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油门——喜戏西席

三玄听得出神，就这么完了反而一愣，接着又疑惑：“全死了？那我师父和师叔呢？”

“都说了是江湖上的传闻嘛，酱油门一向拼命低调，要不是那次是官家的人插进来，就算真是死光了又有谁知道？”

三玄点点头，在心里算着年份。七八年前……还惊动官家的人……那是偷御膳的玄玄？不过玄玄不算什么来头很大吧……不过都说了传闻不准确嘛，说不准是人家瞎说的。不过好像也不对，玄玄偷了御膳之后起码还要再过个两三年才来酱油门呢，这个时候差不多是师叔们死得就剩一个的时候，玄玄应该是在这之后来的……算来算去算不对，三玄挠挠头，算了，反正江湖传言不准确。

“喂——”乞丐踢踢三玄，“什么时候请老子吃肉喝酒啊——”

“急什么！”三玄被他惹得烦，“晚上还没到呢！你把鸡放跑了没还回去，我今天的功课都被你搞砸了还要重做！”

“哦，日行一善是吧，赏我这乞丐一顿好饭菜难道不算行善？”

“这……也算？”

“也什么算，我告诉你，这是最大最大的善举！急人之所急嘛你说是不是？好了我帮你解决了功课的问题你是不是要谢我？”

“……”三玄皱紧了眉头，“我怎么觉得好像被你骗了……可是又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

“哼，真是个木头脑子。”乞丐嗤笑，靠过去跟三玄勾肩搭背，“快点快点，带老子去吃好吃的，我饿死了。”

晚上饭桌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两个人。另一个人是久违了的叶二少。

“苏……”儿字还没喊出口，一玄就瞥了他一眼，叶二少立刻一低头，把那个儿字吞了回去。“林苏，我代我爹出去办货了，好些天没见着你了，我……我……你想我了没？”

一玄又瞥他一眼，接着扭头去看师父。师父果然侧着脑袋竖着耳朵在听。“想了。”

“其实我也知道你烦我都来不及，别提什么……咦？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师父赶紧接话：“他说想了，咳。”

一玄面不改色：“这几个人最近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一个一个都不正常说话不用嘴，全都眉来眼去的，师父和师叔眉来眼去倒还好，玄玄居然也和师叔眉来眼去，还有那个姚远，既和师叔眉来眼去又和玄玄眉来眼去，我已经看不懂他们了。有时想想，还是你要正常一些。”

叶二少尴尬地笑笑：“你说的想了……就是这么想的？”

“嗯。难道不算？那就没想好了。我现在就想要清净，这三个人加上那个咋咋呼呼笨得要死的小孩就已经够吵的了，姚远又时不时蹿出来晃一圈又走人，烦得我心慌，我在屋顶打坐三次那个姚远每天起码要在我眼前晃上两次……”

“什么？！”师父和玄玄一起叫了起来，“他每天都来晃一圈？！”

“你们没发现？”一玄皱眉，“太没用了。师叔也发现他了啊。”

“我和师父功力没你们那么深，又不及你们静得下心，自然可能没发现。你就得瑟吧，有本事你帮我一刀切了那混蛋！”

一玄摇摇头，对叶二少道：“你听他这嗓门。三玄嗓门比他还大很多，我真是要受不了了。与其听他们这么吵吵嚷嚷，还不如听你絮絮叨叨，起码不难听。”

叶二少一直没什么说话的地位，听一玄这么说了赶紧接上一句话：“你今天对我说的话比以往都多，我……我很欣喜。”

“最近上火，有火没处发。”

“是想要清净吧？”

“嗯。嗯……你……这次不会是想……送我个宅子吧？”一玄居然有些发悚。

“不不不，这样岂不是将你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混为一谈了么？不过你若是真心想要清净一段时日倒是可以去我那儿做客，如何？我我我我保证不会烦你的！”

一玄瞧瞧眼巴巴望着他的叶二少，又瞧瞧乌烟瘴气的那四个人外带一个在自己身上捉跳蚤的乞丐，点点头，“我考虑考虑。”

正好师叔做完了菜端上桌，顺口就招呼道：“叶二少也一起吃吧？”

叶二少却之不恭，喜滋滋挨着一玄坐下。师父唯恐天下不乱，笑道：“连三玄都会带人回来吃饭了，正好叶二少也在，什么时候二玄也把那谁带回来吃饭算了，那就都齐了。”

玄玄抬眼瞪师父，一言不发。乞丐搔搔耳朵，小声问三玄：“木头脑袋，你师父是不是有毛病啊？”

三玄小声答：“别说出来，我们都知道的，但是不好说的。”

师叔朝天上看了看，推推师父：“你不是要请人家吃饭吗？他就在屋顶上，叫不叫？”

第十六章

师叔说他就在屋顶上，叫不叫。师父还没答话，姚远就自说自话跳下来，在背对着门的最末座安安稳稳坐下来了。师叔坐在他正对面。

“景文。”姚远冲师叔点点头。

“先吃饭。”师叔也冲姚远点点头。

乞丐紧张地看看桌上的几个人，很有自知之明地扯扯三玄的袖子：“喂，我在这里有点不像话，你不是说有酒吗？带我去喝酒吧？”

三玄不解：“你不吃肉了吗？”

“吃，怎么不吃！”说着从腰间扯下个袋子，将离自己最近的一整只鸡塞了进去。除了玄玄和师父各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其他人均不反对。“快走，喝酒去。”

三玄看看桌上气氛也的确有些不对劲，就对师父打个招呼，带着乞丐溜出去了。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叶二少顶着压力坐在一玄旁边默默吃完了饭，默默站起来，小声告辞。一玄也默默跟着站起来，默默跟着叶二少往外走。

“徒儿等等！”师父忽然站起来叫住一玄，“带为师一起走！”

一玄脸色一变，伸手擎起叶二少刷刷两下蹿远了。

“我们为什么要……你怎么忽然……你师父不管了……啊啊啊啊啊太高了！！！！！！”

“闭嘴。”一玄不耐烦，“一会儿他们折腾开了，我可不想趟这浑水。”

师父眼睁睁看着一玄蹿得没影，哀叹一句徒儿不孝，又乖乖回去收拾碗筷了。

一玄回头看看觉得逃得够远了，便放下叶二少，自己也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苏……苏……那个……你在做什么？”叶二少颤巍巍缓缓坐下，小心翼翼问。

“打坐。每晚饭后都要打坐。”

“那个……能否先缓一缓？”

“不行，我已经开始运功了，再吵就踢你下去。”

“那个……下去……下去是好的，但是……能不能烦劳……顺手……把我送下去？”

“不行，一个时辰之内我不方便。你自己下去。”

“那个……我自己下不去……你就不能在下边打坐么……”

“不行，下边人多，吵。”

“那个……你师父他们不在这儿，下边不吵。”

“……忘了。”

“唉……”叶二少对一玄很是无奈。虽然一般来说都是叶二少让人很无奈才对。“他们都说我呆，我怎么看着你比我还呆呢。就是你话说的少，别人看不出来罢了。”

一玄眉头一抽，不理他。

“你是不是除了师父师叔和那两个师弟，谁都不认识？虽然你嫌我罗嗦，可是我觉得你是嫌谁都罗嗦。”

一玄眉头又一抽，依旧不理他。

“你看，你肩上趴着只毛虫呢你都不在乎，要是个人你早就一脚踹开了吧？你是不是不喜欢人？”

一玄眉头紧了又紧，终于开口：“不喜欢人。在我眼里人不过就是一个一个的人头。”

“啊……？那个……他们的身体呢？”

“在啊，只不过都是按人头来说罢了。”

“哦……”

一玄睁开一只眼：“你不问我为什么不问我是做什么的？”

叶二少愣了一下，问：“你……你是做什么的？”

“以前是杀手。”

叶二少憋了一口气撑了一会儿，缓缓吐出来：“以前啊。不对，你就这么告诉我没关系吗？”

“你又不混江湖，告诉你有什么关系。去报官吗？”

“不会不会！什么江湖上的事我又不懂……我只见过你救人没见过你杀人，做杀手……也是有原因的吧？”

“有，缺钱。”

“缺……”

“钱。缺钱。钱花完了就接活去杀人。人在我眼里不过就是要死的东西，懂了？”

叶二少迟疑了一会儿，摇头：“不懂。你杀的一定都是该杀的人，对吧？你现在不做杀手了，还会行善救人，可见你心底是好的……”

“我从来不管这个人该不该杀，人家给钱叫我去杀，我便去杀。对了，我弟弟就是这么被我杀了的。”

“哦。等等，你杀了谁？”

“我弟弟。等我发现那是谁，他已经没救了。我刀法好得很，通常是一刀毙命。”

“所以你就不做杀手了？”

“嗯。因为不缺钱了。我怎么都能活，赚来的钱本来就是为了养他的，他死了自然就不缺钱了。”

叶二少瞪了他一会儿，有些僵硬地感叹：“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段辛酸的过往啊。想必当初做杀手也是被逼上了绝路……”

“哼。”一玄睁开眼转脸看他，“你还听不明白？就算我除了挥刀什么也不会，起码还是可以出卖体力的，可我却选择做杀手。良心之类的东西我根本不在乎，甚至有没有良心都还不一定。”

“那又如何……我觉得你肯定是有良心的，也许你性子比较孤僻，对人情看得很淡，但是我觉得你里子还是个好人……”

“我最烦你的就是这一点。”

“啊？”

“只不过是救过你一次，你就不停地说我是什么好人？就算你对我感恩戴德，说一句这人也不算坏也就罢了，偏要扯什么好人。好人品，品性佳，这些说法加到我头上不过是让我难堪而已。虽然我是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的，但你一天到晚逮到机会就说真的好烦。要是骂我的话也就罢了，早就听惯了，这两年没人骂了我还有些痒了，可你偏偏要夸我，你知道我被你夸得有多暴躁吗？你连出门办货都每天一封飞鸽传书来夸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那些鸽子算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养出来的，为什么它们会认识我的房间？”

“好……好长……”叶二少目瞪口呆，“不过我是真的觉得你是……”

“你醒醒，我救你不过是因为那个日行一善的规矩。”

“可是……我明明见你不止行了一善……”叶二少小声嘀咕。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你不是练功的时候不能和人说话么！”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是师父那么以为而已。”

“是这样啊……”叶二少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开口：“虽然我还是觉得你是好人，不过我也不能强求你认同，不管你究竟是善是恶，在我眼里你就是……就是好的……况且……况且你现在也不杀人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我还是想同你结交……”

“什么？”一玄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早就自说自话把我算在你的朋友里面了，原来是我多虑了。”

叶二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问：“那、那你……那你是……你算是……到、到底是不是……我我我可不可以当当当当做……”

“不会说话就闭嘴。”一玄打断他，“那条毛毛虫还在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痒。”

“啊，它它它爬到你脖子上了要钻进领子里了！”叶二少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一玄脸色微微变了变，“叶瑛……帮我拿开……”

“哦哦。”叶二少忙伸手去捉，触到一玄锁骨和肌肤，不知怎么就心头一颤，脸上憋不住地红了一层。一玄冷冷地瞟他一眼，忽然抽出长刀冲着他脑袋就挥了过去。叶二少大叫一声，冲着树下栽去，却又被一玄一拽，又站稳了，到底没掉下去。叶二少喘着大气悔过：“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一玄理都不理他，只是持刀的手臂伸得笔笔直。叶二少一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蹲着个人，上边的树枝上倒挂着个人，两个都蒙着面，倒挂着的那个发带断了，头发垂下来像个活鬼。叶二少一愣，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接着又想起一茬：“你不是说你一个时辰之内不能动么！”

“我几时说过不能动，我只说过不方便。”

“那个毛毛虫！毛毛虫！”

“太恶心了不想碰。”一玄低头看了一下，拎着叶二少的领子跳下树去，树上的两个蒙面人也跟着跳下来，跟着又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两个蒙面人，四个人衣着一模一样。

头发散了的那个蒙面人嘿嘿一笑，“叶公子，乖乖跟我们走吧，你放心，我们只是请你去做做客，谁叫你家老子和你那个大哥这么霸道，完全不给人家留条路嘛！只要他们肯送一松口，我们不会为难你的。那位小哥，你就是上次伤了老四的那个吧？哼，我知道你厉害，不过你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全你还是不要趟这个浑水的好。”

一玄皱了皱眉，“你好烦。”

“你说什么？小子，我劝你……”

“下次要绑他挑我不在的时候。滚吧。”

蒙面人眉毛倒竖：“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们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你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在道上也是响当当的……”

一玄身形一动，已蹿到披头散发的蒙面人身后，刀就架在他脖子上就差拉一条口子。忽然叶二少喊了一声：“别杀人！”

一玄愣了一下，调转刀身用刀柄在蒙面人颈后砸了一刀柄，蒙面人脚一软，倒了下去。然而人多的好处就是在一玄愣了一下的那个工夫，另一个蒙面人立刻趁机擎住了叶二少，吼道：“你再动一下我立刻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