉醺醺地双手还紧紧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一脸傻气的笑容让人恨不得痛扁一顿。

缓了缓心神，红岩面无表情地从沐伊何怀里抢过任煋，然后一句话不说就把门关上，丝毫不跟沐伊何客气。

沐伊何蹙眉，拿着手里的钥匙开门进去，见到红岩正在给男人脱掉衣服，“你会照顾人吗？”

“你怎么进来的？”红岩愤怒地瞪着沐伊何。

沐伊何一耸肩，“我有钥匙。”扬扬手中的钥匙，却不知道这个举动更是燃起了红岩内心怒火。

他不知道男人竟会将钥匙给那个人！

委屈、不甘、愤怒、苦涩、嫉妒，无数情绪一齐涌上心头，突然脑袋一阵发昏，红岩几乎倒在地上，却还是扶着床勉强站住。

“你出去！”不客气地开赶，沐伊何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许久，才听见沐伊何缓缓开口：“他需要人照顾，而我……想照顾他。”

红岩身体一震，看一眼床上酣睡的男人，心中翻起万千感情。

其实，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并不喜欢男人，但随着相处时间越长，便愈发发现男人的特别之处。

没有倾城容颜，却很干净纯粹；没有大才聪慧，却是一心一意；没有倾世权利，却是奋不顾身。

一直困惑，他的反抗总是那样薄弱无力，却依然固执的不至于迷失自己，他为了救清萝可以奋不顾身挡下那一刀，看似懦弱的外表却不知隐藏着怎么样的力量，敢与自己对视，敢和他亲近，在自己面前总是不受控制的发呆，丝毫没有戒心。

这样一个普通的男人，却叫他琢磨不透，看不穿他的心思。

一次又一次的误会与伤害，男人却还是愿意接受自己，愿意和他在一起，这又究竟是如何才能做到的？

眼前的男人，样貌才气势力财力一样都不差，他那么笃定地说要照顾男人，那么他就该放手成全男人的幸福吗？

冷哼一声，红岩还是那么高傲，“不必麻烦，我会照顾他的。”

沐伊何不置可否，“你倒是会照顾，让他伤心成这样。”

红岩心里一痛，其实他不知道任煋出去喝闷酒的理由，而且因为求婚遭拒，他甚至还在生男人的气。

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还是不愿放手，只想将他牢牢锁在身边，狠狠占有，狠狠的去爱。

“这个不必你操心，我会让他开心起来的。”

红岩神色坚定，不容一丝退让，明显是极其在乎男人的，沐伊何把钥匙丢给他，最后只说：“如果还发生这种事，我会把他抢走。”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似是警告沐伊何，又似是在警告自己，红岩不确定，他一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给男人安定，让他愿意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男人间的感情，是没有什么保障的，爱的时候便你侬我侬，不爱了便放手，潇洒离开然后消失，大概不管男女或是男男之间的感情都是这样的吧。

心下恻然，对于未来红岩并非真的那么自信，毕竟人生总是那么难以预料的。

风云变幻，天崩地裂，到底最后还剩下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呢？

第八章

仔细回忆起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特别寂静的。

淡如流水，静若处子。

他和他在一起很少有激情，很少有惊喜，更多的则是猜疑，伤害，以及悲伤。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呢？

红岩细细描绘着任煋清秀面容的姣好轮廓，眉眼，鼻梁，嘴唇，默默勾画着男人的形状。

男人的眉突然紧蹙起来，嘴里轻轻吐出几个莫名音节，不大清晰。

红岩亦皱眉，知道男人是因为喝酒感到头疼了，大拇指按在男人的太阳穴上，仔细地按揉。

男人似乎舒服点了，然后继续安睡，嘴角微微扬起，不知是在笑什么。

红岩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仿佛想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上心头，仔仔细细地凝视着。

此刻，他的样子明明就是那么清晰，每一寸每一点都清清楚楚地映入眼睛里，可是那个医生，那个破专家居然告诉他……他会失明。

不禁冷笑，他林红岩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坏事做尽，就算哪一天突然被人谋杀也不奇怪，可上天偏偏给了一个如此可笑的惩罚。

失明……不是死，不是身首异处，而是失明……

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黑暗中没有那个最重要的人的，身影。

低头，在男人紧抿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心微微颤动，竟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拒绝了，他竟然拒绝了……红岩永远无法忘记向男人求婚时自己是抱着怎样认真而又谨慎，甚至小心翼翼的心情，可男人那时候犹豫了，最后拒绝了。

心里冰凉，犹若置身冰窖，现在他还能够看见男人，还是一个健康完整的人，都无法留住男人，那么失明后呢，还能够困住他吗？

让他放男人离开是做不到的，就算用上残忍的手段，也一定要让男人留下。

默默下定决心，红岩眼中是一份坚定的决绝。

任煋回来后把酒吧的管理制度改变了下，允许酒吧里的男公关投入股份，有能力的人也可以在酒吧任职，另外把一些赚来的闲散资金投入到好友的公司下，这样钱和人都好好利用起来，管理上也可以轻松一些。

又结束一天的工作，正准备离开，却看见沐伊何来了，想到他们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便招呼他到休息室喝酒。

“沐伊何，我跟KEN聊过，看他样子大概是喜欢上某人了。”其实男人也不清楚KEN是选择了沐伊何还是程盈浩，不过看他那时候豁然开朗的样子，应该是下定决心了。

沐伊何点头，饮一口杯中葡萄酒，微甜，微酸，微醉。

“恩，他也长大了。”

任煋愣愣看着沐伊何，发现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类似于父亲的感觉。

犹豫了下，还是问出来，“KEN的妈妈是？”

沐伊何身子一僵，“你都知道了？”

“恩，他说你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他的妈妈是谁？”

沐伊何无奈一笑，“KEN真的很信任你呢，很多话他宁愿跟你说也不会跟我吐露一丝。”

男人微笑，“有些事情越是亲密的人反而越是难以开口吧。”

“是吗……任煋，我曾当过国际刑警你记得吧？”

“恩，”男人点头，想起大学时沐伊何告诉他的秘密，“也正因为那样你才特别厉害，很多事情都会。”

“呵，也算不上厉害……那时候我有两个很要好的朋友，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后来还结婚了，看着他们那个样子还真是挺羡慕的……”

任煋安静地看着沐伊何，听着他讲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去。

“他们真的是很恩爱，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可是……有一天他们告诉我想要一个孩子，但需要我帮忙。”

“后来我答应捐了精子给他们，KEN出生后大家都很开心，他们还要我当KEN的干爹，我答应了。任煋，很多事情总是难以预料，谁也没想到那次任务会害死他们……”

一滴晶莹，悄无声息地滑落，落入杯中，划出一圈淡淡涟漪。

任煋拍了拍沐伊何肩膀，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陪着他。

第九章

爱情，也许是这世间最没有谱的。

无论曾经多么相爱，如何刻骨铭心，海枯石烂，到头来还是能够变成普通朋友，相视谈笑。

任煋永远不会忘记大学时的那段，暗恋沐伊何时的心情，是紧张而又快乐的，一方面害怕对方发现自己心底的秘密，另一方面则乐于为对方做那些琐碎的事情。

当喜欢的人对你微笑时，你也会跟着微笑；当喜欢的人悲伤时，你也会跟着情绪低落；当喜欢的人生气时，你会担心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一颦一笑都是随着那个人的表情而不断变化着，情绪几乎完全不受个人控制，有点类似于木偶，但依旧觉得幸福。

似水流连，时间早已将一切带走，男人可以十分肯定，如今的他在面对沐伊何时，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心跳加速的感觉，他们是真的成为了简单纯粹的好友。

男人不记得他们喝了多少，也不知道最后是如何失控，可事实摆在眼前。

茫然无措地看着一室混乱，一只修长结实的臂膀横搭在他腹部，他们盖着同一床毛毯，而毛毯下的身体，什么也没穿。

一阵头痛，身体的某些部位也在隐隐作痛，这种疼痛感男人太过熟悉，分明就是胡闹后的不堪。

心，撕裂般的疼。

眼眶湿润却掉不出一滴泪水。

身边躺着的不是别人，是男人的初恋，是他极为亲密的好友，是他很重视却与爱无关的人……

肩膀微微颤抖，死死抓着身下的凌乱床单，想要逃避，只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等他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

“任煋？”沐伊何担忧地看着神情混乱，仿佛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的男人。

男人侧头不去看他，“我们什么也没做过。”否定事实的坚决。

沐伊何轻叹，突然伸手从后面搂住男人单薄的身子，在他耳边呢喃：“已经发生了，你要逃避吗？”

“沐伊何，就让我选择逃避不行吗？”为什么还要说出来，为什么要承认，装傻不可以吗？

“不行，我不允许你逃避，”沐伊何转过男人微垂的脑袋，逼他与自己直视，“我也不会再次逃跑了，任煋，我没有那么多十年去浪费，以前是我放弃的，所以才错过，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决定不再逃避，我要告诉你，我……”

男人伸手捂住沐伊何的嘴，“我不想听……我有爱的人了。”

手心被轻轻舔舐，惊得男人立刻缩回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沐伊何。

“呵，任煋，我不管你爱着谁，该说的我还是要说，”沐伊何放开男人，随意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大学时我就喜欢过你，那时候突然接到好朋友死去的消息才回美国照顾KEN的，之后又一直失去了联系，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对那段感情抱有任何奢望，我也想过就这样带着KEN过完一辈子，也或许找个普通女人结婚算了。”

“但是……重逢后的相处让我渐渐发现，我没那么潇洒，我放不下你。”

沐伊何的脸上有着淡淡无奈，以及不容置疑地坚定。

原来，他们互相喜欢过彼此，原来一直都不是他在自作多情。

可是，心不再那样慌乱紧张地跳动，心很平稳，心湖也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任煋沉默，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已经晚了啊……”

没错，一切已经太晚了，无法回到那个时候，他们都成熟了，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改变了。

这样的感情，男人已经无法接受。

沐伊何大概也早就料到男人这样的答复，只是心里微微酸涩，但并不觉得痛苦，“恩，我知道，只是觉得还是要说出来才舒服……抱歉，是我任性了。”

二人说开后反而都释怀了，不用再为过去的感情纠缠烦恼，从今往后只做好朋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对于昨晚的胡闹，只能尴尬而小心地将它掩埋，直至遗忘。

但，能够遗忘吗？

第十章

他有些疲惫地说：“好累，我们回去吧。”

男人不明白红岩为什么露出如此疲惫的神态，只点头说：“好。”

红岩把男人压在身下，轻轻吻了吻男人微微红肿的唇，那是他弄出来的。

明明这么接近，却还是不觉得安心，时刻担心会突然失去，因为这样而惶惶不可终日，心神不宁。

“大叔，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任煋宠溺地摸了摸红岩柔软的黑发，“会的，我们说好的，要一直在一起的。”

头埋进男人的颈项，有属于男人的淡淡清香，闷声道：“那为什么拒绝和我结婚？”

果然，红岩还在在意这件事，紧紧搂住那温暖的身子，任煋觉得心里一阵痛，其实不想拒绝的，可也没有接受的勇气。

“红岩，就这么过吧，结婚也不是那么重要……”尽管很希望，但很难实现。

突然想起杨敏，和那个没来得及来到人世的孩子，心，撕裂一般，他从来不是个好丈夫，也给不了别人幸福的。

所以不敢奢求什么，只要能够留下，陪伴着你就心满意足了。

红岩当然不懂男人的考虑，他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用尽一切手段，都定要将男人留下。

“大叔，那个徐然，你可以放下了吗？”一直逃避的问题，终究还是问出口。

感到身下的男人身体微震，僵硬片刻才逐渐放松，“红岩，我答应要帮徐然照顾他的孩子……”

红岩不悦地皱眉，“他的孩子自然有人照顾，你还要帮这个忙？”

“我已经答应了，红岩，徐然为我做过那么多，我只是想……想……”

“你要补偿他，你觉得亏欠他了？”红岩有点发怒，却极力克制着。

“我……”

男人说不出来，那种话，不是他想要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