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祈想了想,道:“若是如今说,还是李侧福晋的首尾,也有些道理。只是眼瞧着弘时并不出息,这也不是后院争宠的事儿啊
……若是李侧福晋害你额娘,却是没个道理。她若是害你,倒是还有些根据。”
弘昼叹道:“王爷对三哥确是越发的瞧不上眼,可李侧福晋却只有这一个儿子的。至于说为什么要害我额娘,我也猜不出个究
竟来。”
胤祈又道:“那年侧福晋,又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家里的七阿哥不是正月里头殇了?”
弘昼撇嘴道:“你来府里,只用给福晋请安就好,自然是不用见她的,就不知道了。她又怀上了。”
胤祈顿时无语。不是说四阿哥子嗣艰难吗?怎么这个年氏却是一个接一个,不带停歇的?不过再一想,年氏的孩子都死完了的
,也算不得替四阿哥添了血脉。
白寻思一回这些个没用的东西,胤祈又想了弘昼和耿氏的事情,便道:“那她也用不着这样着急害你额娘。她孩子还没生出来
,谁知那会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呢?再者,以她家中如今的声势,她又那么得宠,你且想想,她用得着对你额娘下手么?
胤祈便想便道:“我还是觉得是那句话,就算是要下手,也是要对你下手。若是说先前你额娘病了,是因为你住在宫里,没法
子下手,便引着你回府侍疾,好方便行事。那我可得嘱咐你一句,你自己也得好好注意了。”
弘昼道:“我一切都好的。钮祜禄氏额娘照顾我也算尽心,且王爷历来最看重子嗣,后院里斗得再厉害,却也没人敢对我们兄
弟几个下手。”
胤祈便皱眉道:“那就奇怪了……你是好好的,你额娘却一直病着,不见好。要说是想要对你下手,这时候应当已经做下了事
儿了……且也用不着一直让你额娘这么病着。”
弘昼垂着头寻思半天,胤祈又道:“且若说是吃食药品中有问题,天长日久的,是要虚耗了你额娘的身子的,总是要有蛛丝马
迹。且这人要是能插手你额娘饮食汤药的人……李侧福晋你是防备着她的,年侧福晋怀着孩子,又不管内院的事务……她们两
个怎么做手脚?你额娘身边的人,还有你自己身边的人,可是你能放心的?”
见弘昼点了点头,胤祈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便压低了声音道:“我寻思着,若是真的有人在你额娘身上动手脚,想着只是这
么虚耗着,却也不好,却也不是想要害她性命的……是不是只是想要用你额娘拖住了你,不想让你进宫……”
他伸手在桌上写了个“四”字,弘昼瞧着一愣,又是一惊,不由得道:“不可能……”
然后弘昼才又缓缓地道:“平素里,和我额娘最好的,就是她的……且我打小儿在她身边养大的,她待我也是好的……”
胤祈叹了一声,没说话。弘昼自己出神半晌,忽地流下来眼泪,道:“若真的是她……若真的是她……我可是……”
他咬紧了牙,齿间竟是格格作响。胤祈拍着他手背,安抚道:“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如今你额娘的病症究竟是怎么样的,还
都不分明,咱们不过也就是白想一回。究竟是怎样,谁又能说笃定就是那样了?重要的还是你额娘的身子,你还是先别想这些
个了。”
弘昼也松开了牙关,叹道:“我也知道是这个理儿……只是心里头……”
胤祈正想说,既是有了怀疑的对象,就多多防备着她们几个。还没开口,却听见外面林清的声音道:“四阿哥到了!给四阿哥
请安!”
连忙帮着弘昼擦了脸,两个人又做出笑模样。等弘历进来了,弘昼就站起来迎过去见礼。
弘历一边走一边马马虎虎还了个礼,便对胤祈行礼,笑道:“二十三叔好,怎么二十三叔来了,也没叫人去告诉侄儿一声,侄
儿也好过来请个安。这么不声不响的,侄儿若不是听底下人说了,还在那边院子里头,也不来见一见二十三叔,倒显得侄儿不
知礼数了,”
胤祈抬手叫他起来,便道:“我是来给福晋请个安,顺便瞧瞧弘昼的额娘如何。想着过两日就要启程去热河了,听说王爷还要
带着你的,横竖到了热河还是能见的,就不扰了你收拾行李,也不扰了你休息了。”
弘历只笑道:“二十三叔这是哪里话。侄儿来给叔叔请个安,怎么就能说是扰着了?连着多日不见二十三叔,侄儿心里想念得
很呢。怎么二十三叔却是只到了弘昼这里,倒像是和我一点儿也不亲近的了。”
胤祈笑道:“我自然也是想念你们的。”
打从弘历进来,弘昼脸上便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是冷的。胤祈暗暗叹气,拉着弘昼到自己身边,又对弘历道:“怎么不坐下?
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罚你站呢。”
等弘历也坐下了,胤祈便道:“方才正想问,却逢上你来了,正好一道也问问你。这些日子你们俩工力课怎么样了?”
弘历先答道:“不能说上佳,却也得了师傅的赞的。侄儿如今正读《春秋》,也少不得看些其他的史书。若是二十三叔想听个
什么故事儿,侄儿倒能联上几句,给二十三叔解解闷儿。”
胤祈点了点头,道:“唔,你倒是出息的。怪道是王爷也常在我面前夸你。这也好了,等去了热河,若是闲着没事儿,就常听
听四阿哥讲故事儿吧。”
弘昼跟着笑道:“四哥历来是出彩的,到哪儿不是人人夸赞呢。就是他讲个故事儿,也必定是最好听的故事儿。”
胤祈便看着他道:“那你呢?你在家这几个月,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弘昼嘿嘿笑道:“约莫着进度总不会比二十三叔还慢。我虽没得了师傅的夸赞,却也没挨罚。王爷前阵子还说我字儿写得好了
呢。”
胤祈皱眉道:“就你会含糊。我可是告诉你了,今儿我来前,皇上还嘱咐我问你工力课的事儿呢。今儿你敷衍了我,我回去告
诉皇上说你是好的。等过几日你额娘好了,你回宫里去,皇上亲自问你的工力课,你答不上来,可不是还是我在撒谎?那不就
成了我敷衍皇上了?”
弘昼便道:“二十三叔放心吧,侄儿虽说不如四哥出息,却也不至于连工力课都答不上来啊。再说了,皇上忙得很呢,哪里就
记得上回我学到哪儿了?我总能混过去的。说不得连问我工力课的事儿都要忘了呢。”
胤祈便叹气道:“你呀。皇上把你宣召进宫里养育,原本是看重你的,你却这么只是一味憨玩,不知上进,皇上知道了,不恼
怒了才怪呢。要是再迁怒了王爷,看有你好看的!”
弘昼一径地在胤祈身边撒娇讨饶,求胤祈替他在康熙面前说好话。弘历看着他俩,虽说是含笑沉默的样子,眼睛里却有些闪动
,不知道在想什么。
胤祈被弘昼趴在身上扭糖似的撒娇,他却是禁不住弘昼的身子,便道:“成了成了,别揉搓我了。我替你说好话还不行了?”
就在同时,弘历跟着呵斥道:“弘昼!你瞧你什么模样!”
见弘昼讪讪地放开了胤祈,弘历更加板着脸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二十三叔是好脾气,你却仗着他好性子又年少,可就蹬鼻
子上脸了!你竟是和二十三叔这么没大没小的!叫王爷看见了,还不是又要教训你!”
弘昼只不说话,垂着头拉着胤祈腰间的玉佩络子把玩。弘历瞧他这样子,皱起了眉,道:“我和你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胤祈便笑道:“哎呀,四阿哥,你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呢?咱们虽说是叔侄,年纪也是差不多的,弘昼和我玩闹,是不把我当外
人的,我也不觉得他就是不恭敬我了。你就少生气些。”
弘历只皱着眉,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边有人说话,胤祈听着,像是林清和他留在雍亲王府门上的张振春的声音,就扬声道:
“是张振春?你不在门上候着,怎么进来了?”
张振春在外面回道:“爷,雍王爷回来了,听说爷过来了,叫过去他书房那边见他。”
胤祈听了,便起身对弘历弘昼笑道:“得了,咱们也别争了。我去给王爷请安去,你们俩要么留这儿说话,要么和我一道去见
王爷。”
能见到雍亲王,弘历和弘昼哪还有说不去的。都站起来整整自己的衣裳,然后跟着胤祈出了门。
再想起来那天见过了四阿哥之后,在他家里吃的那顿饭,胤祈更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四阿哥且还没有登上帝位呢,他自家内院里就开始争夺起来了。为了一个亲王的爵位,也是费尽心机,怪不得皇子们都想要个
嫡子,好歹庶子们都排除在外了。
原本胤祈对于钮祜禄氏就有些防备,若是寻常女子,怎么也不能在四阿哥家的后院里安稳活下来,生了那么一个争气的儿子,
最后做了熹妃熹贵妃,还做了太后。
再加上私心里对于钮祜禄氏害了耿氏的猜测,胤祈只觉得,若是耿氏的病当真是人为的,那背后的那只手,定然就是钮祜禄氏
的。
也只有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原本比弘昼瞧着优秀出色,却因为运气不济,没能进宫里被康熙教养的儿子。
如今当真见了面,瞧起来,这女人当真很是不一般的。
中午时四阿哥说将饭摆在凉亭里,正吃着,钮祜禄氏就来了,带着几碟子新鲜小菜,说是谢过胤祈照看弘昼了。
四阿哥喜欢见自家妻妾这样贤惠模样,难得好声气叫她过来伺候吃饭。
初时钮祜禄氏说的也都是弘昼的事情,只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弘昼因侍疾不能进宫的事情上了。
先时替弘昼赔罪,倒是好额娘的模样,后来就渐渐问到,不如让弘历替弘昼进宫陪着胤祈,总之是兄弟,也差不离的。
胤祈便不说话了,四阿哥脸上却是高深莫测的,不过眼瞧着似是要生气的模样。
只是还没等四阿哥真正生气了,四福晋那拉氏便也过来了。她走到院子里桌边的时候,正听见钮祜禄氏说,想让弘历进宫陪胤
祈读书的话。
那拉氏便把手里的食盒往旁边石墩上一放,对着钮祜禄氏似笑非笑地道:“怎么,钮祜禄格格的意思是,没人陪着,二十三爷
就读不成书了?那可成了什么人了!”
胤祈看着那拉氏瞧着他的眼光慈爱,言语里也有维护之意,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发寒。弘昼原来却是分毫没有说谎,那拉氏似乎
是真魔怔了。
不过他也是趁机道:“四嫂可是别误会了胤祈,胤祈不是那等贪玩的,怎么会没有人陪着就不读书了?这位……许是不知道胤
祈的性子,才这么说的,四嫂可不能冤枉了胤祈。不信四嫂问问四哥,四哥知道我的。”
四阿哥也皱眉对钮祜禄氏道:“你下去吧。眼皮子浅,不明事理,日后就少浑说。什么叫做爷让弘历进宫去?进宫的事情,岂
是爷说了能算的?胤祈眼瞧着大了,又有他自己的伴读,再过两年就是弘昼我也不叫他进宫去了。”
钮祜禄氏讪讪地下去了,四阿哥瞧了眼那拉氏,又瞧了瞧她带来的食盒,道:“你也带了过来添菜的?”
第四十二章:误伤
那拉氏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却不离胤祈。打开了食盒,都是些精致且味道酸甜适口的菜肴,瞧着就像是小孩子喜欢吃的。
她瞧着胤祈,道:“二十三弟,你且尝尝,这都是四嫂亲手做的,想着你喜欢吃。”
胤祈心道,怕是弘晖喜欢吃的吧。
他也并不是不耐烦被人当作替身看待,那拉氏一辈子就弘晖一个孩子,还早早地夭折了,她心里难受,胤祈也可怜她。既是她
觉得自己像弘晖,胤祈也不觉得不时来瞧瞧那拉氏,叫她高兴高兴,有什么不好。
只是眼瞧着那拉氏不是移情,已经有些精神不正常了。胤祈对她是又同情又有些惧怕。这时候的人迷信,那拉氏要是认定了他
像弘晖,甚至以为他就是弘晖的转世,可就麻烦了。
胤祈笑着在每个盘子里都挟了菜吃,然后瞧着那拉氏期盼的眼神,搁下了筷子,笑道:“谢谢四嫂了,这几个菜都好吃。”
那拉氏立即便道:“那你多吃些,多吃些。”
瞧着她高高兴兴地走了,胤祈看了看四阿哥,四阿哥正看着那拉氏的背影,眼睛里也有些忧愁,有些怜惜。不过那种神情也就
是片刻,四阿哥随即便又成了那副棺材板脸的模样,接着说钮祜禄氏来前他教训胤祈的话。
胤祈老老实实听着,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怀疑起来。
难道说,四阿哥也觉得自己像弘晖,这才整日教训儿子似的教训自己?
一时胤祈将那日的情形想了一遍,回过神来,便回康熙道:“儿臣出京前才去看过弘昼,他瞧着可真是辛苦。他额娘的病,说
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症候,就是反反复复的,好不起来。弘昼也有心到皇阿玛身边听从教诲,只是想着若是进宫了,就难得见他
额娘一面,他心里头惦记得很。想想还是孝道重要些,就只好辜负了皇阿玛的好意了。且咱们现在又是到了承德这里,他想着
若是来了,就更加难得到他额娘的消息,只好……”
瞧着胤祈脸上神情也有些无奈,康熙便道:“弘昼也是个孝顺的,这样很好。你也别太催促着他进宫来,免得他两头惦记着,
小孩子家,怕要熬坏了心神。”
胤祈点头道:“儿臣知道这个理儿,也宽慰了他了,叫他专心伺候他额娘就好,学问什么的,横竖年纪还小,总有学的机会。
不过他在家里,却也是知道用工力的,不单是在他额娘前面孝顺着。前儿他来信还说,四书已经读完了。现在四嫂送他去宗学
里读书,他竟是能和好些个宗室里十六七的阿哥们一道听书。”
康熙觉得自己孙子也出息了,很是安慰,便笑道:“弘昼是知道长进的。胤祈啊,你这做叔叔的,也不能落在他后面呀。”
胤祈笑道:“皇阿玛不是吩咐四哥督促着儿臣?四哥可是把儿臣当作弘昼一般教训的,哪一回见了不要训斥一次。又见天地给
儿臣讲书,四哥可是辛苦了。儿臣便是瞧着他忙成那样还给我讲书,也要知道用工力啊。”
康熙点了点头,道:“朕也知道你是乖巧的,不过不放心,白嘱咐一句。”
然后便又是静默,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康熙道:“今年是朕御极六十年,实则算算时间,这已经是朕在位的第六十一年了。
胤祈算了算,顺治帝是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死的,康熙六十年可不就是康熙在位的第六十一年了?
便仰着脸笑道:“可不就是么?六十一年了呢,皇阿玛可真是辛苦了。”
康熙听了这话,心里受用,叹道:“可不是辛苦?却只有你这小东西,才瞧得见你的老阿玛是辛苦的。”
胤祈忙道:“哥哥们也都是知道的。他们不也都想着法子替皇阿玛分忧呢?”
康熙哼了一声,没说话。忽然瞄到了桌上的折子,发脾气似的把手里的折子扫到了地上。
胤祈蹲下.身捡起来,快速瞄了一眼,就瞧见了“大将军王”的字样。再看见封皮上是御史的署名,想必又是参十四阿哥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