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斑斑血迹昭示着舒维所受到的非人折磨。
绍炎回想起那日情景,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但却不曾后悔过。君子有仇都会报,何况舒维那个看似无害的回答和潇洒的
背影几乎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现在有了报仇的机会,任谁都不会白白错过,只是出手稍微有些重了。
不再看染血的木板床,绍炎将目光转向了头顶射下的微弱日光。现在什么时辰了?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自己,跟了陛下这么
多年,又一起出过生入过死,他会不会手下留情呢。最担心的还是东延战事,不敢说自己是个非常爱国的人,也知道东延灭亡
是迟早的事,但那里毕竟是自己的故土,那里养育了自己二十年,那里还有自己的亲人,花红柳绿的秀美江南怎能承受得住战
火的洗礼,断垣残壁,哀鸿遍野永远不该出现在那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一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来人,来人啊……我要见陛下,我有事要禀。”绍炎紧紧抓着囚牢木门,冲着空荡昏暗的长廊大吼。
绍炎有些内力,这一声吼,震得斑驳的土墙,簌簌地向下掉落墙灰。长廊深幽,回声久久不绝于耳。
一个狱卒匆匆奔来,见识过眼前这位大人的凶狠,现在这位大人又是一副要暴走的样子,不免让狱卒有些畏缩:“大……人,
不是小的不通报,是上头吩咐没有要事不能打扰陛下啊,小……小的也没有办法啊,你就安静地呆几日,等大人冤屈洗清了,
也就能重见天日了。”
绍炎鼓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急切地说道:“你再去通报一声,说绍炎愿意为东延战事出一份力。你这样说陛下一定会见我的,
拜托了。”
“可是大人你现在是囚犯身份,按律是不能再参与朝政的,大人……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狱卒欲哭无泪地说道。
狱卒为难的样子,看得绍炎心中火起。
“滚!”绍炎大喝一声闭上眼睛,泄了气一般滑坐到地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但不一会又慢慢走近,然后是狱门开锁的声音。
“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绍炎眼皮都没抬一下,既然帮不上忙就不要再出现在面前惹人烦。
“绍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自从朕登基以来敢喊朕滚的,绍大人你还是第一人呐,朕真是十分欣赏绍大人的勇气,当真是艺高
人胆大啊。”蓝渊威严的声音在绍炎头顶响起。
绍炎猛地睁开眼,看到蓝渊威武地站在牢门处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一惊,但随即又喜上眉梢,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整好衣衫
,屈膝跪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罪臣不知是陛下驾到,才失了言,万望陛下见谅。陛下肯纡尊降贵亲自来牢中见罪
臣,罪臣欣喜不已,若罪臣没猜错的话,陛下必是为了东延战事而来,对吗?”
蓝渊俯视绍炎,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对。”
“陛下既然肯来,就请陛下一定要听完罪臣的话。”绍炎祈求道。
蓝渊点头:“你说。”
绍炎这才跪直了身子,道:“今日早朝,陛下还是将罪臣的那番话听了进去,证明陛下确实是个明君。这两年来恒国凭着陛下
的天纵才智,知贤善任,才成就了如今的四海升平,百姓安宁。可现在恒国正处于休整期,百姓享受这平静安宁的日子还未过
半年,如果此时再燃战火,陛下定会失去民心,就算最终能获得胜利,夺取东延,在百姓心中陛下也会成为永久的暴君。而且
如罪臣所述,东延朝廷外华内腐,虽有不少闲能之士,却处处被宰相李元钊掣肘。东延朝中想推倒李元钊的人已经占了多数,
我们何不等他们先窝里反,然后再寻个有利时机乘虚而入,迫使他们交出归顺降书。这样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以征服东延。”
蓝渊不动声色地看着绍炎,他身上穿的依旧是早朝的官服,头发凌乱,有些狼狈,但说话的时候还是那样振振有词,完全没有
自己已是阶下囚觉悟。
听了他的话,蓝渊冷笑道:“绍大人身在恒国,却对东延的国情了如指掌,朕不得不怀疑自己识人的眼光了,怎么早日没有发
现绍大人这匹千里马呢?当初只让绍大人做个军需官真是屈才了,以绍大人这样的博大胸襟,文韬武略,做个将军都绰绰有余
了,朕真是有些悔不当初啊,不过朕有个疑问,在绍大人的心中究竟哪国才是你心所向?”
绍炎早已听出蓝渊的话外之音,连忙山呼万岁以表忠心,然后用洪亮的声音说道:“罪臣记得,当初罪臣问陛下是否真能信的
过罪臣,陛下那时只说了八个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罪臣当即歃血立誓,誓死效忠陛下。而后罪臣跟随陛下征战两年,
虽没在战场上与陛下一起浴血奋战,但后援军需却是安排得妥妥当当,让陛下能安心带领将士前线杀敌。罪臣不是邀功也不是
诉苦,罪臣但求陛下能信任罪臣。罪臣是东延人,在东延生活了二十年,也眼睁睁地看着东延从盛世走向衰败,朝廷昏庸无能
,受罪的都是老百姓。赋税日益加重,年年征兵入营,我爹每年都召开‘青林大会’表面是图个热闹,实则是挑选人才,这些
人人都知道。但是我们并非他人口中所说的朝廷鹰犬,也不是想谋朝篡位,只是在朝中安插了一些专才能人,辅佐延靖帝。谁
想到延靖帝不仅昏庸还软弱,对宰相李元钊的话言听计从,枉杀了不少忠臣。那时我爹痛心疾首,在得知陛下的宏图大志和雄
材伟略后,费劲心机才联系上陛下,又恳求陛下将青林门中精英收于麾下。我爹那时跟我说,以陛下的才能日后必能一统天下
。也只有天下统一,百姓才能最终过上安稳的生活。”
绍炎顿了顿又接着说:“罪臣跟随陛下以后,其实从未断过和东延朝中的门人联系,罪臣知道总有一天东延也会臣服在陛下的
脚下,所以一直关注着东延局势变化,想着为陛下征服东延出一点微薄之力。罪臣绝非有意隐瞒陛下,而是时机尚未成熟,罪
臣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谎报,万望陛下明鉴。”说完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听绍炎说完,蓝渊冷冷的面孔才放松了些,早已知道绍炎暗中跟东延来往密切,自己也有所防范,如今看来,倒是以己之心度
人之腹了。想到这些,语气也柔和了一些:“是朕错怪绍大人了,平身吧。”
绍炎闻言谢恩,却没有起来:“罪臣自知有罪,不敢与陛下并肩,请陛下就让罪臣跪着说话吧。”
蓝渊不再勉强,问道:“如今两国局势绍大人都已明了,你又说要将功补过,想必计策都已了然于胸了吧?”
“罪臣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样做,但是请陛下准许罪臣以恒国国使的身份前往东延,罪臣有想办法让延靖帝交出降书和玉玺。
”绍炎胸有成足的说。
“可有十足把握?”蓝渊问道
绍炎回答:“十足把握不敢说,只要不出现变数,八成是有的。”
蓝渊点头道:“朕准奏了,无论结果如何,绍大人尽力便是。不过今日你必须在这牢中,明日才可出狱,这是对你枉顾律法,
滥用私刑的惩罚,绍大人可有异议?”
绍炎连忙说:“罪臣不敢有异议,陛下英明,这个惩罚是罪臣应得的。罪臣今晚一定面壁,静思己过。”
“那就这样,明日出狱后好生休息一下,出使的准备做得充足些,朕希望你带回来的会是好消息。”蓝渊说完负手离开了牢房
。
绍炎向蓝渊的背影深深叩拜,中气十足地喊道:“谢陛下,罪臣恭送陛下。”
绍炎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昏暗的通道中,蓝渊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绍炎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自己都有些相信他能兵不刃血
地劝降东延了,若此事能成,对朝臣,对百姓,对若宁都算是有个交代了吧。其实自己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
倒下,血溅黄沙,也不想听冰冷的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可身在其位,身不由己啊,只有万众归心才能真正停止杀戮。
蓝渊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大事落了地,这才觉得阵阵倦意袭来,昨晚与若宁欢愉,早朝又遇上东延战事,焦心了一日,现在终
于能暂时放下了。今日折子不多,估计都跟东延战事有关,早些批阅了还能小憩片刻。想到这里,蓝渊加快了脚步。
刚出了天牢那扇朱红大门,还未适应明亮的天色,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第三十七章:凭谁诉
蓝渊始料不及,脚步不稳被来人撞到了墙上,后背被墙体的凸石硌得火辣辣地疼,正待发作,却听到乐璇带着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蓝渊,有没有撞疼你?”边说边把蓝渊从墙上拉开,伸手替蓝渊揉背。
“若宁?”蓝渊拉下他的手:“不疼,你来这里是找我?还是有其他事?这牢中还有你的朋友吗?”
乐璇反握住蓝渊的手,道:“蓝渊,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去了御书房他们告诉我你来了天牢,所以我就来这里找你了,我怕
打扰你谈事,便在外面等你,已经等你很久了。”
“哦。找我啊……这么急是舒维出问题了?”乐璇手掌传来的热度略高于平时。
“不……他很好,已经苏醒了,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我有心里话想和你说。”
蓝渊看了看乐璇微微泛红的脸,又看了一眼乐璇紧紧抓着的俩人的手,不明所以地一笑:“既然若宁肯将心事说与我听,我当
然会洗耳恭听了,是现在说还是?”
“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想现在就说。”乐璇有些迫切。
蓝渊左右看了看:“听若宁的心事是件大事啊,这种地方显然不适合,我们不如去御花园吧,那里幽静,最适合说心事了,若
宁意下如何?”
“嗯,走吧。”乐璇说着便拉着蓝渊朝御花园走去。
蓝渊跟在乐璇身后,脸上虽然还挂着温和的笑容,但眼神却幽深了许多。
又到了刚才的凉亭,不过眼前的人却换了。乐璇与蓝渊并肩而坐。
蓝渊微微一笑:“有些时日没来御花园了,没想到竟还能见到如此美景,果然没有白来。你说是不是啊,若宁?”
“嗯。”乐璇抽回自己的手,双手搓了搓,一副正在组织语言的样子。
“要不要来些茶点?想必你中午忙得没有吃什么吧。”蓝渊问道
乐璇点点头:“好。”
蓝渊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一桌精致的茶点便摆上了桌,就在这时,蓝渊心细地发现石桌边缘的一条小裂缝中残留着少许糕点残
渣。
蓝渊不动声色,招呼着乐璇吃东西。
乐璇胃口大开,满桌的点心每样都吃了一块,边吃边夸赞味道好。
食到中途,蓝渊忽然用手抬起乐璇的下巴,然后慢慢地靠近。蓝渊的脸在眼前渐渐放大,乐璇浑身一僵,有些紧张,只得闭上
眼。
就在离乐璇的脸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蓝渊却不再靠近,他深深地看了乐璇一眼,然后用手轻轻将乐璇嘴角的点心碎屑擦去。
等了半天迟迟没等到那温柔的唇,乐璇睁开眼,娇嗔地喊了声:“蓝渊!”
蓝渊哈哈一笑,戏谑道:“我在,若宁有何吩咐?”
“你戏弄我……”乐璇举手做状要打。
蓝渊却握住他的右手,微笑道:“我只是在想若宁能和我说什么样的心事呢?你先不要说,让我猜一猜。”
乐璇点头,左手去拿酥卷。
“舒维已经醒了,你是想让朕饶恕他的罪,对不对?你长途跋涉来恒国原本就是为了他而来,如今你和朕又有了非比寻常的关
系,所以你认为你开口求朕,朕一定不会拒绝你,对吗?”
乐璇伸出去的手停住了。
没等他反驳,蓝渊继续说道:“东延敢派刺客来刺杀朕,是公然挑衅,是在欺我恒国无人,这等有辱国体的事如果就这样轻易
放过,那朕的威信何存?朕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刺杀事小但国体事大,若宁,你觉得就凭你那一夜就能换得他和东延的平安
吗?你也太天真了。”
乐璇难以置信地盯着蓝渊,不相信这番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他想反驳,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原来是有这样想过
,不过现在却不是这样了,快解释啊,快解释……
蓝渊看着乐璇无言以对的样子,心中一窒,但很快就恢复了,反而觉得卸下重担般轻松。
“我说的对不对?若宁。”
“……”
蓝渊松开乐璇的手,起身道:“朕还有点政务还处理,你吃完了早些回去吧,舒维不是还需要你照顾吗?回去晚了他说不定就
没人喂他吃饭。乘这几日你让他快些把身子养好吧,说不定朕那天不高兴了又会把他关进牢中,难保不会有人再动他,到那时
,难道又要若宁你以身相许救他于水火吗?”
走了两步,蓝渊又回头说:“对了,你以后要找朕先让万公公通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到处走了,好好呆在若心阁和你
的青梅竹马弹弹琴吹吹萧。最近国事繁重,朕还没时间来处置他,你们好好珍惜这段时光吧。”说完拂袖而去。
乐璇愣愣地坐在凉亭里,一直没回过神来,蓝渊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泼下,彻骨冰凉,刚刚打开的心门又被这露骨讽刺的话语
震得紧紧关上了。
怔怔地望着早已看不见的蓝渊的背影,乐璇喃喃道:“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的,我不是啊,你为什么不给我
说话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
舒维再看见乐璇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他早些时候吃了一点东西,便能下床走动了,练武之人的体质总是比常人好很多。不
过他也只是在房中活动,走久了还是不行的。
此刻他坐在窗前的琴桌边,努力在记忆中寻找关于乐璇的点滴。
乐璇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舒维没在床上还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要扶他上床。舒维拧不过乐璇只好乖乖躺回床上。
乐璇帮舒维盖好被子,舒维却发现乐璇眼睛红红的,便问道:“你怎么了?”
舒维说这句话的时候,那温柔的样子让乐璇想到了蓝渊,鼻子不由一酸,眼圈更红,眼泪渐渐盈满眼眶,乐璇慌忙转过身去用
袖子擦了擦:“没……没什么,外面风大,刚才一不小心被沙子进到眼睛里了,没事,擦擦就好,你要不要喝茶?我去给你倒
。”
说着起身,却被舒维拉住:“乐璇,我是成年人了,你是难过还是被沙子进了眼我还能看不出来吗?我知道在我昏迷的这段时
间一直是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我愿尽我所能为你排忧解难,你有心事不妨说出来,闷在心中对
身子不好,也许我能帮你理清头绪,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出来了,也许能找到解决方法。我不愿看到你伤心难过的
样子。”
听舒维这样说,乐璇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断线一般掉落,他伏在舒维身上大哭特哭,好久没这样发泄般地哭过了,一定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