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的夜,那个悬崖旁,那场躲不掉的枪杀,然后那一滩的血,前世的情景不断地与刚刚的情景相交错,怀里血淋淋的身体一会
是小唐,一会是清冷……
“不要,不要……”不要再在我怀里死去,不要再替我挡伤,不要……
“珏,珏,醒醒,珏……”
睁开眼,心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周身有些潮湿,不舒服,惊魂的汗水湿透了衣服,湿透了床铺,渐渐地,眼睛才恢复了焦距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原来回到人间了……“珏,珏,你终于醒了……”看着父皇发红的双眼,几日未曾合眼的疲倦,我还
是在位死去的人伤心难过,让活着的人担心受累,稳了稳情绪,“萧若,回来了吗?”声音还是颤抖。
“没有,他说不回来了,他去了一个很安静的小镇,那里与世无争。”
“嗯。”也好,离开也好。
“去泡一泡温泉,解解乏,好吗?”
“好。”
四十七.别样生活
云烟妖娆,似梦似幻,“一日桃花浴,三生无炎凉”,这便是人间的温泉,间歇自喷,养生疗伤去乏,65度的泉水,今日却感
觉不到暖意,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空荡荡空荡荡的,是少了一个人啊,在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微弱的存在,等到再也看不到
了,才感觉少了,下雨时少了个人替我撑伞,起风时少了个人替我披衣,饮食不正常时少了个人在旁备菜,难过疲倦时少了个
人默默支持静静聆听……
“在想什么?”太过出神竟连父皇将我的头发清洗完都没发觉,“没想什么,那个剩下的,我自己来。”接过父皇手里的香料
,转头间看见了他低垂下去眼睑盖住的忧伤,一室沉寂。
“珏,”
“嗯,”
“这里你管理得很好,假以时日这里会比任何一个地方都繁华都强大的……珏,长大了,有自己的手下,有自己的国家,更有
自己的力量,还有围在你身边的……朋友,大到足以一人闯天下,大到足以一人应急救难,大到,不需要任何人了……”
我惊慌地抬头,不知道父皇到底想说什么。
“珏,你都未曾开口叫过我。”叹息声随之呼出,在雾气下,父皇的脸更加朦胧诱惑,那样的带着一丝恳求的忧郁致命而危险
,“叫,什么?”父皇,还是焰,亦或其他?
“珏说过,要做我的孩子的。”父子是最牢固的牵连了。
转身,眼睛疼,胸口疼,全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疼,疼,疼。“父皇。”听着父皇低声答应,吸气,呼气,平静,是啊,我
曾说过只做他的孩子的,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前尘尽忘,就可以重新开始了?父皇,父皇,父皇,梦里我早已喊你千遍,突然想
起麟对麒说的话,不相爱只在一起,也好,也好,能在一起,还想奢求什么。
每日看着太阳升起落下,心里的那个人也在看得见的地方,笑闹声在四周传递,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维风四处躲避的情景,一
七老八十的老头找着乱七八糟的借口躲避着昔日的情人,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那人还保有年轻的体态,安莲,被起死回生
之后还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在意吗?清羽曾问,为什么不帮忙,都不像你。我笑而不答,情人间的事旁人插不了手,好吧
,其实我只是喜欢看着他们一躲一找的相处,谁说那不是另一种美呢?何况那个安莲从来没找过我,每次维风对我赞不绝口,
尤其提起当初那场棋赛更是滔滔不绝时,他就瞥过头,抿个小嘴,那样子还真……好玩。
“清珏啊,那个孤飞雁的事怎么解决,真交给孤城了?那可是孤城极力培养的君王,多少心血,又父子一场的,估计我们也就
算吃了个暗亏,要不我去趟齐天国看看?”维风突然从身后窜了出来,谄媚道。
如果他仔细看看我,一定会发现连我的眼睛都在笑的,可惜他正四顾其下,“也好,那就合安莲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
去收拾收拾,明天出发。”
“好。”一个温润的声音腾空而来,惊吓了维风,你了半天没下句,一张老脸已成煮透了的螃蟹,看到我一脸的不可商量,唯
有黯然离去。
“有事找我?”不愧是棋仙,虽没见识过他的棋艺,但能和维风一较高下的必是高手了,不说棋艺,就这身姿,已够得上仙之
说了,他现在的年纪似乎比我还小上一两岁吧,长相斯文可人,皮肤白皙光滑,性格如水温和那是表面的,实际的就不归我管
了,整个风姿,就只有一个词来形容了,风情万种。
“帮我。”果断,命令。实际的性格很不讨喜。
“理由。”身上的气味倒是很清新。
“那帮他。”一颗玲珑七窍心。
我点头,“你能舍弃几十年的青春?”
“没有他,容颜为谁!”他实际的性格,坚决主见,有棱有角。
我递给他一颗药丸,“明天上路前吃下,你们不用去齐天,回‘西湖晓筑翠云洞’看看吧。一个月回来,这里还需要你们。”
这人,那了我的东西不道谢就走了!
“你给他的是什么?”
“父皇,”回头看见父皇手捧着一叠芙蓉糕缓步而来,风姿翩翩,褪去君王的霸气,这人愈见慵懒魅惑了,“假死之药,嗯,
死得会痛苦些,死之前加上了幻术。”濒临死亡,瞬间变苍老,又在他们充满回忆的地方,必将是一场幸福上演。
“我以为是一夜变老的药。”父皇拉我坐到他腿上,一路儿时般吃着他喂过来的食物,这便是父子天伦吧。
“哪有这样的药。”一口咬去,不小心啃到父皇的手指,心跳了两下,我继续吃着,父皇继续喂着,那仿佛就是个错觉不曾发
生,今日的芙蓉糕格外酥松甜蜜。
“清珏——啊,父,父皇……”清翼莽莽撞撞地冲了过来,看到祈焰后倒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了,他们也是父子,感觉不太一
样,少了份亲近。
“怎么了?”
“哥,哥他最近都见不到人。”清羽么? “清珏,你知不知道哥他怎么了?”
看着清翼有些委屈的脸,拉近他,取了块芙蓉糕喂上,轻声叹了口气,“没事的,他可能最近心情不好,一会我去看看他。”
清翼应了声好,偷偷看了一眼父皇,就说要去桂圆坊看看了。
我想着他们的事,确实有些棘手的,清羽清翼,他们再亲近也是接受不了彼此的吧,曾经他们共侍一人,那人还是个男人,清
羽的爱意已然觉醒,却要他如何面对,他们又怎能坦诚相见?
“不准再叹气了,珏,这件事我来解决吧。我也是他们的父皇。”
“你要怎么做?”
“选亲,给清羽。”
四十八.事与愿违
让历从各地传来的女子画像,搁满了整个议事厅。
“什么,为什么?我不同意!”清翼激动地像个被夺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转头对一旁沉默的清羽叫道,“哥,这不是真的吧
?你不会娶亲的,是不是?”清羽的脸被罩在阴影下,看不分明,可是那种从血液流淌出来的哀伤我实在太清楚了。
“清翼,我们总要成家的。”平静地不带丝毫情感。
“这就是你最近不对劲的原因?因为你想成家了。”是失望,还是愤恨?如何面对风雨同舟过来的亲人的离去?
“清翼。”清羽望向清翼的背影,那个带着满腔气愤头也不回转身而去的背影,怔怔发呆。
我开始怀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父皇说,这是破釜沉舟,无论他们的将来如何,这是最好的解决途径,也是催化剂。
我还是有些不忍,心里微微发酸,一个人走出自己的过去都很难,要他们如何走出共同的不堪,面对自己面对对方?
给清羽选中的女子叫怀希,没什么背景,简简单单邻家女孩,双十年华,太护短了,以至于从没有想过对这个女子是否公平,
只知道这样对清羽清翼是最好的,媒成,清羽和清翼都可以各自重新开始,媒不成,那必然是他们两人共同重新开始,无论哪
种都是我乐见的,而离大喜之日越来越接近,这种想法也更加肯定了。
“父皇,这雨下得……”很诡异。
“婚期推迟了,再看看吧,不会一直下个不停的。”父皇用他的披风裹住了我们两人,背贴着他的胸,这样的亲密已成了种习
惯,“没事的,不用太担心,进去吧,外面有些湿冷。”
“……我想再待会。”冷才更有理由贴近你的温暖。
“珏……”
……
“有没有一天,我们回到桃园别景,只我们两个人?……我老了,也该享受享受承欢膝下的天伦了……我……”
“好,过段时间我们就去。”
“阿嚏!”直到我打了个凉颤,才由着父皇半搂着回了屋,不知道是因为这场雨有些邪气,还是因为父皇想要的承欢膝下,感
觉,寒意侵体。
这场雨持续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停了,久违了的阳光倍感亲切,被一直延后的成亲日子又重新提上了日程,三天后两个人会是陌
路天涯还是携手未来,世上不如意之事为何总要有个十之八九。
维风和安莲回来了,还是一人仙风道骨,一人英俊潇洒,多了些眼神的交流,多了些流动的情意,眼角尽是春风得意,维风笑
着说,娃,我们回来了。安莲亦微笑以待。
大家都忙着布置喜宴,能看得出其中眉目的大概也就只有我和父皇了,看着清羽削尖了的下巴,恍惚的神情,却在风吹草动时
盯着大门的方向,清翼已消失近一月了。
忆起第一次天戒院初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双目清明闪亮,忆起三国大会再见,孤城身边两个清骨身影,笑意不达眼底,
似两朵即将枯萎的水仙,忆起洗尘宴上觥筹交错中他们混沌眼中闪过的惊喜,回光返照,忆起多少个日夜他们学着变强,挑灯
夜读下相互依偎,忆起他们相携外出,胼手砥足,风雨同舟……他们都将对方视为天,却无法成为对方的天。
“清羽,你这样下去就烂醉如泥了,一会还要如何洞房花烛,少喝些,今晚我老头高兴,来来,我代了,大家赶紧闹洞房去吧
。”维风一说完,周围的人也都开始起哄,推着清羽向着洞房走去,却都在门口止了步,酒醒大半,房内不止一人。
清羽颤抖地推开大门,“翼——”
床上是个已成疯癫状态的女子,头发凌乱,身无寸缕,口中喃喃着不要。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本该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以后还有那么长的岁月,一夕尽毁。
床边站立着一男子,背对着大门,手里的长剑直指床上女子,他的身上有着不熟悉的气息,阴霾陈黯。
“你,发动了禁术?以凡人之躯!”难过会在晴天突然下起阴雨,还带着些邪气,一下便是大半个月,所以他不敢转身,他的
脸必是毁了。
“清珏,我想单独和他呆会。”担忧地看着清羽,他的神情太过坚决,我点头,带走今日的新娘,留他们独自解决。
这样的夜色美得有些讽刺,善后的事都由父皇去处理了,于是在这样的深夜,在这样有些凉意的寒风中,只剩我一人,守着黑
夜看黎明。屋内的光线忽明忽暗,偶尔能听到些破碎的声音,最终破门而出的是,清翼,左脸已浮肿不堪,有些变形,前面的
一些头发都成了灰黄色,原本的美少年如今面目全非,跌跌撞撞,落荒而逃,身后的门还在晃荡,里面有个轮廓跌倒在地,萧
索的背影只容得下他一个人的世界。
齐天国国君孤城退位,其十三皇子孤飞雪登位。孤城来了,同来的还有被绑着的孤飞雁,孤城说,“任你处置。”孤飞雁有一
双鹰一样的眼睛,桀骜不驯,即使被五花大绑着,即使他现在已被废成了个凡人都不如的人,却还是一脸的傲气与不服,我有
些不明白他眼里对我的厌恶和仇恨从何而来,甚至花大把的时间精力部署不惜任何代价只为取我性命,直到听到他骂我,“狐
狸精!”
“你想要我的命?……你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不如这样吧,你留在我身边,既可以方便找出我的弱点,也可以伺机而动,趁我
不备取我性命,如何?”听说孤飞雁是孤城最得意的皇子,一直作为下一任国君培养着,他之于孤城应该就想祈凌天之于父皇
吧。
“哼,别妄想我会做你的男宠!”语气里尽是鄙夷,这误会……
“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做客人,我们就以礼相待,你愿意做侍卫之类的,我们自然会要求你恪尽职守,你要是愿意做其他有什么
你擅长的,嗯,例如管理的话,我们也可以交给你一个县……”
孤飞雁射来一道凌厉的目光,霸气十足,不得不说,他的确值得孤城用尽心力培养,“我就做你的侍卫!”
“好,成交。小白,这段时间他就先交给你了,给他治治伤,看看他的那些个法力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终于看到孤飞雁
眼里不同的讯息了,惊讶,然后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小白离去。
自上次在齐天皇宫不告而别,还有雪域崖顶匆匆一瞥,仔细端详孤城,才蓦然心惊,手中刚端起的茶杯落地有声,为掩饰慌乱
,弯腰去收拾那些碎片,直到手指被划了一次又一次,也平静不了思绪。
“够了,不要收拾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任凭孤城拉我起身,用魔法治愈那些细小的伤口,近看他,越加看清他发紫的印
堂,感受着施法后从他手上传来的冰凉,青柯之毒未解!?
四十九.百年魂离
“是发生什么了?还没见过这样的你。”孤城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摇头,笑容惨淡,为何你的毒还未解?为何不但未解,还愈见加深?你让我如何问得出口。
“哦,来客人了。”
父皇!急忙抽回被孤城握着的双手,有些不敢面对父皇,心虚吗?为何?
“魔君好兴致,选了这么好的地方养老。”
“齐君也不错,来这么好的地方游玩。”
……
这才是君王的样子吧,在我面前的他们,都太压抑了,看着他们悠闲地自斟自饮,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话中带讽的对话,静
静退出。
清翼还在消失中,不是无法知道他的所在,而是不能不可以去知道,不知无法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不想不愿意去
知道。怀希,那个痴颠的女子有喜了,清羽照顾着她,就像丈夫照顾着妻子,只是我再也没有从他脸上看过一丝笑容。
孤飞雁的法力恢复了七八层,从原来的处处争锋相对,到不屑相顾,再到如今的神色复杂,也许还有怜悯,我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