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碧忍着泪，“你不觉得对我很残忍吗？”
“碧儿，熙儿还那么小！”明澈眼中也噙着泪。
玄碧不说什么，但是眼里有不甘和不舍。
“碧儿，我会等你！”明澈轻轻拭去玄碧吹落的泪。
“可你都不陪着我！”
明澈心底是无奈和悲伤，“不，碧儿，我会一直在某处看着你，你若是不高兴了，我都是能感觉到的！”
玄碧忽然发狠，咬住明澈的唇，“我恨你！”
明澈愣了愣，紧紧抱住他，低喃：“好！”
“我恨你！”玄碧再次强调，声音中却带着苦涩。
恨总比爱好一点！
整个夏天，明澈的身体都还不错，只是九月底一场秋雨过后，明澈的身体又差了许多，每日都喝着药穿着厚厚的衣服。
明澈也是个要强的人，他不要玄碧时时都陪着他，而是赶他去处理朝政。
玄碧哪里能够舍下他，只是怕明澈不高兴，于是每天早上还是去早朝，只是群臣都知道皇帝的心，只是不是天大的大事，尽可
能的都不要在早朝上议论，而是将事情直接呈给杜远情或者沈清，他们能决断的也就只需要向玄碧说一声就是了。
御书房本来就在紫霄宫，玄碧早朝过后都是尽快地回到紫霄宫，虽然还是处理政务，但却是陪着明澈的，而且，处理政务那就
是偶尔为之，大部分时间还是守在明澈身旁。
明澈心底还是希望多见到玄碧的，于是对他这种行为也不假阻止，每日享受着玄碧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难舍，却知道分别
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只是，明澈总会想起舒雪华给他念的那首诗。
“流风肃雪又飘零，
残憾今生终未醒。
桃红又是一年春，
守得云开见月明！”
前面两句，他或许还能理解，可后面两句却又是什么意思，却一直无法参透。
“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是一句极希望的话，可明澈分明感觉不到希望。
第二零二章：魂归
进入十月，明澈的意识经常涣散，再也无法专心对着什么。大段的时间他都在昏睡之中，偶尔醒来，也是懒懒的，不想多说什
么。
他的生日也快到了，玄碧想到了许多的法子来为他庆生，每天都在耳边述说着这些想法，只是明澈很多时候都无法回应。
以前昏迷的时候，明澈的身体都没有多少温度，但这一次温度却是如常，反而更加让人不安。
还有一个月就是他生日了，明澈一直坚持着。
紫都近来都在下雪，是百年难遇的大雪。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此轮降雪覆盖了大焱全国，各地纷纷报上雪灾灾情，大雪封堵
道路，商业陷入僵冻，牲畜大量冻死，农业受到极大损害。
玄碧想时时陪着明澈都不行，这次雪灾需要他做总后方支援各地救灾，一切物资都需要他来调动，他是皇帝，注定了不能守着
一个人。
“明澈，灾情很严重，我都觉得累，你陪着我好不好？”晚上，玄碧拖着一身疲倦回到紫霄宫，床上的明澈呼吸还算很好，可
惜就是无法回复他。
“明澈，你醒来看我一下好不好？”明澈将头靠在他起伏的胸膛上，脆弱得很。
白天人前，他坚强霸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代明君的风范，他不能在人前显露出他的疲倦，因为他肩负着这个帝国的命运。
每个人都看着他，如果连皇帝都露出疲惫，整个帝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碧儿！”明澈的声音很是微弱。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玄碧已经不会因为明澈偶尔的清醒而狂喜了，他只是温柔地笑笑，“你醒了？”
“嗯，灾情怎么样了？”
玄碧如实道：“道路堵塞，便是救援的粮食都没发运过去！”
明澈想了想，眼睛困得很，但强撑着，“让军队开路吧！”
“军队是来保护大焱的……”
“碧儿，军队是为保护百姓的，也是百姓养活的，既然百姓有难，除了他们，还有谁更适合？”
玄碧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我知道了，我会下令的！”
“嗯！”明澈力气又快没了，又想闭着眼睛睡觉。
玄碧忙道：“明澈，你才醒来，再陪我一下好不好，我们说会话。”
“嗯……说什么？”
“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明澈心底苦笑，哪里还有生日可过？
“碧儿，不要准备了！”
玄碧眼泪掉了下来，“不，我已经都开始准备了，你一定……一定要……”一定要坚持住，不然……不然我就真恨你了！玄碧
心底悲凉。
“碧儿，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
“你听话，一定乖乖地照顾自己，不然……不然……我不安心！”
“那就不要走，没有你照顾，我就一定不会好的！”知道这只是妄想，却还是忍不住幻想。
“碧儿－－”明澈也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亲我！”
“嗯！”玄碧听话地亲吻他，嘴角都在发抖，泪水流进了明澈的口中，咸咸的，其实很不错的味道。
吻又浅至深，缠缠绵绵始终伴着泪水，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更多一点。
一切都那么自然，当两人的身体都做出反应时，玄碧瞬间将自己控制住，道：“睡觉吧！”
“碧儿，做吧！”
玄碧轻轻摇摇头，明澈那如风中残烛的身体经不起。
“最后一次！”明澈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不！”玄碧闻言就大声道。
“傻碧儿，在我的身体里点把火吧，让我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与你分别，也不会感到寒冷！”
“明澈……”
“碧儿，我相信我们总会相聚的。我没有死，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
“真的？”
“嗯，我相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斩断我们的牵绊，我们，总会相遇的！”明澈自己都觉得这是不现实的，可只有这么说，才能
让玄碧乖乖地等下去，等待他们真正重逢的那一刻。
这是他们此生，最后的一场情事。
谈不上激情，只有温暖的拥抱，却足够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在寒冷的冬季里，想着这最后一次的温暖，玄碧独自走过了许多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澈已经闭上了眼睛，玄碧战战兢兢地去探他的鼻息，微弱的，几乎被人忽略。
玄碧心一松，倒在他身上。
“明澈，再陪我久一点！”
明澈没有陪他多久。
翌日上朝，玄碧在大殿上部署着新的救援计划，条理分明，精神恍惚。
他整个人都一心二用，一面听着朝上大臣的议论纷纷，一面想着明澈。早上起床的时候，明澈的脸色很不好。
严夕襄卓令曦等人都担忧地看着他。
“碧儿！”虚空中传来明澈的声音，温柔的一如既往。
“明澈！”玄碧“腾”地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撂下正在商议的事情，拔腿就跑。吓坏了一干大臣。底下，卓令曦紧紧握住
了手。
玄碧正在路上，就遇到了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刘福，“皇上，太上皇……太上皇……”
玄碧根本连顿一下都没有，直接忽视他向紫霄宫跑去。
一片寂静。
“明澈！”玄碧几乎是从门口直接扑到了明澈的窗前，却只见他紧闭着一双眼。
“明澈－－”玄碧失声大喊。
“你……回来了！”明澈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我回来了！”
“真好，你回来了……我该走了！”
“不－－”玄碧大哭，“明澈，不要，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明澈！”
“我－－爱－－你－－”
“不！我恨你－－我恨你－－不要走－－”
然而，明澈的瞳孔渐渐失去了颜色，再也无力回复他什么，只是手还不甘地想要去抚他，却再也支撑不起。
“明澈，我在这里！”玄碧抓住他的手抚摩自己的脸，已经不复桃花之色，“我在这里，所以你不要走。我不当皇帝好不好，
我们去玩，你想去你哪里就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你看看我好不好？明澈、明澈，不要不理我，我怕……”
“明澈，冬天马上就过去了，等暖和一点我们就去南山看桃花好不好？”
“……”
“你怎么不看我？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怪我都不理你？明澈，你看看我嘛，我是碧儿啊，是你爱的碧儿啊，不要生我气嘛，我
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你怎么还是不理我？啊！我知道了，你是怪我对嬴真不清不楚是不是，明澈，没有的，我
没有爱他，我只爱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
“你还是不理我，是不是……是不是你想让我放了锦弘馨宁？我放的，我马上就放，你看我一眼我就马上放好不好？”
“……”
“啊？你是恨我是不是，我那天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那么伤害了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不对，你已经将我找回来了，你不讨厌我了对不对？你看你受了那么多伤来找我，如今找到我了，你怎么不看我一眼呀？”
……
“明澈，你怎么就是不看我，你闭着眼睛干什么，碧儿在你身边，你不准闭眼睛。哼！你还不睁眼睛，我要生气了。……我讨
厌你了，不理你了，我恨你！”
“皇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卓令曦哽咽道，“太上皇……已经……驾崩了……”
“胡说！”玄碧大声吼道，“明澈就在这里，哪里都没去！”
“皇上！”卓令曦眼中全是他。
“不准说，明澈会一直陪着我的，他说过的，明澈从来不骗我！”
玄碧整个人精神紊乱，眼神恍恍惚惚的。
“明澈？明澈！你睁开眼睛告诉他，你哪里都没去？”
……
“明澈？”玄碧早已经忘记了泪水是什么味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澈，你睁开眼睛啊！明澈！我是玄碧啊，你看看我呀！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呀？！”
“玄碧，他已经死啦！”卓令曦一把扯住玄碧，大声喝道。
“滚，我不要看到你！”玄碧一把就将他推开。
卓令曦还要上前，却被严夕襄拽住，将他拽出了紫霄宫。现在这个时候，安慰劝解都是多余的。
玄碧却被震醒了。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是鼻息间再也没有呼吸。
世界之大，也再也没有机会死而复生了。
来去二十多年，给了他温暖，然后全部又带走了。
没有哪一年的冬天，有今年这么冷，连心都冰冻了，一冻，就是二十年！
玄碧再也没有力气嘶吼，他只是无力地滑到在地，眼神茫然空虚，仿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雪，还在不停地下。
果然是一片洁白的世界，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恨你！”低喃。
“啊－－”也不知道是多久，只听得见这一声撕心裂肺地嘶喊，响彻在了紫都的上空，从此，一切都归于平淡。
《大焱国史．帝后本纪》载：永熙七年冬，太上皇崩于紫霄宫，年四十四岁，谥号永昭帝。翌年，帝改国号怀明，从此，大焱
进入全盛！
怀明二十三年冬，帝崩于紫霄宫，年五十有一，谥号昭武帝，太子延熙继位，改国号延昌，封大将军周良时之女为后，立容晓
为相，大焱进入“天元盛世”。
另：杜远情久病之躯，在明澈死后更是病情加重，得谢神医调理，至怀明七年，终是不治，终年四十，玄碧依照他身前遗愿，
灵柩归于神鸟相思谷，相思谷里无相思，一代丞相终寂寞。
怀明十年，降木太上皇昭思病逝于紫都，享年六十有六，沈清旋即请罪，于当日自杀，年四十六岁，后，玄碧将二人灵柩送归
降木。
怀明二十年，林玄远病逝，当年，燕将远亦病逝。
怀明二十二年，李大勇病逝。
玄碧病逝后，延昌元年，严夕襄携卓令曦离开紫都，从此踪迹难寻。
延昌五年，周良时病逝，耀日随即自杀。
延昌七年，沈鸾病逝，次年，周瑾瑜病逝，其女周瑢为北林皇后。
延昌十年，延熙皇后周氏病逝，留有一子一女，次年，不顾反对纳容晓为男后，改国号永昌。
第四卷·守成卷·桃红又一年·完
第五卷·再生卷：浮生梦一场
第二零三章：苏醒
猛然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白色！
像是才经过了黑暗，猛然间无法适应这炫目的白，于是又快速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睁开。
“明澈，怎么了，不舒服？”温柔恬淡的声音中带着担忧关怀，不用眼睛去看，也知道是妈妈。
明澈才又缓缓睁开眼睛，却还是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苏妈妈也没计较儿子为什么醒来就问时间，只是答道：“早上九点，怎么了？”
“哪一年？”
周慧芳终于察觉到儿子的语气有些不同，但还是没多问，想起儿子受的苦，就抑制不住的疼惜，“2010年11月1日！”
明澈没有反应，过了片刻，才又闭上眼睛，眼角渗出一滴泪。
周慧芳吓了一跳，手抚上他的面庞，“明澈，怎么伤心了，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该高兴才是！”
明澈在病床上摇了摇头，也不知是给妈妈看，还是在告诉自己，这是一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二十一年，这个世界却只有二
十一个月，这到底是怎样的计算法？
“妈，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的错。傻孩子，你放心，医生说了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个凶手也被绳之以法了。乖孩子，我给你爸
爸去个电话，告诉他你醒了！”
周慧芳很高兴儿子终于醒来，虽然感觉有些不同，但到底还是他的孩子。这两年来，他一直睡在床上，不论怎么呼唤，他也不
醒来，若不是鼻息间还有呼吸，她真以为这唯一的儿子就这么去了。
年轻的时候，周慧芳和丈夫苏起忙着事业，多多少少也忽略了儿子。自从明澈车祸后，夫妻俩都减少了工作专心陪伴明澈左右
，虽然再也听不到儿子的一句声音，却还是甘之如饴地守在左右，就是这么看着也是种幸福，才警觉，以前真的忽略他了。如
今，苏氏集团早已名扬四海，对父母来说，这时候最重要还是这个儿子，两个人爱情的延续。
“怎么了，是不是不怎么舒服，要不要才休息一下，或者，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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