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和伊文思相似面貌的天使缓缓走到床边,将水盆放在一旁,拿起里边的毛巾拧干,往床上人的额头察去,虽然嘴巴斥责,
但是面容却带着温柔的微笑。
「我哪有!」
「还说没有,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可是在窗外的云海载浮载沉,一边大喊救命。」天使……不,应该是伊洛,大笑说道。
「好、好歹我也是天使,才不可能会溺死云海!」伊文思嘟起嘴,对于好友的话语表示不满。他是天使,有翅膀的好不好,怎
么可能会在云海溺死。
伊洛笑了笑,放下毛巾,伸手摸摸他的头,「你还记得吗?在以前,在我们还是小天使的时候,你曾经偷溜进神殿里。」
「你也跟我一起进去啦!说到这,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干嘛突然溜不见啊!害我被守卫长抓住,还被打了好几下屁股,结果我
回家的时候你已经在家了,真不够意思,要回去也不叫我……
「我们还曾经一起偷拔天界大门上的宝石、一起溜到边境去偷看奥林帕斯山的众神、一起对米迦勒天使长恶作剧,不管我们怎
么做他真的都不会生气,真不愧是米迦勒天使长!
「我们还一起……一起……嗯……我忘了我们还做了什么事,我好像……忘了好多事……」
伊洛垂下眼,伸手覆上伊文思的左手,「是啊,你忘了很多事,包括我已经成为堕天使的事。」
「堕、堕天使?你骗人的吧!伊洛,这可不好笑,要是被耶稣大人听到可是会被处罚的!」
伊洛伸手抚上布满激动表情的脸庞,就在此时,原本在他背上的纯白羽冀以及一头与伊文思相衬的灿烂金发,瞬间染上深黑的
色彩,虽然是黑色,却闪耀着一点一点的金光,不同于一般充满污秽欲望的堕天使的翅膀。
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伊文思瞪大双眼,心里的记忆开始一点一滴的填补。
从一开始两人自「清」里边的诞生,从小到大不管任何事都会跟对方说的相依相陪,睡觉前两人躺在床上看着对方的幸福表情
……但这些,在某一天,突然全都变了样。
本来和平常一样用微笑送他出门的伊洛,却在他巡逻完回到住区的时候消失了,他翻遍天界,问遍所有的人,就是没有伊洛的
身影和消息。
直到某一天耶稣大人告诉他,伊洛投身到魔王麾下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在乎、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背叛了他,已经离他
而去了,而他,却还在傻傻的找着那个回不来的身影……
明明说好的不是吗?
不敢相信的伊文思不停说服自己,那是别人,绝对不是伊洛,伊洛绝对不会离他而去,但是,就在他慌忙飞往魔界的边境想要
确认时,伫立在那的身影,却将他所有的信心全数打散摧毁。
「伊洛!你、你的头发!?」伊文思看着眼前与以前相差甚远的人影,原本金色的短发现在已染为污秽的深黑,纯白的服饰也
被身后洞穴散发出的黑暗所沾染,原本存在温柔微笑的脸庞冰冷到看不出表情!
现在在伊洛身上,他看不见一丝天使的气息,有的,只有堕天使才存在的罪孽与欲望。
伊文思咬牙,对着眼前的人大吼:「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耶稣大人说的都是骗人的!你根本就没有投身到魔王麾下,告诉
我你不会丢下我,伊洛——!」
不是说好了吗?说好一起努力、一起生活,然后有朝一日要一起成为天使长的吗?耶稣大人告诉他伊洛已经变为堕天使时,他
还不敢相信,因为不相信,所以才追过来确认,但现在……为什么现在又要丢下他?为什么?
「伊文思……」伊洛冰冷的看着前方纯净亮白、与现在乌黑的自己呈现反差的天使,用着毫无起伏的语气说:「你就当作从来
没有我伊洛,过你自己的生活吧,伊文思,天界……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好。」
「伊洛!」看着自己眼前被黑暗所吞没的黑色天使,伊文思大喊,但却再也无人回应他,有的也只是令人窒息的静谧。
从那之后,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只因为,他怕被再度背叛……他不想再痛,不想再经历那种痛苦了……而现在……
伊文思缓缓抬起头,用着悲伤与绝望夹杂的哭音喃喃道:「你……我……你抛下我了,伊洛……」
「我没有抛下你。」
「你离我而去了!」
面对伊文思的大吼,伊洛站起身,轻咬下唇,「你知道我那次在神殿跑哪去了吗?……我到了占星室,而在那里,我看到了…
…你的未来。」
伊文思错愕。他的……未来!?
「你知道吗?伊文思……」伊洛露出苦笑,「天界,并不像你所想的这么好,看到占星球所显示的未来后,我知道,最终会使
你疯狂的推手,就是我们所称的、所尊敬那些大人们。当时的我太弱小,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直接到终点来等你,等着你,
一直在这里等,就是为了将你从坠入堕落的边界拉回来。」
这么说……伊洛从没有背叛他!?
「这里的景象是我向魔王大人请求变成这样的,毕竟伊文思你讨厌黑暗,堕落的边界原本是一片全黑的荒芜,伊文思,这里,
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等、等等,你是说这里是……堕落的边界?我不是在……」在哪?他原本在哪里?他忘了什么?
那张脸,那张对他露出微笑、老是为他着想的脸庞,他记得!
那笑声、那温暖的声音、对他好的行为……他怎么能忘记呢?他是谁?
他是……
突然,伊洛望向窗外,缓缓吐出一句话,「你听见他的声音了吗?」
伊文思一愣,顺着伊洛的视线望去,一道道唤着他名字的熟悉声音从模糊转为清晰,仿佛那人就在他身旁似的,他记得,那是
他想留在人间的理由,是他心中所爱的人,他是……
「曹骆……」伊文思露出大梦初醒般的表情,「对了!曹骆!他在哪?曹骆在哪里?我……」
伊洛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对着伊文思说:「快点回去吧!伊文思,顺着声音,你就能回到你所归属的地方。」
伊文思一愣,望向伊洛微笑的表情,轻咬下唇。
「伊洛你……你是因为看见我的未来,知道我会发生的事,知道我会因为加百列天使长的传承而崩溃,坠入堕落的边界,就为
了这一天,为了将我及时拉回去,所以才会自愿变成堕天使,只为在这里等我?……值得吗?」
面对伊文思的问话,伊洛笑了笑,用着坚定无比的语气回答:「如果是为了你,很值得。」
「……笨蛋!就为了这样……就为了这样变成全天界唾弃的对象,就为了我,为了我……」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如果当时就知道伊洛真正的想法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让他在认为好友背叛自己,怨恨他好
几百年之后才发现,而且还是在这黑暗的堕落边界!
要是他早发现的话,伊洛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全天界唾弃的对象?两个人是不是能永远保持着天使的模样在天界生活呢?他讨厌
黑暗,难道伊洛就不讨厌吗?比起他,伊洛更怕黑啊!他觉得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伊洛看着眼前一边骂一边抹眼泪的伊文思,伸手摸摸他的头,轻声说道:「正因为是伊文思,所以我才愿意如此……快回去吧
,在那里,有个人在等你,快回去吧!」
伊文思吸吸鼻子,伸手摸摸手腕上的手环,用着红肿的双眼看着他,「那你该怎么办?」
看着伊文思,伊洛不知该如何回答。
伊文思走上前用力抱住他,哭喊:「你该怎么办?对不起,伊洛……都是我……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对不起……」
「伊文思……」伊洛垂下眼,缓缓伸出手,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拥住那与自己许久未见的身影,轻声道:「我要的,不
是你的对不起,而是一句……我现在过得很幸福,一句能让我觉得我的付出是正确的话语,所以……」
伊洛拭去他的泪,笑着说:「别再哭了,你可是天使、是个比任何人都坚强的天使,是温柔又美丽的伊文思……」
伊文思轻咬下唇,看着眼前的微笑脸庞,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曹骆的声音却不断在耳边响起,他该怎么办?他亏欠伊洛真的
太多太多……他该怎么弥补?
「要是真想弥补我的话,就快点回去吧!不要让我的苦心白费,对我,就是最好的报答。」
伊文思一愣,看着看穿他心思的伊洛,他该回去吗?是啊……他是该回去了,因为那个不断对自己露出温柔微笑的人还在等他
,他想见他……想拥住他……曹骆……
「快回去吧!」
在伊洛的轻推之下,伊文思缓缓走向前,但却又迟疑的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伊洛。
「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对不起……」
伊洛一愣,缓缓露出微笑,「我也是,我绝对不会忘了伊文思的,好好保重。」
「嗯!」伊文思转过头,闭上眼,随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往前走着,最后化成一缕金光消失在房间里。
看着伊文思消失的地方,伊洛望向窗外,那有着云海,但实际却是荒芜的景象,低头看着自己左手背上宛如黑色火焰般的图样
,微微刺痛的感觉令他皱起眉头。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从他身后伸出,轻覆上那图腾,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想走了?
」
「你知道我只是为了他才会变得如此,才会留在这,既然已经完成了原本的目的,那我当然没有理由继续留下。」
手臂的主人从他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他,靠在他耳边无助的说道:「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伊洛顿了顿,「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谁说的!只要我想,你就得继续在这里!」话一出,从图腾散发出的力量立刻将伊洛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伏趴着大口
喘气。
男子看了伊洛一眼,咬牙,转身离开了房间。
感觉压住自己的力量消失后,伊洛撑起身子喘了几口气,摸摸手背上的图腾,叹了一口气,「我剩没多少时间了,你怎么就是
不懂呢?」
曹骆的声音不停的响起,越来越清晰,就像光线般指引着他方向,一步一步,最后是光源的所在之地。
当伊文思看清楚眼前的景物,知道自己正站在公园里,但全身却像被捆住般怎么也动不了,不,应该是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
体。
曹骆……曹骆在哪里?
模糊的视线慢慢的凝聚成一点,接着便看到满是伤痕的曹骆站在自己眼前,眼眶一热,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着曹骆一步步的
朝着自己走来,嘴里不停唤着他的名字,就算身上不停的多出伤口也不退缩,脸上的微笑看起来好温暖、好温暖……
伊文思咬紧牙关,努力的举起那仿佛不像自己的沉重双手,眼泪再也止不住的从脸颊旁缓缓落下,在沙地上染上几滴暗点。
「曹……骆……」
好不容易干涩的喉咙终于挤出了声音,只见曹骆一愣,露出更大的笑容,「对,我是曹骆,伊文思,我在这里,过来吧!」
伊文思听见他的话,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张开双臂的曹骆,像个孩子般的双眼找寻着眼前的靠岸,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待在他身
边,一辈子留在这里,留在这块土地上,但是体内的血液却抗议着,提醒自己的使命。可他想留下,好想好想……
指尖触碰到上头绣满各式各样花纹、坚硬宛如盔甲般的衣服、然后是那画着黑白图腾充满威严的脸庞,虽然如此,但他还是看
到了妆下的温柔微笑,从那双一直都用着微笑望着自己的双眼。
「伊文思,你想背弃你的使命吗?」充满威严的声音突然在伊文思脑海响起。
伊文思伸手压着发疼的头部,努力抵抗着想控制他身体的声音。
看见眼前男子突然出现异状,曹骆伸手向前,就当要触碰到男子的肩膀时,伊文思突然抬起头,额间虽然多出了许多冷汗,但
脸上带有的是跟从前一般的微笑。
他放下手,开口说道:「曹骆,你愿意相信我吗?」
曹骆一愣,点点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这是你说的喔!」伊文思抬头望向上头开满红色花瓣的凤凰木,「要是可以的话,真希望可以知道明年的这个季节是小草莓
们的什么重要日子……」
「伊文……思……?」曹骆对于突然变回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的男子露出困惑表情,但困惑立刻就在下一刻得到了解答。
数万片羽毛缓缓从背上的翅膀剥落,聚集到手中,聚集成一把闪耀着银光的锋利细剑,不同于之前他所拥有的宽剑,这个细剑
代表的是他所有力量的聚合。
身为天使长传承的力量,所有的一切,就这样结束吧……
一声刺进某件物体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脸上均是错愕的表情,时间仿佛凝结般,只见一道鲜红色的液体从被刺进的伤口中
飞溅而出,在沙地染上一斑一斑的黯红。
鲜血自嘴角滑落,看似虚弱的躯体缓缓抬起头,用坚毅的眼神望着上空中布满不可置信神情的金发男子,淡淡却带着不容忽视
的决心的声音,自风的轨道传进加百列耳中。
「我不会背弃使命,我也很想留在这里,这样……是最好的抉择。」
双手握紧剑柄,将原本已在胸口的银剑用力往更深的地方刺进去,剑尖自有着双翼的背上贯穿而出,合上眼,无力的身躯倒向
地上。
「伊文思——!」
唰——!
一道身影从上空疾飞而下,比曹骆更快的来到伊文思身旁,加百列带着惯有的冰冷眼神看着倒在地上的伊文思,不同的是,这
次多了一点点复杂的情绪在眼瞳中打转。
伸手抱起他,而本插在胸口的银剑突然化回千万片羽毛,一样的纯白,一样的圣洁,回到伊文思的翅膀上。
「真是愚蠢,竟然选择如此道路……」
「放开他!」
加百列循着声音望去,满是愤怒的脸庞瞬间映入眼帘,他顿了顿,冷言道:「愚蠢的东方神,你想留得我们西方界天使的尸体
吗?」
「他才没死!」曹骆举起法器,沉下脸。
加百列挑眉,「就算他没死,你有自信西方天使可以在你们这污秽的东方凡土继续生存下去吗?」
曹骆一愣。
「你们人类充满着污秽的欲望,对我们是致命的毒药,你们的痛苦情绪会导致我们生病,你们这里跟我们天界比起来,根本不
适合天使居住,这些,你知道吗?」
加百列看着无言回应的曹骆,「对于这些完全都不懂的你,凭什么将一个天使留在凡界!我战斗天使长加百列岂是你一个区区
八家将所能讨价还价的对象!伊文思是天使,只有天界才适合他!」
曹骆咬牙,对于他的话他无从反驳,天界……才是对伊文思最好的地方……才是他该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