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浆油条协奏曲——阿虚

林霖犹犹豫豫地还是开口了：“早上起来，东西就丢了……”

“在哪里？”

“……网吧。”

“你朋友呢？你不是来找朋友的？”

从手里拉住的胳膊的一瞬间紧绷，加上小孩又扭过去的脸，张嘉眉头是越皱越深了。

“你该不会一整天没吃饭吧？”

林霖又把头扭回舒服的位置，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林霖之后也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来，跟着张嘉就走到了一个小的饭馆里面。

在饭馆的灯光下，张嘉算是把林霖的凄惨看了个清楚。

身上的灰大概是刚刚摔倒的时候弄上的，原本虽然凌乱但是很有个性的头发现在是真的杂乱了，一双猫眼此刻也是红肿着，加上环绕着本人的灰色气场，真是光看着就叫人想叹气。

林霖看到张嘉一直在看着自己，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不太好看，头又低下去了。

“我想去下洗手间……”林霖声音干干地说。

张嘉皱着眉看他，没吭声。

林霖看了他一眼，忙说：“我不会偷偷溜走的，我现在真的没钱……”

张嘉乐了一下，现在的小孩也不像他那时候那么笨了。

“去吧。”

林霖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去找洗手间去了。

等林霖再回来的时候，看起来稍微比刚才清醒一些了。张嘉正在打电话。

“嗯，我知道了，嗯，好，就这样，我挂了。”

张嘉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站在边上的服务员，点头跟人说谢谢。

林霖走过去坐下，一言不发地低头看桌子。

张嘉无奈地把菜单递给他，问他有什么想吃的，林霖只说随便。张嘉无奈就点了份水煮鱼跟红烧茄子，本来还想点个什么，被林霖拦住，说够了，只好作罢。

因为正好是晚餐时间，这会儿客人也多，上菜的速度比较慢，两人就坐在那边等。很自然地，张嘉就开始问林霖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霖倒是没有推辞，开口说：“我本来是来找人的，可下了火车之后群殴去找朋友，不过他已经搬走了，然后我晚上没地方去，身上的钱不够不能去住旅馆，所以就随便找了个网吧想呆一夜，后来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机跟钱包都被偷了。”

张嘉没说话，就看着他，小孩毕竟还是小孩，眼神闪烁，很明显是在隐瞒着什么，而且这番说辞说的那么溜，怕是刚刚在洗手间也暗自演练了一会儿了。不过张嘉也没打算追问，也就放过了他，安慰了两句之后菜上来了，两人就沉默地开始吃饭了。

吃完了之后，张嘉邀林霖跟自己回家，林霖也没得选择，跟他就回去了。

第四章：漂泊的少年（四）

回去的路上，张嘉简单地说了下，自己是跟别人一起住的，同居人叫做于佑和，是以前的大学同学，之后一直合住在一起。

林霖初时还有些诧异，想着他家里就算是有人也还是个女主人才对。按照张嘉的说辞，那于佑和跟他住在一起是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不过林霖自然是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反倒是张嘉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担心小孩会因为家里有个人而觉得紧张，不过他很明显是低估了小孩的心理素质，然后到是有些后知后觉地担心起小孩会看出什么来而觉得不自在了。

其实通话的时候，于佑和本是想让张嘉把人安排在旅馆的，可张嘉看着现在的林霖怎么看怎么觉得心疼，没忍心，犹豫再三本想让于佑和先出去住一晚上的，可于佑和又不放心他带个陌生人回家，哪怕对方只是个孩子，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把人带回去了。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对待外人的态度早就不是当初那般遮遮掩掩了。

现在的林霖情绪基本上已经稳定下来，如今跟着张嘉倒也是渐渐觉得心安，不由得一阵疲倦，站在地铁上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很快就到了。”张嘉温言说着。

此刻地铁上人虽然不是很多，可也没有位置可以让二人坐下，两人都是靠着车壁。林霖强打精神朝着张嘉笑了一下，不一会儿又是靠着地铁闭上了眼睛，张嘉也没再多说什么。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地铁便已经到站，两人出了地铁，林霖被晚风吹得一阵哆嗦。如今已经是九月的天气，入秋不就，就算是白天温度足够，晚上也总是冷的，而林霖也只有一件短袖在身上而已。

张嘉记得自家楼下开了个不大的服装店，想着要不要给林霖买件外套。不过这样似乎显得自己又太殷勤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结果一直走到家，也没能带他去。

林霖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他怕冷，刚刚看到服装店的时候有动了心思想让张嘉借给自己一点钱去买衣服的。若是他知道张嘉纠结半天只是因为不好意思没给自己买衣服，一定会更纠结的。

总之两人很快还是到了张嘉的家。

这时个典型地城市中心稍微偏一点的居住型小区，房子有点老了，可看起来还是能够继续坚持不少日子的。

张嘉径自开门，把林霖让了进去。林霖一进去就看见门口摆好了两双换用的拖鞋，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该换哪一双合适。

这时候屋子另一个男主人出现了，于佑和打开书房的门，然后直接看着门口发呆地林霖说：“你好。”

“啊，你好。”林霖瞬间紧张起来了，连带着身边都绷直，一副被罚站的表情。

同样是三十多近四十的大叔，眼前的这个人，明显是比身旁的张嘉气场强大了不止一个等级了。

凭良心说，林霖是喜欢于佑和这样的长相多一点的，无奈，于佑和实在是太有职业相了，一看就是个老师，而林霖不过刚刚高中毕业罢了。

张嘉带上门，就看见林霖一脸局促地站在那里，心里去莫名地舒坦起来。

对嘛，这才是一个正常小孩到陌生环境该有的表现嘛。

连带着张嘉心也变得柔软起来，指着左边一双看起来新一点的拖鞋说：“换鞋吧。”

林霖没动，偷偷瞟了一眼于佑和，见于佑和站在那边没动，也不敢乱动，直到张嘉换好了自己的鞋子，才忙跟着把鞋子也换了。

张嘉随手已经把手上的公事包放到了鞋柜上，林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自己的背包也放上去。

“今晚你就在书房里面先睡一晚，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明天再说吧。”

林霖确定，这一番话由张嘉说出来，绝对会是春风拂面的。可是现在他只觉得精神高度紧绷，连带着那个书房看起来也危险了许多。

幸好张嘉是看出来了他的局促，温和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别想太多，今晚先好好洗个澡，然后睡一觉。有换洗的衣服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些？”

“啊，不用，换洗的衣服都还在，毛巾也有。”

“这样啊，”张嘉笑着又对于佑和说，“行了，你明天早上不是还有会要开，先去睡吧，我照应下他。”

于佑和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卧房。

于佑和一走，林霖顿时觉得浑身一轻。张嘉倒是无所觉，拉着林霖走到书房，让他先在这里坐一下。

书房里有一个电脑桌，然后就是一个巨大的暑假，放了慢慢地一柜子书，几乎占满了一面墙，另一边放了一张沙发床，看样子是新支起来的。

林霖刚把背包放下，张嘉就进来了。手里是一套睡衣。

“这是我之前买的新的，不过小了一号，真好没人穿呢，我想你总不会随身带着睡衣的。”

倒是真的没带，林霖也没拒绝，道了声“谢谢”就接过来了。

“好了，先去洗个澡吧，我带你去看一下。”

林霖忙找出自己的毛巾跟内裤，抱在怀里就跟着张嘉转了下浴室，张嘉给他拿出了新的牙刷跟杯子放在洗漱台上然后出去了。

直到关上浴室的门，张嘉才算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浴室里面有个浴缸，是根据张嘉的喜好当初装修的时候，特意挑选地，又大又舒适。林霖看了浴缸两眼，最后还是抵制住了诱惑，选择了淋浴，快速地洗干净换了睡衣出去了。

“喝水的杯子跟热水壶都在这里，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如果不是因为两人还不太熟，林霖几乎都想一头扎进张嘉的怀里大哭一场了。

“没有，已经很好了。谢谢叔叔。”林霖说的真心，强忍着泪奔地冲动，硬是挤出一个微笑来。

“哎，也是咱俩有缘，好了，什么都别想，好好地睡一觉吧。要是睡不着，你也可以上会儿网……对了！”张嘉猛然惊醒，一副紧张的样子，“你还没有跟家里人联系吧？要不赶紧打个电话，省的他们担心！”

林霖脸色变了便，没接话。张嘉看着林霖的反应，觉得自己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犹豫着问：“离家出走？”

林霖想了想，终于是点了头，过会儿又摇头，对张嘉说：“叔，放心吧，我就是一个人星期不联系他们，他们都不会觉得有问题的。”

张嘉看林霖说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也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嘴巴一个比一个犟，也没逼他，说：“还是打个电话报下平安，不过今晚就算了，早点睡吧！”

之后林霖又认真地道谢了一次之后，张嘉终于是出去了。

林霖打开自己的背包，还有遗留下来的MP3跟各种充电器，不由得苦笑一下，也懒得再看，关了灯摸上床，很快就睡着了。倒是门口的张嘉确定了两次小孩已经睡着了之后，被于佑和小声地提溜回去了。

林霖睡得很沉，可还是抑制不住地做了梦，梦里他狠狠地教训了那混蛋一顿，拳打脚踢的，怎么畅快怎么来。

猛然惊醒，还是漆黑一片，林霖觉得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哭了。

“操，怎么当时不揍他一顿……”

第五章：漂泊的少年（五）

虽然前半夜睡得并不安稳，中途哭醒，但是后半夜林霖是彻底地睡死过去了。等到重新新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大钟，时间已经是11：52了。

林霖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之后，悄悄地在门边听了半天的动静之后，确定外面都没人，才慢慢地打开门，果然屋子里面没人。

客厅的冰箱上留着两张字条。

「林霖你先在家里等着，我去上班，有什么事情回来再说。对了，你最好给家里打个电话。另外佑和大概十点钟左右就能到家了，昨天你见到的，有什么需要你也可以先跟他说。BY张嘉」

打电话回家？呵，林霖自嘲地笑了一下，就算打回去，也不一定有人接，说不定还会惹得他们把电话砸了。多不好。

相比张嘉稍显笨拙的字，下面一张字条虽然写的不多，但是在林霖看来，那字真是好的可以当做字帖来临摹了。

「外出买菜，在家等着。于佑和留。」

林霖挠头，想想还是先回去把身上的睡衣换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还是一身T恤跟一条牛仔裤。

换好衣服，林霖看着睡衣想着自己要不要帮着把衣服洗了，想到这里，林霖猛然想起昨晚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忙跑到浴室，放脏衣服的篮子里面，衣服都没了。林霖又忙跑到阳台上，看见自己的衣服正在那里晾着，然后……内裤也是。

林霖忽然觉得非常害羞。

林霖环视了一下这间屋子，处处都是仅仅有条的，又透着一股温馨。什么物件似乎都是两人用的，电视机旁边是一跟相框，相框上有一对儿很年轻的人在笑。

林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脑海中似乎有个念头一直盘桓着，可他想抓又没办法伸手，一方面觉得探究别人隐私不好，另一方面又没办法把这个想法驱赶走。

就在林霖尚对着那相框发呆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钥匙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回来了。

林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等着人开门进来。

于佑和手上拎着菜就这么回来了，关上门之后，于佑和径自换鞋，去厨房把手上的菜放下，才走回客厅。

林霖还站在老地方，只是朝向稍微改变了一点。

“才睡醒？”

“嗯。”

“饿吗？”

“还好……”

“电视，或者书房看书，电脑也可以用，我去做饭。”

“哦，好。”

硬邦邦地对话之后，林霖钻回了书房，再没敢出去。

扫了电脑两眼之后，林霖没有动的欲望。本身就不是很喜欢上网，如今林霖恨不得自己跟世界失去联系才好，更加是没了上网的心思，站起来在书架上扫了一圈之后，眼睛就被一本硬壳书吸引了去。

那是一本画册，作者叫庄一凡，是当代一个有名地油画作家，也算是林霖的一个偶像了。这本画册他原本也是有的，一直当宝贝一样爱惜着，可惜被烧了……

林霖翻开画册，一页一页细细地看着，不时用手摩挲一下，忽然就很想哭，并且完全没忍住，就那么哭了。

外面忽然传来重重地拖动椅子的声音。

“吃饭了。”

林霖忙把喉咙里面的哽咽压制下去，随便应了一声，然后把书放回去，冲到卫生间里面洗了下脸，仔细观察了下镜子里面的自己，这才发现眼睛果然是有点红肿的。他恨死自己这双稍微哭一下就红的不像话的眼睛了。

不敢多磨蹭，林霖去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于佑和正坐在那边，旁边是一张脱离了桌子的椅子，就好像在邀请自己一般。

林霖忙坐下，桌子上是粥跟小菜，还有些卤味。

“张嘉他晚上回来我们才做饭，中午先凑合吃点吧，如果不够里面还有。”

“哦，好的。”其实林霖是没什么胃口的，毕竟才刚刚起床，现在喝白粥是再好不过了。

之后林霖其实一直做好了被问些什么的准备的，然后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主动攀谈才好，然而每每抬起头看到于佑和，心里就一点底气都没有了，最后两人都沉默这喝粥。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喝粥的声音。

片刻后……

“还要吗？”

“哦，好的。”

又是片刻后……

“还要吗？”

“额，好……”

最后林霖还是没憋住。

“叔叔，我叫林霖。”

“嗯，我知道。”

“那个，谢谢你们收留我，还有张叔叔。”

于佑和看了他一眼，只是点头说：“没什么。”

“对了，这里就只有叔叔你们两个人住吗？都没有结婚吗？”其实林霖现在真的只是在没话找话说罢了，“你们感情真好。”

不够于佑和的反应终于是比前两次稍微激烈了一些了，林霖觉得，他似乎好像大概看见于佑和笑了一下。之后就听到于佑和说：

“我们在一起住了十几年了。”

啪得一下，林霖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念头一下子就清晰地摆在了眼前。

林霖捧着粥碗的样子一定很傻，不然于佑和怎么会又笑了一下呢，笑的还那么好看。

“觉得很稀奇？”

林霖猛地回神，忙解释到：“那……那个我没有看不起……不是，我没有觉得你们奇怪……那个……我只是……我……”

越解释越乱，最后话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容易脱口而出了：“其实我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