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凌萧一手拍开他的,挑了挑眉,道:“二位请慢用,小生恕不奉陪。”说完转身进屋。
展年风知道贺凌萧一向不喜欢吴啸天,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招呼着吴兄弟继续品茶吃糕点。
吴啸天的余光却是始终没有离开那个修长的身躯,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之中。他面不改色,不见波澜,旁人无法觉察出他真正
的心思。
第四十五章
没多久,贺凌萧一身光鲜地出现在二人面前,三人不痛不痒地聊着天。吴啸天时不时把目光落到贺凌萧身上,贺凌萧一直在猜
度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便毫不客气地迎上了目光。这场眼神大战落到展年风眼里更像是二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心里大为光火
,找了个借口三言两语把“情敌”送出了家门。
贺凌萧对他的举动哭笑不得,拱了拱手,道:“多谢展公子帮忙甩掉那个大麻烦。如果你再尽力一些,顺便把他解决了,在下
感激不尽……”
展年风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为刚才自己莫名吃飞醋而生气,知道多说无益,于是迅速低下头准备午膳去了。
几日后,贺凌萧刚要出门,一个孩童突然迎面冲了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一个馍馍。贺凌萧将馍馍捏在手里退回了屋中,打开一
看,里头夹着一张字条。他迅速地瞄了一眼便把字条销毁了。
当夜,贺凌萧按照字条的信息找到了那家不起眼的客栈。
“贺公子果然守信。老朽刘于之,授裕王殿下之托在此等候公子。”刘于之微微屈身,捋了捋长须,微笑着说道,“公子坐。
”
贺凌萧抱了抱拳还礼,进来的时候已用余光扫了四周一圈,未发现异样,便在刘于之指定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二人长话短说,把交易的时间地点约定好,到时候贺凌萧只要把宝图献出来,王爷这边就奉上陆冥幽的人头和“仙玉罗”。
“刘大人,您就不怕草民又拿了一张假图来糊弄王爷吗?”贺凌萧对刘于之的爽快很满意,故意问道。
刘于之笑道:“贺公子乃诚信之人,王爷慧眼识珠,自然不会看错。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届时还需贺公子留府安养几日,安
心疗伤。待宝藏到手,王爷定能确保公子毫发未伤离开。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贺凌萧冷笑一声。“到时候草民岂不是鱼肉,任人刀俎了?王爷这倒是万全之策啊!”
“呵呵。”刘于之笑道,“哪里哪里,贺公子不是还手握王爷的软肋吗?”
贺凌萧的目光稍稍一闪,道:“刘大人,若真能被草民区区一封信唬住,那就不是裕王殿下了。其实王爷也不必把话说绝了,
到时候只要他一声令下,草民便插翅难飞,还怕草民坑了不成?”
“贺公子,王爷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罢了。还望公子委屈几天。”
“这么说,不按照王爷的安排,恐怕贺某只有身首异处了。”
刘于之干笑了两声,道:“贺公子言重了。王爷一向礼贤下士,贺公子无需多虑。对了,公子稍候。”他起身,从身后的包囊
内取出一柄长剑,双手献到贺凌萧跟前,道:“这棠溪剑正是公子遗落下的,如今完璧归赵,物归原主,以表王爷的诚心。”
贺凌萧接过剑,摩挲了一番,抬起头扬起唇角,抱拳道:“那就有劳刘大人替草民谢过王爷了。”
贺凌萧离开客栈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四下无人。
就在他疾步往前赶路时,突然发现身后有厚重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贺凌萧身形一闪,躲进了附近的树影之中。
显然,跟踪他的人并无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见贺凌萧躲了进去,便停了下来,立在夜色里,傲然挺拔,似乎在等贺凌萧的现
形。
“年风?”贺凌萧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你怎么在这?”
展年风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过了许久才抬起眼看着贺凌萧,那复杂的眼神说生气不像生气,说郁闷不像郁闷,说
懊丧不像懊丧,却如同尖刀一般刺入贺凌萧的心脏,让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你跟踪我?”贺凌萧的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他的血液慢慢地冷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展年风。
“是,我……看到了。”展年风低声回答,心中无比懊恼,他后悔自己今晚的举动,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更好,可是同时,他又
庆幸自己看到了那场阴谋,以至于可以及时制止贺凌萧步入歧途后悔终生。按捺住内心的纠结,展年风问道:“凌萧,你知道
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跟踪我?是吴啸天叫你跟的吧?”贺凌萧向前迈了一步,半张脸隐匿在夜色的昏暗中。
“凌萧,你清醒一点!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那是谋逆!是死罪!而你,是在助纣为虐!”
“吴啸天……”贺凌萧低下头,咬着牙念出那个让他疯狂的名字。
“这和他没关系。别忘了,今晚他早被你调虎离山骗到‘醉铭轩’去了。”展年风上前拉着贺凌萧的胳膊,“看着我!凌萧…
…”
贺凌萧猛地甩开他的手,压着声音愤怒地瞪向他。“我以为你一直会支持我,站在我这边!”
“是!我一直都站在你这边,但不会支持你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展年风说道,“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裕王已是骑虎难下,不管我做不做,他都会谋逆。只是我让他多了一些胜算罢了。”
“为什么这么做?仅仅为了陆冥幽的脑袋?这个我说过可以帮你!虽然拿不到‘仙玉罗’,但只要你安心疗伤,阮清灯也可以
……”
“够了!”贺凌萧转过身,背对着展年风,“我们赫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就是他们搞出来的。我这么做就是要让燕王的后人
尝尝同室操戈祸起萧墙的后果!那个狗皇帝隐居深宫,怠于临政,万事不理,就不该坐在那把龙椅上!”
“那你考虑过百姓疾苦吗?如今外敌对我邦虎视眈眈,边境战乱不断。若现在引起内乱,必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百姓家破
人亡,不正让那些蛮子渔翁得利了吗?这将是我大明的末日啊!”
“你几时变得胸怀社稷心系天下,关心起国事来了?”贺凌萧转过身,鄙夷地问道。
“凌萧,别做傻事!”展年风逼近一步厉声喝道。
贺凌萧将棠溪剑横在二人之前。“展年风,你再进一步,我们便恩断义绝!”
展年风全身一震,心脏钝痛了起来。“别再疯狂了!贺凌萧!扬州城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你的计划之中,是吧?每个人在你眼里
都是棋子,对吧?为了你所谓的复仇,你在利用所有人,是吧?!”
贺凌萧本想冷笑,无奈连拉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
展年风的话音带着一丝颤抖,“需要我一一细数吗?好,你听着,从一开始,你利用你父亲的名号,将当年觊觎赫家宝藏的武
林人士引到了扬州,凡是参与了当年杀害你父母的人大都死在了你的剑下。然后你利用‘千绝门’联合其他武林中人,共同对
付‘隐渊’,现在又利用那个试图谋反的裕王,去达到你所谓‘复仇’的目的。凌萧,当年你父亲当着众人毁了地图,自刎于
天元山,目的不是让你为他报仇,而是要让你彻底摆脱赫家的阴影,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没想到你竟会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引火烧身,等你到了九泉之下又该如何去面对你的爹娘……”
“闭嘴!”贺凌萧一口一口地咽下翻滚涌上的腥甜,断喝道。
展年风越发地激动。“你不是自称‘邪魔公子’?……当年赫前辈为了抵挡众人的追杀不得不痛下杀手,他是‘公子’,而你
,如果一意孤行,那才是真正的‘邪魔’!”
贺凌萧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不说,并不等于我什么都不知道!”展年风眼中透露着决绝,但天色太暗,贺凌萧也无暇顾及对方,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心
情只有展年风自己清楚。“事到如今,我不会再坐视不管!”
“说得妙极了,展年风。我太小看了你……”贺凌萧向后趔趄了一步,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看在展年风眼里触目惊心
。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话要从你展年风嘴里说出来!
如果换成别人,心就不会这么痛!
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可是,当初选择这一步就本不再有回头路!
展年风!
我不能因为你而前功尽弃!
功成名就也好,遗臭万年也罢,事到如今,没有退缩的余地!
……
第四十六章
“凌萧!”展年风刚要上前却被棠溪剑挡住了去路。
“你已决定背叛我了是吧?”贺凌萧厉声问道。
“背叛?呵。”展年风惨笑道,“你说是就是吧。凌萧,我不能眼睁睁第看着你一错再错,越走越远!”
“好!说的好!展!年!风!”贺凌萧冷冷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经没了温度,仿佛是黑夜中的两颗寒石,让展年风的心如
坠深渊。
“最后问你一句,如果我……一意孤行,你一定要阻止吗?”
“是!”展年风的眼神决绝而坚定,说出的话亦是掷地有声。
“呵呵,好!”凌萧笑了,可是双眸中冷似雪,寒如霜,嘴角的鲜血分外鲜明。
四目对视,展年风彻底落入冰窖。
凌萧……
展年风刚要伸手,只见对面的身子突然一个趔趄,他的心随之一紧,急忙飞身上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怜惜地搂抱在怀里
。
贺凌萧眼中一丝灵光倏然即逝,猛一抬手,一只啐了剧毒的飞镖深深地扎入了展年风的胸口。
这淬毒的飞镖贺凌萧原本想用来对付裕王的爪牙,没想到竟先用到展年风身上。这天下,有着绝顶神功却能被他一招中标的也
只有展少庄主一人了。
“啊……你……”展年风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突起的镖身,以及慢慢晕开的那抹血色,手上的力道却依旧不减,他努力运功逼
毒,无奈,胸口的毒液来势凶猛如同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一阵又一阵眩晕向他袭来,展年风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贺凌萧的
手腕,艰难地说道:“你要……小心……”说完便倒了下去。
你要小心?
你要小心!
你要小心……
这竟是展年风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
眼看着展年风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松开,身体猝然滑落,无声无息地躺在了地上,贺凌萧怔住,脑中却是空白一片,唯独那句
话一直盘旋在耳际。慢慢地,懊恼、悔恨如同瘟疫一般在全身散开,天元山谷相处的点点滴滴霎时充满了他所有的记忆,一度
决绝的心如同绞裂了一般,令他痛不欲生。
贺凌萧缓缓地蹲了下来,半跪在展年风身旁,身子摇摇欲坠,只能靠棠溪剑勉强支撑。胸口的钝痛不断袭来,几乎抽空了他所
有的力气。
他颤抖地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塞入展年风的口中,眼前一片模糊,喃喃道:“对不起,年风……”伤害对方并不是他的本意,
然而自己终究还是出手了。
“噗!”一口热血急喷而出,贺凌萧捂着胸口,努力平息紊乱的气息,奋力地握着棠溪剑,支撑住旧伤复发的身子,回头深深
地看了一眼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展年风,深深地闭了眼,转头蹒跚而去。
两日后。
夜黑风高,乌云罩月。
扬州城裕王暂居的府邸内,戒备森严。
贺凌萧步入王府的那一刹那,心底便隐隐不安,似乎嗅出潜在的危险,却又拿捏不准。难道有诈?贺凌萧脚步一顿,稍稍稳住
心神,既然走到这一步,便是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的准备了。于是,在他缓缓踱向正厅的同时,他的
余光扫向了隐藏在四周的暗哨上,心中盘算着全身而退的几率。
踏进门槛,刘于之已然站立在门边,笑脸相迎。除此之外,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腰间挎着刀面无表情地立在两侧。
“贺公子,请。”
贺凌萧躬身还礼,抬眼瞥见屋内方桌上赫然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方匣,心下了然——这大概就是今日对方欲与交换的物事吧。
“刘大人,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贺凌萧从怀中掏出一卷图纸,双手呈给刘于之,“刘大人请过目。”
“好!贺公子爽快,王爷慧眼识珠,果然没有看错。”刘于之接过藏宝图,小心翼翼地看开来观摩了一番。
“刘大人,图您已经拿到了,那草民可否看看王爷的赏赐呢?”贺凌萧未等刘于之端详完,便不动声色地催促道。
刘于之的老脸再次皱成了一朵老菊花,示意立在一旁门神般的侍卫打开匣子。“贺公子,恕老朽生性胆怯,见不得血光,无法
近身奉陪。”
一尺见方的匣子打开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侍卫刚要捧出那个鲜血淋漓的头颅,就被贺凌萧拦下。“不必取,莫要
吓坏了刘大人。”
“多谢贺公子体谅。”刘于之躬身谢道。
贺凌萧指着另外一个寸方的玉盒,问道:“这里头装的必是‘仙玉罗’了?”
“正是。”刘于之答道。
侍卫毕恭毕敬地打开玉匣子,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赫然现于眼前。
贺凌萧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取出“仙玉罗”,放于鼻尖细地嗅了嗅,轻扬嘴角,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放入了口中。
这“仙玉罗”果然是世间罕见的良药,刚刚入腹,贺凌萧便觉得周身气脉畅通,神清气爽,胸口的钝痛也消失殆尽。但与此同
时,另一股不可名状的热流袭遍了全身,他心下暗惊。
“呵呵,贺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刘于之没料到他会如此着急,不禁干笑了两声。
贺凌萧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刘于之的老脸,沉吟道:“承蒙刘大人夸奖,今晚贺某到此恐怕是有来无回了吧!”
话音刚落,还未等屋内其余三人有所反应,贺凌萧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直立于身边的侍卫的腰刀,手腕一转,刀刃立
刻在那人的脖子上留下细细的一道血痕。
同时,一道金光射向了另一个刚要拔刀的侍卫,直直地插入他的喉咙,见血封喉的剧毒让对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便颓然
倒地。
“来人!”刘于之一脸煞白,大吼一声,颤颤巍巍地指着贺凌萧,“你!你……竟然……”
“你们无耻在先,居然倒打一耙!”贺凌萧一面招架一面回应道。
“仙玉罗”的入腹,若未加外力运功,只能恢复其两成的功力。贺凌萧已顾不上那么多,要不是因为“仙玉罗”被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