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自知兄弟妹们必定会疑惑,于是先对他们说:“我的确能找到五月和影,只是这么做的话,连我也会有生命危险,如非到了不可选择的地步,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三公子,我会给你看到证据,只是你必须先答应我两个条件:一是,找到五月和影后,你得解开他们身上所有的毒,这对你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二则是请你让蓝大少爷不要再干涉五月和萧影的事。”
萧华的条件说简单不简单,只是,她连弦昀是敌是友都不清楚,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意愿,等同用五月和萧影的命运做赌注。
萧尊拍了拍萧华的肩膀,萧华只是点头微笑了一下。
“萧华小姐,你确定这样做我就不能知道他们的情况吗?你不觉得这样做天真了点?说不定比起你们,我更了解你弟弟。”
“蓝陇,你不要在这儿混淆视听了,我们是不会再上你当的!”萧枫生气地说。
萧华疑惑地看着蓝陇,眼里浑浊的迷雾瞬间撤散开来,一副恍然的表情,“原来,你真的见过影,在他和五月分开之后?”
“你说什么,华姐,蓝陇那个坏蛋见过影哥?”萧琦咽了咽口水,甚至有点紧张。蓝陇刚才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不,绝对不是真的。
“无论如何,请三公子决定吧,接不接受我的条件?”
弦昀没有看着谁,其实那两个条件他都能轻易做到,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很乱——其实他本没必要负什么责任,当初救五月只是因为他身上的“痴”,更别说后来牵涉到蓝陇,还有眼前这一屋子人了;他也知道,他不想做,任谁都不能控制他,如果只是觉得有趣,他大可答应了萧华,然后什么也不去实践,反正他们家族只会招人怀疑,绝少有什么真心朋友,更谈不上义气兄弟,他人的鄙夷于猜忌和他们濒死前低贱的求饶、痛苦的呻吟,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死一两个人,没什么大不了。
死一两个有趣的人,倒是扫了自己兴致。
弦昀完全没发现自己性格中有着跟蓝陇如出一辙的冷血与无情,只因他觉得正常而变得正常。
冷酷的内心与虚假的皮囊,由于五月身上的“痴”引出一个更加盛大的生与死的舞台——这样的发展,他从未想过。
“呵,好,我答应你!”
蓝陇倒没什么意见,他想,以弦昀这种性格的人,事事都要挣点面子耍下宝,骨子里同样因生而越发无趣,所以必定会答应犹如天赐礼物的小把戏。
“那,蓝兄需要回避吗?”弦昀微笑着。
萧华想都没想,便说,“不必了,看来也没那必要。”
萧华举起右手,右手手腕上系了两条红绳,其中一条有点破损,似乎要断裂。
“这两条红绳,一条是五月的,一条是影的。影的绳子遭到破损时,我就猜到他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原来萧华是用这个关注他们的,怪得五月把所有符咒都留在林泄家里,毫无线索地逃走,萧华都仍然知道他们的祸福,原是她早留有这招。
“等一下我会引燃这两条绳子,你们注意燃烧时看到的东西就行。”
萧华在手指上割了一下,鲜血汩汩地流出,她屈着手指置于红绳上方,然后另一只手开始运功,两指间亮出一点白光,在白光刚碰到五月的红绳时,绳子断开了。
其他人都专心于白光,加上时间极短,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所有除了萧华以为,没有人知道绳子断了。
萧华心里一怔,知道五月肯定出事了,但是在运功中,不能分心,否则自己的性命不保。
白光沿着绳子“燃烧”开来,不知为何缠上了萧影的红绳,在萧华的手腕上形成一个光圈,上方滴血的手指仍然停留在那儿。光圈开始吮吸手指滴落的鲜血,犹如贪婪的婴儿贪恋母亲的琼浆玉露,光圈一下子膨胀起来,突起成了一个白边光球。
“啊,是五月和老哥!”
光球里开始出现影像,萧琦看到五月和萧影面对面站着,惊叫了起来——也许是看到了太挂念的人一时情不自禁。
“等等,他们怎么像是在吵架?”徐风看着影像,不安地说。
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夕阳西下,河水涟涟。
看不清五月和萧影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正在谈什么。只有娇小的个子伫立桥上,西西微风扫过他低下的脸庞。莫名地,一种悲剧的情愫开始在各人心中蔓延——这自然不是什么浪漫场景的前奏。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瞬间,所有人都震惊了——萧影举起剑,往五月的心窝里刺去。
连萧琦也吃惊得忘却了尖叫的反应,仿佛这是一场不可能的梦境。
萧枫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徐风拉过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怎么可能会这样?萧月无法相信自己所见,却因为自己从未怀疑过萧华的能力,脑子一片空白。
萧尊、萧夜自然也无法相信那么深爱五月的萧影会伤害五月,想要赶到现场,却不知那是何处。
光球消失了,萧华早已失去大半鲜血,虚弱地勉强保持站立姿势,因为看到了无法相信的情景,分了心,不仅提早结束了影像,更破了自己的气。
“不会的,那不是影哥,肯定又是蓝陇搞的鬼!你说啊,蓝陇,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萧琦恢复过来,指着蓝陇便骂。尽管她这样无异于泼妇骂街,可是已经没有其他事情和反应可供她发泄所有悲伤和愤怒。
可是,蓝陇一副平然的表情,不作答,也不动容。
搞不清楚情况的福伯,看到自己照顾多日的那个可爱的小小的五月少爷被刺伤了,也着急起来,“各位,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吵呢?快点去救五月少爷吧,我认得那里,就在菊园前面的石桥上!”
弦昀也想起来了,抬头一望,萧家一行人几乎夺门而出,自己也疾步跟上去,他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游戏或有趣这么简单了。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毒死一个人,但他不允许自己要救的人被别人杀死。
这么一下来,客厅里只留下萧华一人,她已无力再奔波了了,萧月扶着她,她说:“去吧,去救五月!不用担心我……”
萧华忍着眼泪,应了声。客厅里还有一双一直关注着她的眼睛,她知道那是谁。
“杰,我们也去吧。”蓝陇的镇定不容置疑,可此时的他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麻木不仁的他了,这些微妙的变化,有谁知晓?
“是的,大少爷!”年轻的剑客答应了一句,随主子奔向热闹的石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失去你,世界将没有福祉。
失去你,我便没有了世界。
那个跪在石桥上的男子,伸手接住沾着鲜艳血液的半块玫瑰玉璧,颤抖着机械地从怀里掏出自己那半块玉璧,放在一起。
完美的璧合,除了那星点的血液泪珠般挂在其中半壁上,美得心碎而婉转。
夕阳在男子身后渐渐落下,黑夜的寒凉仿佛提前了到来,微风吹袭着这具失去灵魂的躯体,他游魂野鬼般发出呜咽的声音:“五月……五月……”。
他在自己用剑刺伤眼前这个对于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的瞬间,才恢复了所有被抑制的记忆,洪水般汹涌的回忆倒灌出来,让人变得急剧升温的同时,利刃不负所托穿过皮肉刺向他人心脏而绽开的血花,却冰冷一切汹涌,冰冷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搂住倒下的人儿,在无尽的悲痛与自责中,无力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他,不能失去他。
然而,怀中的人儿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让人窥探他那双独特的迷人的绿色眸子。
在他被刺中的那个瞬间,他知道,萧影将会记起一切,所以那个瞬间,他无悔,他甘愿,他最后一次流着泪,向他微笑。
“五月,你不能死!不能!”
萧影抱起五月,身后却传来了别的声音。
“把他给我,我能救他!”
那个冰冷的声音,曾经是拆散他们两个的声音。
一身绛紫色衣裳,有着冰封般冷酷的眸子的她,眼神里早已因为失去爱的希望变得暗淡,可是她仍然不会忘记自己的任务,自己的使命。
“他的命令就这么重要吗?五月已经这样了,你觉得你害我们还不够吗!”
萧影本不想回答,可心里的怨恨却悄无声息地累积起来。
袁瑛眼里掠过一丝不忍,依然冷酷地说:“无论你有没有恢复记忆,我既然找到了流缘少爷,就有义务带他回去见大少爷。”
萧影苦笑了一下,紧紧地抱住五月,往前走去。
“不许再动,你根本救不了他,如果你把他交给我,即使他有可能回到大少爷身边,但起码他能保住性命,你听到了吗?!”
“如果他愿意离开我,回到蓝陇身边,他会变成这样吗……”
萧影虽然背对着袁瑛,但语气中的空洞无比骇人。
“把他交给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袁瑛拔剑。
萧影没有理会,平静地看着五月的脸庞,向前迈了一步。
“呵!”袁瑛出剑,朝着萧影背后进攻,却突然被一人一脚踢开了,于是马上落下,做好防备。
“还没跟你过过招呢,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萧尊挡在萧影背后,可是萧影听到大哥的声音也丝毫没有受影响,继续挪开脚步。
一个身影闪到袁瑛身边,对她说:“姐,可以停手了,大少爷来了,他会处理。”
袁瑛刚刚竟然由于心乱而没发现自己的大少爷,顿感失落。
“影,你为什么要刺伤五月,快把五月给我看看!”萧枫急切地要帮五月看伤势。
不料,萧影挡开了萧枫的手,沉默地冲开人群。
“啪!”萧琦流着泪站在萧影面前,掴了他一个巴掌,火辣的感觉迅速在脸上蔓延,却也没有动摇那冰冷的内心。
“混蛋!大坏蛋,你闹够了,没有,小五月还没死,快点,快点让枫哥月姐救他!”
“……”萧影连看都没看萧琦一眼。
“你还是人吗?快把五月给我,你这人……哥,我求你了,让我们救他吧!”萧琦面对这样的萧影,快要到达崩溃的边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萧影会变成这样!她揪住萧影的衣服,哭泣着,捶打他,可是他依然没有反应。
萧月他们看到此情此景,内心备受煎熬,也不知如何是好。
萧枫本也气极,想来便先救五月再找老弟“算账”——就算这件事不完全是萧影的错,可是看到五月瘦小的身躯就那样躺在萧影的怀里,胸前还淌着血,而萧影却把自己封闭起来,一时间心里难过至极。幸运的是,此时徐风依然站在他的身边,无声地握紧他的手,支持着他,这么一来,心里更是难过。
“他还没断气呢,你快放开他!”弦昀拉开萧影的手,接过五月,萧影抬腿一踢,抱回五月,闪回几步。
“看招!”
弦昀被萧影惹怒了,手中放出暗器,萧影始料不及,谁知暗器并不是对准萧影,而是对准五月的!
“萧影,他还没死呢,可是刚又中了我的暗器,想必离人世快远了。不过不用担心,他的躯体将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因为这种毒药会在人死后融化他的躯体……啊!”
萧影听到五月将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失控地冲到弦昀面前,掐住他的脖子。
“萧影……把……他给我……我能……救他!”
弦昀艰难地说着话。
萧影锐利的眼神直盯着弦昀,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
“影……”这时,萧影单手搂住的五月呼唤了他的名字,尽管声音非常微弱,但确实是五月在说话,他没死,他不会离开萧影。
“给我……救他!”
萧影松开了掐住弦昀的手,泪水滴到五月脸上,再次跪到地上,紧紧地抱着五月,说:“救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救他……”
五月还没死,他不能死!
萧月终于听到萧影说话了,顾不得泪珠儿还挂在眼角,便迅速蹲在五月身边,简单而仔细地帮他检查了一下,萧枫也来帮忙,他问弦昀刚才打中五月的是什么药。
弦昀没有微笑,也没有过去帮忙,“刚才那是我特制的保命药,虽说不能起死回生,但起码能让我们又足够的时间救他……你们弄好了没有,就这点效率,人不死才怪呢!”
萧枫被弦昀揶揄得很不服气,先暂时忍住,不跟他计较。
“五月的伤口刺得有点深,幸好剑尖没有刺中心脏……”萧月冷汗直流,嘴上是这么说,可那是自己老弟萧影亲手刺得剑,五月的情况真是命悬一线,若稍有差池,恐怕……
“倒是你,你之前到底喂五月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把他的气息弄得这么奇怪!”
“说了你也不懂,五月体内残留的‘痴’你不也没清楚吗?这点小事都干不成,没资格责怪我!”弦昀跟萧枫杠上了,两人死死“咬住”对方。
“好了,你们两个,都什么时候了,还为这点事儿吵架!若真那么有本事,就拿出来救小五月啊!幼稚!”黛儿站到他们之间,气势汹汹。(好久没出场了……)
“如果我没猜错,刚才弦昀投中五月的药是菊园特制的用了千余种药材提炼的‘益气补心丹’,他刚才是把丹药磨粉混液沾着暗器上,才令小五月恢复一点气息,对吧?”
弦昀呆呆地点点头。对黛儿和她令人惊讶的一席话感到非常意外。
“所以,枫,你也别闹了,月已经帮小五月简单处理了伤口,我们现在先回菊园——你们俩都那么本事,想必肯定不会让小五月出什么意外吧?”
黛儿瞟了弦昀和萧枫一下,让人感到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原来,真正的高手在这啊!
萧尊怔了怔,没想到一直沉默的黛儿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了,于是在她耳边悄声问到:“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嘻嘻,以前曾经有客人把‘益气补心丹’寄放在我家店里,那时我还小,就随便拿来玩了玩,还记得那个味道!”
“那个味道,你竟然能分辨出来?”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尊,现在他们听我的,我们快回菊园吧~”黛儿绕着萧尊的手臂,恩爱地走在前面。
“好了,我们都听大嫂的话,枫哥月姐,一定到救小五月!”萧琦靠近看着脸色苍白的五月,眼里又挤满了泪水。
萧影沉默着,紧紧地抱着五月,跟在他们身后。
弦昀走在最后,他回头看,石桥上还站着一个人——蓝陇。表情比平时还要淡定,想起他刚才还跟自己针锋相对,想起他被惹得用点愤怒地站着自己面前,弦昀始终不懂他对五月到底是抱着一份怎样的情感。
蓝陇为了得到五月,可以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残酷无情,那他对五月那份情呢?难道只是因为想占有他,想证明自己的强大,证明自己的不可反抗,证明自己的冷血绝情吗?
蓝陇站在五月被萧影刺中的地方,地上还点缀着几滴五月的鲜血,被风吹过,带来些微血腥味儿。他望着夕阳落下的河面,望着可以看到菊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