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微启的唇就被捕捉,带着淡淡清冽酒味的唇舌覆盖了过来,勾过他的舌,温存缠绵。
这是一个温情的吻,温馨美好的感觉,仿佛它本就应该发生,那样的理所当然,那样的自然而然。
自然到,安澜没想到去推开这一吻,却在下一刻,在首发者突然一脸冷然怒容地起身掉头就走之后,他才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这,不应该吧……偷袭者一言不发不悦地离开,显得被偷袭者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一般,倒是他的错?
唔,不行,刚刚转头转得太快,眼睛花了一下,看来还是得好好补觉,甭管其他什么事情都先丢一边去吧。这样想着的安澜,拖着疲乏的身体,下楼回自己房间,倒在床上时,迷迷糊糊地想到,沈颜喝的,是素商酿的梅子酒么,挺香,改明儿央着她也给自己两壶尝尝。
这一头,沈颜胸中郁结着凛冽的寒意和怒气,一动不动地站在卧室阳台上,目光笔直怒视前方,仿佛要把前面那户人家窗台上的那株铃兰给瞪出一个窟窿来。
就在刚才,就在刚刚自己情不自禁吻上安澜的时候,他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痛楚,随后而来的茫然,以及下一秒的走神。就在那时,沈颜该死地忆起了四年前,就是在同一地点,就是这样类似的一个场景,安澜跟那个该死的女孩坐在一起,为她弹奏了一首曲子,而后,那个该死的吻上了安澜,然后,他们开始交往。
脑中的回忆就这样毫无预警地突然冒了出来,让沈颜觉得自己就是在自取欺辱,莫名的愤怒,转身便抽离愤愤而去。
混账!泄愤似地低咒一声,沈颜回屋,抽了本书,不顾由于动作的粗鲁而跌落的其他书籍,用力将办公椅拽了过来,重重坐下,哗啦啦一通胡乱翻看起来。
第二天,沈颜早早儿地起床,将冰箱里本来就所剩不多的食材全部下锅,吃了早餐了的那一份,完后用一个大大的餐盒将剩下的全部打包带走,带去店里当午饭。
还在生闷气的沈颜完全不去在意自己以前从来都不喜欢吃便当,完全不去在乎便当没有现烧的新鲜。
安澜是被自己饿醒的,懒得下床,闭着眼睛挨,一直挨到下午三四点,实在饿得不行,爬起来,去餐厅,本以为沈颜会如同往常一样为自己留一份饭菜,结果餐桌上空空如也,小声嘀咕了句,转身去开冰箱,安澜很无语地发现冰箱里竟然除了矿泉水和牛奶之外,其余一概不剩,空荡的彻底。
安澜从小到大最讨厌喝的就是牛奶,每次喝每次吐。上中学那段时间,为了给自己补充营养保证体质,老爸老妈硬是逼着自己每天都要喝三杯牛奶,不喝完不许上课,不喝完不许睡觉。那是安澜往年极其痛苦的一段回忆。
要他喝牛奶,他宁愿去喝中药。关了冰箱的门,安澜继续回房间跟床上躺着,企图用睡意掩盖饥饿。直撑到六七点光景,实在是饿得撑不住了,猛地掀开薄毯跳下床奔向冰箱,掏出一大纸盒未拆封的牛奶,咕噜咕噜几口灌下去,然后将牛奶盒往桌上一放,溅出些许。
哼,安澜轻笑出声,成,你不给我吃,我自己去觅食难道还能把自己给饿死不成?!
到厨房里开自来水漱了漱口,将留在嘴里的令人反感的奶香味吐去,安澜回房间抄起摆在桌上的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抽出一小叠崭新的红票子揣兜里,拿了备用钥匙,摔门而出。
沈颜住的小区离商业街美食街挺近,一条街顺着走,过一个红绿灯,就到。
安澜跟路边摊上吃了十几串鱿鱼七八块炸豆腐,抹抹嘴又吃了两个豆腐饼外加一碗又嫩又鲜的豆腐脑,这肚子才算垫了个底。他自从离了家,便再也没吃过这些小吃,在国外馋都馋死了,刚回来的那几天又忙,现在终于得空吃上一顿,稍许平复了他的怨气。
嘴里啃着鸭脖子,安澜在附近逛了逛,跟摊贩的大爷大妈聊两句,唠唠嗑,顺便打听了下最近的菜场在哪儿,怎么走,之后便去踩了点,回来的路上晃到一家烧烤店又吃了一顿,这才拎着打包的两碗饺面晃晃悠悠回家。
沈颜十点下班回来,开了门一进屋,正对上安澜一手捧着碗当夜宵的饺面,一手捧着本食谱,从厨房餐厅出来,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边吃边研究。
冷冷地瞥了眼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安澜,沈颜走过他,去冰箱拿了瓶水,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安澜等阴沉的某人消失在楼道以后,小幅度抬了抬头,翻了个白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继续研究他的菜谱。
隔天上午,当沈颜刚打开冰箱的门想取瓶水喝,就被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瓜果蔬菜给吓到了,转过脸去,就瞅见餐桌上那一盘冒着热气的营养早餐,当然,还放着某人最讨厌喝的牛奶。
沈颜走过去,取出压在餐盘底下的便条,望着上面潦草的字迹,不禁莞尔一笑。
“外出觅食,勿念。”
好心情地收好纸条,沈颜边吃边想,估计那位是下定决心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了,还不忘为他这个房主也捎上一份。
心情愉悦不止一点的沈颜一天都噙着浅浅的温和笑意,闪瞎了店员和顾客的双目,虽然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确实难以亲近,可这样维持了整整一天的笑意却让习惯了沈颜原先那副面孔的众人心里起毛,该不会又有谁要倒霉了吧?
将众人的犹疑目光尽收眼底,沈颜不甚在意,甚至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得更大。
晚上九点,琴行下班,难得好心情地散步过来又散步回去,回到家,从客厅窗户透出来的光明亮,沈颜早已习惯安澜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将偌大的房间内搞得灯火通明,能开的灯全开上。等到进了屋,沈颜却被散乱堆摞在客厅餐厅的大包小包零食、各种置物盒给愣住了脚步,朝客厅走去,果不其然看见窝在一堆吃的中间的安澜。
“你这架势是要准备冬眠么?”沈颜以一种刻意到挑衅的优雅姿态将脚边的食品袋提到一边,朝懒懒地缩在沙发上的安澜踱步逼近。
“错~”安澜一手捧着大袋的薯片,吮了吮抓薯片的那只手,伸出食指,一本正经地晃了晃:“是夏眠。”
沈颜盯着那张欠扁的英俊脸庞,真想一巴掌招呼过去。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只可惜安澜不怕死地立即偏头,躲了过去。抱着袋装薯片就要开溜。
沈颜不曾料到他会躲闪,心里闪过一丝郁结,挥出去的手掌紧握地咔咔作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了逃跑人的衣领,用尽一拽,衣领被拉下许多,露出蜜色的后颈和小部分蝴蝶骨。在光线下散着细腻的淡淡光泽。
“刚姆(干嘛)?”安澜嘴里叼着薯片,头朝后仰,脖子被狠狠地勒了下,瞪向沈颜。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沈颜那张精致勾人的面孔越逼越近,缓缓张开淡色的薄唇,“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将他嘴里叼着的薯片一咬两半,慢慢吃下去。整个过程进行得缓慢而刻意,好像被细嚼慢咽吃下去的是安澜自己,看得安澜极力想忍住寒毛直竖的冲动。
舔了舔嘴角,沈颜淡然一瞥:“不干嘛。”
“神经。”安澜嘁了一句,挣脱束缚,从地上捡起一袋零食就往房间走去。
注视着安澜近乎落荒而逃的声音,沈颜露出短暂的混合着恶作剧成功与精明的坏笑,收拾起散落在各处的安澜的储备粮。
“咚”的一声闷响,从安澜房内传来,沈颜一惊,丢下手里的食品袋,快步冲进了安澜的房间,用力转下门把打开门,就看见安澜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书柜与桌子之间,揉着被磕着的后脑勺。
“怎么了?”在确保安澜无什么大碍之后,沈颜略带责备地问道。
“啊,没什么,就是空调不运转,貌似出了故障,想爬上去看看,结果站在桌子上起得太快,正要踩着柜子爬上去看看就眼前一黑,脑袋一晕,这不就摔下来了嘛。”安澜握住沈颜的手,借势站了起来。
“空调会坏还不是因为你这十几天24小时一刻不停地开,不坏才怪,”沈颜按了按眉角,“还有,天天睡得跟个猪似的,活该睡出毛病。”顿了顿,想到此时正是三伏天,没了冷气又没风扇,安澜就别想能安生睡觉,于是说到,“拿上你的换洗衣服去我屋睡去,明天再找人来修。”
“啊?”
“啊什么啊,快去。”丢下还愣在原地的安澜,沈颜退出了房间。
过了半个钟头,安澜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上楼进了沈颜的卧室,着一条海军蓝色的大裤衩,抱着疑似作为遮挡物的大袋零食,屈膝定点在沈颜那张king size的双人床床头的右上角,然后便是抱着零食咔嚓咔嚓地一刻不停地吃。
“过来。”沈颜朝安澜招了招手。
“于刚姆(又干嘛)?”
沈颜懒得再解释,手里抓着条毛巾,走过去替安澜擦干头发。
头发在沈颜手中蹂躏着,安澜嘟嘟囔囔:“不擦干还不让睡觉么,哪来这么多麻烦。”
头顶立即就被毛巾抽了一下。
“你还不睡么?”十二点,沈颜换了睡衣上床,伸长手臂要去关床头的灯,越过肩头对着刚吃完开心果正剥开一根棒棒糖塞嘴里的安澜问到。
“你先睡,我这几天睡多了,还不困。”不知道是真不困还是假不困。
沈颜丢了个随你高兴的眼神,果断关灯睡觉。
第五章
翌日清晨,沈颜难得地早早地就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半晌,不见有丝毫再睡着的倦意,无奈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这下正好对着维持着缩在角落的姿势的安澜。
怀里的零食袋掉落了些零食在床上,靠床头半坐着的身子歪斜,摇摇欲坠,安澜前一夜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早就滑落,粘在肩头,由于先前棒棒糖滑落而微张的嘴边,挂着干掉的口水,渍迹顺着歪斜的脑袋,沿着嘴角一直延伸到粘着棒棒糖的左肩。
这,真是,要多没品有多没品的睡相。
沈颜忍俊不禁,到底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控制不住地颤抖,直笑得双人床一抖一抖地,清丽带着磁性的声线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笑够了,才支起身,靠过去,将散落在安澜两腿间的零食简单收拾了下,随手给扔到了床下,取出湿纸巾仔细将口水印给擦去,将粘在安澜肩头的棒棒糖与用过的纸巾一并抛入纸篓,然后长臂一展,揽过睡得死沉的人,将他揽入怀中,如同抱着个抱枕般,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好眠。
睡得迷迷瞪瞪的安澜隐隐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喷吐在颈窝,脖子被细软的、微微有点扎人的像羽毛似的东西撩拨着,虽然在睡梦中眼睛还挣扎不开,那种感觉却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安澜从很小很小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习惯了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霸占整张床。小学时父亲的朋友来家里打牌,玩到深夜,有一个叔叔带过来的小孩子晚上跟他睡一块儿,刚开始还相安无事,可睡到半夜安澜就不干了,在床上扭来扭去万般不情愿,无奈之下,父母只好将安澜招呼到空着的大床上去睡,他们又去接着打牌。
于是乎,半梦半醒之间的安澜此刻毫不迟疑地、果断绝然地,一脚朝身后蹬了下去。
沈颜从背后抱着安澜睡得正想,猝不及防地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整个人朝后撞去,哐零哐啷撞翻了床头柜上摆放的书籍零碎,要不是后背实实地撞在了床头柜的角上,估计现在整个人就掉下床去了。
突兀的声响彻底吵醒了安澜,展开眼,充斥着眼球的,就是一手紧紧地攀在床边的沈颜那张盛怒的迫人容颜,带着毁灭性的破坏欲,朝他扑过来。
千万不要在特定时刻去招惹有起床气的人,就像安澜知道自己有着轻微的起床气,所以为了他人着想,从来饱受摧残都是一打打的闹钟,自认为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可万万没遇见到,有朝一日,他会结结实实地撞在枪口上,而且这枪口,与自己的,完全不在一个等级,那是一发就能轰掉半坐城池的生化武器。
泄愤的吻不容抗拒地落下,撕扯啮咬着,牙床狠狠地撞击,如蛇般灵巧带着侵占的舌攻城略池,肆意翻搅,安澜能嗅到破裂的嘴角渗出来的淡淡血腥味。
身上的人死死地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蛮横地顺着赤裸的上身游移向下,粗暴地拉扯着他的睡裤,直到骨节分明的五指准确地握住了安澜身下挺立的那根,两个人才反应过来,同时顿了顿。安澜清楚地在沈颜那双充满深沉欲望的微挑双眸中看到映出的自己,一瞬间,突然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跨步冲进了卫生间,留下目光变得捉摸不定的沈颜。
这是不在计划内的意外,极大地改变了沈颜原先剧本的走向,但有一点还不算太糟糕的就是,安澜并没有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而是躲进了卧室内的卫生间。
单凭这一点,在沈颜看来,目的就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将自己锁在卫生间的安澜头一次在如此糟糕如此沉重的气氛下自行解决,刚刚的冲击太大,大到安澜都不相信这只是由于那该死的起床气而引发的错误,大到安澜为早些时候由于在睡梦里感受到身边温热的体温而起的自然反应懊恼不已,当然,没有悔恨到自行了断兄弟的那份上。
拿餐巾纸随便擦了擦,安澜杵在洗手池前,就这样死命地盯着冲洗着左手的流淌的水柱,一动不动。
沈颜在屋外,盯了洗手间的门半晌,然后收回目光,拿出医药箱翻找,照着镜子在背后被撞出淤青的地方贴了张膏药后,穿戴好衣服,收拾被撞翻在地的物品,将书本顺好搁在床头,就看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安澜自洗手间出来,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间。
直到沈颜临上班出门的时候,安澜才一手拎着收拾好的背包,走到门口换了鞋,没有语调地说了句“我跟小南说好了,去她那儿住,她正好忙着筹备摄影展房子空着。这些吃的就留你这儿了”,甩门走人。
望着满桌子的食品,良久之后,沈颜搁下多做的那份早餐,冷哼一声。
毫无形象地倒在小南家唯一没有受到她摧残的阳台藤椅上,掏出手机开机,各种手机提示音和震动狂轰滥炸,安澜头疼地默默地一条条翻查。
早先为小南的事忙定之后,他就将手机关机,以确保自己的休息不被打扰,除了沈爸爸沈夫人时不时地打电话到沈颜额固定电话上慰问他之外,无任何人士骚扰,安澜就这样在沈颜的家中度过了一段堪称与世无争的猪一般的生活,睡了吃吃了睡。
手机早就被几百条短信和几十通电话给打爆,三分之一是各种广告短信诈骗短信,三分之一是乐队成员的越洋电话和信息,还有三分之一是小南等人的骚扰。
惊诧感动于乐队成员的惦记,再不有所表示和回应就真他妈不是人了,等安澜开电脑上网用skype一个个打回去,一个个视频聊完天,带着满足感动的笑意好心情地浏览短信的时候,语音信箱内一则留言引起了他的注意,
“晚上有时间么?我约了何洵和沈悠然,还有小南他们,在素商的店里,一家人吃顿饭,好好聊聊吧,很久没有聚在一起过了。”
留言显示的时间,是两天前,离开沈颜家的第三天。
那天爸妈、小南,甚至素商阿姨,都没有打电话过来,自己也不知道有过这件事。
那天晚上,是怎么说的呢。
安澜的心情又沉了下去,攥着手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终,他还是套好T恤,拿了小南留下的备用钥匙出门,去了素商店里。
坐车快到梧桐街的时候,安澜还是有所顾忌地让司机饶了个弯,避开了要经过沈颜琴行的路段,绕了个圈子,拐到素商的咖啡店门口。
推开门,刚要跨进去,咖啡店里正在播的歌曲让安澜顿住了脚步。那是他的歌,他曾经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想听到的歌,爽朗的男声以一种说唱的口吻,轻快地诉说着对爱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