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飞看看手里的刀,笑了:“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
“嗯,我看像是偷的。”青衫人也冲他笑,“不如你卖给我好了。”
阮小飞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可,“卖给你可以,不过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这个价钱……”
“好说好说。”
这刀说起来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留着也是累赘。说好价钱银货两讫,阮小飞转身要走。
“等等。”得了刀的青衫人又叫住他,“我看了你好几天了,我知道你是谁。”
阮小飞一惊,这个人看上去文文弱弱,又愿意出高价钱买这么一把普普通通的刀,显然不是江湖上混的,怎么会知道他是谁?瞎说的吧。不过阮小飞依旧装腔作势地道:“哎呀那些都没意思了……”
“我知道。那你要不要跟我走?从此江湖上干脆就不要有小飞凤好了。”
阮小飞眉头一抽,“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路过打个酱油吧?我还以为不过是江湖传说呢,你们还真打酱油啊?”
“不是,我是来打酒的。”那人在刀鞘上抚了抚,朝阮小飞一笑,“你来不来?”
阮小飞瞧着他手里的刀,鬼使神差地,居然就二话不说,跟着他走了。
阮小飞问:“我们去哪里?”
“先去喝酒,我请你。就用我刚才给你的那些就行。”
第十四章
玄玄坐在屋顶对月感伤。
“唉……”
一玄正在打坐,皱着眉头忍着不去理他。
“唉唉唉……”玄玄哀怨地瞟一眼一动不动的一玄,对着院子里扎马步的三玄招招手,“三玄来,你大师兄太狠心,见到自家师弟受委屈都不知道安慰安慰,还是你最贴心,上来陪陪师兄。”
三玄抬头看看他,找了个梯子搭上,慢吞吞爬到屋顶,在玄玄身边坐下。
“哎哎,就算是没底子练起功来比较慢也不至于要用梯子吧?你瞧瞧你这出息!哪怕是爬上来也好啊,小时候没翻过墙爬过树?”
三玄懒得理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粽子糖丢了一颗在嘴里,吮得吧唧响。“你要不要吃?”
玄玄脸一沈,“哪来的糖?看着有些眼熟。”
“姚远哥哥给我的呀。二师兄,你不要生他的气了,姚远哥哥是好人……”
玄玄怒:“呸!他哪里是好人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不许拿他给的东西!”
三玄捏捏手里的纸包,“他给我买糖吃。你都不给我买糖吃,还不许我拿他给的东西,你才是混蛋。”
玄玄斜睨他,半晌冷笑一声,“行,他爱给你花钱就让他花,最好把你丢给他养算了,吃里扒外的小子。”
“我又不吃你的,我吃的都是师叔的,就算吃里扒外也不干你事。”三玄嘴一撅,扭头。
旁边一玄收功完毕,终于睁开眼睛,伸手掏了掏耳朵。“这儿屋顶多得是,你们何苦挑上这里。”
“啊?”玄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阵腥红,冷风扑面,身子往后一倾就摔下去了。一玄打坐的屋顶是最高的那个。就在砸到地面的前一瞬间,玄玄才猛然惊醒,愣是在低空翻了个身,虽是没摔着,却依旧是狼狈地趴在地上。一抬头,就看到一片衣角掀了掀,有些碍眼。爬起来抬头一看,眼前一黑双眼一闭,直接想昏死过去算了。
“……你至于么。”
玄玄伸手捂住耳朵,蹲下。“大侠饶命,小的这就滚了,大侠你没见过小的。”
姚捕头低头看着团成一个球的玄玄,叹气:“我今日不是来找你的……”
“什么?!”玄玄噌地站起来瞪他,“你毒害我还不够还要毒害我家里人?!”
“……”姚捕头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三玄比我还年幼你不许碰他!我师父傻得要死你不许欺负他!我大师兄你倒是敢动他试试,看他不把你劈了!我师叔还躺在床上呢你不能对一个病人动手动脚!”
“你都说些什么呢……”姚捕头摇头叹息,又忽然一愣,“你师叔病了?”
“也不是,就是那天醉过去之后就一直睡着没醒,师父整天在师叔房里守着跟守灵似的。”
“我看看去。”
玄玄斜眼瞅他:“你又不认识我师叔,你看什么看?”
姚捕头也不理他,径自往师叔屋子去。玄玄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发起火来:“连你居然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个姚远,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那个时候明明没这么卑鄙无耻下流龌龊,果然是识人不深啊。玄玄呸了一声,不堪回首地想,亏小爷当初还稍微有那么点动心过来着,真他妈丢人。
姚捕头去看了师叔,师叔依旧睡着,一点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师父在旁边看着,他也不好意思去吵醒人家,有些失望地又从师叔屋子里退出来。玄玄依旧站在院子里,见到姚捕头出来,就死死盯着他,也不说话。姚捕头瞧着玄玄,有些猜忌地问:“你和师叔是怎么认识的?”
玄玄眉毛一挑:“他是我师父的师弟,你说我怎么认识的?我说你对我师叔这么上心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他有些像一位故人。”姚捕头嘴里啧啧有声,“太巧了,真是太巧了……真是像。”
“故人?什么故人?”
姚捕头眯着眼睛看他,“这件事情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什么事?”
“算了算了,你当时应该不认识他,大约就是太巧了吧。”姚捕头摆摆手,走了。玄玄不明所以,站在原地冥思苦想。
姚捕头出门以后,师叔就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师父。师父一时没回过神来,跟师叔对瞧了好一会儿才嘴一张“啊”了一声,“明方……你什么时候醒的!”
师叔不答话,只伸手拉住师父袖子往自己身边扯了扯。师父顺着他在床边坐下,俯下身听他要说什么。不料师叔忽然双手勾住他脖子,坐起来趴在他肩头,双手勒得死死的几乎要叫师父喘不过气。师父大气不敢出,举着双手小声道:“明方啊,你这样为兄有点吃不消……我们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成吗?你……你到底怎么了?”
师叔侧了侧脑袋,脸埋在师父颈间,气息喷在师父脖子上,痒得慌。半晌,师叔吐出两个字:“我怕。”
师父觉得自己听错了。要不就是师叔酒还没醒。师父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肩膀,磕磕巴巴问:“怕……怕什么?”
“明端,你记不记得我说过,等你知道了我是什么出生的那一天,我们就算是完了,什么师兄弟的情谊都剩不下了。”
师父有些紧张:“你……你准备告诉我了?”
“不是。”师叔摇摇头,“能拖一天是一天。只是我觉得我就快瞒不住了。”
“哦。那就瞒不住了再说嘛。明方啊,你这么抱着我真的不是太妥,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我会……”
师叔抽回手,师父刚要松口气,只觉得腰间一紧,那双手刚松了他的脖子又环住了他的腰。师父倒抽一口气,苦着脸将头默默扭到一边。
“明端,之前我跟你说,我不过是陪你闹着玩,并不全是真话。”
“啊……啊?那个……”师父有些懵了,弄不明白师叔这是想说什么。
“我那么说也是怕了,因此想跟你撇清楚……”
怕?怎么从前不怕?那个时候是……师父心里合计着,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嘴上一时大意,随口道:“我瞧着撇得也不是很清楚嘛。”
师叔圈着师父的胳膊紧了紧,犹豫了一会儿,才答:“虽然嘴上没有留情,可我心里毕竟舍不得……见你被我说了就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样子,不敢同我亲近,我心里不舒服。”
师父一愣,心里又是灵光一闪,才要激动,又强压下去,只举了好一会儿的双手试探着放下来,抚到师叔背上,问他:“你……舍不得……舍不得什么?”
师叔抬起头看他,微微眯起眼,“明端,你这是要得寸进尺?”
师父连忙重新举起双手:“没、没……我……”
师叔无奈地笑了一声,松开手,抓住师父的双手放到自己腰间,将自己的唇贴到师父唇上磨蹭着解释:“再怕下去,我怕我什么也得不到了。”
师父这下才是彻底懵了,满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就知道我不是自作多情我就知道我不是自作多情我就是到我不是自作多情……
“呯”的一声门被踹开了,玄玄往屋里一看,惊讶地指着师叔:“你你你……”
师父尴尬地推开师叔爬起来。师叔顺了顺头发若无其事看着玄玄:“怎么?”
“你……你醒啦!”玄玄喘了一大口气,当做没看见戳在一边的师父,上去就扑到师叔怀里蹭,“师叔师叔,你可算醒了!我想死你了!”
“哦?想我什么了?”
“师叔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卖你的那把刀?”
师叔眉毛一挑:“你没告诉姚远刀在我这里?”
“没有,让他自己找去,急死他!居然敢跟我玩阴的,不长记性啊他!”
“他的确不该长这个记性的。”师叔摸摸玄玄的头,“师叔告诉你一件事,望你不要太过激动。”
“什么?”
“这个姚远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遥远了。”
玄玄呆了呆,一时没听明白师叔的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的确变了,以前就算心狠也没这么龌龊……这个不用师叔提醒,我已经知道了。况且就算他还是那个姚远,我也不要给他好过!”
师叔摇摇头,“我想你并不是很明白。总之你注意着些。”
玄玄笑笑,忽然凑到师叔耳边小声说:“师叔,姚远似乎对你很有兴趣,你对他似乎也颇为熟悉。师叔,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你要不要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的。”
师叔也笑笑:“你要是好意思你就说啊。至于那把刀,我的确是看出了来头才向你买的。要不要我告诉你那把刀是什么来头?”
第十五章
“哟,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老子的东西你都敢抢?”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扬了扬手里的鸡一脚踹向三玄。三玄堪堪躲过去,抹了把脸,叫道:“明明是你偷的鸡!快点还回去!”
“臭小子,你嘴巴放干净点!老子堂堂丐帮弟子还偷东西?这是人家心甘情愿让我拿的!老子想要,他就不能不给我,你懂么你?”
三玄一挺胸:“什么丐帮,听……听到是听说过……我、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哟呵哟呵!口气挺大啊傻蛋儿,那你到是告诉老子,你是哪门哪派的啊?”
三玄撑了撑胆子,硬着头皮道:“说了你也不知道,你这种孤陋寡闻的乞丐怎么可能知道我们酱油门的大名!”
“呃……”乞丐少年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是……酱油门的?那个一整个门派都是怪人的地方?”
“……你、你听说过啊。”
乞丐一松手,那只拼命扑腾的鸡立刻嚎叫着飞走了。“少侠,我把鸡放了,你千万别招呼一堆怪人来教训我。”
“啊?”
“我二叔就被你们的人浩浩荡荡追过三个镇子,就因为他当时年轻对着个小姑娘出言调戏,你们那里一个叫明明的喊了一句抓淫贼,就……就……我二叔现在还总做恶梦呢。他老人家告诉我了,见到酱油门的一定要绕着走。好了,我这就绕开你走,这位爷你走好。”乞丐拍拍手,转身要走。
“等等!”三玄拉住他,“酱油门……有这么厉害?”
乞丐翻翻白眼,“酱油门一向只收徒不授武,除了江湖上的人有传闻其他稍微外行点的都不知道。你底子这么差居然都被收了倒也奇怪得很。我说你不是假的吧?据说好几年前酱油门不是窝里反了一门全灭了吗?”
“没啊,我师父和师叔还好好的在那儿呢。不过师父说的话我多半不大信,师叔又不愿意多说,我才跟着师父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要不你给我讲讲你们都是怎么传闻的?”
乞丐看看他,笑了:“想听?想听的话给老子买半只烧鸡。”
三玄从怀里掏出半包粽子糖:“你先拿这个垫着,晚上我请你上我家吃饭,我师叔做菜可好了,别人都夸能比得上御膳房!”
“切,小孩子吃的糖,老子不稀罕。”
“晚上请你吃好吃的,我师叔还藏了很多好酒,我是喝不了酒,但是你想必能喝,一定喜欢!”
乞丐眼睛亮了亮:“能喝,老子当然能喝!”
“那你快讲。”
“说这个酱油门啊,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嘲的一种说法,不留姓名日行一善倒是有这么一回事。由于一开始的那一代人的确都是乐善好施的好前辈,当初在江湖上渐渐地就声望高了起来,有的时候有人行了善不愿意留名,就直接说自己是酱油门的了,其实其中有一半都不是,不过也没人去细说,反正都归了酱油门头上。后来呢,说是有一回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和人打赌输了,立誓改邪归正,但是那个魔头实在是太残暴了连少林武当这种讲慈悲宽容的门派都不敢收留他,于是他就自己一个人去改邪归正去了,想想不能用本名,因为人家都怕他啊,那干脆也自称是酱油门的好了。那么这下好了呀,连这个魔头都进了酱油门了,当时江湖上刮起了一阵改邪归正风,有近一半的邪魔外道弃暗投明做善事,自称是酱油门的,还有一些亦正亦邪的人物在做善事的时候也会自称酱油门,那个时候酱油门它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怎么说的,是一种象征?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当然其中也有一些人是真的找到了酱油门的人投入其门下了。这样发展了两三年,改邪归正风渐渐弱了点,但是酱油门倒是盛极一时了,不少原本大奸大恶的人改邪归正后都去投了酱油门,再过几年,酱油门就基本在武林中定了位了,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正经门派,但是专门收留改邪归正的恶人,门人依旧日行一善,也不算违了第一代那几个人的意思,大家都知道酱油门里都是些什么人,因此也都不大敢去招惹,也没有多少人去探寻酱油门的这些人原本都是什么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啊,有的人犯了仇家,为了逃避追杀,也会投到酱油门下隐姓埋名。再后来,只要是想隐姓埋名的又愿意行善的都会往酱油门里去。这样过了几代,繁盛的时候过去了,酱油门也慢慢成了个小门派,具体还有多少人不清楚,总之再不会随便上街打个劫就能被酱油门的人抓住了教训。我二叔那是赶巧了,点子背。哦,对了,据说七八年前的样子吧,酱油门收了个来历不明但据猜测来头很大的人做弟子,也不知道是你师叔中的哪一个,摆明了是隐姓埋名去的,结果连酱油门都藏不住他,躲了两三年,结果居然招来了官家的人来查人,不知怎么搞的就弄得门派里窝里反,自相残杀起来。那些人原本就是道上做了恶事的人,再怎么改邪归正也还是不牢靠,谁知道官家人说了些什么还是鼓动了什么,他们就凶相毕露了,结果一个活不成,全灭了。完了,老子讲得口干死了,晚上请我吃肉喝酒说好了的不许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